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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吴相公书(1079年) 北宋 · 晁补之
天下之士,见相公而言利害者几人?
言而当者几人?
言而不当者几人?
若是者,某举不能知。
徒见相公之用人,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近取不避贵,远取不问贱。
天人之学,儒墨之英,大有所必用;
牛角之歌,堂下之言,小有所不遗。
以是知相公所持者甚重,所期者甚远,而昔者或未之识也。
昔太祖皇帝不驰一马、不折一矢而有天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可谓聪明睿智,神武不杀。
夫太宗修文训武,以培其基;
真宗隆政讲事,以润其色;
仁宗陶之以仁,表之以孝,四十二年天下乂安,无狗吠之警;
逮乎英宗,礼乐宜备矣,而谦逊未遑也。
今天子慨然发愤,追惟祖宗之馀烈,想见三代之盛事,于是举国政而属之相公。
相公以天子之意甚信而不疑也,故敢以一身而独任天下之责,思天下之民。
有不与知天子之意者,若己之涂其耳使不得闻,闭其目使不得见也。
故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以急天下之务;
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餔,以待天下之贤。
非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所常行,不以告吾君,化吾民,使一日为也。
虽然,二帝三王之道不行于世久矣。
仪、秦以口舌事天下,而忠厚之俗离;
孙、吴以兵法驱齐民,而攘夺之衅起。
井田坏于鞅,而天下方困于兼并;
肉刑变于文,而彊梁始轻于犯法。
寻经补传,得不偿亡,而两京之学衰;
更为虚无,不贵实效,而东晋之治失。
陵夷以至宋、齐、梁、隋,文教既衰,武德不耀,而天下瓜分矣。
神尧以英略一天下,而太宗、明皇继之,宜若小治也。
然犹府卫之兵废而为彍骑,世业之田坏而为兼并,租庸调之法变而为两税。
而唐之民卒不获礼之盛者,岂天未欲平治天下耶?
下逮五季,王政不纲,民德日薄,固无可议者,盖又百年有馀矣。
天下之民引颈启踵,刻月计日,以求见太平之成法者,固在于斯时。
相公谓不大有为,以创其意,则天下不治。
故先之以号令,以齐其心;
次之以农桑,以赡其力;
次之以刑罚,以督其经。
犹以为未也,则建学官以养其材,崇科举以变其习。
昔之所缺,今或有之,非以为独也,凡以使天下不敢议,不可知。
不敢议,则治无不至,化无不神矣。
此相公所以上不负天子,下不负万民之心。
天子亦以是深信而无疑,万民亦以此有望于乐成也。
自昔帝王之臣,非有极高明、致广大之学,其谁敢自任天下之重如此者?
孔子之治鲁,诛少正卯而齐人以为忧;
孟子之相齐,言必称尧舜而淳于髡以为惑。
然则非常之事,固常情之所惧者。
南冥之鹏,海击于千里,而斥鴳从后而笑之,多见其不知量也。
某东方之鄙人,学不足以立本,才不足以趣时,独以谓相公之用人,虽朴樕樲棘,莫不各当其分;
相公之待物,虽鸟兽虫鱼,莫不使之各尽其欲。
凡天之所生,凡地之所养,无一物不得自遂者,是以敢用缪悠之说进焉。
虽然,岂敢为囊中之颖耶?
亦相公至仁乐育,使不至于无用失性而已。
孔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孟子曰:「人不可无耻」。
某之怀耻有道之世久矣。
而相公之治,常以一物不得自遂为忧,则某之耻有望乎已也。
伏惟相公神明亮焉。
身贱迹外,辄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不胜战慄。
上苏公书(1072年) 北宋 · 晁补之
古先哲王之世,士无贵贱而道同,国无远近而俗均。
王公大人服冠剑而坐庙堂,握图印而临海县,所以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者有道;
而穷岩深林、长啸远引之人,所以为藏迹而不耀,闭口而不传者,亦是道也。
邹、鲁之郊,洙、泗之间,老幼叙于席,男女别于涂,乡饮时祭,执笾献豆之容不阙于堂,而家塾党庠,鸣琴击磬之声不乏于耳,流风善政,相渐成俗,以波及夫宋、卫、燕、晋、秦、楚者,亦是俗也。
