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南宋 · 王十朋
杜陵应恨未曾识,空向成都结草堂(海棠)
按:同上书卷七
会稽风俗赋(并叙)(1158年) 南宋 · 王十朋
昔司马相如作《上林赋》,设子虚、乌有先生、亡是公三人相答难。
子虚,虚言也;
乌有先生者,乌有是事也;
亡是公者,亡是人也。
故其词多夸而其事不实,如卢橘黄柑之类,盖上林所无者,犹庄生之寓言也。
余赋会稽,虽文采不足以拟相如之万一,然事皆实录,故设为子真、无妄先生、有君答问之辞。
子真者,诚言也;
无妄者,不虚也;
有君者,有是事也。
以反相如之说焉。
有客过越,自称子真,介于无妄先生,贽见于有君。
谒入,乃膝而前曰:「闻有君之名雅矣,今幸际颜色,聆话言,仆辄有请,君其听焉。
君世家于越,以风流自命,业传缃素,才播歌咏。
越之山川人物、古今风俗,载在君腹,愿闻其略,可乎」?
有君乃歛衽肃容谢曰:「唯唯。
客姑坐焉,吾以语尔。
越于九域,分曰扬州
仰瞻天文,度当斗牛
在辰为丑,自夏而侯
郡于秦汉,霸于春秋
州于隋而使于唐,公有素而王有镠
因种山而中宅,廓蠡成而外州
龙楼翼而屹峙,石窦伏而巽流。
法天门兮地户,惟昆崙兮是侔
实东南之大府,号天下之无仇(天下本无仇。)
其山则郁郁苍苍,岩岩嵬嵬,磅礴蜿蜒,嵂崒崥崹。
若骞若奔,若阖若开,或凸或凹,或阜或堆,或断而联,或昂而低。
虎卧龟𥖁,龙盘雁徊。
舒为屏障,峙为楼台。
崦映江湖,明灭云霓。
八山中藏,千里周回。
彭鲍名存,钜者南镇,是为会稽
洞曰阳明,群仙所栖
石伞如张,石帆如扬
石篑如藏,石鹞如翔。
石壁匪泥(并见石帆注。),石瓮匪携
香炉自烟,天柱可梯
韫玉有笥(21),降仙有台(22)
禹穴窅而叵探(23),葛岩蜚而自来(24)
射堂丰凶之的(25),宛委日月之圭(26),应天上之玉衡(27),直海中之蓬莱(28)
至若嵊山岿其东(29),涂山屹其西(30),阜至繇蜀(31),龟来自齐(32)
梅山乃隐吏之窟(33),纻罗盖西子之闺(34)
五泄争奇于雁荡(35),四明竞秀于天台(36)
五云中令之故居(37),十峰昙翼之招提(38)
故越为之首兮,剡为之面兮。
沃洲天姥,眉兮目兮(39)
金庭桐柏,仙子宅兮(40)
南明嵌崆,宝相涌兮(41)
南岩嵯峨,海迹古兮(42)
陟秦望而望秦兮(43),登洛思而思洛兮(44)
采葛食蕺,敬吊前王兮(45)
脩竹茂林,缅想陈迹兮(46)
连山如珠,秦皇之所驱兮(47)
擪山如玦,亚父之所割兮(48)
北干隐兮明月在(49),东山卧兮白云迷(50)
少微寂兮幽鸟怨(51),太白空兮野猿啼(52)
其水则浩淼泓澄,散漫萦迂,涨焉而大,风焉而波,净焉如练,莹焉如磨。
溢而为江,潴而为湖,为沼为沚,为潢为污。
汇为陂泽,疏为沟渠,𥧲而田畴,淤而泥涂。
生我稻粱,溉我果蔬。
集有凫雁,戏有龟鱼。
实有菱芡,香有芙蕖。
鹘舟如击(53),马楫如驱(54)
船龙夭矫,桥兽睢盱(55)
堰限江河,津通漕输。
航瓯舶闽,浮鄞达吴。
浪桨风帆,千艘万舻,大武挽繂,五丁噪謼,榜人奏功,千里须臾。
境绝利博,莫如鉴湖。
有八百里之回环,灌九千顷之膏腴(56)
浮贺监之家(57),浸允常之都(58)
人在鉴中,舟行画图(59)
五月清凉,人间所无(杜甫诗:「鉴湖五月凉。」)
有菱歌兮声峭(60),有莲女兮貌都(61)
日出兮烟销,渔郎兮啸嘑。
东泛曹江,哀彼孝娥(62)
西观惊涛,吊夫子胥(63)
槩浦思夫槩之封(64),翁洲访偃王之庐(65)
箪醪投兮沼吴国(66),扁舟去兮变陶朱(67)
鼓樵风兮游若邪(68),兴雪棹兮寻隐居(69)
禊事脩兮觞兰渚(70),陶泓沐兮池戒珠(71)
了溪凿兮禹功毕(72),刑塘筑兮长人诛(73)
酌菲泉兮怀古(会稽山大禹寺有泉,名曰菲泉。),饮清白兮自娱(74)
其物则有鱼盐之饶(75),竹箭之美(76)
山涵海蓄,言其有几。
贡入王室,利周遐迩。
耕焉以火,耨焉以水(77)
南风翼苗,翠浪千里。
𥝧稏一空,玉粒如峙。
炊粳酿秫,既甘且旨。
檿桑之奇,号为第一(78)
龙精㒩㒩,吐丝满室(79)
万草千华,机轴中出,绫纱缯縠,雪积缣匹(80)
木则枫梃千丈(81),松封五夫(82),桐柏合生(83),檫棐异隅(84),文梓楩楠(85),栎柞槠榆(86)
连理之柯(87),合抱之株,乃斧乃斤,以舆以庐。
乃有萧山陆吉(88),诸暨三如(89)
胡楠成林,贺瓜满区(90)
枣实全赤,檎腮半朱,火榧壳玉,樱桃荐珠,鸭脚含黄,鸡头去卢,百益七绝之奇(91),双头四角之殊(92)
蔗有昆崙之号(93),梅有官长之呼(94)
蔓生则马乳蘡薁,土实则凫茈慈菰。
野蔌溪毛,园蔬木菌。
湘湖之莼,箭里之笋(萧山湘湖出莼菜,会稽有美箭里。)
可荐可羞,采撷无尽。
鳞虫水族,海生池养,丁首丙尾,皤腹缩项,赤鲩文鳢,玄𩺀黄𩺞(95)
䱷人骈集,以钩以网。
羹金鲙玉,不数熊掌。
能言之鹜,善鸣之鹅(96),输芒之蟹,孕珠之蠃,文身合氏之子(97)跛足从事之徒(元微之诗:「鳖解称从事。」),街填巷委,与土仝多。
异兽珍禽,屑铜吐绶(98)
猛虎负子(99),灵乌送𪆪(100)
凤栖鹿化(101),鹤拾雁耨(102)
熊罴狸豹,猴玃猿啼。
鵁衔鸬吐(103),莺求鹑斗。
鸥浮鹬浴(104),鸦寒鳦瘦(105)
巧妇锥喙(106),舂锄雪脰(107)
林栖水宿,脩尾长咮(108)
江湖为笼,山林为囿。
以牡以牝,以蜚以走。
甲第名园,奇葩异香。
牡丹如洛,芍药如扬(109)
木兰载新(110),海榴怀芳(111)
菊山黄华(112),兰亭国香(113)
天衣杜鹃(114),东山蔷薇(115)
湖映香雪(116),鉴生水芝(李白诗:「荷花鉴里生。」)
鸳梅并蒂(越有鸳鸯梅,双头千叶。),仙桂丹枝(越有丹桂。)
司华骋巧,天女效奇。
桃李漫山,臧穫视之。
药物之产,不知其名。
白术丹参,甘菊黄精,吴萸越桃(山栀子一名越桃。),禹粮石英(117)
蓟训鬻之以疗疾(118),彭祖服之而延龄(119),秦皇求之而莫致(120),葛仙饵之而飞升(葛仙翁炼丹飞升,禹穴北有仙岩。)
日铸雪芽(121),卧龙瑞草(122),瀑岭称仙(123),茗山斗好(124),顾渚争先,建溪仝蚤。
碾尘飞玉,瓯涛翻皓,生两腋之清风,兴飘飘于蓬岛。
剡藤番番,管城斑斑(125)
冰敲嵊水(126),竹剪顾园(127),制于蒙、蔡之手,游于羲、猷之间。
友陈元与端紫,仝文字于人寰。
至若龙护金书(128),苔封石刻(129),苗山金玉(130),邪堇铜锡(131)
黄帝之鉴(132),神禹之璧(133),欧冶之剑(见「邪堇铜锡」注。),蔡邕之笛(134),虞翻之床(135),秦皇之石(136)
淳碑斯篆(137),江笔肃墨(138)
雷鼓铜漏(139),梅梁窆石(140)
罍金履铁(141),罂铜印玉(142)
胎草蹄石(143),黄竹神木(144)
流黄汉簟(145),錞于周乐(146)
活人之草(147),止痛之木(148),柘敷荣而华含戚(149),天雨钱而山储粟(150)
皆希世之奇迹,盖欲言而不足。
其人则见于《吴越春秋》、《会稽典录》,图经地志,历代柬牍,大书特书,班班满目。
孝者悌者,忠者义者,廉者逊者,智者健者,优于文词者,长于吏事者,擢秀科目之荣者,策名卿相之贵者,杀身以成仁者,隐居以求志者,埋光屠钓之微者,晦迹佛老之异者。
虞翻之言有所不能尽,朱育之对有所不能既(151),予亦焉能缕数之哉,姑摘其尤之一二:前则种、蠡、计𥓋,号贤大夫(152),后则严助、买臣,直承明庐(153)
孝悌则张万和之父子(154),韩灵敏之弟昆(155)
邓、斯、祁、樊自杀以代罪(156),董黯、朱、魏报雠而名闻(157)
或湿衣以障火(158),或泣血以戢焚(159),或衔哀而庐墓(160),或负土以成坟(161),或以行而名里(162),或以义而旌门(163)
懿矣三女(164),贤哉二娥(165),处子之孝,凛然可多。
节义则黄公居四皓之列(166),魏少英参八隽之俦(167)
蒙难卫主则有若丁潭(168),委身授命则有若王脩(169)
虞喜躬岁寒之操(170),孔愉洪止足之谋(171)
或一门死三世之义(172),或一邑萃三康之㳅(173)
至若㮤杨柳朱,永宁瞿素,妇节峥嵘,蹈死不顾(174)
卓行则郑洪、韩说、钟离意、朱隽、戴就举于孝廉(175),虞潭、孔奂、沈融、朱仕明举于秀茂(176)
虞寄起于对策(177),赵晔推于有道(后汉赵晔,山阴人,举有道。)
陈子公退侵地之藩(178),钟离牧拒惭还之稻(179)
循吏则有还珠孟尝(180),致雁虞国(181),希铣遗四州之爱(182),夏香著历任之绩(183)
儒学则王充以《论衡》显(184),沈珣以《大义》称(185),谢沉、谢承之史学(186),孔佥、孔祛之明经(187),贺孝先擅儒宗号(188),虞伯施剸博学之名(189)
文章则孙兴公掞金声之赋(190),徐季海挥玉堂之策(191)
晔若春荣则任奕、虞翔(192),文不加点则四明狂客(193)
二贺、二虞蜚声籍籍(194),吴融十诏成于俄刻(195)
隐逸则严、谢、秦、方、述睿、充符(196),方术则介象、吴范、严卿、夷吾(197)
丹青则孙遇、道芬(198),笔札则孔琳、徐峤(199),浮屠则道林、灵澈(200),神仙则刘晨、阮肇(201)
乃有溪上浣纱之女(诸暨有西施浣纱石。),林间舞剑之姝(202),色白天下(杜诗:「越女天下白。」),气雄万夫(203)
故勾践复国也,有六千君子(204),项氏崛起也,有八千子弟(205),霸有江浙,横行当代。
彼二霸之得人,尚斗量而车载,矧历世之人材,亦足明其大槩。
逮我国朝,尤号多士,二百年间,不可胜纪。
大则杜正献之勋德(206),次则孙威敏之功名(207)
姚石郎司元祐之直(208),顾内相号江南之英(209)
万石云仍,匪建则庆(210)
二陆棠棣,如云与衡(211)
吴先生风高于贺老(212),齐职方迹拟于渊明(213)
钱氏世贤科之盛(214),史门继衣锦之荣(215)
刘求以义门显(会稽求氏、上虞刘氏,并号义门。),杜赵以处士称(216)
或览古以流咏(217),或编图而著名(218)
至若联翩桂籍,焜耀簪缨,名登史策,足叠天庭,盖尝询之故老,往往莫识其名矣。
故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者,顾长康之言也(219)
山转远转高、水转深转清者,李浙东之记也(220)
瑰奇市井、佳丽闉阇者,白馀杭之诗也(221)
忠臣系踵、孝子连闾者,虞功曹之对也(222)
越之山川风物,其大略如此」。
子真始惊而疑,卒叹而敼曰:「壮矣哉,盛矣哉!
山川如斯,人物如斯,吾未之前闻也。
然越在春秋,僻处东夷,夫子作经,𡬯为于越,其人材风俗,固未可与齐、晋、鲁、卫诸列国抗衡也。
今有君所称,几不容口。
岂昔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如王景兴之言邪(223)
抑山川降灵孕秀,固自有时邪?
抑亦因人作成而致然邪」?
