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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侍御史上殿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圣人之德无以加孝,天子之孝莫大乎光祖宗而安社稷。
因前王盈成之业而守之者,孝也,周之成、康,汉之文、景是也。
承前世衰微之绪而兴之者,孝也,商之高宗、周之宣王是也。
国有耻而雪之者,孝也,汉宣帝臣单于以雪高帝平城之耻、唐太宗俘颉利以雪高祖称臣之耻是也。
先君有雠而复之,孝也,夏小康灭浇以复后相之雠、汉光武诛王莽以复刘氏中绝之雠是也。
历代帝王虽守成、中兴、雪耻、复雠之迹不同,其功光祖宗、孝安社稷则一而已。
我艺祖皇帝应天受命,肇造大业,亲平僭伪,一统万方。
圣子神孙,继继承承,可谓盛矣。
不幸运厄阳九,丑夷乱华,靖康之祸有不忍言者,国雠世耻自古无之。
《记》曰:「君父之雠,不共戴天」。
《春秋》讥不讨贼,以谓国无臣子。
齐襄复九世之雠,仲尼贤之;
楚以六千里之国事雠,荀卿罪之。
贤圣立言垂训,责后世之为君臣、为子孙者,可谓至矣。
恭惟太上皇帝躬尧、舜至圣之德,有禹、文知子之明,断自宸衷,以社稷付之陛下,圣意端有在焉。
陛下天资英武,慨然以兴复为念。
窃闻每对群臣论天下事,则曰「当如创业时」,又曰「当以马上治之」,又曰「某事当俟恢复后为之」。
臣比因宣召,语及祖宗陵寝,圣容恻然,曰:「四十年矣」。
臣仰知陛下之心,真夏少康、商高宗、周宣王、汉光武之心也。
奈何在位之臣不知忠孝大节,不能仰副圣心之万一,复欲蹈昔日奸臣之覆辙,屈己以和仇雠之犬羊。
指祖宗中原之境土为虏人之土,谓不当取;
指祖宗中原之人民为虏之人民,谓不当纳。
又取秦、陇已复之故地无故而弃之,以资寇雠,以绝生灵归附之望。
闻有说进取者则群嘲而聚笑之,大臣唱之于上,小臣和之于下,并为一谈,牢不可破。
自非陛下刚明果断,不惑群议,则社稷大计其谁与谋?
有君无臣,真可以长太息也。
臣愿陛下推诚尽孝,终始如一,言动之间不忘社稷,食息之顷必念祖宗。
侧身修行,上以承天意;
兴衰拨乱,下以慰民心。
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以革前日图任之失;
有善必赏,有恶必罚,以振今日纪纲之弊。
仍下诏音,戒饬有位,无小无大,咸怀忠良,去和附之私心,赞国家之大计。
陛下既率之以孝,群臣咸应之以忠,如是则可以动天地,通神明,慰祖宗在天之灵,无负太上皇付托之意矣。
中原何患乎不复,中兴何待乎以日月冀耶?
论史浩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人臣之罪莫大于怀奸误国,植党盗权,忌言蔽贤,欺君讪上。
有一于此,罪不容诛,众恶备焉,其何可赦?
臣谨按尚书右仆射史浩人品凡下,天姿险奸。
昔为士人,以榷酤犯罪,身几不免。
及试吏州县,奸赃狼藉,恶声播闻。
浩能以谄佞取容,致身朝列,夤缘遭际,事陛下于潜藩,龙飞在天,躐居政府。
浩不知尽臣子之大节,报非常之恩,机巧百端,得罪公议。
臣请条其罪恶之著者有八焉:往岁太上皇帝闻钦宗之讣,痛切宸衷,下诏亲征,思雪国耻,知陛下春秋鼎盛,智勇天锡,断然以社稷付之,深望陛下之大有为也。
浩为心腹之臣,不能以忠自效,乃于义不共戴天之日,首进寝兵之言,专主和议,以沮大计。
盖欲踵秦桧之态,为固宠之身谋。
此怀奸之大罪一也。
太上皇愤逆亮之渝盟,悟和戎之失策,以疆场之事付爪牙之臣。
大将吴璘等奋身血战,复秦陇故土,屯兵固守,俟时投机,纵未能长驱以定中原,亦可以牵制虏人南牧之患。
浩既主和,惧吴璘进取,阴使其党鼓扇浮议,妄谓虏与西夏协力攻璘,遥从中制,令不退者斩,遂取十三州之地而尽弃之。
将士丧气,中原离心,误彼生灵,尽遭鱼肉。
不独弃地,是乃弃民,不独弃民,是乃弃信,皆由浩欲售一己之私而不顾国家之大计。
此误国之大罪二也。
浩履历既浅,德望素轻,骤居要涂,天下窃笑。
于是取国家名器为一己私恩,躁进之徒,翕然合为一党,门阑可以炙手,士论为之沸腾。
至有嫡子嫡孙之号,亲侄过房之称,有号密传心印者,有号正法眼藏名者。
名居宗派,布在朝列者纷如也。
昔王叔文窃柄,有八司马之党;
李逢吉用事,有八关十六子之徒。
浩得时遇主如此,乃欲效叔文、逢吉之为人。
此植党之大罪三也。
浩自参朝政,即盗大权,视宰相若无人,待同僚为不物,人皆畏其凶焰,莫敢谁何,官爵科第轻以与人,进退百官悉自己出。
自为右揆,益肆其奸。
方欲排击所憎,驱除异己。
会其腹心内溃,党与相攻,陛下察其奸邪,知其朋比,收揽权柄,出自宸衷。
不然,朝廷之祸可既耶?
此盗权之大罪四也。
陛下嗣位之初,首下求言之诏,忠臣义士上封言事者非一。
浩抑谠直之言,不使上达,有佞己者则以免解啖之。
春闱省试,知举三人上体圣心,策问时事,浩疑其斥己,遂令党人林安宅追捕雕匠,勒令毁板。
三知举尝面奏其事,有旨令刊行。
安宅憸人也,知有浩而不知有陛下,不遵圣旨而惟浩是从,卒不许刊。
陛下取士之始,而浩首禁程文,何以彰清朝不讳耶?