世衰道微,诸侯错立,而国自为治,家自为法矣。
德礼之所全,刑政之所厚,山川之所产,风气之所习,故其民思虑不纯而趣舍异向,不幸而小道异术群起而乘之。
驾徜徉之文,张诡怪之事,而使人动目骇耳,而为列禦寇、庄周;
诋前言往行以自大,尊礼法刑名以为贤,而为荀卿、韩非;
峨冠博带,高谈乎九州之外,闳大而不经,文具而难施,而为邹衍、邹奭;
微辞隐语,滑稽不穷,其混迹若高,其蒙恶若卑,而为淳于髡、稷下学者;
伏车结驷,东奔西驰,而使楚兵不得合临菑,秦甲不得下函谷,而为苏秦、张仪;
左手把人之袖,右手揕人之胸,义不返顾,计不旋踵,以快一时之忿,而为荆轲、聂政。
盖先王之道披猖磔裂,此其极矣。
而秦汉已降,则又有山东出相,山西出将之说。
鲁多平原广野,土厚而水深,故民朴而少文。
齐北有渤海,南有琅琊,鱼盐货利之与俱,故其民险而多诈。
晋介齐秦之面,搏燕、楚之胁,其道四平,舟车之所交会,甲兵之所驰突,故其民危而好乱。
燕土确,北迫匈奴,马羊水草之所聚,故其民健而少虑。
秦倚华山,阻函谷,膺击韩、魏,垂头中国,一夫当关,百夫莫前,故其民勇而轻斗。
楚接吴、越之封,杂荆、舒之地,故其民剽而难恃。
其馀穷邦小国,不可殚数。
要之,天下荡然,无复先王之民矣。
由汉历唐,虽贤君相望,异人间出,慨然太息,有忧天下之心,而卒之道不同、俗不均者,其来有渐也。
某不佞,尝切叹此。
夫有盖天下之名,而后可以服天下之心;
有服天下之实,然后可以望天下之化。
阁下布衣单车,崎岖出蜀,一日而声振四方,四方之士拱手而来降,向风而交驰,可谓有盖天下之名矣。
横身当职,不肯碌碌,出辞吐气,无所阿避,可谓有服天下之实矣。
然则天下之所为望而化者,非阁下何以哉?
昔者文翁一入蜀,而蜀之民虽县邑小吏,皆知文雅之可好。
常衮一治闽,而闽之人感厉读书,颖脱而出者相望于途。
夫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便捷而多能,轻清而好奇,阁下亦既知之矣。
阁下之入吴也,吴人固已有随舳舻于末流,望冠盖于后尘者。
使阁下少借之以貌,薄诱之以言,彼孰不油然喜、翕然变哉?
故补之将首为吴人庆,而次为天下有望于阁下而化者庆也。
某济北之鄙人,生二十年矣。
其才力学术不足以自致于阁下之前,独幸阁下官于吴,而某亦侍亲从宦于吴也,故愿随吴人拜堂庑而望精光焉。
盖闻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
某非能贤且善也,而方其盘辟俯偻,从众人之后,以幸君子之知而不自慊,补之虽不能,亦阁下所宜容而矜之。
《传》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
辄敢进其说,以累执事者,伏惟幸恕而少进之。
再见苏公书 北宋 · 晁补之
某再拜上书某官阁下。
昔者尝有言于左右,而未获奉教,不敢进亦不敢退,辄复俯心下首,因门下人,以求毕其区区之说,而少试其愚,阁下容察之。
某少驽野,不喜学,及冠,非有闻于道德也。
顾尝自信,以谓尊其所知则明,而狃于所习则昏。
一逐纤缟而鬻狐裘,入楚市而为秦语,人皆笑之,自以为得也。
虽然,不佞生十五年,知读阁下书。
阁下盖尝自谓学出于孟子矣。
孟子之学,以详说者为说约,而执中者为近之,远以知天事一,大以观海之澜,而近取于牛山之木,小得于食槁之蚓,兼陈杂举,而会归于理,则其所统者可知。
始补之不能识阁下之心,而窃观其为文,豪重敢决,旁肆横发,呼吸阴阳,出入鬼神,愕然莫穷其指意之所施。
伏而悸,仰而思,恍乎若目前之所尝闻而未晤,每睹而不识者,而皆会于吾前。
又如入深山,行大泽,以观风云之相遭,奔腾交会,窈冥昼晦,摇川震谷,蹶木发屋,忘其岐道之所从,城郭之所向。
而顷之雷止雨息,光景复开,则四海一色,物象皆还矣。
以是察阁下胸中千变万态,不可殚极。
而要萦纡曲折,卒贯于理,然后知阁下所之为自许者,不诬也。
天下之士,方且争雄斗妍,自立门户,则虽有服天下之名,而信阁下之实者,又乌能一一识阁下之心舒而博、卷而约者哉?
夫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朝之所贵,名之所归也,市之所趋,利之所聚也。
某诚欲有求于名邪,则方王公大人,高门垂箔,跃马疾驱,言语咳唾,足以荣辱后生者,皆可以柔声而乞亲,摇尾而乞怜也。
诚欲有求于利耶,则非特阳翟之大贾,滇蜀之野人,其智皆可祖,其术皆可传也。
于此无所争,乃独伥伥然欲抱其所知以求伸,即其所慕,而愿师其言,名数通于将吏,而足两及于君子之庭,阁下察某之独何为哉?