有君曰:「昔严朱二子,为汉名卿,昼绣故乡,夹道郊迎,争观快睹,歆艳其荣,故其俗始尚文学而敼功名(224)
晋王右军为越内史,雅会兰亭,流觞曲水,临池墨妙,辉映千祀,能使遗文感槩君子,故其俗始尚风流,而多翰墨之士(225)
唐元微之一代奇才,罢侍玉皇,谪居蓬莱,宾窦邻白,唱酬往来,繇是鉴湖秦望之奇益闻,故其俗至今好吟咏,而多风骚之才(226)
不独此数君子也。
任延、张霸以尚贤为治,而俗始贵士(227)
刘宠、车俊以洁己化下,而人斯尚清(228)
第五伦下令而淫祀之风革(229),诸葛恢莅政而陵迟之俗兴(230)
至若李唐,刺史九十八公,首有庞玉,显有姚崇,图经十子,郡绩称雄(231)
国朝逮今,盖百馀政,前有文简,后有文正,题名所记,比唐为盛(232)
承宣得人,风俗斯美,盖亦理之然也」。
子真曰:「是诚有之,然皆二千石之事尔,未足多也,愿闻其上者」。
有君曰:「昔勾践惩会稽之栖也(233),痛石室之辱也(234),蓼目水足,抱冰握火(235),采蕺于山(236),置胆于坐(237)
葛妇兴歌,名曰《何苦》,其词曰:『尝胆不苦味若饴,令我采葛以作丝(238)』。
二十年间,焦心苦志,卒灭强吴,以雪前耻。
《越绝》之称,权舆于此(239)
故其俗至今能慷慨以复雠,隐忍以成事。
若是何如」?
子真曰:「兹霸者之事也,传不云乎,『碎而王,驳而霸』,彼齐威、晋文之盛,犹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况勾践乎」!
有君曰:「昔禹治水之毕,与群后计功苗山,更名会稽,卒而葬焉,祠庙陵寝,于今尚存(240)
上有遗井(241),下有菲泉,过而饮者,莫不发免鱼之叹,兴河洛之思。
不独勾践有其烈(《史记》:「勾践有禹之遗烈。」),马侯嗣其功(马臻创立鉴湖。),至今其俗勤劳俭啬,实有禹之遗风。
若是何如」?
子真曰:「美哉禹功!
宜其代舜而有天下也。
游于是,穸于是,庙食于是,兹所以化被万世之久也。
然说者以为入圣域而未优,其必有大于此者乎」?
有君曰:「舜生于诸冯,孟子以为东夷之人,历世逾远,流传失真,太史公以为冀州,然邪,否邪(242)
然越之邑则有上虞、馀姚(243),山有虞山、历山(244),水有渔浦三怃(245),地则有姚丘百官(246)
里焉有粟(上虞有粟里,舜时供储在此。),陶焉有灶(上虞有古陶灶,言舜所作。),汲焉有井(247),祀焉有庙(舜庙在上虞县西三十五里。),皆其遗迹也。
意者,不生于是,则游于是乎?
舜为人子,克谐以孝,故其俗至今烝烝是效;
舜为人臣,克尽其道,故其俗至今孳孳是蹈;
舜为人兄,怨怒不藏,故其俗至今爱而能容;
舜为人君,以天下禅,故其俗至今廉而能逊。
若是如何」?
子真矍然离席而立,拱手而对曰:「于戏,噫嘻!
尽善尽美,虽甚盛德,蔑有加矣。
昔季札观乐而止于《韶》,自《韶》之外不敢观。
余问风俗,亦极于舜,自舜之外不复问矣」。
无妄先生粲然失笑于旁,曰:「固则子真之问、有君之答也。
兹皆古之越,非今之越也。
人死骨朽,世变风移,山川虽在,人物已非。
前日淳朴变而浇伪,前日廉逊变而争敚,前日勤俭变而矫怠,前日忠孝变而凶悖,尚何执纸上陈迹而譊譊其颊舌邪」?
有君曰:「先生之言是也。
然风俗不常美,亦不常弊,善焉恶焉,维人是系。
今朝廷驻跸东南,越为钜藩,密迩尧天,盖尺五间。
帝命重臣,来镇是邦,入境问俗,登堂观风(卧龙山有观风堂。),因舜禹之遗化,明吾君之至仁,布德教于黄堂,变薄俗而还淳。
矧何世之无才,亦奚有于古今?
子不见夫衔命虏庭,死于王事,如陈公、张公者乎(248)
议礼靖康,赴难建炎,如华君、傅君者乎(249)
是岂异代之人邪?
又不见夫姚江陈公(陈公名橐。),所临有声,亦克知退,身名两荣;
执政李公(李公名光。),忤意权臣,老于沦落,世贤其人;
悯孝蔡子,捐生可悲,同彼旌忠,庙食于兹(250)
隐吏王君(251),斩雠著名,一门可称,贤父难兄。
兹固先生目所亲睹也,安知后之视今,不犹今之视古乎」?
先生曰:「有君越人也,知越之风俗而已矣。
子虚夸云梦,乌有先生诧齐,亡是公折之以上林之事。
今越未足侔齐楚之大,尚何足以夸之」?
有君曰:「昔吴子问柳先生以晋国之事,而柳以晋对;
今子真问余以越国之俗,而余以越答,亦各因其所问而及之尔,余岂瞢然无闻无知于越之外哉!
今天子披舆地之图,思祖宗之绩,求治如不及,见贤而太息,文德既修,武事时阅,盖将舞干戚而服远夷,复侵疆而旋京阙。
余俟其车书仝,南北一,仿吉甫,美周室,赋《崧高》,歌吉日;
招鲁公,命元结,磨苍崖,秃钜笔,颂中兴,纪洪烈。
迈三五,夐前牒,亘天地,昭日月。
于是穷章亥之所步,考神禹之所别,览四海九州之风俗,掩《两京》、《三都》之著述。
腾万丈之光芒,有皇宋一统之赋出,回视会稽,盖甄陶中之一物」。
无妄先生自知失言,色有馀愧,乃与子真逡巡而避。
有君退而啸傲于南窗,有飘飘凌云之气(252)
「登洛思」下原衍「兮」字,据雍正本、四库本、光绪本删。
泫露:四库本同,雍正本、光绪本作「濯露」。
⑴ 《禹贡》:「淮海惟扬州。」《周礼》:「东南曰扬州,山曰会稽。」《图经》:「大都督府越州,《禹贡》扬州之域。」
⑵ 《汉书·地理志》:「吴地斗分野。」《晋书·天文志》:「自斗十三度至女七度为星纪,于辰在丑,吴越分,曰扬州,而会稽入斗一度。」白乐天诗云:「牛斗天垂象,台明地展图。」
⑶ 《史记》:「越王勾践,其先禹之苗裔,夏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禹祀。」《图经》:「封少子无馀于越,是为越侯。」
⑷ 秦始皇灭荆,置会稽郡。汉以其地属吴国,景帝诛吴王,复为会稽郡。
⑸ 《春秋》:「哀公十三年于越入吴。」《史记》:「勾践已平吴,兵横行于江淮,号称霸王。」
⑹ 隋大业中改为越州,唐乾元中置浙江东道节度观察等使。
⑺ 隋杨素封越国公,唐末钱镠平董昌,封吴越国王。
⑻ 《图经》:「种山一名重山,即今卧龙山也。」《吴越春秋》:「越王葬文种于国之西山,一年,伍子胥自海上穿山胁持文种去,与之俱游于海。」今西山低处是也。
⑼ 《吴越春秋》:「勾践自吴还,范蠡筑小城,周千一百二十二步,一员三方。西北立为龙翼之楼,以象天门。东南伏漏石窦,以象地户。陵门四达,以象八风。外郭筑城而缺西北,示服事吴也。」《图经》:「会稽治山阴以来,此城即为郡城。」
⑽ 《吴越春秋》:「范蠡曰:『臣之丛城也,其应天矣,昆崙之象存焉。』」
⑾ 府城之内有八山:种山、⿔山、蕺山、火珠山、鲍郎山、彭山、白马山、蛾眉山。今所存者惟四山耳,鲍郎、彭山、白马、蛾眉俱已湮灭,仅存其名。
⑿ 《图经》:「彭山在会稽县北四里。」《典录》云:「彭祖所隐居之城。鲍郎山一名阳堂山,在今大能仁寺之前。」《郡国志》云:「山有鲍郎祠。」蛾马迹迷。蛾眉山不见于《图经》,父老云:在府桥之东,轩亭之西,形如蛾眉。白马山在会稽县北五里。
⒀ 《史记》:「禹会诸侯江南,计力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皇览》曰:「会稽山本名苗山。」唐开元十年封四镇为公,故会稽山为南镇永兴公。
⒁ 《⿔山白玉上经》曰:「会稽山周回一百二十里,名阳明洞天,皆仙圣天人都会之所。」
⒂ 《图经》:「石伞山在会稽县东南十五里玉笥侧,状如伞。」
⒃ 石帆山在会稽县东十五里。夏侯曾先《地理志》云:「射的山北有石壁,高数十丈,中央少纡,状如张帆。又有文石,状如鹞,人亦谓之石鹞山。」
⒄ 《舆地志》云:「宛委山上有石篑,壁立干云,升者累梯而至。」
⒅ 巨石三在照湖东,状如酒瓮,时人谓之秦皇酒瓮。
⒆ 会稽一峰状如香炉,人谓之香炉峰,一名覆釜山。
⒇ 《吴越春秋》:「九山东南天柱,号曰宛委。」《图经》:「望泰山一名天柱山。」
(21) 《图经》:「玉笥山在会稽县东南十五里,出美玉,其形如笥,因以为名。一名茅岘。」
(22) 《皇览》云:「宛委山上有一巨石,屹然如几台,尝有神仙降其上,号降仙台。苗龙先生于此台上升。」
(23) 《史记》:司马迁登会稽,探禹穴。唐郑鲂有禹穴碑。
(24) 《龙瑞图经》:「禹穴北有石岩,高丈馀,南面侧平如削。」《真诰》云:「此石于赤乌二年天降,从安悉国飞来,上有索痕二条,名为飞来石。晋葛仙公曾筑坛炼丹,后人名葛仙岩、炼丹井。」
(25) 孔晔《会稽记》云:「射的山半有石室,乃仙人射堂。东峰有射的,遥望山壁有白点如射侯。士人常以占谷贵贱,故语云:『射的白,米斛百;射壁玄,米斛千。』」
(26) 《遁甲开山图》云:「禹开宛委山,得赤圭如日,碧圭如月,长一尺二寸。」
(27) 《舆地志》云:「会稽山一名衡山。」《吴越春秋》:「禹闻黄帝藏书于此,乃东巡,登衡岭。」《龙瑞图经》注云:「谓天文盖度中权,衡,星名,非南岳之衡岭。」
(28) 旧志:「蓬莱山正属会稽。」沈绅《蓬莱阁》诗云:「三山对峙海中央。」
(29) 《图经》:「嵊山在剡县东三十四里。」唐武德四年置嵊山,因山为名,今曰嵊县。
(30) 涂山在山阴西北四十五里。旧《图经》云:「禹会诸侯之所。」应劭云:「涂山在永兴北。」按永兴即萧山也。杜预注《左传》云:「在淮南寿春。」亦未详在何所。
(31) 蜀阜山在山阴县北三十五里。旧经按地志云:「昔自蜀飞来,带儿妇二十馀人,随山而至,善织美锦。自云:『家在西蜀,今忽至此。』」又云:「勾践将伐吴,置妇女于山上,以邀军士。」后讹为阜。
(32) ⿔山在山阴县东八十步,下有东武里,或谓之怪山。《吴越春秋》:「范蠡筑城既成,怪山自生琅玕,东武海中山也,一夕自来,故名怪山。」《越绝书》云:「勾践游台也,东南司马门所以灼⿔。又仰望天气,观天怪也,云,远望似⿔形。或名⿔山。」
(33) 梅山一名巫山,在府城北一十八里,梅子真所隐之地也。其西则有梅市里、梅福里。
(34) 《舆地志》云:「诸暨县罗山,西施、郑旦所居,有方石,云是西施晒纱处。今名纻罗山。」
(35) 《掇英集》:五泄,瀑布也。在诸暨西四十里,有两山夹溪,造云壁立,高二百丈、广数十丈,水泻五节,故曰五泄。山多奇峰,或比之雁荡云。
(36) 《图经》:「四明山在馀姚县。」孙绰《天台赋》云:「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
(37) 晋义熙三年,中书令王献之居是山,有五色祥云见,安帝诏建云门寺。
(38) 法华山在会稽县南四十里,晋僧昙翼栖此,诵《法华经》,因置寺焉。其山十峰,其水双涧,今天衣寺是也。
(39) 白乐天《沃洲山记》云:「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二山今属新昌县。
(40) 金庭观在剡县东,王子晋学道登仙之所。《真诰》曰:「南岳真人云:『越有桐柏之金庭,养真之福地,升仙之灵墟也。』」
(41) 新昌南明山有宝相寺,梁建安王造石佛一躯,高一百尺。
(42) 南岩在新昌县西南。唐李绅《龙宫寺碑》云:「南岩海迹,高下犹存。」
(43) 《史记》:「秦始皇二十七年,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立石刻颂。」《图经》:「秦望山在会稽南四十里。又有望秦山,始皇登山,群臣于此以望秦中。」
(44) 洛思山在萧山县东。《舆志》云:「永兴县有洛思山,洛人朱隽来会稽,三年不得反,乃登山北顾而叹,因以为名。」
(45) 蕺山在府治东北三里。赵璘直碑云:「蕺,蔬类,昔越王所嗜,常采于此,遂用名之。在晋为王逸少别址,尚留故池与祠堂。」葛山在会稽县东一十里。《吴越春秋》云:「勾践使女织布,以献吴王,采葛是山。」