此忌言之大罪五也。
太上皇用天下人望,起旧相张浚知建康,陛下因付以江淮重任,擢为枢府,委任之专,不啻若宪宗之待裴度。
浩与浚冰炭不同,且惧其成功,凡有奏请,必多端沮之。
初遣史正志往建康,欲沮浚进取之计,及其既还,遂酬以郎官。
又因诏百官言事,遂令正志等密加诋毁,指为许靖、房琯,有识为之不平。
此蔽贤之大罪六也。
浩凡与同列奏事,未尝不留身,退则妄称圣旨以诳之。
浩尝有辞免参政劄子,未尝称祖宗及太上皇之德,退则增加数语以报行。
浩之欺君大率类此。
昔王钦若为相,每奏事必袖数奏,但出其一,馀则诈称已得圣旨,马知节尝面折其奸。
浩挟钦若之奸以罔众,朝廷无知节之直者以折之。
此欺君之大罪七也。
陛下即位之初,以太学生经太上皇教养之久,并与免解,浩乃为己恩,务在笼络。
已而闻诸生议己,遂深疾之,复加沮抑。
尝于稠人中言太学有风波,臣对以子产不毁乡校,浩曰:「某固无他,但上怒之尔」。
浩近赴景灵宫行香,道由贡院,会太学补试,士子填壅。
邓王回车避之,闻者钦叹。
浩乃作威以逞,为士子所嘲。
既而语人曰:「上怒补试喧哗,欲令不考。
某以误其远来救之」。
浩善则称己,过则称君,皆此类也。
此讪上之大罪八也。
浩无宰相才而居具瞻之位,遇尧、舜主而怀共、鲧之凶,陛下方当任贤使能,图回大业,如使浩辈久在庙堂,其可以望中兴之治耶?
臣愿陛下正其罪恶,窜之远方,以快天下之心,以为群臣之戒。
再论史浩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人主之职莫大乎任贤去邪,任贤去邪莫先乎信赏必罚。
任贤而不知赏,与不任同;
去邪而不能罚,与不去同。
古之帝王能任贤去邪者莫如舜,举八元、八恺而相之,取四凶而流之,可谓能赏罚矣。
未闻以十二牧之任而处四凶于外也。
臣昨日面对,论列尚书左仆射史浩之罪,乞加窜殛。
陛下谓今日已罢之。
臣知陛下能去邪勿疑,可谓无愧于舜矣。
及宣麻于庭,乃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绍府,舆论咸以为疑,谓陛下虽能去邪,而未能如舜之正名定罪也。
人臣得时遇主,未有如浩,不忠于主,亦未有如浩。
浩不忠之罪不可以一二数。
臣姑论其大而著者有八,已见前章:效秦桧而主和议,可谓怀奸;
弃德顺而资寇雠,可谓误国;
名在宗派者不止八司马,可谓植党;
窃天下之柄不止如王叔文,可谓盗权;
陛下导人使谏,而浩钳人之口,可谓忌言;
陛下委任忠臣,而浩百端谮毁,可谓蔽贤;
留身奏事,妄称圣旨,可谓欺君;
善则自称,过则归主,可谓讪上。
八罪有一,且不容诛,浩备有之,其何可赦?
纵不投之四裔以禦魑魅,其可以巨藩大府而赏奸耶?
臣恐天下未必咸服如虞舜时也。
况绍兴密迩王都,最为大府。
浩昔尝为属吏,奸赃著闻,亦何面目见其吏民耶?
臣愿陛下出臣前章,正其罪恶,褫爵名,罢差遣,窜之三危之地,与天下共弃之,庶使大功不专于舜也。
论进取利害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恭惟陛下以英武之资,奋刚明之断,不惑群议,任用忠谋,遣二将臣出征淮甸,首平灵璧,败虏将萧琦而降之。
又平虹县,降蒲察徒穆、大周仁,归附者以万计,又败虏人于宿而得其州。
可谓日百里以辟国,月三捷以奏功矣。
投机而进,势如破竹,恢复有期,神人交庆,正勇者效力,智者献谋时也。
况臣误蒙亲擢,为耳目之官,可无愚者一得之虑,以裨庙谟雄断之万一乎?
臣窃谓王者仁义之兵,为吊伐而举,况中原本吾土地,人民本吾赤子,正宜谕之以恩信,先之以招纳,不得已而战伐随之。
臣虑诸将或不知此,临阵之际,未必无过有杀伤,捷获之后,又未必无秋毫之犯,恐伤陛下好生之德,失中原来苏之望。
欲乞陛下密诏张浚,深戒敕之。
昔李晟平长安,李愬入蔡,国朝曹彬平金陵,皆得王师吊伐之意,宜谕诸将以此为法,庶几富贵可以及子孙,功名可以垂竹帛也。
又三虏将既降,宜速加封爵以劝来者。
昔沛公入关,留围宛城,陈恢说以莫若约降,封其守,因使止守,诸城未下者必闻声争开门而待之。
沛公从其言,南阳守齮降,封为商侯,封陈恢千户,引兵西,无不下者。
今中原列城为虏守者,闻皆有离心,非不欲降,但未知吾所以待之者如何耳。
彼闻萧琦、蒲察之徒降而受赏,亦何惮而不来?
