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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旧书杂论三 其二十九 李石请内置赦书一本 北宋 · 晁补之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
石等商量节文,放京畿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奉,并停三年。
上曰:「吾欲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
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览之」。
右《李石传第一百二十二》。
文宗惩训往事,有诚心于治,而石孤立,自信奉上不欺,亦欲以情实致理。
善哉,文宗之言与石之对也。
王者诏令,如天之行四时,万物所信。
而自昔赦文蠲逋洗罪,意皆盛美,而奸吏刻害,公然违之,词理疑似之间,持为异论,主泽不宣,下无控告,而在上亦不能察。
石言内置一本,时省览之,其旨深矣。
然石处危朝,权在中人,上不得专,而石亦操事坚急,傍无援助,几沦贼手,不终其志,惜哉!
唐旧书杂论四 其一 敬宗焚李逢吉谤书 北宋 · 晁补之
王守澄每从容谓敬宗曰:「陛下登九五,李逢吉之助也。
先朝定储贰,惟臣备知。
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而逢吉固请立陛下」。
帝虽冲幼,亦疑其事。
会逢吉进拟,言绅在内时尝不利于陛下,乃贬绅端州司马。
后禁中得穆宗时裴度、元颖与绅所献疏,请立敬宗,帝感悟,悉命焚逢吉党所上谤书,绅党得保全。
右《李绅传一百二十三》。
甚矣,敬宗之昏且庸也!
始疑逢吉之党构绅,不能自决,竟贬之。
后得绅疏,乃正为立己者,则逢吉奸罔不可掩如此,当正典刑矣,而不辨,乃悉焚书,名为息谤,实为逢吉等灭迹,非洗绅也。
其二 李珏不欲文宗听陈夷行言
文宗以杜悰领度支,欲加户部尚书。
陈夷行曰:「一切恩权,合归君上。
陛下自看可否」?
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谓之平章事。
若事事皆决于君上,则焉用彼相?
昔隋文帝一切自劳心力,臣下发论则疑(云云。)」。
右《李珏传第一百二十三》。
君人之道,欲威福在辟,当如夷行言;
欲畴咨佥允,当如珏言。
夷行介直,嫉同列阿党擅权,其言「陛下自看可否」者,忿激而言。
至云一切归君,理未然也。
珏论虽似知君臣大体者,然方时矛楯,亦意不便夷行之论侵之,而为是言,不能自脱于朋比之污,不足多也。
其三 杨嗣复欲循资用人
文宗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还得力否」?
嗣复曰:「天后重行刑辟,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耳。
凡用人之道,历试方见能否。
当艰难之时,或须拔擢,无事之日,不如且循资级
古人拔卒为将,非治平之时,盖不获已而用之也」。
右《杨嗣复传第一百二十六》。
嗣复与李珏朋比,比排郑覃、陈夷行。
覃、夷行皆伤讦直,而文宗用是意属嗣复辈,为罢覃等。
又嗣复父于陵以考牛、李制策上第,见排于李吉甫,嗣复因善其父门下人,事事与之同,党人蔓延,恶甲逮乙,不为朝廷计至于如此。
文宗虽患之,而无刚明之才,听言屡惑,两可不察,竟逐正人。
嗣复事主,不可谓忠,而人物亦无足言,然其对文宗言天后「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用人当历试乃见能否,拔卒为将非治平之事,此其智识亦可谓宰相器也。
其四 杨虞卿谏穆宗
穆宗盘游无节,杨虞卿上疏谏曰:「臣闻鸢乌遭害则仁鸟逝,诽谤不诛则良言进(云云。)」。
右《杨虞卿传第一百二十六》。
论王德之事,盖有是说。
恶者尚有以容,则善人之奖可知矣。
然后世俗薄,邪正混殽,真伪凌杂,先君子有言:恶紫恐其乱朱,恶乡原恐其乱德也。
盖鸢鸟逐而后仁鸟至,诽谤熄而后良言出。
虞卿小人,朋李宗闵,谓之党魁,安得长者之言哉!