(46) 《舆地志》云:「山阴县西有兰亭。」王羲之序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脩竹。」又云:「俯仰之间,以为陈迹。」
(47) 连山在萧山县西。夏侯曾先《志》云:「连山长冈九里,西北至定山,秦始皇欲置石桥渡浙江,今尚存石柱数十列于江际,世传始皇驱山塞海。」
(48) 擪乌山在萧山县南。东方朔《神异志》云:「山是亚父割断萧山南岭,将擪断乌江。」
(49) 北干山在萧山县北。孔灵符《地志》云:「许询家于此山之阳,询诗云:『萧条北干园。』刘真长叹曰:『清风明月,恨无玄度。』」
(50) 东山在上虞县西北三十里,谢安石高卧之处。李白《忆东山诗》云:「白云他自散。」
(51) 少微山在会稽五云门外十里。《职方员外郎齐唐墓表》云:「公退居湖山日,少微依山有亭榭,独以书史音乐自适。」
(52) 太白山在剡县西六十里,与少白山连。夏侯曾先《地志》云:「峻极于天岩崔嵬。赵广信炼丹登仙之处,上有白猿赤玃。」
(53) 晋安《海物异名记》:「越人水战,凌波赴敌则有鹘,舟名。」
(54) 《吴越春秋》:「越人以舡为车,以楫为马。」
(55) 白乐天诗:「船头龙夭矫,桥脚兽睢盱。」
(56) 《图经》:「后汉马臻字叔荐,山阳人,为太守,创立鉴湖。在会稽、山阴二界筑塘蓄水,水高田丈馀,田又高海丈馀。若水少则泄湖溉田,如水多则开湖泄田中水入海,所以无凶年。其塘堤周回三百十里,溉田九千馀顷。」一说鉴湖八百里,盖总言之。钱昭度诗云:「越国荷花八百里。」
(57) 《唐书》:「贺知章以秘书监请为道士,诏许之,以宅为千秋观,赐《鉴湖剡州》一曲。」
(58) 《史记》:「少康庶子封于会稽,后二十馀世,至于允常。」《吴越春秋》云:「越之兴霸,自允常始。」
(59) 《舆地志》:「南湖萦带郊廓,款属峰岫,白水翠岩,互相映发,若鉴若图。」王逸少云:「从山阴上路行,如在鉴中游。」
(60) 谢灵运诗:「菱歌调易急。」王翰诗:「不知湖上菱歌女,几个春舟在若耶。」
(61) 西施采莲于若邪溪,李白有《采莲曲》。
(62) 曹娥江在会稽东四十里。娥,上虞人,父溺死不得尸,娥年十四,沿江恸哭,昼夜不绝,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
(63) 浙江在萧山县西十三里。《史记》:「吴王杀伍子胥,取其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吴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命曰胥山。」
(64) 槩浦在诸暨县北,吴阖闾弟之子夫槩所封之地,因以为名。
(65) 翁州属会稽,《郡国志》云:「徐偃王昔居于翁州。」
(66) 箪醪在会稽南三里,勾践投醪之所。《左传》:「伍子胥曰:『吴其沼乎?』」
(67) 《史记》:范蠡事越,既灭吴,乃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止于陶,天下称陶朱公。
(68) 若邪溪在会稽县东南。后汉郑洪字巨君,山阴人。孔灵符《会稽记》云:「射的山南有白鹤山,此鹤为仙人取箭。郑洪尝采薪,得一遗箭,顷有人觅,洪还之。问何所欲,洪识其神人也,曰:『常患若邪溪载薪为难,愿朝南风暮北风。』后果然,故溪风至今犹尔,呼为郑公风,亦名樵风。」
(69) 剡溪一名戴溪。《晋书》云:「王子猷尝居山阴,夜雪初霁,四望皓然,忽忆戴逵,时在剡,便夜乘小船诣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反。人问其故,子猷曰:『乘兴而来,兴尽而反,何必见戴!』」
(70) 兰渚即兰亭也。羲之序云:「会于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有清流激湍,引为流觞曲水。」
(71) 戒珠寺在蕺山,本王羲之别业,有鹅池、砚池、题扇桥在焉。
(72) 了溪在剡县东北,源出了山。《越绝书》云:「禹疏了溪,人方宅土。」
(73) 刑塘在会稽县北。《越绝记》:「大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防风后至,禹乃诛之于塘。」贺循《会稽记》云:「防风氏,其身三丈,刑者不及,乃筑高塘临之,故曰刑塘。」
(74) 卧龙山下州宅之西隅,有清白堂、清白泉,太守范文正公命名,有记。
(75) 沈立《越州图序》:「濒海居人以鱼盐为生。」
(76) 《尔雅》:「东南之美者,则有会稽之竹箭。」
(77) 《汉书·地理志》云:「江南地广,火耕水耨,民食鱼稻。」
(78) 《吴录》、《太康地记》并云:「诸暨境土诸山第一产,檿桑文采如博綦,方正骈次,有如画作,可为屐鞒。上品者一两至数十万。」
(79) 《蚕书》曰:「蚕为龙精。」荀卿《蚕赋》云:「有物于此㒩㒩兮,其状,屡化如神。」
(80) 《图经》:「越贡花纱白编绫、轻交梭绫、轻容生縠、吴绢十样绫、大花绫、编文纱花罗。」
(81) 《名山志》云:「天姥山有枫木千馀丈。」
(82) 上虞有地名五夫,始皇封松木为五大夫之处。
(83) 嵊县金庭观,《道经》云:「上有桐柏合生。」
(84) 《舆地志》云:「馀姚有太平山,四角各生一种木,不杂他木。一角纯檫,一角纯梓,一角纯棐。」
(85) 《吴越春秋》:「吴王好起宫室,越王使工入山伐木,天生神木一双,大二十围,阳为文梓,阴为楩楠,以献吴王。」
(86) 《郡国志》:「若邪溪有栎木,谢客儿、惠连作诗联句刻于其上。上虞有历山,山下多柏木,吴越名柞为历,故曰历。」诸暨有槠山,剡有榆木山。
(87) 诸暨有木连院,因有连理木,故得名。
(88) 东坡《黄甘陆吉传》:「吉隐萧山。」
(89) 《图经》:「诸暨出三如,谓如锦之桑,如拳之栗,如丝之苧。」
(90) 《尔雅》:「梅,楠。」任昉《述异记》:「中有王氏橘园、胡氏梅山、贺氏瓜丘、陵家白莲。」
(91) 《尔雅》:「楙,木瓜。」《埤雅》:「梨百损一益,楙百益一损。」隐居云:「山阴兰亭、尤多木瓜,人以为良果。」《酉阳杂俎》:「材有七绝,一寿,二多阴,三无鸟巢,四无蛊,五霜叶可爱,六嘉实,七落叶肥大。」
(92) 越多双头莲,《埤雅》云:「俗言菱芰、而不分别,惟《武陵记》云:「四角三角曰芰,两角曰菱。」
(93) 《本草注》:「甘蔗有两种,赤色名昆崙蔗,白色名萩蔗,赤蔗出江东会稽。」
(94) 越有杨梅二种,绝佳,一曰官长梅,一曰棱梅。
(95) 以上鱼名并载于《图经》,越所有者,余皆类此。
(96) 陆龟蒙养能言之鹜,王羲之爱善鸣之鹅。
(97) 蛤有文,故谓之文蛤。元微之诗:「乡味尤珍蛤。」合氏子见东坡《江瑶柱传》。
(98) 铜牛山在会稽县,夏侯曾先《地志》云:「昔有铜牛见于灵汜桥,人逐之,奔入此山,掘地视之,悉铜屑也。」《图经》:「太白山有鸟,尾似鸡,文采五色,口吐绿绶,长数尺,号吐绶鸟。」
(99) 萧山有去虎山,本名虎子山,有猛虎伤人。景德四年六月晦日,虎负一子而渡浙江而去,知县杜守一因改名焉。
(100) 法华山有双乌鹡,长则送出之,故惟此乌在焉。唐万《齐融守碑》云:「双乌所以示北。」
(101) 会稽有凤林乡。按《吴越春秋》:「禹会诸侯于稽山,因传国政。凤凰栖于木,百鸟伺于泽」。华公《凤林诗》:「苗山会计图书曰,威凤曾栖璧玉枝。」《龙瑞图经》:「葛仙翁有桐木,隐几化为白鹿,三足,号为鹿迹山。」
(102) 孔灵符《会稽记》云:「射的山西南有白鹤,为仙人取箭,因号箭羽山。」上虞有雁田,州志云:「夏禹与诸侯虞乐于此,化感鸟兽,故其地雁为民田春拔草根,秋除其穗。」
(103) 《埤雅》:「鵁鶄子衔母翅。」「鸬鹚吐而生子。」
(104) 《禽经》曰:「凫善没,鸥好浮。」《埤雅》:「鹬翡翠也,衒其毛羽,日浴登阑洄渊之间。」
(105) 越多寒鸦,秦少游词「寒鸦万点」,黄岩叟词「寒鸦如豆」,俱得其实。鳦,燕也,有二种:有胡燕,有越燕,胡燕肥,越燕瘦。
(106) 《埤雅》:「鹪鹩性巧,故俗呼巧妇。其喙尖利如锥,巢至精密。」
(107) 《尔雅》:「鹭舂锄。」《埤雅》:「步于浅水,好自低昂,故曰舂锄。」
(108) 《禽经》曰:「陆鸟曰栖,水鸟曰宿。」又曰:「山禽之咮多短,水禽之咮多长,山禽之尾多修,水禽之尾多促。」
(109) 欧阳公《花品序》:「牡丹西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出越州,出洛阳者为天下第一。」扬州出千叶芍药。
(110) 吴蜕《镇东军监军使院记》云:「大厦之前,木兰特异,越城之中,称为一绝。当前政不轨之际,忽焉凋○,逮彭城王之镇临也,绿叶紫苞,载新阳艳也。」
(111) 州宅旧有海榴亭。唐李绅诗:「怀芳不作翻风艳,列萼犹含泫露妍。」
(112) 《图经》:「菊山在萧山县西,山多甘菊。唐县令李萼、尉丘丹目之曰菊山。」
(113) 《越绝书》:「兰亭在山阴,越王种兰处。」
(114) 天衣寺有杜鹃花最奇,每岁盛开,观者竞集。
(115) 李白诗:「不到东山久,蔷薇几度花。」
(116) 越多梅花,又馀姚有梅澳湖,以梅得名。
(117) 嵊县了山出禹馀粮,诸暨乌带山出紫石英。
(118) 《图经》:「古废市在州南。」《舆地志》曰:「昔蓟训卖药于此市中。」
(119) 彭山在会稽县北。《典录》云:「彭祖隐居之城。」
(120) 《史记》:「始皇令方士徐韨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
(121) 日铸山在会稽东南五十五里,欧冶铸剑之所。《览古集》云:「会稽日铸洪崖双井不在建腊之后。」
(122) 卧龙山亦产奇茗。范文正公《清白堂记》:「以建溪、日铸、卧龙、云门之茗试之,甘液华滋,悦人襟灵。」张伯玉云:「卧龙茶冠吴越。」
(123) 《茶经》云:「馀姚县茶生瀑布岭者号仙茗。」
(124) 《图经》:「茗山在萧山县西,其上多奇茗。」
(125) 越纸出于剡,舒元舆有《悲古剡藤》文。《图经》:「越出笔管。」
(126) 张伯玉诗:「敲冰呈巧手。」注云:「越俗呼敲冰纸为巧手。」
(127) 《述异记》:「越中有顾家斑竹。」
(128) 《龙瑞图经》:「黄帝藏金简玉字书于宛委山,禹探得之。唐开元二年,投金笼于禹穴,俄有一龙自穴出,现于坛上,赐号龙瑞宫。」
(129) 《齐书》志云:「会稽剡县刻石山相传于名,不知文字所在。宋升明本县名家儿,袭祖行猎,忽见石上有文,凡三处,苔生其上,字不可识,刊笞去之,有大石文、立石文、小石文云云。或云卫夫人碑堕此中,因以为名。
(130) 《山海经》:「会稽山上多金玉,下多珠石。」
(131) 《吴越春秋》云:「欧冶子为越王铸剑,破赤堇之山而出锡,涸若邪之溪而出铜。」
(132) 《述异记》:「世传黄帝铸鉴于此,故名鉴湖。」
(133) 绍兴丁丑,禹祠之前有光见,人即其处得圭璧。
(134) 《舆地志》:「蔡邕避难于越,宿千秋亭,仰见榱竹,知有奇响,因取以为笛,遂为宝器。」
(135) 《图经》:「五官省相传有虞翻床,翻为吴长沙王所礼,特设此床,以表贤客。」
(136) 《舆地志》:秦始皇刻石,前有方石,广十丈,云是始皇座,两边有方石八所,云是丞相已下座。
(137) 汉邯郸淳作《曹娥碑》,蔡邕题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秦望山有始皇《颂德碑》,李斯篆。
(138) 府治之北有笔飞巷,江淹梦笔之所也。汉王肃随父在郡东斋,夜有女子从地中出,与肃语,将晓辞别,赠墨二员,时肃方注《周易》,多有凝滞,旦用此墨,觉才思开敏。