夫冠鸡佩瑕之由、货殖游说之赐,生异乡,识异趋,而使不得夫子而为之托,则才不才,固未可议也。
是以司马子长积怨发愤,思附青云之志者,岂虚言也!
补之不佞,切眷眷于是矣。
夫九九之术,非可以推天而测地,而千金之骨,非可以越涧驰坂也。
然齐侯纳之,燕昭市焉,何则?
盖将因小以来大,借虚以招实邪。
有人焉,其学既不为九九之贱,而其质又不若朽骨之无用也,而终己絜诚,以求出于阁下之门,不识阁下其庸何说以拒之邪?
必曰:待其从容也,而后尽其声,则补之犹将升堂攀木而一叩焉。
上杭州教官吕穆仲书(1071年)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闻三代之前,天下无可治之事,而贤者无急仕之意。
天子与其二三大臣,终日接膝,都俞唱和于其上,而海内之民相与动心向风,欢欣鼓舞于其下。
方是时也,政教平而赋敛轻,礼义行而刑罚止,天下已治。
士虽有尊主庇民之业,而无所用之,则往往引手而去,括囊晦迹以尽其生,笑歌优游以乐其时。
山巅水涯,布衣韦带,樵渔衰老之人,负檐行路之夫,与之语,有可惊之言,而施于政,有可见之效。
若此者,不知其几何人也!
三代已降,世既多事,贤者不忍拱手以视天下之纷纭,而思有以治之,则争相奋厉,发于畎亩之间,挟奇策以干时君,曳长裾而游王门,以身任职,以职任事,各务有立于世,而士始有好功名之心。
其不获知于斯时而退伏于山林者,则皆当日之无能人也。
故人不知隐居之可尚,而皆以有用为贤。
然而天下亦以治。
其后,晋之士大夫不知为此者,将以趋时弊,而窃有慕乎隐者之名,于是乎弃礼法,遗冠冕,以求为养高之术。
而晋天下之事,亦靡靡不振,无与治者,甚可叹也。
陵夷至于唐,而终南、嵩少至号为仕途捷径,则其失隐者之风为益远矣。
夫君子非固为隐,亦非固为不隐也。
三代之前,无可治之事,则隐而不失为高;
三代而降世事多矣,思有以治之,则不隐不失为贤矣。
若夫居不可隐而固隐焉,则又何矫情拂道之甚也!
晋、唐之士,其失以此。
国家承平百年,政令日新。
主上慨然思有以追两汉之馀,而复三代之故。
焦心以问治,降意以下贤,而士之怀瑾握瑜者,纷纷籍籍,云翔蜂起,奔走自效,不待招来。
盖补之尝游于齐、楚之郊,见夫带经而耕者,莫非求仕也,而后知今日之无隐者;
设有之,亦皆今日之无能人尔。
夫进不能少补于世,退以受无能之名,则与夫孟子之所谓自弃者,何以异哉?
补之济北鄙人也,生十年而学,学九年矣。
尝自谓幸出于有为之世,而耻矫晋、唐之风,故尝历四方,以观郡邑之政治;
游上庠,以服天子之教化;
从士大夫论议,以知当日之施为措置;
而稍稍自饬,以求去鄙野之容。
窃闻执事以经术文章取上科,以开敏明辩入幕府,而有职乎庠序,见师于学者,故补之愿伏于门下而受教焉。
继之以所为歌诗杂文一编,投献于左右。
凡此,非求果有用于今也,要以为不自弃而已。
不识阁下以为何如?
夫没世而无闻者,君子之所疾,则夫士之区区以自言者,其亦无罪焉可也。
及第谢苏公书(1079年) 北宋 · 晁补之
祗荷宠光,出于己分,既愧且惧,不敢为荣。
昔齐主父学《易》、《春秋》、百家言,游齐诸生间,莫能厚遇,相与排摈,不容于齐。
西入关,资用乏,诸公宾客颇或厌之,乃上书阙下,一岁四迁。
主父因言削诸侯、徙豪杰。
或意其太横,主父曰:「臣结发游学,阨日久矣。
吾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
补之读《史记》至此,以谓士穷不见遇,发愤感激,自食可也,而倒行逆施,则为非计。
私自记刻,虽穷不为。
盖补之始拜门下,年甫冠,先人方彊仕,家固自如。
在门下二年,所闻于左右,不曾为今日名第计也。
自吴归鲁,先人谢世,家四壁立,偏亲需养,婚媷日逼,少业慵惰,不能作业。
念无以奉朝夕,束书薄游,为苟且之图。
分外得之,粗饱为幸。
夫画虎类狗,既非本心;
而转衣为裳,则所不能。
昔望之不肯碌碌而反抱关者,夫岂得已?
补之敢不益自检束,期终教育之赐!