其五 授张仲武留后
陈行泰杀范阳节度使史元忠,张绛杀行泰,张仲武为北雄武军使,遣吴仲舒表请以本军伐叛。
李德裕因奏:「行泰、绛皆令大将上求节旄,所以必不可与。
今仲武上表布诚,先陈款密,因而拔用,即似有名」。
乃授留后。
右《张仲武传第一百三十》。
德裕在朝,威令行于四方,以泽、潞之近且彊,刘从谏与稹巢穴深固如此,而毅然建谋,不摇群议,指日荡覆,力岂不足以图新乱之范阳、未立之仲武哉?
范阳去朝廷远,非泽、潞腹心疾比也。
且北迫戎虏,自安史以来,狃习僭叛,易扰难靖,若加兵,则山东皆动,或缘以生事,又姑息自河北故事,未可遽改。
行泰、绛为叛,而仲武请伐叛,虽未有功,情有间矣,因而抚之,尚有名也。
后亦卒因仲武捍回鹘,威加北狄,始谋为不缪矣。
不然,将卒杀帅,因人邀节旄,与夫阻兵自表伐叛,而意实在节旄者,亦相去几何哉?
其六 田归道执词获免
田归道押千骑宿卫于玄武门。
敬晖等讨张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骑。
归道既先不预谋,拒而不与。
及事定,晖等将诛之,归道执词免,令归私第。
右《田仁会附传第一百三十五》。
守道不如守官。
归道有党奸拒正之心,诛之可也。
既不预谋,复无符诏,卒然索之,有死而已。
晖等本缘国事,无意党己,以其词直,置而不罪,可谓公也。
其七 韦机囚朱钦遂
韦机迁司农检校园苑。
有道士朱钦遂为天后所使,驰传至都,所为恣横。
机囚之。
高宗特发中使慰喻机,而钦遂配流边州。
天后不悦,至其孙岳,因召见,则天谓曰:「卿是韦机之孙,勤干固有家风也。
卿之家事,朕悉知之」。
因问家人名,赏慰良久,拜太原尹。
右《韦机传第一百三十五》。
则天雄猜忍鸷,其在上元间,僭横始萌,而机发暴其私事,衔之,固宜不释。
后已革命专国,见岳而记机姓名,此在常情,祸不可测,而乃奖其勤干有家风,拜以要官,若忘前事者,何哉?
则天智度绝人,岂非未得志,则阴谋中物以立威;
既权在手,则时有纵舍以收誉?
故以一女子,尽服天下之英豪而臣之,得其死力,良有以也。
其八 高宗赏王方翼
永淳二年,诏徵王方翼,将议西域事,于奉天宫谒见,赐食与语。
方翼衣有战时血渍之处,高宗问其故,具对热海苦战之状。
高宗使袒,视其疮,叹曰:「吾亲也」!
赏赐甚厚。
右《王方翼传一百三十五》。
方翼战功载良吏传可也。
谒见乃服数年前血渍之衣,鬻功觊利,奸鄙甚矣。
方翼,高祖妹同安公主孙也。
高宗赏其功耶,则不当言亲;
缘亲而赏,岂无他时?
如是,欲有功者劝,难矣!
其九 杨元琰以先觉获全
张柬之在荆州,杨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则天革命,慨慷有匡复之意。
及知政事,奏元琰为右羽林将军,定计诛张易之等,赐铁券,恕十死。
俄而柬之、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觉变,请削发出家,中宗不许。
晖闻而笑曰:「向不知奏请,剃却胡头,岂不妙也」!
元琰竟以先觉获全。
右《杨元琰传第一百三十五》。
柬之、晖等忠亮有谋,足以成大功,而小不忍亦以胎后祸,惜哉,惜哉!