(139) 《汉书·王尊传》:「母持布鼓于雷门。」注云:「雷门,会稽城门也,有大鼓,声闻洛阳。」会稽黄閤故有铜漏,古制甚精,王羲之书陆机《漏赋》,镌刻于上,历代以为宝。
(140) 《越绝书》:「少康立禹祠于陵所」,梁时修庙,少一梁木,夕有风雨,漂一木至,乃梅梁也,今存。窆石在禹陵之前,旧经云:禹葬会稽,取此石为窆。秦少游诗云:「一代衣冠埋窆石,千年风雨锁梅梁。」
(141) 晋太康中,上虞县于道观井中获金罍,故县以金罍名驿。《郡国志》云:涂山有石舡,长一丈,云禹所乘来。宋元嘉中于舡侧掘得铁履一双,梁初又得青玉印。」
(142) 晋太元年中,谢輶为郡守,掘郡厅柱下深八尺,得古铜罂,可容数斗,封题作「越王」字,文甚分明,是今隶书,馀不可识,輶以为范蠡厌胜之术,遂埋之,今不识处。玉印见上注。
(143) 《图经》:「猎士陈惠度于剡山射孕鹿,既伤,产下一子,以舌舐子,身乾而后鹿母乃死,惠度弃弓矢为僧,鹿死之处生草,号鹿胎草。诸暨有马蹄石,传云始皇东巡,马蹄践此,其迹存焉。
(144) 萧山,黄竹山。《越绝记》云:「范蠡遗鞭于此,生笋为林,竹色皆黄,状如刀割。」神木见「文梓楩楠」注。
(145) 《西京杂记》:「会稽贡竹簟,号流黄簟。」
(146) 《会稽记》:「涂山庙中有周时乐器,名錞于。」
(147) 《郡国志》云:「会稽横山有草,茎赤叶青,人死覆之,更活。」
(148) 《图经》:「郡王官廨两杉梁,相传勾践听事之旧梁,历代虽远,材质不异,俗谚云『千年之木,能止心痛』,有削服者,多愈。」
(149) 《石氏宗谱》:新昌石昉墓前有柘木,生而内向,覆坟如盖然。守墓者言,每有登科者,则柘有枝特生,一枝一人,或二三枝则二三人云。《会稽览古集》:「四明山有双石如笋,高数尺,野花丛生其顶,杜鹃鸣时,烂若霞锦。」国朝祖宗遏密,皆三年不荣。职方齐唐尝为之赞。华镇诗云:「鼎湖龙去苍髯断,三载丛花不记春。」
(150) 剡有禅房寺,旧经云:齐安南将军黄僧成有德政,感天雨钱数亿万,遂舍造寺,号钱房院。梁天监中改禅房寺。储山在会稽,东南有粟山。周处《风俗记》:「舜时供储在此。」
(151) 《会稽典录》云:「孙亮时,山阴朱育少好奇字,仕郡门下书佐。太守濮阳兴正旦宴见掾吏,问:『昔王景兴问士于虞仲翔,而未睹仲翔对也,书佐宁识之乎?』育对云云。府君称善。」
(152) 按《吴越春秋》,越王有八臣四友,文种、范蠡、计𥓋最显。
(153) 《汉书》:严助、朱买臣皆会稽、吴人,武帝时,俱为侍中,后皆为会稽守。
(154) 唐张万和,诸暨人,遭父母丧,兄弟庐墓二十馀年。万和终,子亦庐墓。
(155) 齐韩灵敏,剡人,早孤,与兄灵珍并有至性。母亡,无以营凶,共种瓜半亩,朝暮生,遂办葬事。
(156) 朱育对曰:「处士邓卢叙弟犯公宪,自杀乞代。吴宁斯敦、山阴祁庚、上虞樊正咸代父死罪。」
(157) 虞翻对曰:「句章董黯尽心色养,丧致其哀,怨亲之辱,白日报雠,海内名闻。又魏朱恭明,永兴人,父为乌伤长陈硕所杀,恭明志在报雠。未间,硕病亡,刺杀其子,遂奔魏。后汉魏少英,上虞人,兄为乡人所杀,少英报雠讫,遂亡命。
(158) 丁兴,会稽人,家近荒野,野火沿烧,兴母老病,乃湿衣覆母,以身障火,身死母存。
(159) 许伯会,萧山人,遭母丧,结庐墓侧。野火将及坟所,乃悲号恸哭,天忽降雨,火则随灭。
(160) 山阴钟离表、剡郑僧保、诸暨张万和、萧山许伯会、戴恭,皆以庐墓著名。
(161) 诸暨张孝和、申屠氏女、萧山郭世道、许伯会,并负土成坟。
(162) 剡王知元父丧,哀毁卒,高宗改为孝义里。诸暨贾思会母亡,以至孝闻,有司奏改其里为孝义里。永兴郭世道负土成坟,袁愉表其行,敕改所居里为孝行里。
(163) 山阴严世期好施慕善,有司奏榜其门曰义行。剡公孙达居丧事母,名闻郡县,诏表门闾。萧山俞仅一门四代,兄弟十五人,老幼八十馀口,为乡里所称,观察使孟简书于《图经》,以励风俗。
(164) 《齐书》:「会稽陆氏有三女,无男,祖父母年八九十,相继卒,三女自营坟葬,为庵,舍墓侧。
(165) 曹娥见「曹江」注。国史:朱娥,上虞朱回女也,母亡,养于祖媪。娥十岁,里中朱颜与媪竞,持刀欲杀媪,一家惊溃,独娥号呼而前,拥蔽媪,手挽颜刀曰:「宁杀我,毋杀媪也。」媪脱,娥死,事闻,赐其家粟帛。其后会稽令董偕为娥立像于曹娥庙,四时配享。
(166) 虞翻对曰:「鄞大里黄公絜己,暴秦之世,高祖即祚,不能一致。惠帝恭逊,出则济难。」
(167) 少英见《后汉·党锢传》。虞翻曰:「少英遭此屯蹇,忘家忧国,列在八隽,为世英彦。」
(168) 晋丁潭字世康,山阴人。苏峻乱,成帝蒙尘于石头,潭随从不离帝侧。
(169) 虞翻曰:「句章王脩,委身授命,垂声来世。」
(170) 晋虞喜字仲宁,馀姚人。太康中诏曰:「喜洁静其操,岁寒不移。」
(171) 晋孔愉字敬康,山阴人。史赞曰:「愉洪止足之分,有廉逊之风。」
(172) 虞翻曰:「决曹掾上虞孟英三世死义。」
(173) 山阴孔愉敬康、张茂伟康、丁潭世康,齐唐时人,号会稽三康。
(174) 朱育对:「其女则松杨柳朱,永宁瞿素,或一醮守节,丧身不顾,或遭寇劫贼,死不亏行。」
(175) 后汉郑洪、韩说、钟离意皆山阴人,朱隽、戴就皆上虞人,并举孝廉。
(176) 晋虞潭,馀姚人,陈孔奂,山阴人,唐沈融,会稽人,并举秀才。齐朱仕明,剡人,举茂才。
(177) 虞寄,馀姚人,弱冠对策,高第起家。
(178) 会稽陈嚣,字子公,以逊为行,与纪伯为邻。伯窃嚣蕃地自益,嚣见之不言,移一丈以润纪伯。伯觉知患,俱乃还所侵之地。两边俱退,乃为一路。鸿嘉二年,太守右扶风周府君刻石旌表,号曰义里长詹路。
(179) 吴钟离牧,山阴人,居永兴,种稻二十亩,临熟,民认之,牧遂与稻,后民惭还牧,闭门不受。
(180) 《后汉·循吏》:孟尝,字伯周,上虞人。为合浦太守。郡无耕稼,所资珠玑,前政贪残,珠徙交趾,尝清洁无求,珠乃还郡。
(181) 孔晔记云:虞国,馀姚人,汉时为日南太守,有惠政。行部有双雁随轩翔舞,及还馀姚,雁奔随归国。卒,雁栖于墓侧,后遂成群,今馀姚有双雁乡。
(182) 唐康希铣,会稽人,为饶、海、台、睦四州刺史。颜鲁公撰碑,今断碑犹存。
(183) 夏香字曼卿,萧山人。《会稽典录》云:「香历任邑长,皆有声绩。」
(184) 后汉王充,字仲任,上虞人,著《论衡》八十五篇。
(185) 唐沈珣,会稽人,撰《九经大义》百卷。
(186) 晋谢沉字行思,山阴人,明练经史,撰《晋书》三十馀卷。承字伟平,亦山阴人,博学洽闻,撰《后汉书》一百馀卷。
(187) 梁孔佥,山阴人,通五经,尤明三《礼》,生徒数百人,三为五经博士。孔子祛亦山阴人,讲《尚书》,听者尝数百人,著《尚书义》二十卷。
(188) 晋贺循字孝先,山阴人,经学第一,为江东儒宗。
(189) 唐虞世南字伯施,太宗称世南有五绝,其一博学也。
(190) 晋孙绰字兴公,会稽人,作《天台赋》,谓友人曰:「卿试掷地,当作金声。」
(191) 唐徐浩字季海,为中书舍人,诏令诰策,皆浩为之。
(192) 朱育对曰:「文章之士则任奕、虞翔,齐驰文檄,晔若春荣。」
(193) 唐贺知章字贵真,永兴人,自号四明狂客,醉后属词,动成篇卷,文不加点。
(194) 唐贺德仁,山阴人,与从兄德基以文辞称,人为语曰:「学行可师贺德基,文质彬彬贺德仁。」虞世南与兄世基俱善属文,时人方之二陆。
(195) 唐吴融,山阴人,昭宗时,为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帝曾指授叠十许藁,融跪作诏,少选成,语当意详。
(196) 后汉严光字子陵,馀姚人。晋谢敷,会稽人。月犯少微,星占者以隐士当之,俄而敷死。唐秦系会稽人,初隐于剡,后居泉州南安,人号其山为高士峰。方干字雄飞,今五云门外有方干岛、登波坊,有方干池,皆隐所也。唐孔述睿山阴人,与兄充符皆隐嵩山。
(197) 吴介象字元则,学气术,能于茅屋上煮物而火不焚。吴范字文则,明历数,知风气。晋严卿善卜筮。皆会稽人。后汉谢夷吾字尧卿,山阴人,学风角占候,克日卒。
(198) 《名画录》:孙遇、僧道芬皆会稽人,以善画著名。
(199) 宋孔琳之山阴人,徐峤之会稽人,皆善草隶书。
(200) 晋僧支遁字道林,居沃焦山,与王谢诸公游,唐僧灵澈,会稽汤氏子也,工诗,与刘柳善。
(201) 《续齐谐记》:汉永平十五年,剡县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因遇女仙,半年还家,并无相识,验得七代孙,至太康年失二人所在。
(202) 《吴越春秋》: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聘之,问以剑戟之术。」
(203) 越女论剑曰:「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王欲试之,其术即见。」
(204) 《史记》:「越伐吴,发教士四万人、君子六千人。」
(205) 《史记》:「项羽起会稽,得精兵八千人渡江。」今山阴有项里,乃羽与叔父梁避仇之地。
(206) 杜祁公衍,字世昌,会稽人,谥曰正献。
(207) 孙大资沔,字元规,会稽人,谥曰威敏。
(208) 姚给事劬,字辉中,山阴人,元祐中为谏官,有直声。
(209) 顾内翰临,字子敦,会稽人。东坡赠诗云:「君为江南英,面作河朔伟。」
(210) 新昌石氏为东南名族,国朝登第者几三十人。
(211) 陆左丞佃字农师,弟傅字岩老,俱有才名,比晋二陆。
(212) 吴先生名孜,嘉祐、治平间名士,舍宅为泮宫。今有祠堂存,君子以为贤于贺监一等。
(213) 齐贤良唐字祖之,仕至职方员外郎,退居湖山,名曰少微,自为诗云:「直当山面开三径,平截波心种绿杨。」
(214) 钱内翰易,会稽人,景德三年中制科。子明逸庆历二年、彦远庆历六年并中制科。
(215) 剡中史氏兄弟相继登科,乡号继锦。
(216) 王荆公有《赠越中处士杜醇》诗。赵处士仲渊,祥符中被召,不赴。
(217) 故朝奉大夫华君名镇字安仁,尝著《会稽览古诗》百馀篇。
(218) 诸葛深字通甫,总集历代帝王年纪,自三皇至于大宋,编之为图,名曰《绍运》。
(219) 刘义庆《世说》云:「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220) 唐李逊《游妙喜寺记》:「越州好山水,山转远转高,水转深转清。」
(221) 白乐天《和元稹阳明洞天》诗云:「瑰奇填市井,佳丽溢闉阇。」
(222) 虞翻对王府君曰:「海岳精液,善生俊异,是以忠臣系踵,孝子连闾,下及贤女,靡不育焉。」
(223) 王景兴问虞翻曰:「闻玉出昆山,珠生南海,远方异域各生珍宝,曾闻士人叹美贵邦,旧多英俊,徒以远于京畿,含香未越尔。功曹雅好博古,宁识其人邪?翻对云云。
(224) 严助、朱买臣贵显汉朝,文辞并发,上拜买臣会稽太守,谓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买臣顿首辞谢。
(225) 晋王羲之除右将军、会稽内史,以上巳日与谢安、孙绰、许询之流会于兰亭,流觞曲水,自为之序,其末云:「后之君子,亦将有感于斯文。」
(226) 唐元稹字微之,罢相为浙东观察使,辟窦巩为副,巩工于诗,与之酬和,故鉴湖秦望之奇益传,时号兰亭绝唱。微之《州宅》诗云:「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小蓬莱。」时白乐天守杭,常以诗筒往来,后白赴阙,留赠云:「从此舟人应省事,寂寥无复递诗筒。」
(227) 后汉任延为郡尉,会稽称多士,延皆聘请高士,如董子仪、严子陵,待以师友之礼,郡中贤士大夫争往附焉。张霸为守,表用处士顾奉、公孙松等,其馀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