不然,则其心愈疑,而其守愈坚矣。
今日之事正宜若沛公用陈恢策,则可以不战而屈人兵也。
臣又闻汪澈被召,已至中涂,未知谁摄其任。
臣谓宜令张浚并节制荆襄,庶得令出于一,轻重不偏,将士协心,远近同体,缓急可以相闻,胜负可以相援。
况荆襄将士素怀浚恩德,皇甫倜之徒尤服浚威名。
若使浚兼制之,则人必乐于用命矣。
又璘退师保蜀,陛下亦宜以进取事诏之,且明谕以前日退保,由建议者之失,不惜为悔过语,以慰将士及三路人心。
令璘观时度势,以图进取,如秦陇可复得,宜即进兵,以相犄角,以牵制虏人南牧之患。
如是,则虏数处受敌,救覆亡之不暇,纵未得其头颅,必将远窜沙漠矣。
此数者皆今日之所甚急,臣愿陛下与一二大臣速议。
如臣言可采,乞赐施行,今正是天以机会授陛下,时不可失也。
论史正志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奸人多谋,能观时而为进退。
当权臣植党,则必附合以求进,以窃美官;
及朝廷清明,则又用奸计而苟免,以逃天宪。
熙宁初,王安石为执政,用小人吕惠卿之谋,变祖宗法度,逐朝廷正人,天下莫不切齿。
及元丰末,司马光为相,惠卿自知罪大,为正论所不容,遂丐祠于外,冀脱典刑。
时苏辙为谏官,遂首论其恶,安置建州,天下快之。
由是见祖宗时为台谏者排击奸邪,未尝因其求去而容其幸免也。
臣谨按吏部郎官史正志,操心倾险,赋性奸邪。
自为士人时,常出入贵人之门,专事交结。
及初登科,遂欲求为秦熺之婿,托平日素所交结者赂熺乳媪,使之誉己,秦氏闻而薄之,遂不见纳。
既而干求时相而得监仓。
善观时以求进,闻枢密叶义问欲议进取,遂窃吴若《江淮表里论》而增损之,自号《恢复要览》,以投义问,遂繇管库而得密院编修,为士论所嗤。
及史浩执政,欲主和议,正志复变前说以投浩。
浩喜其佞己,遂遣之建康以为说客,欲以口舌沮进取大计。
尝谈兵于张浚之前,为浚所不礼,正志乃妄撰语录,设为己与浚答问辨难之语,归以佞浩。
浩大喜之,除为户部郎官。
浩与正志姓同而族异,继拜浩而父事之,在浩之门最为用事,故士论有亲侄之嘲。
正志既不见礼于浚,遂极口诋之,尝应诏上书,比浚为许靖、房琯。
闻陛下召浚,惧其不利于浩,唱为浮议以沮其来,时人比之张又新。
今陛下知浩之奸,断然罢之,知浚之忠,破群议而任之。
正志自知朋比谗慝,得罪于清议,遂力求去,朝廷乃以福建运判与之。
正志能用奸以自免,大类惠卿求去于元丰之末。
臣滥职风宪,苟不论而击之,宁不自愧于苏辙乎?
欲乞陛下特发英断,明正志谗慝朋比之罪,以正典刑。
纵未能行两观之诛,亦当薄示三危之窜,庶使元祐清明之政复见于今日。
天下幸甚
继:原阙,据雍正本、光绪本补。
⑴ 《梅溪先生奏议》卷三。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二,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下。
再论史正志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昨尝论列吏部郎官史正志朋比谗慝,自知罪大,欲逃典刑,力求外补,朝廷以运判与之,是用外台重任以赏奸也。
欲乞睿断,正其罪而窜殛之,至今未见施行,臣深所未谕。
臣闻唐王叔文以沾沾小人窃天下柄,号召当时有名之士欲侥倖而躁进者,并以郎官清要之职处之,相与结为死党,至誉叔文为伊、周、管、葛。
宪宗监国之始,首逐叔文而杀之,其徒皆终身窜殛,号八司马。
元和之治比迹贞观,淮西功业冠出李唐,盖繇宪宗必于用罚以去邪也。
臣窃谓前宰相史浩之恶不减王叔文,其党与之盛不止八司马,虽非天下奇才,至于挠节以附匪人,怀奸以害公议,则一而已。
如正志者在浩党中尤为亲密,出入门阑,踪迹诡秘,人皆呼之曰继拜公,又榜之曰亲侄,遂自枢属骤迁户部郎,又迁天官郎。
使浩不去,则正志必躐处侍从矣。
正志去冬归自建康,不独摇撼张浚,尤媒孽李显忠之短,必欲朝廷罢浚而诛李显忠,以沮恢复大计。
非陛下保全而委任之,则忠臣良将身首且不可保,岂复有今日淮甸之捷耶?
今国家方欲恢复中原,所赖以激劝者赏罚而已。
前日二将奏功赏不踰时,舆论咸以为当,谗慝之人亦宜薄正其罪。
今不独逃司寇之刑,而又以外台耳目之寄处之,何以慰天下之公议乎?
郎曹、运判至么么也,而臣喋喋言之者,非以其玷列宿、污外台而已,而朝廷之刑赏、公议之是非寔系焉。
伏乞陛下出臣两章,断然逐之,以示去邪勿疑,亦足以惩一而劝百也。
论广海二寇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王者将欲治外,必先安其内,不有小忍,则不能成大谋。
臣窃见陛下刚断不惑,神武维扬,命将出师,平定淮甸,曾未踰月,捷音屡闻,盖将复祖宗之境土,复会诸侯于东都,可谓得宣王外攘之道,有光武大敌之勇矣。
然臣愚计以谓治外必先安内、欲小忍以成大谋者,今欲外攘夷狄,而境内有广寇海贼,啸呼为患,犹未剿除。
外未宁而内有忧,不无上贻圣虑者。
臣窃闻朝廷议遣鄂渚之师,进诛广寇,想荡涤固有期矣。
然臣相时度宜,恐未可遽进。
岭外当盛夏,乃瘴疠大作之秋,北人冲之,未有不病者,尤非行师之利。
臣以谓不如顿兵于桂林以为声势,而下诏赦其罪恶,许其投降。
或不受命,斯可以必杀无赦矣。
海寇出没无常,尤为濒海州县之患,闻枢府尝遣人招安之,亦有受招之意。
臣谓二寇皆可开其自新之路,庶得境内稍平,可专意外攘。
臣所谓治外必先安内、少忍以成大谋者,此也。
臣又闻二寇之作,皆缘监司郡守不得其人所致。
既未能弭之于未萌之前,又不能诛之于已觉之后,养成其乱,以致猖獗,隐匿不闻,遂致滋蔓,为监司郡守者其可不惩之乎?