拳拳之心,言不能数,惟阁下裁择。
谢外舅兵部杜侍郎书(1092年)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再拜:昨自苏公以尚书召,适与左右兵部同事,意两公平日未尝相与处,往未必合,故尝为苏公极言左右居家行己、莅官及物之意。
苏公固不以补之言为过。
及辱赐书,道联职甚亲,远闻欣喜不已。
补之于苏公为门下士,无所复赞。
然刚洁寡欲,奉己至俭菲,而以身任官责,嫉邪爱物,知无不为。
尤是不忽细务,其有所不得尽,视去官职如土芥。
凡规模大较,与左右近者,非一事也。
来书犹怪其尚气好辩,此非补之所能知。
自非圣人,各有所长,亦有所短。
然伯夷班圣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谓伯夷隘,君子不由。
夫孟子所谓君子者,必若孔子,无可无不可而后可也。
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者,苟病其未和,则凡能虑祸忍诟、摧刚为柔,熟视出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议矣。
隘者见排,而不恭者并获罪。
见排且获罪矣,而不害其并列于圣人,则孟子之心盖可见矣。
西汉名臣,惟汲黯、郑当时。
汲黯好直谏,多大体,而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士亦以此不附。
而郑当时性长者,常引丞史以为贤于己,与官属言,惟恐伤之,山东翕然称郑庄。
黯以倨得不附,而庄见誉长者,似庄胜也。
然至于淮南有邪谋,数汉庭臣,惟惮黯,而庄乃获讥趋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庄于此不反愧黯哉?
虽然,汲黯为直不为忮,郑当时为和不为谀,故良史同称,推贤则汲黯、郑当时。
此其大体皆有所长,而亦皆有所短。
故补之以谓自非孔子无可无不可,未免于见议者。
君子以同而异,若是可也。
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后进者,非左右乎!
俗异教离,党同门,蠹道真,十室皆是。
补之以谓众贤和于朝,则幽远趣向自一,而事无不可为。
不识左右以为如何?
复赐一言,幸甚幸甚。
答姚邦光秀才书(1109年)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再拜:前日不鄙,盛服踵门,并示长书,甚善,欣怿无已。
然推与非所,当增愧惧也。
补之平生所患,声问过情。
伏西野来,滋厌人事,至不欲以足蹈城郭。
将老,学问不日新,惟农圃之事乃益知。
今足下书词,不以是为问,而以孔子之辞孺悲,见互乡,或拒或受,意各有在者先之焉。
此施于补之为不当,于足下之比事为不类。
虽意若与之商略可否,然所以望于农圃老人者过矣。
伏读再过,茫然增愧赧,足下固有惑志。
昔杜温夫亦尝引孔子为说抵柳宗元,其与足下小异者,直以宗元在此位,宗元逡巡不敢答。
观足下词旨,有求益之意,非若温夫茫洋不知类者。
宗元固自奇大,犹不敢以是答温夫。
补之虽文字愧宗元,然不为宗元者,其敢以不升孔子之堂而受孔子室中之馈哉?
故累日不报,冀足下之知其心也。
足下先君博学于文,以操行称。
足下闻诗闻礼,与所以择乡就士,不顺乎非者具在,归而求之,亦不乏师矣。
如补之自视,汉以来守一经,士有所师传,本末不变者,庶几为近。
平居语所厚,惟不至若陈相说许行,尽弃其学而学焉者,斯可矣。
老且不试,秪欲为陶渊明忘怀屏事,出悔吝之外犹恐不近,顾何以充足下望,越论孔子之诲人接物,以欺己而无耻,害足下切磋之意哉!
然始闻乡人言,足下业通而行修;
既见足下,色温而意诚,知足下可进于此道,不但为时文,取科第,常情自喜,以谓志愿毕此者比也,故终愿交焉。
足下亦彊学无堕。
补之老矣,尚复睹吾里有足下能似其先人文学好善、干禄不回、如此其美者。
《诗》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足下亦谅之。
补之再拜。
答常瑰秀才书(1101年)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顿首。
补之虽未获与足下游,前者辱书,俾撰次先公行事,见足下文词志意与今学校举子所趋绝异。
又爱足下诚孝,恻怛于其亲,凡可以尽力者无不勉也。
知足下学问根本从古人中来,非黄而泽以欺暗取售者必也。
因念涉世已来,粗守所知,虽困不改,故相得于形骸之外者寡。
幸而获一人焉,其贤未必足下比,然已如旷数十百年而逢不可致之宝,其自喜悦难喻。
故不度量其力之所不堪,而迎受足下至重之托,然足下不妄以托人,而补之妄受之,非也。
再蒙惠书,足下胸中所怀,自为泾渭,而未尝以语人者,不俟相际而辄以语之,又以知足下与人交久必信,引物连类,深而明,远而当,以意逆志,不合者盖鲜。
足下识高妙,所择于道者,正为门庭甚严,然气和而语温,盖思而不贰,近小雅之流也,甚善。
《诗》曰:「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悦」。
何当一俉,无任乡往。
补之再拜。
答刘壮舆论国语书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再拜。
辱书以《国语》二事相切磋,甚厚。
所援据通洽而议近正,又以知别后学问之益,殊欣喜也。
然齐桓、晋文同功一体,皆仲尼之徒所不道。
虽晋文入异,此但一事,未可言优于桓也,亦不当称周之盛德,以类其迹之近似者,以大重耳、子犯之谋而疑后世。
凡圣人所以与霸者,非与其假仁义也,与其假仁义以成功而民赖焉。
方其走狄避患,区区窃仁义之迹以图济其私,未足称于大君子之前也。
亡人从者,其文义可观而士溺焉。
若进疑于岐山、盟津,退不失为季札,则僭且不类甚矣。
岐山、盟津,来书所谓拟人必于其伦者,此甚不可。
若退为季札,则非重耳之本心也。
岐山去国而成国无豳岐之异,夫何所待盟津?