(228) 后汉刘宠为太守,郡中大化,召为将作大匠,山阴五六老叟人赍百钱送宠,宠为人选一大钱受之。吴车俊为太守,在公清忠。
(229) 后汉第五伦为太守,俗多淫祀,常椎牛祭神,财产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后遂断绝。
(230) 诸葛恢为太守,元帝谓曰:「今之会稽,昔之关中,政之所先,君为言之。」恢曰:「今天下丧乱,风俗陵迟,宜尊五美,屏四恶,进忠实,退浮华。」帝纳之,以政绩第一增秩。
(231) 《唐太守题名记》凡九十八人,总管庞玉为首,其最显者姚元之,后为开元贤宰相。其以名见于图经者十人:李大亮、窦怀正、薛平、陆亘、杨于陵、李逊、薛成、元稹、王式、式弟⿔。
(232) 《宋太守题名记》始于毕文简公士安,其间显者非一,而尤贤者范文正公。
(233) 《史记》:「越王伐吴,吴败之夫椒,越王乃以馀兵五千人保栖于会稽。」
(234) 《吴越春秋》:「越王入臣吴,拘于石室胆之中,越王服犊鼻、著樵头,斫剉养马。」
(235) 越王念复吴雠,苦身劳心,夜以接日,目卧则切之以蓼,足寒则渍之以水,冬常抱冰,夏还握火。
(236) 越王为吴王尝恶,遂病口臭,范蠡乃令左右皆食岑草以乱其臭,越人至今以为俗。岑草,蕺也,见前注。
(237) 《史记》:「勾践反国,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尝胆也,曰:『汝忘会稽之耻邪?』」
(238) 《吴越春秋》:「越王使国中男女入山采葛作布,以献吴王,吴王大悦。葛妇伤越王用心之苦,乃作《何苦》之诗云云。」
(239) 《越绝书》:闻者曰:何谓越绝?越者国之氏也,绝者绝也,谓勾践时也。
(240) 《图经》:「禹陵在会稽山。」《吴越春秋》:「禹到越,因病死,葬焉,苇椁桐棺,穿圹七尺,下无及泉,坟高三尺,土阶三等。」《越绝书》:「少康立祠于禹陵所。」
(241) 贺循《地志》云:「会稽山有禹井,去禹穴二十五步,谓禹穿凿,故因名之。」
(242) 《史记》:「舜,冀州人」,冀在河南,非东夷也,与孟子之说异。
(243) 《图经》:夏禹与诸侯会计,因相虞乐于此,故曰上虞。周处《风土记》云:「舜后支庶所封,舜姓姚,故曰馀姚。一曰谓邑有姚丘,即舜母握登感大虹生舜之地。」
(244) 《图经》:虞山在馀姚西三十里。一云在上虞之东。太康《地志》云:舜避丹朱于此。历山在会稽东南八十四里。旧《图经》云:「昔舜耕之所。」
(245) 《图经》:上虞县北有渔河,是舜渔之处。又上虞有地名渔滨,虞滨。《水经》:妫石入东海,江里有上中下三怃,言二女降,时妫地高险回曲,使者至险,辄怃然而叹,故曰三怃。
(246) 《风土记》:「舜生于姚丘,去上虞四十里有姚丘,即姚丘也。《新记》云:「《书》『平章百姓』,今上虞有百官里。」《会稽记》:「百官者,丹朱从舜于此。」
(247) 舜井在上虞西北三十五里,又有舜水,在县南二百五十步。
(248) 陈公名过庭,张公名宇发,靖康间为和议使,咸死于虏中。
(249) 华君名初平,靖康初为太常博士,议礼不屈,事见李参政所作墓志。傅君名崧卿,建炎间虏犯浙东,越守以城降,公举兵赴难,越人赖之。
(250) 蔡孝子名定,父以罪系狱,请代弗许,遂自沉于河,竟脱父罪。事闻乎朝,立庙号悯孝。建炎间,越守以城降虏,班直唐琦奋砖击虏酋,慢骂而死,庙号旌忠。
(251) 王君名公衮,手斩发冢之雠,自投于府。
(252) 《梅溪先生后集》卷一。又见单刻本《会稽三赋》卷上,《山堂肆考》卷一二九,《历代赋汇》卷三七,《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九三四,雍正《浙江通志》卷二六九,《南宋文录录》卷一。
双瀑赋(1131年) 南宋 · 王十朋
王子游箫峰之下,访鼻祖于仙籍。
驻杖屦于金溪,观双瀑之千尺。
于时骤雨初歇,飘风迅击,飞泉汹涌,怒流湍激。
喷烟雾于苍岚,吼蛟龙于大泽。
百川震而澎湃,万类纷其辟易。
疑若倾崖转壑,变丘谷而为陵;
又类万马千兵,奏鼓鼙而赴敌。
久之,狂潦微杀,巨流顺适,灵源复寻于故道,双派交驰于绝脊。
势偶殊而卒合,路虽分而稍迫。
玉箸垂兮拂轻寒,长绅拖兮蘸深碧。
疑若鲸鲵斗怒兮,力未决而方酣;
干镆争锋兮,光交腾而互射。
嗟天匠之施巧兮,作胜事于泉石。
顾一派之罕有兮,岂双流之易得?
不见夫银河落于半天兮,破庐阜之山色。
梅雨飞于石门兮,敞芝田之灵迹。
潭千丈于石桥兮,渺仙凡之路隔。
龙雨湫于雁荡兮,分大小而异宅。
彼独溜而孤飞兮,犹擅名于今昔。
况并峙而争流兮,作人间之连璧。
吾欲穷千里之源兮,问化工之始辟。
思汉使之不复见兮,怅灵槎之难觅。
独终日而登临兮,寄吾怀于幽寂。
兴虽尽而忘归兮,犹待乎风清而月白。
于是目瞬飞流之末,耳洗寒潭之侧。
思往事之微茫,仰遗风而叹息。
灶中烟冷,难寻入竹之人;
峰顶台荒,不见吹箫之客。
赋罢,乃歌而归,曰:双瀑之水从何来,灵源千尺高崔嵬。
飞流喷沫飘琼瑰,空山落日鸣春雷。
有客来游独徘徊,枕流嗽石兴悠哉。
尘襟濯罢飘然回,风清月白空箫台。
至乐斋赋(并引) 南宋 · 王十朋
予读欧阳诗,有「至哉天下乐,终日在书案」之句,因采其语以名斋,又从而赋之。
予与客坐于书斋之内,客仰而顾,俯而笑,曰:「子知天下之乐乎?
散于事物之万端,会于穷达之两途,然皆有穷焉,吾言而子听诸!
高车驷马,腰金曳组,前者呵,后者卫,士之得志于当时者之乐也,然有时而厌焉。
前日朝廷之士,扁舟去而烟浪深也。
枕流嗽石,吟风啸月。
采于山,缗于泉,士之无求于世者之乐也,然有时而改焉。
前日山林之士,蕙帐空而猿鹤惊也」。
予曰:「子之言皆外物之乐也,乐故有穷,乌知天下有所谓无穷之至乐哉!
一箪食,一瓢饮,颜回之乐也;
宅一区,田一廛,扬雄之乐也。
是固无心于轩冕,亦不放志于山林,得乎内而乐乎道也。
吾今游心于一斋之内,适意乎黄卷之中,师颜回,友扬雄,游于斯,息于斯,天下之至乐也。
又乌得而能穷」?
归去来赋 南宋 · 王十朋
归去来兮,终日思归今已归。
嗟连岁之行役兮,误甘旨之屡违。
身虽处于异乡兮,念长在于庭闱。
陟高岗而东望兮,怅白云之孤飞。
食齑盐而无味兮,悟蜗角之真非。
泛季卿之竹叶兮,咏晨光之熹微。
辰未浃而到家兮,指青灯而扣扉。
粲慈颜之一笑兮,纷稚子之牵衣。
虽吾归之不若人兮,不能衣锦而乘肥。
吾将以此而易彼兮,学何蕃其庶几。
梅溪题名赋(并引) 南宋 · 王十朋
吾徒宋孝先、李大鼎作《梅溪庚午多士赋》,叙一堂八斋六十人名字,而铺陈条列三百六十字之中,言简意尽,有足观者。
陈元佐、万孝杰、童侃又作《梅溪多士赋》,通前后八年间凡一百二十人而并列之,文工而事益详。
予于是采二赋之馀意,变声律而古之,先美后规,效古人劝讽之旨,非敢以文戏也。
目曰《梅溪题名赋》。
余辟馆于梅溪兮,岁甫及乎梦龄
自渊献而逮乎敦牂兮,顷十朋而今百朋
斋敞八而堂虚一兮,咸与贤而与能(谢与贤简之,与能任之。)
余宗旦而罔有一德兮(余宗旦仲阜,贾称一德。),敢不希仲舒之明经(陈元佐希仲。)
幸诸友能祖说之逊志兮(张祖说文孺,郑逊志时敏。),又恪希颜回之服膺(陈恪叔恭,林次渊希颜。)
乃有汾晋五士,汉唐群英,郑国七子,凉州三明,器成三足之鼎,才宜九佐之卿
有一瑞兮冲远之鹗(贾脩一瑞,刘鹗冲远。),有千里兮图南之鹏(周千里百驹,谢鹏图南。)
莫不端武升堂(蔡端武威仲。),敦诗趋庭(刘敦诗温夫。),如璧之莹(余璧全之。),如芷之馨(玉芷茂之。),如㮤之茂(叶㮤茂正。),如椿之灵(万椿、杨椿并字大年。),如楩楠之美(万楩永年,楠亿年,杨楠元干。),如松梓之青(万松乔年,林梓材叔。)
森乎如钺之可畏(刘载通达。),轰乎如震之可惊(周震景东。),皎乎如海峤之吐明月(蒋峤景山。),耿乎如长庚之辉众星(李庚少白。),昂昂乎如季梁之梗槩(万孝杰季梁,陈昂仲昂。),孜孜乎卫伯玉之老成(潘孜元善,刘□伯玉。)
可居天任而泽远(赵公倚天任,杨寓泽远。),可为王佐而扬庭(王佐才仲,陈献可扬庭。),可起傅岩之筑(刘傅岩叟。),可同舜佐之登(谢皋朋舜佐。)
宪一夔而乐作炳伯虎而文兴(贾炳作德,夏伯虎用之。)
肇辉先之德业(陈肇德远,许煇先光甫。),谐兴祖之家声(余谐孝仲,姚绍宗兴祖。)
汝文兮宜月选而季诠(何铎汝文,季诠仲言。),汝弼兮必类进而方升(陈舜咨汝弼,方升中高。)
逖矣乎(王逖正矣。),有来二客,业彼管城,名列甲乙,字篆丙丁(丙丁,谓篆字也。见《尔雅》。),如翼斯飞(吴翼季南。),如璘斯荧(王璘德夫。),灿银钩与玉箸,俨壁上之题名。
吾徒之秀,乃有词赋兮少云之作(朱少云吉作。)
太原之老,乃变声律兮祖舜之赓(陈少虞祖舜。)
于是阐大猷而溥告之曰:学必剖藩篱而克己(缪克己兼夫。),道必舍蹊径而中行(蒋中行谦仲。)
先之以孝忱之意,申之以敦信之诚(万庠申之,刘敦信信叟。)
礼欲安上兮必先自治(林安上世□。),仁欲及远兮慎毋自矜(林取仁及远。)
湛万顷以窥宪(黄万顷伯厚,叶顷澄叟。),妙一唯之悟曾(邬一唯仁叟。)
祖伊尹畎亩之乐(许祖伊次尹。),振仲尼文教之鸣(陈之纪振仲。),玩蒙亨之爻象(李蒙亨彦通。),俟泰来而汇征(万康泰之。)
勿务世华而起文通之附,勿求必达而贪季孙之荣(张必达邦彦,刘祖汉季孙。)
穷则隐居(吴隐若靖翁。),达斯大亨(徐大亨显仲。)
凡百君子,毋渝此盟。
⑴ 余弟寿朋字梦龄。书馆之辟,今八年矣,故借梦九龄以喻意。
⑵ 某,余名。百朋,予季弟昌龄名。予癸亥秋辟馆聚徒,游从者十人,至庚午岁通数之,凡一百二十二人。
⑶ 罗士能少陆,谢士奇文美,士龙汉臣,连士表少华,季士宏宏老。昔晋文公五士,故曰汾晋五士。
⑷ 张次房汉英,孙元龄唐英,李杞亦字唐英。
⑸ 张仲远子猷,周孝友子施,孝显子扬,孝思子则,浚子深,王淳、张载并子厚。《春秋》有郑七子赋诗。
⑹ 刘玄德明夫,万序明之,余如晦明叟。后汉有凉州三明。
⑺ 李大鼎镇夫,郜鼎叔镇,万鼎镇远。
⑻ 万澄清卿,童伟俊卿,侃文卿,宋孝先舜卿,林汤臣商卿,陈朝揆正卿,施良臣名卿,陈光朝台卿,林叔举虞卿。
⑼ 连宪民式,周次凤一夔。
⑽ 横阳许武子、龙泉管叔奇来客梅溪,以篆字题名。
⑾ 李大猷定夫,孙溥德广,林溥叔广。
⑿ 万庚先之曾来会课,亦与题名。宋孝忱伯恂。
⒀ 夏伯文世华,刘文通叔达。唐陆淳谥文通先生,柳子厚尝欲扫其门,然陆亦附王叔文者。
民事堂赋(并叙) 南宋 · 王十朋
堂名民事,志天语也。
某备员越幕,岁将期,顾惟不才,瞢然无补,日以败官旷职为忧。
所幸黄堂主人甚贤,同僚皆士君子,朝夕讲论,无非民事之要者,因为之赋,以志其一二云。
繄越幕有下僚兮,名所寓曰民事之堂。
诵天语之丁宁兮,衔圣恩而不敢忘。
啖民脂以饱妻子兮,犹雀鼠之偷太仓。
茍不民事之是思兮,又将奚逭乎天殃,嗟会稽之大府兮,罹荐岁之凶荒。
飓风作于孟秋兮,雨浸淫而异常。
天吴怒而江涛沸溢兮,飘庐舍而坏堤防。
粢盛害而岁大侵兮,民饿踣而流亡。
射的黑而米斛千兮,撷蓼花而为粮(是岁饥民撷蓼花、掘草根而食。)
痛濒海之蚩蚩兮,葬江鱼之腹肠(上虞县淹死者几百人。)
予尝告其故于前使君兮,请敷奏于岩廊。
顾幕中平日之辨兮,人乃靳其为狂。
会伯尊之传召兮,达民瘼于九重。
予殆有类于辇者兮,亦何恨夫言之不庸。
洪惟当宁之至仁兮,视赤子其如伤。
蠲常赋而救天菑兮,出内帑之所藏。
哀东州之无告兮,惠吾民以龚、黄。
左公孝而右孟博兮,相与协赞其惟良。
先抚字而后催科兮,正今日之所当。
宽公私之积负兮,以俟乎岁之丰穰。
省讼牒之烦苛兮,抑蠹政之豪强,节无用之浮费兮,俾斯民之小康。
兹政事之所急兮,敢不忠告乎黄堂!