欲乞陛下宣谕宰相,稍正典刑,仍别择贤才,以为外台共理之寄,以分陛下宵旰之忧。
不胜幸甚。
论韩仲通俞良弼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古之为民师帅者,能以德化人则人耻于为盗,能以威服人则人不敢为盗,能以智略屈人则可以除一时之盗。
三者俱无焉,则何以为民师帅,共理天下乎?
臣窃见广贼海寇久未扑灭,上劳圣虑者,盖繇帅守不得其人,既不能使之怀德畏威,又无智略以剿除之也。
朝廷不诘其致乱之由,惩其不职之罪,又从而迁为大藩,因而久任,亦可谓失刑矣。
臣切见知明州韩仲通,不能防禦海寇,致昌国、定海诸县皆被其毒,而海道为之不通。
初有捕致海寇者,仲通从而纵之,遂致其徒益炽。
昌国令尝献谋于郡,仲通忽而不听,四明人莫不切齿。
朝廷既不罢黜之,又除知绍兴府,仲通不能治一郡,其可以典大藩、帅一路乎?
知静江府俞良弼,不能弭雷化之盗,遂致蔓延,而二广为之骚然。
运使邓酢用虔、吉茶商以禽凌鈇,良弼忌酢,并与茶商等皆不奏功,致茶商愤然,啸呼而起,丑党数千人,陷没州县,杀戮官军,守臣有死者,其势方炽。
朝廷不能正良弼之罪,乃因而久任之,安能使鼠窃狗偷辈即时殄灭乎?
仲通刻薄小人,昔为秦桧鹰犬,其恶备见于白简,臣不复论之。
议者犹谓其有粗才,可以任使。
及治四明,最无善状,专用公帑,交结奥援,海盗猖獗,略无计画,其才亦可见矣。
良弼虽无仲通之恶,然闻其老缪不事事。
况二广去朝廷为最远,斯民所恃以为命者,惟师帅之臣尔。
良弼为大帅而盗贼充斥如此,何以安远人乎?
臣欲乞睿断罢仲通绍兴之除,夺良弼静江之帅,别择有用之才以代之,将见海、广二寇不诛而自灭矣。
论内庭节省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生财莫若节财,省用斯能足用。
今陛下方图恢复,而板曹以财用不足为言。
常赋既不能供所须,民财又不可遽而取,惟有痛加节省,可以薄助军兴,然节省一事尤在圣躬亲率。
昔汉文帝身衣弋绨,以致富庶。
唐宪宗躬服浣濯,以致中兴。
艺祖皇帝幕用青布,而僭伪以平。
仁宗皇帝被用黄絁,而风俗归厚。
此乃前代帝王之盛德,我宋祖宗之家法,尤不可不遵也。
陛下比从谏臣之请,裁减外廷官吏,度一月所省亦不下十万缗,以岁计之,不无少补。
又切见内侍都知李绰具到宫掖用度之数,有云此项全支者,有云减半支者,有云住支者。
内庭节约如此,亦可以风化天下矣。
然臣愚区区犹望陛下躬率之者,盖欲陛下于乘舆服御玉食之间有可更加节损者,亲出御批,敕赐外府以助军须,以为中外节省之训。
如内侍所具之数,除德寿宫不可减损外,亦有全支而或可减半者,亦有已减半而更可以分数减者。
陛下既躬率之,为下者亦何敢不从耶?
俟边事稍宁,自当复旧。
今日权宜行之,正圣训所谓今日当如创业时也。
臣不胜拳拳之至。
论宿州退师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宿州之师全军退守,观时识变,深淂进退之机。
然而异议小人与圣意素不合者,往往幸灾乐祸,倡为浮议,以动摇大计,以离间陛下素所委任之臣。
使其说果行,殆非宗社之福。
昔唐宪宗伐蔡,战数不利,群臣争请罢兵,钱徽、萧俛之徒言尤确苦。
会高霞寓战却,宰相揣帝厌兵欲赦贼,以探上旨,帝曰:「一胜一负,兵家常势。
若师常利,则古何惮用兵耶?
今但论帅臣勇怯、兵强弱、措置如何,渠可一败便沮成计乎」?
于是左右不能容其间,断然用一裴度,卒能成平蔡之功。
臣愿陛下以刚大为心,毋以小衄自沮;
察小人之意,勿为浮议所摇。
敦遣中使,慰劳将士,且令解甲休息,养锐俟时。
大臣如裴度者益加委任,以固其心,勿使异议如钱徽、萧俛之徒,得以肆其谗间,况陛下今日之师为祖宗陵寝而举,为徽宗、钦宗复雠而举,为二百年境土而举,与古之帝王好大喜功、开边生事者万万不同。
陛下隐之于心,俯仰无怍,小人异议亦何足恤哉!
投机而进,知难而退,侧身修行,任贤使能,政事益加修,军旅益加治,财用益加蓄,以待天时人事之至可也。
顾在陛下断之如何耳。
论休假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窃以今日边事未靖,正君臣相与有为、日不暇给时也。
窃见朝廷尚循平时故事,假故稍多,有妨机务。
臣欲乞陛下未明坐朝,日晏而退。
至放假故之日,宜常御便殿,不拘早晚,引见宰执、侍从、台谏群臣,赐以从容,访问时务,事有可采,即时施行。
仍敕朝廷,不可似常时作假。
宰执日入朝堂,百僚各任其职,庶几事务不废,共致中兴。
不胜幸甚。
论林安宅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口道先生语,行如市人,名曰盗儒。
此圣人之所必诛、王法之所不赦也。
臣谨按前知临安府林安宅者,其盗儒之雄乎。
初令越之新昌,纳官妓为妾,则以滥闻。
及倅漳州,盗郡将之权,贪墨自恣,则以赃闻。
及作广漕,起罗织之狱,诬陷善良,则以酷虐闻。
谄事乡人朱倬,倬令何溥荐之,而得浙漕。
倬虽小人,然于安宅有卵翼之恩。
及台官张震欲论倬,安宅乃手疏倬之隐恶数十事以示震。
倬之罪人皆可得而言也,而安宅纳之,其与吕布事董卓而杀董卓何以异乎?