以国为天下,退修德以待之,非诸侯公子失国反国之比。
又重耳以谗出逃父之诛,不与奚齐、卓子争立足矣。
国人自杀奚齐、卓子,国无君而己义嗣,入可也,胡为乎委幼且不肖之夷吾,以敝晋而流祸如此其酷哉?
若曰桓讨子纠,则高梁之事与生窦奚辨?
壮舆其未之思耶?
凡补之为此论者,以樀夫假仁义之微情,使当其分而止,不欲使夫谲甚而疑圣也,岂善冀芮之谋以子犯为诚不及者哉!
以谓「夷吾亦晋嗣,苟可以入而存国,虽走梁而援秦,奚不可」者,卒其不与夷吾,则入晋而不能善晋也。
苟善晋,《春秋》亦将与之。
使桓、文徒窃仁义之名以济其私,而其成功,民无所赖,则《春秋》犹不与。
《公羊》论享国长短,美见未见,固非是。
要之,《春秋》随事褒贬,无始终善者也。
其曰实与而文不与,乃补之犹反是。
圣人于齐、晋,皆文与而实不与。
实不与者,以其假仁义;
文与者,无王不得已也。
孟子谓彼善于此为至论。
壮舆疑于王迹,则假者之情后终不得而诛矣。
又荀息事,始意壮舆许息之死,再得来问,乃与补之论其悖者无异。
荀息,世未有知其非者也,独吾两人非之耳。
凡小人之事主也,生则阿其欲以蒙利,死则择利而背之。
荀息阿献公之生,罪也,死则曰虽无益也,将焉避之,是岂小人之所能哉?
故后世惑焉,以其复言乱信义之实。
而《左氏》述其忠正,《公羊》类夫仇孔,非壮舆卓然自信,几何不须而靡也。
召忽死子纠,天下不称其是,亦不诛其非,始无善而终无恶也。
荀息死奚齐,论者至今谓夫疑于信义也,否则荀息何足议哉?
虽然,荀息愚不幸,既许其君以死矣,至于不济。
壮舆以谓宁死而不贰之为良,抑贰而不死之为是。
将死与不死,于荀息无轻重,皆不可也。
天下固无皆不可之义,壮舆必能处之矣。
惟其要终之义,不足以救初之恶,与其苟免如犬彘,则死为可进。
故补之以谓进荀息以甚苟免之祸,知宗元为学《春秋》而通者。
不然,则可以死如召忽,可以无死如管仲。
要其终,义所在何如耳。
张禹、李绩蒙丧邦之旧,事与荀息类。
而禹、绩皆不死,为愧于荀息。
若曰汉、唐事,禹、绩不得预其祸,则狐掘之必狐埋之,己首祸而身不预,则何如?
馀非面不尽。
补之再拜。
答刘壮舆书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启:示《漫浪翁图赞》并所以名堂与亭之意,以壮舆志业,岂老且不售、畸乖自放者之比?
其所以名者,意不在是,鲁直为赞以反之,此善谕人之意,非反也,合也。
扬雄为《反离骚》,补之尝谓屈原没后惟雄为知原者,故其言曰「如玉如莹,爰变丹青」。
如其智,知原之如玉如莹,不可以丹青变;
而伤原之壹其质,不能与丹青变,以异而见尤也。
乃圣人之智则异于是,此但如原之智而已矣。
然则丹青岂果可以变玉哉?
若曰外与之化而内不化,原其免矣。
故颇摭骚词而反之,非反也,合也。
始欲为诗,寓此意其间,而不作诗久,深避以言来诟。
又离为五诗,以名堂与亭、轩、斋、泉,则意不属。
姑书此,托之图后,则犹诗也。
元次山介特名重唐世,足以愧阘惰者百辈,然语诸大方之家,则未通也,何足学哉!
《记》曰:「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
学犹饮食,固有常珍,奚事异馔?