至若鉴湖利及九千顷兮,日侵削而就荒。
岁和买无虑十万缣兮,曾无一钱之偿。
榷酤之利半夺于有力兮,财赋浸以荒凉。
兼并之弊炽于大族兮,编氓馁于糟糠。
兹又越中之巨害兮,姑略言其大纲。
若夫民事之在天下兮,固不足以知其详。
有一言以尽之兮,曰生之而不伤。
择守令兮去奸赃,慎弗扰兮如牧羊。
兹畎亩之惓惓兮,愿入告于天王。
蓬莱阁赋(并叙)(1158年) 南宋 · 王十朋
越中自古号嘉山水,而蓬莱阁实为之冠。
昔元微之作《州宅诗》,世称绝唱。
近代张公伯玉三章,脍炙人口,好事者从而和之。
独未闻有赋之者。
某筮仕之初,辱为蓬莱客,乃者中秋之夕,与同僚会饮于兹阁,览湖山之胜,玩月于樽俎间,即席赋诗,诸公皆和。
既而念之,阁不可以常登,一诗不足以尽意,遂从而赋焉。
王子游会稽,客莲幕,登卧龙之山,蹑巨鳌之阁。
秀阅千岩,流观万壑,纵远目于东州,畅幽怀于廖阁。
于时天高气肃,秋色平分,簪盖良朋,把酒论文,俯仰湖山,怀古伤今,登高赋诗,以写我心。
周览城闉,鳞鳞万户,龙吐成珠,龟伏东武,三峰鼎峙,列障屏布,草木茏葱,烟霏雾吐。
栋宇峥嵘,舟车旁仵,壮百雉之巍垣,镇六州而开府。
东望稽山,思禹之功。
乔松郁乎故陵,丹青俨于祠宫,藏丹书于䰠穴,流遗画于无穷。
南目秦望,哀秦之过。
方镵石以颂德,骄颜色以相贺。
嗟仙药之不来,俄腥风之已播。
西望夕阳,送目兰亭,怀王谢之风流,感斯文而涕○,徒观夫茂林脩竹,锁烟霭而冥冥。
北望沧海,渺其无涯。
方吴门之画龙,视越国其如蛇,轰雷鼓于一震,虚吴国而成洼。
访丽谯之故址,第见乎古木之号鸦。
前瞻鉴湖,满目云水,嘉马侯之伟绩,慕贺监之高轨。
祠荒兮遗迹半湮,宅冷兮黄冠无几,徒有渔舟贾楫,风樵航苇,往来乎鸥鹭之乡,欸乃乎烟波之里。
仰瞻高阁,翚飞崔嵬,俯瞰州宅,缅怀高才,面无时之屏障,家终日之楼台,长湖山之价于几席之上,惜斯人之安在哉!
言未毕,客有指斯阁而谓予曰:「子亦知夫阁之所以得名者乎?
盖始于元和才子也。
以玉皇案吏之尊,拥旌麾于千里也;
蓬莱隔弱水三万里,以笔刀坐移于是也。
齐名有白,从事有巩,胸中有万顷之湖,真一代之奇伟也。
诗章一出,遂能发秦望之精神,增鉴湖之风采,《兰亭绝唱》亘古今而莫拟也。
子亦读夫才子之传否乎?
姑问讯其从何而来、集乎彼而至于此也?
才子之才,固足以起吾子数百年之耸慕,才子之所以获侍玉皇者,亦吾子之所喜攻而深耻也。
夫何昔之有」?
予于是引客之手,扬袂而起,言契予心,诺诺唯唯,有是哉,斯人也而至于斯也,尚忍言之哉!
俄而鼓角作于人间,明月出于林端,妙三弄之梅花,烂十分之银盘,釂一觞而径醉,有不尽之馀欢。
顷之阴云忽兴,点缀青天,渐山川之蒙笼,若有妒乎婵娟。
倚危阑而感槩,觉兴尽而思旋矣。
于是相与啜茗于清白之堂,漱齿于清白之泉,阅唐宋之题名,终夕为之慨然。
呜呼噫嘻,死者可作,吾与谁归,其无出乎文正范公之贤。
大嶀山赋 南宋 · 王十朋
名境嶀山,程途往还,望高坡而峭峻,登耸峤以填湾。
上与云齐,雾拥于烟萝之内;
下临水际,舟横于巨派之间。
原夫势接江湖,歧分台越,𫶍嶷峰峦,崔巍孰埒,悬崖则时时瀑布,深谷则年年积雪。
华冈蔚密,南乘谢朓之岩;
𡶱径阴森,北倚赵公之阜。
上多名木,内足坑溪。
猛兽或过酒荡,灵禽忽翥芦栖,两畔涧流,四面云低。
武肃王驻舸吟哦,叹斯境绝异;
谢灵运弹飞岩嶂,慕此地堪栖。
夜夜云生,朝朝雾起,岝峉嵚崟,岧峣㟪𡾋。
三春之桃李芳芬,九夏之林峦蔚翠。
梁王别室,归建业以登天;
陈廓漂流,立灵祠于此地。
杳杳冥冥,势连嵊亭。
龙吟虎啸,水白松青。
上馆岭兮龙宫梵宇,箬㠗岭兮夫人石形。
有良工而巧琢,或走兽兮奔星。
岂劳嬴政役鬼神之力,休说梁元呈图画之灵。
昌一邑之黎元,疲民苏矣;
镇三方之土地,讼者咸宁。
至异哉,玩此山!
体面最奇,形容殊丽。
黄沙碌䃚兮水岸,碧嶂嵯峨兮云际。
树矗崚嶒,枝缠薜荔。
石阑干险以崎岖,何皤水渺而摇曳。
周围四顾,相同华顶之前;
宛转群峰,犹若苧萝之势。
西源伏豹,东埻飞龙,墩突兀兮白竹,水潺湲兮乌峰。
绿云映于野外,翠羽鸣于山中,洞倚巑岏之石,岩欹偃蹇之松。
岭峻则月华易度,林高则霜霰难融。
郏郭祠前,且见井坑之迹;
皇书亭畔,又看麖滞之踪。
莫不云雨萧萧,枝柯浩浩。
或贤者玩而升腾,或智者赏而辞藻。
懿乎可以寻真,思之而即悟道。
按:民国《嵊县志》卷二四,民国二十三年刊本。
剡溪春色赋 南宋 · 王十朋
地属瓯越,邑为剡溪,气聚山川之秀,景开图画之齐。
虽禹穴之小邦,楼台接境;
实仙源之胜地,桃李成蹊。
窃原清环戴水之流,翠列姥岑之岫。
登楼而望也,南接台、温之左;
按图而察也,北据越、杭之右。
蔼极目之云霄,簇连甍之绵绣。
一十八里春风,城郭触处争新;
二十七乡暮雨,溪山望中发秀。
台榭入万家风月,帘栊捲百里江山。
雕鞍骤兮落花乱,香陌晴兮芳草閒。
画桨逵溪,摇荡绿波之上;
流莺剡坞,缗蛮红树之间。
岂不以柳暗东门,梅肥西岭?
美地秀玉山之嶂,洞天丽金庭之景,酒旗摇翠幕之风,池水浸红楼之影。
涤尘僧舍,瀑飞二鹿之泉;
泛雪茗瓯,香汲五龙之井。
非独一时之秀,实为千古之奇。
琴迹不存,尚垂芳于安道;
墨池犹在,更留誉于羲之。
自是雨中横东渡之舟,月下引南楼之笛。
青山东望,曾经安石之游;
绿水南流,尚有阮仙之迹。
雨过烟墟,丛丛绿芜。
渭水依稀之景,辋川彷佛之图。
或气融于广莫,或岚霁于虚无。
翠滴嵊峰,多步花朝之履;
碧分越水,曾回雪夜之桴。
信乎此地,诚有可观者焉。
跋蒋元肃梦仙赋 南宋 · 王十朋
朴卿子作《梦仙赋》,词新意古,超出翰墨蹊径外,盖司马长卿赋《大人》、李太白《大鹏》之类,可谓飘飘有凌云气,宜与神游于八极之表也。
然予鄙陋之文,何足以当之?
其乱曰:「读故书,期以十年,乃敢请所未见」。
非朴卿自谓也,盖勉予所未至,抑亦词人劝百讽一之旨耶。
乾道己丑八月二十二日。
御试策 南宋 · 王十朋
问:盖闻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
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然画一之禁、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尚未盛;
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耶?
朕欲参稽典册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之治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将亲览。
臣对:臣闻有家法,有天下法,人臣以家法为一家之法,人君以家法为天下之法。
人君之与人臣,虽名分不同,而法有小大之异,至于能世守其法者,则皆曰权而已。
人臣能执一家之权,守一家之法,以示其子孙,则必世为名家;
人君能执天下之权,守其家法以为天下法,贻厥子孙而施诸罔极,则必世为有道之国。
盖法者治家、治天下之大具,而权者又持法之要术也。
今陛下亲屈至尊,廷集多士,访治道于清问之中,首以监于先王成宪、恪守祖宗之法为言,是则陛下欲守家法以为天下法者,固已得之矣。
臣获以一介草茅,与子大夫之列,仰承圣诏,其敢不展尽底蕴,茂明大对,以为陛下遵祖宗、守成法之献邪?