安宅出入史浩、龙大渊之门。
其在都司也,进则见浩,退则见大渊。
天府之除不由正道,物议咸鄙薄之,有从何处来之语。
浩与大渊结为死党,及二人反目,浩托安宅和之。
安宅既欲效勤于浩,又欲献佞于大渊,遂造其室,为奴颜婢膝之态,士夫传以为笑。
陛下比于经筵尝语臣曰:「近台谏论龙大渊事,朕不私之,已罢其职矣」。
臣言:「陛下屈己从谏,以天下为公,不私潜邸之臣,社稷之福也」。
陛下称不私者至于再三。
今安宅乃自托于大渊之门,以盗威福。
陛下且不私大渊,其肯私其门下士乎?
安宅自知罪恶为清议所不容,乃诈病以求致仕。
朝廷既以宫观与之矣,又用计以复留。
臣近尝面奏其奸,陛下即谕宰相令丐祠而去矣。
今又必欲朝辞,冀侥倖复留之计,动用奸谋,以要君父,不顾廉耻,不知进退,真小人之雄者也。
或谓安宅之才可以治剧,然自知临安以来,初不见其所长。
事无大小皆委于吏,狱讼繁兴而不能决,盗窃公行而不能治,议者谓不逮前政远甚,是岂可居弹压之任乎!
陛下断然罢之,可谓能去恶矣。
为安宅者固宜皇惧,朝闻命而夕即涂也,乃复徘徊不去,不知何所恃而敢尔耶!
臣欲乞断自宸衷,正安宅之罪而窜逐之,以为不知廉耻者之戒。
〔贴黄〕臣与安宅素无睚眦,比因安宅奉史浩意旨,毁省试策题及程文之版,臣以公议责之,即非私怨。
安宅闻陛下用臣为御史,即欲求去,盖用奸计以钳臣口。
臣前日面奏其奸,即蒙陛下罢而去之,臣已不论列。
今闻安宅复求朝辞,物议沸腾,咸谓安宅倚恃奥援,不顾公议,故臣不得不论之。
愿出臣章,示至公于天下。
再论林安宅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误蒙亲擢,滥司风宪,比尝面奏前知临安府林安宅奸邪交结等事。
陛下即谕宰相,令安宅罢职丐祠而去。
臣仰窥圣意,既俯听臣言,得从谏如流之美,又欲保全安宅,使不繇弹劾而罢。
为安宅者固宜闻命即行,又复乞朝辞,冀奸计得施,欲求再用。
臣昨条列其罪,谓即赐施行,今乃闻有旨令安宅内殿引见。
臣不胜惶惧之至。
切闻仁宗之时任用台谏,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庙廊则宰相待罪。
臣今论一小人而不能使其知畏,尚何面目居风宪之地耶?
安宅前日闻陛下用臣为台官,即诈为风疾以求致仕。
既已得祠,命下复止,罔上要君,尤足以见其奸诈。
今宜即去而复乞朝辞,未有班次而遽得内引,是前日之奸计复行也。
臣切见近日执政、台谏以疾求去者皆放朝辞,安宅何人,而得此隆眷异礼耶?
欲乞陛下深察安宅奸邪交结之罪,亟赐窜逐,以慰公议。
论用兵事宜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切以今日之事有不可轻改者曰用人,有不可不决策者曰进跸,有不可不深虑者曰荆襄,有不可不急治者曰兵赋。
自古人君相与图进取之计,必有一定不易之规模,知一胜一负为兵家常势,故少胜不为之喜,小败不为之沮。
秦穆用孟明,三败而后霸西戎。
汉高争天下,屡败而后禽项羽。
诸葛亮才兼文武,而有马谡街亭之败,至于上表自劾,蜀主不废之,卒能与吴魏抗衡,而功盖三分之国。
国朝范仲淹、韩琦皆一代名臣,俱有材略,其经略西夏也,而亦有任福三川之败,仁祖不废之,卒能臣元昊而安中国。
此皆规模素定于胸次,故能收异日之大功。
臣闻前日淮甸之师一月三捷,宿州不利,盖亦兵家胜负常势也。
异议者遂从而摇撼将帅之臣,且谓大将不还,以贻圣虑。
今李显忠、邵宏渊及诸统制军马已回濠、泗矣,亦足见小人幸灾乐祸,扇为浮言,务在中伤,不可不察也。
恭闻陛下遣中使给御札慰安张浚,抚劳将士,仍放显忠等罪,悯其血战之劳而赦其一眚之愆,真得前古帝王御将之道矣。
然外议詾詾,谓陛下宣召杨存中,欲用为主帅,臣切料圣意必不然,然当人情纷扰之际,不能无市虎之惑。
既而闻之,初欲除荆襄宣抚,又改御营使,及闻边报稍宁,其招遂寝。
疑者虽稍息而不能无虑焉。
存中为将罔功,天下皆知之。
黩货无厌,交结中外,爵位已极而求进不已,彼其心但幸国家之有祸,遂欲投隙而进,亦何求而不得耶?
御营使不已,必将有大于此者,命令一出,必失军民之心,使江淮、荆襄、陇蜀将士闻之,必致解体,且谓朝廷因王师小衄而遽欲变易大帅,非所以安人情、威戎虏也。
臣所谓不能无患者在此。
建炎、绍兴间,太上皇巡幸,止用宰相枢密为御营使,李纲、朱胜非等尝为之。
陛下将为视师之举,宜遵用故事,以两府大臣兼之足矣。
朝廷虽乏才,其可以此轻处存中辈耶?
此事尤在圣心素定,不可变易于仓卒之间。
此臣所谓不可轻改者曰用人也。
臣闻天下之势不在国之强弱,而在气之如何?