合万宇以聚庐,载百族与并游,想壮舆亦俛仰此间,又奚以漫浪而异为?
补之再拜。
再答刘壮舆书 北宋 · 晁补之
辱寄示诸文,所探讨深远,趣守坚定,不为利回,蔼然仁义者之词也。
《答汉东书》侃侃乎直而不倨,三复悚敬。
独与明叔、鲁直论佛之可否,类唐以来世儒束于教者齐楚矛楯之词。
夫两忘而化其道,世必有人矣。
今吾曹平日接物,小言细行,不当于理者,下床履地即有之,思而求去,为道日益,此其基也。
此尚不暇,而越求其大者,议之侈矣。
道之为物,间不可识,俟至而后知。
然知者犹不言也,何暇置冰炭胜负于其所未究哉?
人告还,不获尽。
补之再拜。
谢苏公先生示先君集引书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再拜:蒙示先君集引,不任哀感。
先君抱义怀术,不愿知于人,故人知之者鲜。
赖先生之言,乃更托于不朽,则其家所以受恩论报可忘耶?
以汉中候吏论先君之好学,隐德类矣。
末复引合子固以重,及其不肖之孤。
固名重,虽汉之盛,如此人为少。
补之年少,学问未深,大惧辱先君之世而害门下之义,承命累日不宁。
虽然,固以不能信行事梁冀,遭冀谗死,二子皆遇害,而先生语好学终誉则先斯人。
然则先生之以固望补之也,补之知之矣。
敢不受教。
与鲁直求撰先君墓志书(1084年)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再拜:补之不孝,熙宁中,先君捐馆舍于京师,于时家在吴,贫不能以时葬。
罪逆偷活,奄奄至今,惭魂愧影。
将以今年冬十月,归窆钜野之鱼山。
重惟先君怀道守志,与世龃龉,未五十而殁,不有信于今,必有信于后,故涕泣有请于左右,冀鲁直哀之。
先君行事,具濮阳杜侯状,今所论录,其大概出处,补之所知而愿述者,以备遗逸。
先人为人敦厚靖恭,事亲孝,兄弟无间言。
善与人交,外宽裕,人易以亲,而中介然不苟。
喜宾客,家居不绝酒。
不乐为吏,至累岁不调,乏无担石,亦不以经意。
旷达乐山水,意所欲往,初不以事阻。
方其酣咏得意,忽然忘老,视外物无与易也。
尝道姑苏,乐之,留累月不得行。
小舟入震泽,遇大风,舟欲覆,指东西山,谈笑无忤。
乏粮,求米山中,无所得,犹登览忘疲,补之恳求还,乃还。
又尝道吕梁,涸不通,留阅月,补之问津无虚日。
客南来者必从之曰:「吾舟下徐无难乎」?
一人曰「不可」,补之有愠色;
一人曰「可」,补之愉然而喜。
先君笑之曰:「夫行者之于道路,不中休、不却行而已,问则惑焉。
既问之,又从而喜愠之,惑已甚矣!
若知修身之欲速者乎?
亦犹是也」。
作《问津说》以示补之。
尤耆为诗,悲欢得失,一寓于此,其辞怨而不迫。
有集若干卷,眉山苏公序之。
其略曰:清厚静深,如其为人,而每篇辄出新意奇语,宜为人所共爱。
谓先君有其实而辞其名,以比汉中候吏李合。
比疾病卧昭德坊,犹为诗不辍,以指书空,吟哦枕间,神色翛然。
补之从旁录之,逮启手足,尚得诗四十篇。
惟是先君平生奇蹇不遇,故事业见于世为少。
其大概出处若此。
鲁直与补之诸父厚,而补之不肖,鲁直辱知之深。
补之平居,诵其言,学其人,谓足以发幽隐、慰先君于地下者,莫如鲁直也。
故忘罪逆,冒昧自致,鲁直亦矜其意,慨然许之,幸甚幸甚。
补之再拜。
答楷老别纸(1109年10月) 北宋 · 晁补之
弟子补之黑业钝根,历劫飘零,可怜悯者。
窃不自意以何因缘,年二十许时,即知归依正法,更不生疑。
而业力牵缠,投身世网,饮酒食肉,作众不善。
晚虽忏悔,未有脱期。
曾礼圆通、觉海二士,尝蒙接引,自不承当。
今年五十七,发白气衰,归仗无所。
仰闻和尚德名,心生欢喜,恐是宿缘,曾获亲近。
故昨睹《了了庵颂》,不觉便伸偈赞。
热铁入水,作种种声,亦不自由,非敢发露见解,求大善知识剖判也。
伏蒙寄赐答偈,茫然自失,如大空中,无安脚处。
既而内省,若朽木不可雕,和尚岂肯开甘露门也!
惟愿慈悲,更加诱诲,令浮海盲龟,遇木得歇,幸甚幸甚!