示不为已甚,忍武三思,不知三思乃不能忍己,始意固已疏矣。
而区区赐功臣铁券,恕十死,岂不儿戏也哉!
元琰初慷慨若可观,至恐惧求削发事,智谋俱穷,宜为晖所轻笑。
史臣方之先觉,未足以当此。
其十 以中官马上言肉赐从官
中官马上言出纳诏命,宰相吕禋昵之。
有纳赂上言求官者,禋补为蓝田尉。
上言事泄,笞死,以其肉赐从官食之。
右《吕禋传第一百三十五》。
坐赃获罪,有典刑矣。
以肉赐从官,桀纣之暴不过如此。
禋为宰相,交通上言,上言诛磔,禋不得罪,又不可知者。
其十一 改冯伉为醴泉令
冯伉为膳部员外郎,充睦王以下侍读。
李抱真卒,伉为吊赠使,抱真男遗伉帛数百疋,不受。
属醴泉阙县令,宰相进人名,帝意不可,曰:「前使泽潞不受帛者,此人必有清政」。
遂改醴泉令。
右《冯伉传第一百三十九》。
郎官、王府官,宜要于县令也,而伉以清见知,方改醴泉。
唐重县令如此。
近时郎官得郡为失职,内重甚矣。
其十二 玄宗以堇酒试张果
玄宗遣徐峤邀迎张果至东都,谓力士曰:「吾闻饮堇汁无苦者,真奇士也」。
会天寒,使以堇酒饮果。
果乃引三卮,醺然如醉所作,顾曰:「非佳酒也」。
乃寝。
顷之,取镜视齿,则尽燋且黧,以铁如意击齿堕,藏于带,乃怀中出药,微红,傅堕齿之龂。
复寝良久,齿皆出矣,粲然洁白。
玄宗方信之。
右《张果传第一百四十一》。
神仙之有无,不可得而知。
术士变化,亦何足深怪?
玺书驰使以迎之,诡谋毒饮以试之身,以斯待物,物之微若沤鸟者,尚觉而去之,何足以致异士哉?
其十三 睿宗以金山公主嫁默啜
默啜杀我行人假鸿胪卿臧思言,命张仁亶充朔方道大总管以禦之。
睿宗践祚,遣使请和亲,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默啜乃遣其男杨我支特勤来朝,授大将军。
右《突厥传第一百四十四》。
默啜自则天时连岁入寇,掠监马万疋,虏赵、定男女八九万人,又杀行人,其暴患中国,前古未有也。
借使中国畏其彊,其罪未问,闭关谨备,示不忘报可也。
卒然求和,不使引咎,遽许降女,禦戎无谋,莫甚于中、睿间。
五代杂论 其一 李克用几危者数 北宋 · 晁补之
李克用追黄巢于宛朐,不及而还。
过汴,休军封禅寺。
朱全忠飨克用于上源驿,醉卧,伏兵发,郭景铢灭烛,以水醒面而以难。
随电光,缒尉氏门出,还军中。
天复元年,全忠大举击晋,晋人大惧。
会天大雨霖,梁兵多疾,解去。
二年,梁军遂围太原,克用大惧,谋出奔云州,又欲奔匈奴,而梁军大疫,解去。
右《新史•唐纪》第四卷。
全忠所忌惟克用,几危者数矣,而卒免。
而李氏果代朱氏,岂非天耶?