气振则转弱而为强,气沮则变强而为弱。
股至强而惧则慄,气馁之也;
发至弱而怒则冲,气激之也。
景德间,契丹举国南寇,王钦若请幸金陵,陈尧叟请幸蜀,以避其锐,真宗以问寇准,准曰:「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斩也。
今胡虏近迫,四方危心,当励众禦敌以卫社稷,惟当进尺,不可退寸,柰何欲委弃宗庙,远之楚蜀?
銮舆回转一步,则万众云散,四方瓦解,楚蜀尚可至耶」?
真宗善其计,乃幸澶渊,将士鼓勇,射杀挞览,虏众遂退。
此作气以破敌,转弱而为强之尤大者也。
前年太上皇下亲征之诏,为建康之幸,作士气以走胡骑,盖得策矣。
惜乎议者不建远大之计,而遽回临安也。
陛下前日下诏视师,中外鼓舞,秋凉进发,或者犹以为迟,今王师退保濠、泗,督府远在盱眙,陛下宜速进跸以幸建康,居六朝帝王之宅,据东南形势之胜,可以援吴蜀,可以控四方,可以远海道之虞,可以壮淮甸之势,四方闻之,孰不增气?
至若百司之众在今宜省,赏犒之费比旧宜节,庶几万骑易动,如圣训所谓当如创业时。
此臣所谓不可不决策者曰进跸也。
臣闻荆襄居天下形势之中,乃古今必争之地,万一虏人乘虚而入,使川陕隔绝,则东南之势孤矣。
近闻朝廷既罢汪澈,命张浚兼都督之使,令出于一,固已得策。
又用王彦知襄阳,议者以为得人。
又闻以彦节制赵撙,则或以为不可。
撙久在荆襄,得士卒心,彦自外来,遽令受其节制,恐武臣气不相下,或生衅端。
兼张浚在淮,去荆襄远甚,或有机会,恐关报失期。
臣谓宜于前两府侍从中择一重臣威名稍著者,以为宣抚。
既以浚督之,又以重臣制之,使彦与撙辈各当一面,则荆襄可以无虞矣。
今朝廷知备淮甸而远荆襄,此臣所谓不可不深虑者此也。
今国家大则为进取之图,次则为守禦之计。
然议论及兵则其言必怯者,以其所乏者兵与财也,则兵不可以不招,财不可以不理。
切闻西北归附之民有可以为兵者众,督府及诸将不敢多募之者,惧国家有养之之费也。
然今日之势有不得不招,宜命张浚谕江淮荆襄诸将招其可用者而籍之,汰其无用者而民之,纵未至多,亦可补填折伤之额。
又东南之民亦有可用者,如江西、福建及台之仙居、婺之东阳诸处,其人皆健而善斗,往往曹聚于茶商盐贾间,可令守帅之臣重其直以招之,必有应募者。
广、海诸寇有就招安者,可从而籍之。
州县有犯茶盐禁者,贷其罪而兵之。
亦可以少补军籍也。
至如财者,臣以为生之不如节之。
今国家比天下全盛太平无事时非不节约,比祖宗创业艰难时则可省非一也。
乾德、开宝间宫人不满二百,犹以为多,左右内臣止有五十馀员,止令掌宫掖,未尝干预政事。
宫殿内惟挂青布绿帘、绯绢帐、紫䌷褥。
今宫人之数、内臣之员岂能尽如艺祖时乎?
臣前日曾奏欲圣躬亲率之者,盖欲以艺祖为法也。
近日台谏所议裁减,虽日计不足,而岁计有馀,亦不为无补。
然奏已上而未行者,岂以众怨所在,而朝廷不敢当耶?
今疆埸未静,上下同忧,权宜裁减以纾国用,台谏既以身任怨,大臣何避之有?
至如理财之术,莫如遴选板曹。
臣前日与谏臣共留赵子潚者,诚恐今日理财之臣未必贤于子潚也。
似闻海寇稍息,不若别择代者而还子潚,不唯可以理财,如旦夕车驾进发,辇毂之下,谋议之寄,议者谓非子潚不可也。
此臣所谓不可不急治者此也。
臣所陈四事,愿陛下付大臣议之,如有可采,乞赐施行。
乞审核李显忠等功罪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宿州之师不利而反,议者皆归咎李显忠。
显忠身为上将,不能于胜敌之后抚存将士,以保垂成之功,遂致溃散而归,固不能无罪也。
然前日匈匈之议,谓显忠心怀南北,鼓惑中外,上贻圣忧。
今显忠既还,上章请罪,亦足以见谗说之无验矣。
说者又谓显忠贪恋金帛,欲为己有,不分将士,遂致离心,理或有之,恐亦未实。
兼显忠亦劾奏统制官周宏等数人无故领兵自回,遂致失利,欲正宏等罪。
臣亦未敢以为然。
昔庆历间赵元昊叛,大将刘平遇贼于延州,力战而死,都监黄德和遁走,诬平降贼,朝廷信其言,遽欲戮平之家。
赖仁宗圣明,遣御史出理其事,既得其实,遂褒平死事之节,而斩诬告之人。
今正虚实未辨之时,臣以为不可不审。
朝廷不如姑两存之,以安反侧,却令都督张浚审核虚实闻奏。
如功可赎过,则许其自新,责其后效。
如罪多功少,实误大事,则不可不正典刑。
但审而后行,庶使圣朝不致滥罚,不胜幸甚。
论龙大渊抚谕两淮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切闻有旨,令龙大渊往两淮抚谕者。