补之稽首。
谢授馆职启(1086年12月) 北宋 · 晁补之
误缘公举,既不能引分而终辞;
滥俾试言,又不获竭愚而小补。
自宜汰斥,尚玷题评。
秪有矜惭,安知荣观?
窃以校雠之设,始于汉氏之购书;
员品之增,盛于唐室之好士。
故二代礼乐声明之为备,亦一时衣冠人物之使然。
惟麒麟延阁之华,近阊阖钩陈之邃。
至谓道家群玉之府,盖象天官东壁之藏。
近稽有宋之隆,专号育材之地。
故招来于閒暇之日,而官使于成就之时。
职非要而地严,欲知其可贵;
禄已优而责寡,使得以自修。
恭惟治平之初,深有讲求之意。
诏四三辅,选二十人,当时彬彬,最号得士,厥后往往奋为名臣。
逮神考之末年,起治官之废典,是正兰台之秩,以延虎观之儒。
而龙胡莫攀,风御已远。
钦文母思齐之圣,当成王求助之初,咨谋大臣,修举故事。
繄诏书所以取之之意,则欲其有行义政事,好学而能文;
至策问所以考之之方,又欲其知忠厚励精,扶衰而救溢。
窃思在上详延之若是,则观异时施设之谓何。
宜得誉髦,以副侧席。
如补之者,系出簪绂单平之后,才非丘园耿介之良。
不意姓名之无闻,乃烦丞弼之过听。
昭回地近,英俊朋来。
阅九奏于洞庭,徒知神骇;
飞双凫于渤海,更觉身微。
加以陟岵永悲,卧漳久薾。
孤将五千之卒,空有壮心;
立解十二之牛,曾无敏手。
虽欲自勉,竟不能奇。
考古不究其本根,议政终成于迂阔。
主父屡困,九事敢期于八收;
公孙太疏,十策乃微于一得。
正使焦头而烂额,犹足为功;
真成毁瓦而画墁,尚容见食。
服训辞之甚厚,预刊缉以为荣。
非止见黄香未见之书,以资杂博;
亦欲正刘晏不正之字,固有愚衷。
静言所遭,良出于幸。
斯盖伏遇某官几微谋国,忠荩致君,深明致治之原,要在得人之盛
大儒之效,吾道方兴。
多士以宁,斯文永赖。
顾容浅陋,亦误采收。
昔班超以秉笔得令史而不惭,阳城以爱书从院吏而自给。
彼皆慷慨有志之士,敦朴可用之才,苟得以文墨而效官,则虽为卑贱而可喜。
而况加以乐育,借之美名!
方朝廷耆艾之具来,与岩穴幽奇之咸在。
世逢有道之会,人望太平之期。
属当是时,乃在此选。
虽复中才之难彊,犹将奋发于有为。
补之愿治气养心,修辞居业。
粗希前辈,岂惟文字之末流;
未负平生,傥以功名而自致。
⑴ 苏公即云:「传百圣道,为一世师,不待文王而兴,自任伊尹之重。」
扬州谢执政启(1091年) 北宋 · 晁补之
囊空坐笑,辄倾将母之诚;
钧播无私,偶遂佐州之请。
意虽甘于远外,迹终涉于干摩。
伏自思惟,良深震慄。
窃以圣人在上,孰不怀利见之心?
君子处躬,盖亦有常分之守。
智足以图,则当毕虑;
力可以任,则宜竭能。
固有埽曹相之门而藉以求通,客常侯之舍而因兹得召。
志义有在,夤缘不嫌其次;
实事未闻,虚名可贵所以。
樊英聘而汉称得众,祢衡弃而魏为失人。
虽非车舆輗軏之利行,犹曰园林鸿鹄之为观,凡是二者,必居一焉。
如补之者,质薄自怜,学迂寡用。
陛下纂极之日,群公入辅之初,旁搜废捐,不间疏逖,亦预诸生之选,入陪三馆之游。
朝廷清明,官省閒暇。
鹓鸾逸翮,竞高举于丹霄,麋鹿野心,终自怀于丰草。
仰惭教载之惠,未知补报之期。
愿试米盐,且亲甘旨。
魏君幞被,非见汰于盛时;
萧子抱关,亦各从其私好。
此盖伏遇某官引君以道,附众以文;
养材无一介之遗,建官必群议之与。
发为久大,故能赞于乾坤;
驯致中和,盖将兴于礼乐。
夫何小丑,首玷至公!