臣之所欲言者无他焉,亦曰揽权而已。
尝谓君者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聪明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昧也。
君之所以为君者,以其能宪天聪明,体天刚健,司庆赏刑威之权而不下移也。
天执天之权而为天,君执君之权而为君,故天与君同称大于域中,而君之名号必以天配。
以天道而王天下也,则谓之天王;
以天德而子兆民也,则谓之天子;
居九五正中之位,则谓之天位;
享万寿无疆之禄,则谓之天禄;
五服五章者谓之天命,五刑五用者谓之天讨,就之如日者谓之天表,畏之如神者谓之天威。
居曰天阙,器曰天仗,法曰天宪,诏曰天语。
天之大不可以有加,君之大亦不可以有加者,以其咸能司域中之权而已矣。
恭惟陛下蕴聪明之德,体刚健之资,躬亲听断,动法祖宗。
一诏令之下而万民莫不鼓舞者,如天之雷风;
一德泽之布而万民莫不涵泳者,如天之雨露。
开众正之路,杜群枉之门,而万民莫不悦服者,如天之清明;
为政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万民莫不拭目以观者,如天之运行而不息。
巍巍乎,荡荡乎,固不可以有加矣。
而臣犹以法天揽权为言者,盖陛下之德虽不可以有加,而臣子之心每以有加亡已而望陛下,此臣所以昧死尽言而不知讳也。
臣伏读圣策,首以「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为言,次及于祖宗立经陈纪,列圣相授之道,又次以今日奉行而不能无四者之弊为问。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守成宪,遵祖宗,欲革今日之弊也。
臣切谓陛下能揽福威之权,率自己出,则成宪有不难守,祖宗有不难法,时弊有不难革,天下有不难治,凡所以策臣者,皆不足为陛下忧矣。
不然,陛下虽勤勤问之,臣虽譊譊诵之,无益也。
臣观自古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自古善致治之君,亦未尝不以揽权为先。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告武王之言也。
「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至于无道,则自诸侯大夫出」者,孔子垂戒后世之言也。
谓「庆赏刑威曰君,君能制命为义」者,左氏记时人之言也。
谓「堂陛不可以相陵,首足不可以相反」者,贾谊告文帝之言也。
此臣所谓善言治之人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三皇官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官之也;
五帝家天下者,揽福威之权以家之也;
三王计安天下而历年长且久者,揽福威之权以安之也。
汉宣帝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中兴之业者,无他焉,以其能革霍光专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核名实,信赏必罚,斋居决事,听断惟精,而神爵、五凤之治,号为吏称民安,功光祖宗、业垂后裔者,盖本乎此也。
光武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建中兴之功者,无他焉,以其能鉴西京不竞之祸,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观其总揽权纲,明慎政体,退功臣而进文吏,戢弓矢而散马牛,建武之政号为止戈之武,系隆我汉,同符高祖者,盖本乎此也。
唐明皇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开元之治者,以其能革前朝权戚干政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明皇锐于求治,姚崇设十事以要说之,其大概则劝其揽权也。
帝自谓能行,由是励精为治,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宪宗亦善法祖宗之君也,然其所以能守祖宗之法、致元和之治者,以其能惩前日沾沾小人窃柄之弊,躬揽福威之权而已。
初,宪宗锐于致治,杜黄裳惧不得其要,劝其操执纲领要得其大者,帝嘉纳之,由是励精为治,纪律设张,赫然号中兴矣。
此臣所谓自古善致治之君,未尝不以揽权为先也。
陛下惩前日权臣专政之久,收还福威之柄,运独化于陶钧,裁万机于独断,天下翕然称陛下为英主,凛凛乎汉宣帝、光武、唐明皇、宪宗之上矣。
而臣尤劝陛下揽权者,非欲陛下衡石程书,如秦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陛下传餐听政,如隋文帝,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强明自任,亲治细事,不任宰相,如唐德宗,而谓之揽权也;
又非欲其精于吏事,以察为明,无复仁恩,如唐宣宗,而谓之揽权也。
盖欲陛下惩其所既往,戒其所未然,操持把握,不可一日而少纵之,使福威之柄一出于上,不至于下移而已。
臣切谓陛下欲守祖宗之法,莫若躬揽福威之权,欲揽福威之权,又莫若行陛下平日之所学。
五经泛言治道,而《春秋》者人主揽权之书也。
陛下圣学高明,缉熙不倦,万机之暇,笃好此书,固尝亲洒宸翰以书经传,刊之琬琰,以诏学者矣。
迩者,又命儒学近臣于经筵讲读之,是则夫子二百四十二年行事之书,固已默得于圣心之妙。
至于其间可谓揽权之法者,臣请为陛下诵之。
《春秋》书王曰「天王」者,所以为人君法天揽权之法;
有书「王」不书「天」者,所以为人君不能法天揽权之戒。
书朝、书会者,欲朝会之权必出于天子也;
书侵、书伐者,欲征伐之权必出于天子也,书僣礼乱乐者,欲其收礼乐之权也;
书僣赏滥罚者,欲其收赏罚之权也。
权在诸侯,则讥之,如践土之盟之类是也;
权在大夫则刺之,如鸡泽之盟之类是也。
先王人而后诸侯者,欲权在王人也;
内中国而外夷狄者,欲权在中国也。
书「盗」一字者,所以戒小人之窃权也;
书「阍」一字者,所以防刑人之弄权也。
凡一字之褒重于华衮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福;
凡一字之贬重于斧钺者,皆所以劝人君揽权以作威。
臣愿陛下尊圣人之经,行圣人之言,以是正天下之名分,以是定天下之邪正,以是成天下之事业,则何患乎不能监先王之宪、遵祖宗之法、革今日之弊邪?
臣伏读圣策曰:「仰惟祖宗以来,立经陈纪,百度著明,细大毕举,皆列圣相授之模,为万世不刊之典。
朕缵绍丕图,恪守洪业,凡一号令,一施为,靡不稽诸故实,惟祖宗成法是宪是若」。
臣有以见陛下谦恭仰畏,不以聪明自居,必欲行祖宗之法,以致中兴之治也。
臣以谓陛下欲法祖宗以致治,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臣谨按《春秋》有变古则讥之之书,有存古则幸之之书,有复古则善之之书。
经书「初献六羽」者,讥隐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先王之乐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能守祖宗之法而轻变成周之彻也。
此所谓变古则讥之者也。
书「犹三望」者,讥僖公不郊而幸其犹三望;
书「犹朝于庙」者,讥文公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
此所谓存古则幸之者也。
襄公十一年,书「作三军」者,讥其变古也;
昭公五年,书「舍中军」者,善其复古也。
此所谓复古则善之者也。
《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
《诗》曰:「不愆不忘,率由旧章」。
汉惠帝用曹参,守萧何之法,而海内晏然。
武帝用张汤,取高皇帝之法纷更之,而盗贼半天下。
守祖宗之法者其治如此,变祖宗之法者其乱如彼,为人主者其可自坏其家法耶?
我太祖、太宗肇造我宋之家法者也,真宗、仁宗至于列圣,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先正大臣若范质、赵普之徒,相与造我宋之家法者也,在真宗时,有若李沆、王旦、寇准,在仁宗时,有若王曾、李迪、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之徒,相与守我宋之家法者也。
侧闻庆历中仁宗出御书十三轴,凡三十五事,其一曰遵祖宗训。
二曰奉真考业。
三曰祖宗艰难,不敢有坠。
四曰真宗爱民,孝思感噎。
故当时君圣臣良,持循法度,四十二年之间治效卓然者,盖本乎此。
又闻熙宁中,先正司马光于经筵进讲,至萧何、曹参事,谓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且言祖宗之法不可变也。
异日吕惠卿进讲,立说以破之,谓法有一年一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
有五年一变者,巡守考制度是也;
有三十年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
光随而折之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非变也。
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守则诛之,王不自变也。
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谓世轻世重,非变法也」。
观二臣之言,亦足以见其人之邪正矣。
陛下自即位以来,固未尝不遵守祖宗成法。
比年有出于一时申请,权宜而行者,致与成法或相牴牾。
迩者陛下面谕群臣,谓国家政事并宜遵守祖宗,今又发于清问,以求致治之效。
臣有以见陛下得持盈守成之道,真仁宗之用心矣。
然臣复以揽权为言者,盖《春秋》讥时王失揽权之道,故诸侯遂有变法之弊。
今陛下欲守祖宗之法,宜用《春秋》赏罚之权以御之可也。
大臣有清净如曹参者,宜命之持循;
忠正如司马光者,宜俾之讨论;
变乱如张汤者,则诛之;
异议如吕惠卿者,则斥之。
如是则祖宗良法美意,可以垂万世而无弊矣,尚何患乎天下之不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画一之法,赏刑之具犹昔也,而奸弊未尽革」。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明赏刑以革弊也。
臣切谓欲奸弊之尽革,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盖《春秋》之法,非孔子之法也,成周之法也,故杜预曰:「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
经有书赏者,如锡命威公、锡命文公、锡命成公之类,皆所以讥时王之滥赏,非周公之赏也。
有书刑者,如杀其大夫、放其大夫、杀其公子之类,皆所以讥时君之滥刑,非周公之刑也。
时王失周公赏刑之法,不能革当时之奸弊,故仲尼以笔削之权代之,善劝而淫惧焉。
我祖宗制赏刑之法,载在有司,画一之章,昭然可睹,创之者如萧,守之者如曹。
未尝有滥赏也,而赏必当乎功;
未尝有淫刑也,而刑必当乎罪。
历世行之,弊无不革者,盖以圣祖神宗能揽权于上,而群臣能奉行于下故也。
故司马光自为谏官及为侍从,尝以人君致治之道三献之仁宗,又献之英宗,又献之神宗,而其二说则在乎信赏必罚也。
三宗既用其言,以致极治矣。
光以清德雅望,执政于元祐之初,躬行其言以革时弊,进退群臣邪正之甚者十数人,天下皆服其赏刑之当,一时之弊亦无不革者。
我三宗真盛德之君,而光亦可谓救时贤相也。
今者陛下躬亲万机,一新时政,斥逐奸邪,登用耆旧,禁锢者释,告讦者诛,兹赏刑之至公而革弊之甚大者也。
圣策犹以奸弊未革为忧者,岂今日朝廷犹有僭赏滥罚如春秋时乎?
臣不敢不陈其大槩。
夫人主赏刑之大者,莫若进退天下之人才。
今陛下每进一人,必出于陛下素知其贤,亲自识擢可也。
不然,则出于大臣侍从公心荐举可也。
不然,则采于舆论而天下国人皆曰贤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进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进也,出于某人阴为之地也」。
如是,则一人之滥进,有以损陛下作福之权矣。
陛下每退一人,必出于陛下灼知其罪,震怒而赐谴可也。
不然,则出于谏官御史公言论列可也。
不然,则得于佥言而天下国人皆曰有罪可也。
苟不出于三者,而一旦遽退之,则议者必曰:「某人之退也,出于某人阴有以中之也」。
如是一人之误退,有以损陛下作威之权矣。
昔舜举十六相,而天下说其赏之当;
去四凶人,而天下服其罚之公。
陛下苟能以祖宗制赏刑为法,以虞舜用赏刑为心,执《春秋》赏刑之权以御之,则何患乎奸弊之不革耶?
若夫有某劳进某秩以为赏,犯某事得某罪以为罚,此特有司之职耳,非人主福威之大者,臣不复为陛下言之也。
臣伏读圣策曰:「赋歛之制、经常之度犹昔也,而财用未甚裕」。
臣有以见陛下欲行祖宗之法,在乎裕财用以经邦也。
臣切谓欲财用之有裕,又不可不法《春秋》以揽权。
谨按《春秋》书「臧孙辰告籴于齐」者,讥庄公不节国用,一岁不熟而告急于外也;
书「初税亩」者,讥宣公不节国用,变成周什一之法至于履亩而税也。
书「作丘甲」者,讥成公不节国用,至于以丘而出甲也;
书「用田赋」者,讥哀公不节国用,至于用亩而出军赋也。
《春秋》书「告」者不宜告,书「初」者不宜初,书「作」者不宜作,书「用」者不宜用。
臣由是知《春秋》赋税之书,为人君节用裕财之训明矣。
昔孔子对齐景公之问政,不曰「政在生财」,而曰「政在节财」;
有若对鲁哀公之问年饥,不告之以生财之术,而告之以「盍彻」。
臣又知裕国之术实在乎节用也。
侧闻太祖皇帝有言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金银为饰,力亦可办。
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
古称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呜呼,大哉言乎!
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仁宗圣性尤务俭约,器用止于漆素,衾褥止用黄絁。
嘉祐间临轩策士,出《富民之要在节俭》以为御题,时吕溱赋曰:「国用既节,民财乃丰」。
仁宗悦之,擢为第一。
观仁宗取士命题之意,又真可为万世子孙保国之训也。
又闻熙宁初,司马光、王安石同对,论及救灾节用事,安石曰:「国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也」。
光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
安石曰:「不然。
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
光曰:「天下安有此理?
天地所生财货万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
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
此乃桑弘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
司马光之名言,真可谓节用理财之法、聚歛毒民者之深戒也。
陛下自和戎以来,兵革不用二十年矣,是宜仓廪富实,贯朽粟陈,如成、康、文、景时可也,而圣策乃以财用未裕为忧。
虽臣亦切疑之,岂国家用度之际,有所未节乎,奢侈之风有所未革乎,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乎?
今赋入不及祖宗全盛之日,而用度不减祖宗全盛之时。
三年郊祀之礼所不可免者,而臣下赏赐之费有可得而省也。
不得已之岁币所不可免者,而使命往来之费可得而省也。
百官之俸所不可免者,而冗官可得而省也。
六军之养所不可免者,而冗兵可得而省也。
臣所谓用度之际有所未节者如此之类,不止乎此也。
朝廷往尝屡有禁销金之令矣,而妇人以销金为衣服者,今犹自若也。
又尝有禁铺翠之令矣,而妇人以翠羽为首饰者,今犹自若也。
是岂法令之不可禁乎,岂宫中服浣濯之化,衣不曳地之风未形于外乎?
臣所谓奢侈之风有所未革者,盖在乎此也。
臣又闻之道路,谓远夷外国有以无益之奇玩,易我有用之资财者。
池台、苑囿、车骑、服御有未能无所增益者,中贵外戚、便嬖使令、倡优伶官之徒有未能无非时赏赐者,臣所谓不急之务、无名之费尚繁者,盖在乎此也。
昔汉文帝躬行节俭以化民,而海内至于富庶。
臣愿陛下揽权于上而革众弊,以文帝及我太祖、仁宗恭俭为法,以《春秋》所书为戒,则何患乎财用之不裕乎?
若夫自同于聚歛之臣,献生财之术,则臣不敢也。
臣伏读圣策曰:「取士之科、作成之法犹昔也,而人才犹未盛」。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士,而欲人才之盛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陛下欲人才之盛,宜揽育才取士之权。
臣谨按《春秋》书「作丘甲」,《谷梁》因论古者有四民,而以士民为首。
范宁释之曰:「士者,治道艺者也」。
又按经书「单伯送王姬」,《谷梁》曰:「单伯者,我之命大夫也」。
范宁释之曰:「古者诸侯贡士于夫子,大国三人,次国二人,小国一人」。
又按《公羊春秋》曰:「什一行而颂声作」。
何休因论及成周之时,井田校室之制、大学小学之法、养士取士之说为甚详。
又按经赦许止之罪,《谷梁》曰:子生三月,「不免水火,母之罪也。
羁贯成童,不就师傅,父之罪也。
师傅学问无方,心志不通,己之罪也。
心志既通而名誉不彰,朋友之罪也。
名誉既彰而有司不举,有司之罪也。
有司举之而王者不用,王者之过也」。
《春秋》伤时王失育才取士之权,而默寓其意于笔削之际。
《公羊》、《谷梁》、范宁、何休之徒,从而发明之,亦可谓有功于风教矣。
我祖宗以来,取士于科举,是古者诸侯贡士之法也,养士于太学,是古者校庠序之法也。
又有制科以待非常之士,是有取于汉唐盛世之法也。
进士科或用诗赋,或用经义,虽更变不同,而未尝不得人也。
大学之士或出于舍选,或出于科举,虽作成不同,而亦未尝不得人也。
二百年间,名臣钜儒,建勋立业,背项相望,莫不由此涂出,可谓盛矣。
陛下往者虽在干戈日不暇给之中,而亦未尝废俎豆之事。
自偃兵以来,复兴太学以养诸生,其取士之科、作成之法,一遵祖宗之旧,恩甚渥也。
而圣策犹以人才未甚盛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取士之科、作成之法虽曰犹昔,而人才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如取士,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往岁权臣子孙、门客省闱殿试,类皆窃巍科,而有司以国家名器为媚权臣之具,而欲得人可乎?