仰见圣心忧念将士,故遣左右心腹之臣为劳来旋归之使。
或出于大渊不惮劳苦,慨然请行,亦可嘉也。
然命令初下,议者嚣然,咸谓自古遣使,或巡行天下,或抚谕军民,皆于士大夫中遴选人才,如汉之八使用张纲等、唐之十一使用庾何等是也。
太上皇建炎、绍兴间亦尝遣使抚谕矣,或用台察,或用郎官,出于遴选,时号得人。
今大渊虽为潜藩旧臣,议者谓非出于朝廷遴选之公,衔命抚师,有轻国体。
又虑大渊之出,闻者谓是陛下所亲信之人,州县必希意而将迎,诸军或望风而交结,万一复致人言如前日台谏给舍之论列,岂不重贻圣忧,亦非所以保全大渊也。
臣以谓王师之还,陛下已降诏慰抚之矣,今只委张浚劳来安集之,不必更遣抚谕之使。
切恐将士以宿州不利而还,未测朝廷之意,忽闻使命之出,心必怀疑,不如寝而勿行,以安反侧。
不然,乞命宰相于朝列中择其忠实通晓者敦遣之,以重皇华之使,以塞中外之议。
不胜幸甚。
自劾劄子 南宋 · 王十朋
臣天资愚戆,不达时宜,独抱孤忠,每怀忧愤。
自从总角,身在草茅,闻丑虏乱华,中原陷没,未尝不痛心疾首,与虏有不共戴天之雠。
及闻秦桧用事,辱国议和,臣常思食其肉以快天地神人之愤。
臣素不识张浚,闻浚天姿忠义,誓不与贼俱生。
天下闻浚之名,必以手加额,盖忠义人心所同,臣实敬慕之。
前年备员馆职,尝因轮对,首言虏必败盟,乞用浚等,太上皇不以为罪。
臣既去国,虏果南牧。
太上皇亲征,起浚知建康府。
陛下嗣位,因以江淮都督之任委之,天下皆以为当,惟史浩之徒不悦。
臣去年十一月被召至阙,首以恢复大计仰赞圣断,又乞陛下不惑群议,委浚以图成功。
陛下不以臣言为非,每蒙听纳。
浚前日入觐,议进取之计,虽非臣所与闻,至于劝陛下破群议而用浚,臣不为无力。
浚遣二将取灵壁、虹县,及取宿州,降三大将,一月三捷,议者皆服陛下英断任浚为难。
及闻王师不利,而幸灾乐祸者横议蜂起。
臣与一二谏臣常奏一胜一负兵家常势之说,劝陛下以刚大为心,毋以惊忧自沮。
臣又谓陛下用兵为祖宗陵寝暴露而举,为徽宗、钦宗复雠而举,为二百年境土而举,为中原吊民伐罪而举,与古帝王好大喜功、开边生事者不同。
投机而进,知难而退,益当内修,俟时而动。
陛下刚明果断,规模素定,固不以一衄为群议所摇。
然异论纷纷,不肯置浚。
浚尝上表自劾,朝廷尚未施行。
臣闻诸葛亮街亭之败,亦有自劾之表。
国朝范仲淹、韩琦西夏丧师,亦尝降官,但仁祖始终任之,卒收后效。
臣谓陛下亦宜从浚之请,薄示惩戒,使浚得以号令将士,以为后图。
如臣狂愚,不合妄赞恢复,又不合乞委任张浚。
今王师不利,浚与其属待罪,臣其可尚居风宪之职,使朝廷失刑?
欲乞陛下正臣妄言之罪,罢御史职事,仍赐窜殛,以塞群议。
夔州论马纲状(1165年) 南宋 · 王十朋
准枢密院劄子:枢密院奏,知夔州张震申,所有四川宣抚司措置川蜀马纲,改移水路事件,委有未便去处,申乞详酌施行。
奉圣旨:除打造舟船外,其馀事件并令吴璘管办,其舟船令王某疾速应副。
臣契勘马纲利害,前知夔州张震及诸司论列已详。
其中利害之大者莫过于财与力,二者皆出于民。
臣自入境以来,切见夔、峡之间土狭民贫,面皆菜色,衣不蔽体,非江浙、荆湖诸路之比,为监司守令者傥能皆劳心抚字,无一毫之扰,犹恐不能活之,况今马纲之害极重,财力必当大困。
臣滥居牧民之任,不敢不以实闻。
今来茶马司及宣抚司所买马,每岁计一万八百馀匹,约计二百一十六纲。
本州若循环起发,合用船三十馀只。
每只打造约费八百馀千,马舡易坏,势须一年一易,计一岁之费为钱二万六千缗。
自夔至归,水路二百四十里。
每纲梢工水手约九十人,较一岁之终为工一万八千人。
每人口食雇钱约五百文,上下水约一十五日,通一岁计之,当费钱十二万贯,草料批券亦不下二万馀缗。
较一岁之间,费于马纲者盖十五六万贯矣。
本州三县,所管梢工水手不满四五百人,若循环不替,所少犹半,必当役农民而为之。
而夔之民力既困如此,若又从而役之,必有流离转徙之患。
本州每年财赋之入不满二十万,合起上供、折估、经总制及官兵请给皆在其内。
今马纲之费侔于所入之赋,虽曰令吴璘管办,岂能偿所费十之一二?
财非天降地出,又必取之于民,而夔之民贫如此,财何自而出耶?
以一州推之,则一路、诸路之困又可知矣。
况水路正行瞿唐、滟滪之险,又有恶滩二十馀节,水势湍急,濆漩颇多。
马性善惊,闻滩声汹涌,必致跳跃,不可控驭,撼动舟船,必有覆溺之患。
臣昨在饶州,亲见马纲经过,涉咫尺之渡,中流遇风,十死八九,况千里之至险耶!