其二 李克用为燕出兵
乾宁元年冬,李克用攻幽州,李匡俦弃城走,追至景城,见杀,以刘仁恭为留后。
四年,仁恭叛晋,克用以兵五万击仁恭,战于安塞,克用大败。
天复六年,梁攻燕沧州,燕王仁恭来乞师。
克用恨仁恭反覆,欲不许,其子存勖谏曰:「此吾复振之时也。
今天下之势,归梁者十七八,彊如赵、魏、中山,无不听命,是自河以北,无为梁患者,其所惮惟我与仁恭耳。
若燕、晋合势,非梁之福也。
夫为天下者,不顾小怨,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难,可因以德而怀之,是谓一举而两得,此不可失之机也」。
克用以为然,乃为燕出兵,梁围乃解去。
右《新史·唐纪》第四卷。
庄宗之得天下,此其机也。
人情快目前之忿,而暗耳后之利。
其察不察,间不容发。
惜其雄勇有远略如此,至其得天下而为之,殆今日不为明日计,而蔽于所好,权在近习,国将颠而不知,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
夫性习之相远,不至于是。
将夷狄之情,困则忍而思深,乐则不图后,理固然哉?
其三 李嗣源劝庄宗入汴
李嗣源劝庄宗入汴,嗣源以千骑先攻封丘门,王瓒开门降。
庄宗后至,见嗣源大喜,手揽其衣,以头触之,曰:「天下与尔共之」!
拜中书令。
右《新史·唐纪》第六卷。
自李克用力战伐,与梁为敌国,庄宗能继其业,遂得天下,斯亦难矣。
方庄宗之入汴,梁固未灭也。
会其得意,遽思与人共之。
唐社稷未立,天下之定于我未可知,而所以许嗣源者已极矣。
夷狄尚气,喜于意外一旦之获,而不图后日无以复加之弊,其亡非不幸也。
其四 太祖养嗣源为子明宗养从珂为子
明宗本夷狄,太祖养以为子,赐名嗣源。
庄宗遣嗣源讨赵在礼,于魏军变,遂入汴。
废帝本姓王氏,明宗掠得之,养以为子,名曰从珂。
悯帝以为北京留守,遂据城反,以兵入京师。
右《新史·唐纪》第六、第七卷。
庄宗之入汴也,嗣源先攻封丘门。
克之,即拜中书令。
明宗之南也,得从珂兵在后而军声大振,即封潞王。
夫养非族类,以为己姓,而用其功以取天下,功高位迫而不知图之,祸可胜言哉!
然庄宗始与梁战河上,明宗功为多,晚节溺于倡乐,明宗取之,其理固宜。
至明宗春秋已高,从珂之势既迫,大臣屡言,忍而不断,以贻后患,为可惜也夫!
虽然,明宗与从珂所以篡人而有之,其迹略同。
而明宗于五代享国差久,而从珂不旋踵而败,则亦各其才之分也。
其五 高祖德刘知远
明宗与梁人战德胜桥,晋高祖马甲断,梁兵几及。
刘知远以所乘马授之,复取高祖马殿而还,高祖德之。
悯帝出奔,高祖遇帝于卫州,知远尽杀帝左右,留帝传舍而去。
耶律德光送高祖至潞州,临决,指知远曰:「此都军甚操刺,无大故勿弃之」。
后徙知远领归德,耻与杜重威同制,杜门不出。
高祖怒,欲罢其兵职,赵莹以为不可,遣和凝就梁宣喻,乃受命。
右《新史》第十卷。
五代惟梁、唐并立,夹河百战而唐得之。
梁又内乱,其失国固无可疑者。
晋取于唐,汉取于晋,周取于汉,皆勋臣阻兵以危疑促祸。
惟其草昧,君臣之分未定,而藉人之力以取大宝。
一人得之,一人从后而伺之,至其已迫,反为所取,曾不旋踵。
悲夫!
德不足以相君臣,又牵于旧恩以不早辩,其失也,尚谁咎哉!
故必有圣人出,而后天下大定。
非数也,理也。
其六 王檀招纳亡盗
王檀字众美,京兆人,事梁为天平军节度使。
尝招纳亡盗居帐下,帐下兵乱,入杀檀。
右《新史》第二十三卷。
古奸雄拥地阻兵,招纳逋逃,苟须其力以济者多矣。
檀事梁无贰,且纳盗以为爪牙欤,则恩不足怀,威不足制,而养虎自遗患,可为世之奸豪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