江阳故都,民俗信美。
矧备倅贰,足竭疲驽。
尚假岁时,不惭刻鹄之类鹜;
庶几平昔,未忍转衣而为裳。
誓殚勤劳,粗有寸尺。
仰酬覆焘之德,次纳甄陶之仁。
齐州谢执政启(1094年) 北宋 · 晁补之
擢跻中秘,九换岁华;
丐补外官,两从私便。
惟愚疏之何有,实幸会之已多。
弛负云初,拊躬以惕。
伏念补之总角之岁,粗习义方;
始冠之年,即婴家难。
奋饥寒而自立,信诗礼以无师。
偶尘科名,遂列学校。
至预雠书之选,悉缘试艺而升。
蓬蒿仲蔚之园,风雨子桑之屋。
技无庸而常佚,老将至而自惊。
是以陪群俊而蹲循,思古人而缅邈。
自请试事,庶几食功还朝;
适已踰年,于法又当为郡。
遂上烦于听察,因俯徇于悃悰。
假以名城,荣其将母。
既无烹鲜制锦可采之誉,滋有羸瓶脱辐不胜之忧。
斯盖伏遇某官以道事君,有功及物。
推明先朝典章文物之具,崇养在位靖恭正直之心。
盖欲群工,助成累盛,故兹优寄,猥逮非宜。
忘朽木之难雕,责驽马以勿舍。
人安其分,事可以兴。
况复此邦,素称难治。
某自顾无术,但知用心。
岂惟乡饮盥洗,才薄不足以化民;
亦恐柱后惠文,威克未可以济务。
尚稍宽于辔策,得小假于岁时。
倘有秋毫,上酬钧造。
湖州谢执政启(1102年) 北宋 · 晁补之
承流已幸,易地更优。
荷平施之每加,抚中情而屡愧。
伏念补之禀生鄙滞,逢世盛明。
学术素疏,入必更文字之选;
吏能何取,出犹当民社之行。
且复数奇寡偶,孤茕未陨之馀;
而幸刮垢磨光,宽大兼容之际,萧条起废,跼蹐临官。
常欲随其所遇,而必竭筋力之能;
傥可无歉于心,而粗塞廪食之责。
而况河东股肱要害之郡,吴兴山水清远之邦,不缘丐求,继用付畀。
未觉川涂之邈,但知舟楫之安。
自顾何人,所蒙若此!
斯盖伏遇某官夔龙著业,丙魏扬声。
般役众工,虽各趋而皆当;
医调百药,盖异用而咸宜。
故此下材,尚叨器使。
受恩必报,思拥彗以无从;
陈力不能,念乞身而未可。
上曾枢密启 北宋 · 晁补之
召还禁闼,擢贰枢庭,凡在陶镕,举增庆幸。
恭以某官忠良旧望,经济闳才,被遇先朝,回翔近列。
文章润色,岂徒诏令之间;
樽俎折冲,盖出精神之动。
伟圣谟之独运,蔼贤德以具来。
果膺拣图,首预机政。
某蚤缘世旧,实被甄收。
怅坐絷于守麾,阻趋承于台屏。
欢欣踊跃,倍万常情。
南京谢李中书启(1095年) 北宋 · 晁补之
不虔法守,致速人言。
尚赖原情,姑从降秩。
驰驱就道,跼蹐临官。
荷天地之曲成,玷钧衡之平施。
重叨安便,几至涕洟。
补之闻大匠取材,无不可施于绳墨;
中材见遇,悉能自附于功名。
从古以然,惟人所任。
而补之禀资朽薄,处己拙疏。
被蒙国士之知,尘污文馆之选。
未尝试用于一事,徒兹廪食者十年。
群飞刺天,自乘时而遇合;
决起控地,独揣分而退安。
盖当庚午之冬,即请广陵之佐。
居然充数,坐及成资,以彼大邦,凡更四守。
既蠢愚之无补,又施设之不专。
乃废城闉,有故亭榭,数里而近,历年于兹。
至于易弊为新,增小使大。
以职事束于为贰,在人情或所不争。
而又考李宗谔祥符之图,稽皇甫湜长庆之记,盖节使游观之旧,有玉钩摘星之名。
郡当水冲,人皆目睹。
似闻杜牧之句,别有雷唐之基。
明月扬州,谁家《水调》,此诗具在,此地可求。
惟昧周防,罔思辍止。
谓经营不急,实牵连佐守之时;
然斧斤未加,皆成就还朝之后。
文检良在,岁月可推。
非门墙高谊,已深察其无他;
则菅蒯贱生,亦安得有今日?
仍偶去官而会赦,乃烦善贷而兼收。
第解藩麾,旋沾禄养。
仰圣时之忠厚,俯小己以惊惶。
斯盖伏遇某官以道事君,推诚与下。
无私足以助元化,有容足以抚群伦。
发为久大之图,驯致中和之盛。
故宽罪戾,未遂弃捐。
失官与官,从近得近,使自为计,不过若斯。
已幸匿瑕,敢同车马之不受?
尚为跃冶,深惭桃李之无言。
固当克谨官箴,益修士操。
信于知己,虽后世浅夫慕义感遇之词;
亦不失人,盖自昔君子成功立名之本。
补之愿不忘旧德,常在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