若舍舟用陆,则自夔至峡皆重岗复岭,上倚绝壁,下临断崖,行人攀缘,鼓慄汗下,遇雨泥滑尤不可行,非特有害于人,兼亦非马之利。
若欲削平险阻,便马之行,非惟重困民力,又恐有害控扼之险,非所以保护全蜀也。
臣所论利害,皆是目见。
苟坐视一路生灵之困不以奏闻,则上孤陛下任使之意,将负不忠之罪矣。
伏乞圣慈特降睿旨,令马纲复行旧路,以安远人。
不胜大幸。
再论马纲状 南宋 · 王十朋
臣伏蒙圣恩,颁赐御札,谓军机之务,马政为先。
臣仰见陛下居安虑危,不忘武事,修车马而备器械,盖欲如周宣复古之时。
又谓牵驾之役并用厢禁军,贴以吴璘正兵,皆不科扰于民。
臣又仰见陛下仁心爱民,如武王之不忘远也。
又谓回船溯流,颇费程限,须多作番次,免致稽滞。
又令臣身率以先,共图成效。
又足以见陛下虽居九重之深,洞见四方万里之远,闾阎疾苦无不备知,不以臣为愚不肖,不足以备使令,戒敕丁宁,俾输犬马之效。
况臣蒙误恩,擢居帅阃,固当身先卒伍,不惮勤劳。
然臣蝼蚁之诚,不敢隐默。
马纲改行水路为巴蜀之病,臣前已具奏,及监司帅臣皆已力言之,不敢再渎天听。
若夫牵驾之役易民以兵,道路皆知陛下之仁心。
以臣愚见,参以舆议,则亦有未便者。
蜀江号天下之至险,与其他水路大不相侔,瞿唐、滟滪及诸恶滩密如竹节。
巴峡之民生长于水者以舟楫为家,捎濆撇旋,欹桅侧柂于波涛汹涌之间,习知水道之曲折,操舟若神,犹不免时有覆溺之患。
彼卒伍辈自少长黥涅,坐食军门,与水性素不相谙。
一旦强以牵挽,必至触石破碎,人马俱毙无疑矣。
又三峡束江,断崖绝壁,挽舟者无所置足,攀缘而过,如猿猱然,兵卒岂能为之?
况宣司正兵皆西人,尤不善操舟,虽贴无益。
马纲之来,急若星火,州县既无可以牵驾之卒,官吏以获罪为惧,其篙工水手必不免役民以充之。
虽圣旨不欲科扰于民,其势不得不至于科扰。
又夔、峡为四川门户,长江上游正赖此曹守禦控扼,以壮天险之势。
然土狭人稀,厢禁军类多缺额,诸州每以招填不足为忧。
重以出戍于夷陵,防秋于诸处者非一,所存无几。
若又役以牵驾,疲于往来,以无几之卒伍,应无穷之马纲,非惟耗费钱粮,妨废教阅,正恐州郡空虚,因致意外之患,非细事也。
况茶马司岁发马一百六十纲,而宣司不与焉。
除自五月至八月,江流泛溢,瞿唐不可上下,舟航当戒,谓之住夏,一岁之间可发岁额之马者凡八月。
每月计三十纲,每纲用三船,每船用十五人,十纲为一番,则用四百五十人,上下二番则倍之,为三番更替,则又倍之。
臣所论者一州,乃马纲已经过而目亲睹者尔。
马纲过夔府一路者凡六州,通而计之,则每番计二千七百人,上下番计五千四百人,三番更替计八千一百人。
若更欲多作番次,非惟兵不足用,而舟舰亦无。
臣所治者夔州也,夔为帅府,系屯兵之地,而数犹不足。
其他如涪、忠、万等州,厢禁军多者不过四五百人,少者二三百人,归州所管止百馀人。
其间又有剩员、半分,癃老疾病者居其半,若尽驱而为梢工水手,为一番且犹不足,况欲多作番次耶!
臣愚以为不若且行旧路,舍危就安。
或以山险马瘏为虑,宜于鄂渚、汉阳诸处置监以休息之,壮者发至行在,病者留以牧养。
水草既便,马必藩育,亦可以为江淮荆襄警急之备,固亦无害其为马政之修也。
臣非不欲率先奉行,以答知遇,实以为马纲行水利少害多,他日或致生事,上贻陛下西顾之忧,则臣误国欺君之罪不容诛矣。
况此事干数路,所系非轻,伏望圣慈出臣此奏,令两府大臣议之,参酌施行。
不胜大幸。
除知湖州上殿劄子(一)(1167年9月)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圣人以无难而畏,贤君以无灾而惧。
国多难而天有灾,此天心仁爱人君,以灾异而警惧之,欲其恐惧修省,举天下而措之安也。
昔尧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周宣王外有四夷之交侵,内有太甚之旱魃。
天灾国难,有若不易支持者,然尧以帝、汤以王、宣王以中兴者,岂非天以灾难启之,一帝二王,能修德以应之耶?
恭惟陛下即位以来,六年于兹矣,躬揽权纲,厉精政事,虽汉宣帝、光武无以加。
然天灾流行,无岁无有,旱于夏,涝于秋,饥馑荐臻,疾疫继作。
去八月海溢于温,死者以数万计,今岁川蜀荆南赤地千里。
迩者天作淫雨,害于粢盛,江浙之间被害尤甚。
陛下遇灾而惧,遣官分祷,疏决滞狱,减放房缗,诏答大臣,归过于己,可谓能恐惧修省矣。
臣来自远,不知左右前后论思献纳之臣,亦尝有以修德之说献忠于陛下否乎。
《书》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传》曰:「皇天亲有德,享有道」。
尧、汤、宣王之所以应天者,盖在乎是。
臣窃谓陛下宜法尧之尽道,汤之自责,宣王之侧身修行,早夜孜孜,惕然自念曰:天道不远,灾异胡为而来哉?
岂吾心有所未正,意有所未诚,欲明明德于天下者有所未至乎?
忠直者未用,謟谀者未去,有以害吾之治乎?
聚敛之臣未斥,奸赃之利未除,有以蠹吾之民乎?
议法或失之深,用刑或失之过,有以伤吾之仁乎?
旨酒之嗜,声色之迩,毬马驰骋之娱,有以累吾修身之德乎?
责己以诚,应天以实,而无事乎虚文。
孔子曰:「丘之祷久矣」。
盖言出入起居之间罔不钦,颠沛造次之际必于是,不在乎区区祷祈祭祀也。
如是,不惟可以弭灾难于一时,古先帝王之治效功业当复见于今日。
孰谓灾异非天所以开陛下耶?
学识浅陋,惟陛下采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