朝廷比因外台之言,例行驳放,士论莫不称快。
臣愿陛下常揽福威之权以御之,严诏有司,谨取士之公法,而无蹈往年之覆辙可也。
至所谓作成者,盖欲作成其器,如鸢飞鱼跃,涵养其平日之刚方,而成就其异时之远大者耳,非取其能絺章绘句,以媒青紫也。
自权臣以身障天下之言路,而庠序之士养谀成风,科举之文不敢以一言及时务,欲士气之振可乎?
臣闻嘉祐间,仁宗以制科取士,时应诏者数人,眉山苏辙之言最为切直,考官以上无失德而辙妄言,欲黜之,独司马光慨然主其事。
仁宗曰:「朕以直言求士,其可以直言弃之邪」?
擢寘异等。
此陛下取士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命庠序去谤讪之规,科举革忌讳之禁,有司取忠谠之论。
将见贤良方正、茂才异等、直言极谏之士济济而出,如仁宗时矣,尚何患人才之不盛乎?
臣伏读圣策曰:「黜陟之典、训迪之方犹昔也,而官师或未励」。
臣有以见陛下知致治之道在乎得人,而欲官师之励如祖宗时也。
臣切谓欲官师之励,宜揽黜陟贤否之权。
谨按《春秋》隐十一年书「滕侯」,至威二年别书「滕子」,范宁曰:「前称侯今称子者,盖时王所黜」。
隐二年书「纪子」,至威二年则书「纪侯」,范宁曰:「前称子今称侯者,盖时王所进」。
臣切谓《春秋》时王不能黜陟诸侯,是必夫子以赏罚之权因其贤否而黜陟之也。
又按经书,楚曰「荆」,《公羊》曰:「荆者何?
州名也。
州不若国,国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子」。
何休释之曰:「圣人因周有夺爵之法,故备七等之科以进退之」。
臣是以知《春秋》实夫子黜陟之公法也。
故为臣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忠臣,盖《春秋》以责忠臣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臣者也。
为子而知《春秋》者则必为孝子,盖《春秋》以责孝子之至,训迪天下之为人子者也。
我国家任官之法,上自公卿百执事,下至一郡一县之吏,无非以公道黜陟之,固无异虞舜三载考绩之法也。
有学以教之于未仕之前,有法以禁之于筮仕之后,无非以公道训迪之,固无异乎成周训迪厥官之方也。
故当时为官师者罔不勉励厥职。
坐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是宰相之励其职也;
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是谏官之励其职也;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者,是御史之励其职也。
百官励其职于朝,守令励其职于郡县,是以祖宗之世,内外多任职之臣,故其致治之效远出汉唐之上。
今陛下任贤使能,以建中兴之治,黜陟之法、训迪之方无非遵祖宗之时,而圣策乃以官师未励为忧者,臣辄献揽权之说焉。
今黜陟之法、训迪之方虽曰犹昔,而治效非昔者,由福威之权下移于前日故也。
夫法之至公者莫大乎黜陟,而治乱之所系者莫重乎官师。
曩者内外用事之臣,多出乎权门之亲戚故旧朋党,文臣或非清流而滥居清要之职,武臣或无军功而滥居将帅之任,贿赂公行,其门如市,郡县之吏,其浊如泥,是皆官曹澄清时可堪一笑者。
至于一言忤意,虽无罪而亦斥,睚眦之怨,虽忠贤而必诛。
其一时黜陟皆出乎喜怒爱憎之私,无复有唐虞考绩、李唐四善二十七最之法,求欲其尽瘁励职,可乎?
若夫所谓训迪者,盖将以忠义训迪之,使其忘身徇国而已,非欲训迪其巧进取、善造请以事权势也。
当权门炙手可热之时,搢绅相率为佞之不暇,孰有以忠义相训迪者乎?
至于今日而官师犹未励者,以其承积习之后,而馀弊未革故也。
陛下必欲官师咸励厥职,莫若大明黜陟于上,而以黜陟之次者付之宰相,又其次者付之吏部,又其次者付之监司可也。
昔庆历中,仁宗黜夏竦等,用杜、韩、范、富以为执政,以欧阳脩、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圣德颂》以揄扬之。
此陛下黜陟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以仁宗为法,以前日权臣之事为戒,执福威之大柄以为黜陟之法,明忠孝之大节以为训迪之方。
如是,则尚何患乎官师之不励职如祖宗时乎?
臣伏读圣策,谓:「奸弊未尽革,财用未甚裕,人才尚未盛,官师或未励,其咎安在,岂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邪,抑推而行之者非其人邪?
朕欲参稽典策之训,讲明推行之要,俾祖宗致治之效复见于今,其必有道」。
臣仰见陛下愿治之切,思慕祖宗之深,欲聿追其盛德大业者,可谓勤且至矣。
然臣已陈揽权之说于前,且以《春秋》,为献。
抑尝闻先儒曾参有言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春秋》之学,陛下既已深得之,复能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揽福威之权以守祖宗之家法,则赏刑当而天下悦矣,奸弊不患乎不革;
节俭行而天下化矣,财用不患乎不裕;
取士公而贤能出矣,人才不患乎不盛;
黜陟明而邪正分矣,官师不患乎不励。
祖宗致治之效,又何患乎不复见于今邪?
若夫所谓道虽久而不渝,法有时而或弊,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按先儒释《春秋》有变周之文、从周之质之说,又有商变夏、周变商、春秋变周之说。
臣以谓《春秋》未尝变周也,特因时而救弊耳。
又尝闻董仲舒之言曰:「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
救其偏者,所以补其弊而已矣」。
我祖宗之法譬犹大厦,弊则修之,不可更造。
苟不知遵守而轻务改更,臣恐风雨之不芘也,损益之宜有不可已者。
臣愿以仲舒补弊之说为献,可乎?
若夫所谓「推而行之,有非其人」者,臣按《春秋》书「乃」一字,如「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之类,《谷梁》释之曰:「乃者,亡乎人之辞也」。
盖言任用不得其人耳。
又尝闻荀卿之言曰:「有治人无治法」。
夏商周之法非不善也,苟得其人,监于成宪常如傅说之言,遵先王之法常如孟子之言,率由旧章常如诗人之言,则夏商周虽至今存可也。
汉唐之法亦非不善也,苟得其人常如曹参之守法,宋景之守文,魏相、李绛之奉行故事,则汉唐虽至今存可也。
祖宗之法非不甚善也,苟得其人常如司马光之徒持守成之论,则垂之万世与天地并久可也。
陛下既知前日推而行之非其人矣,则今日又不可不慎择焉。
臣愿以荀卿有治人之言为献,可乎?
若夫参稽典策之训,则有历朝之国典在焉,祖宗之宝训政要在焉,有司之成法在焉,朝廷之故事在焉。
陛下宜诏执政与百执事之人参稽而奉行之可也。
若夫讲明推行之要,则无若乎揽权。
陛下提纲振领,而以万目之繁付之臣下可也。
陛下终策臣曰:「子大夫学古入官,明于治道,蕴畜以待问久矣。
详著于篇,朕得亲览」。
此陛下导臣使言,臣不敢不尽言也。
臣闻人主开求言之路,必将有听言之实。
人臣遇得言之秋,不可无献言之诚。
盖求言之路不常开,而得言之秋不易遇。
今陛下开求言之路,而臣遇得言之秋,陛下有听言之实,臣其可无献言之诚乎!
臣复有一言以为陛下献者,欲陛下正身以为揽权之本也。
按《春秋》书正者,杜预谓欲其体元而居正。
《公羊》又有「君子大居正」之说。
谓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者,董仲舒之论正也。
谓人君所行必正道,所发必正言,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者,刘蕡之论正也。
臣观自古人君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周文王,不能正身以化下者,莫如汉武帝。
文王宅心于正道之中,其勤劳则日昃不遑暇食,不敢盘于游田,以庶邦万民惟正之供,故能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见于《思齐》之诗。
在位之臣皆节俭正直,见于《羔羊》之诗。
人伦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纯被其化,又见于《驺虞》之诗。
文王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化之如此。
若夫武帝则不然,其所以自治其身与其下应之者,皆不正也。
帝好谀也,故公孙弘曲学以应之;
帝好刑也,故张汤曲法以应之;
帝好利也,故孔仅、桑弘羊以剥下益上应之;
帝好兵也,故卫青、霍去病以拓土开疆应之;
帝好夸大也,故司马相如作《封禅书》以应之;
帝好神仙也,故文成五利之徒以左道应之。
武帝不能自正其身,而其下应之如彼。
臣愿陛下以文王为法,以武帝为戒,端厥心居以为化本,非正勿视,非正非听,非正勿言,非正勿动。
其用人也不必问其才不才,而先察其正不正。
是果正人也,其进则为治之表,其可以其才不足而不与之进乎?
是果不正人也,其进则为乱之机,其可以其才有馀而使之进乎?
其听言也必观其言之是与非,斯可以见其人之邪与正。
有逊志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投吾之所好哉,是必不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害于我者也,其可以其逊吾志而受之邪?
有逆耳之言必将察之,曰:彼何为而犯吾之所恶哉,是必正人之言也,是言之有益于我也,其可以其逆吾耳而不受邪?
左右誉言日闻必察之,曰:是必不正人也,是必阿大夫之类也,是必善结吾左右以求誉者也,退之可矣。
左右毁言日闻必察之,曰:是未必非正人也,是必即墨大夫之类也,是必不善结吾左右以致毁者也,进之可矣。
如是则一念虑无非正心,一云为无非正道,左右前后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殆见四方万里,风行草偃,莫不一于正矣。
臣愿陛下以是为揽权之本,而又任贤以为揽权之助,广览兼听以尽揽权之美。
权在陛下之手则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虽社稷之大计、天下之大事,皆可以不动声色而为之,况区区四者之弊,尚何足以轸渊衷之念哉!
臣闻主圣臣直,惟陛下赦其狂愚,不胜幸甚,臣昧死,臣谨对。
轮对劄子(一 绍兴三十一年正月) 南宋 · 王十朋
臣一介小臣,不识忌讳,不知朝廷事体,爱君忧国出于天性,妄怀嫠不恤纬之心。
窃闻道路汹汹,咸谓虏情叵测,有南下牧马、巢穴汴都、窥伺江淮之意。
庙堂之上、帷幄之臣,必有料敌制胜之策,臣不可得而知,然议者以谓边奏有警则群臣失色相顾,传闻稍息则恬然便以为安。
且谓敌有内难,势必不来。
夫不恃我之有备而幸敌之有难,其谋国之术亦疏且殆矣。
自建炎至今,虏未尝不内相残贼也,然一酋毙,一酋出,其势愈炽,曷尝为中国利哉?
要在所以自备者如何尔。
我有先备,敌虽强而不足忧,我苟无备,敌虽有难,幸之何益?
彼或不以有难为畏,乘我稍怠,长驱而来,其将何以禦之耶?
臣谓今日禦戎之策莫急于用人,用人之要莫先乎人望。
盖知人之术,自古所难,萧何不生,孰人识韩信于未知名之日?
孟轲复出,亦必取士于国人皆曰贤。
晋悼公以民誉而用六卿,遂成复霸之业。
东晋以人心而起谢安,遂成破敌之计。
国家宝元、庆历间,西夏叛命,仁宗以经略安抚之任付之韩琦、范仲淹,二人雅有时望,军中有「一韩一范,西贼破胆」之谣,兵不大用而元昊臣服。
皇祐中用文彦博、富弼为相,朝士相贺。
仁宗曰:「古之用人,或以梦卜。
茍不知人,当从人望,梦卜岂足凭耶」!
元祐初,相司马光,辽人、夏人相戒曰:「中国相司马矣,谨无生事」。
人望之能服人如此。
今若内若外士夫军民口无异辞,咸谓有天资忠义、材兼文武可为将相者,有长于用兵、士卒乐为之用、可为大帅者,今乃投闲置散,无地自效,或老于藩郡以泯没其材。
内为谗邪之所媢忌,外为夷狄之所窃笑,天下舆情愤闷抑郁。
臣愿陛下断然为社稷计,起而用之,以从人望,可以作士气,可以慰人心,可以寝敌人之谋,可以图恢复之大计。
陛下纵未大用之,亦宜付以江淮重任,使自当一面,为国长城,亦可无西顾忧矣。
臣又闻范仲淹初以言事得罪,尤为宰相吕夷简所恶,斥逐于外。
及西方用兵,仁宗思用仲淹,夷简荐之亦力,仲淹果能成功,夷简不失为贤相。
陛下当以仁宗之心为心,大臣当以夷简之事为法,相与任用天下之贤才,以为排难解纷计,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其次用旧宰执、侍从及尝言事之臣,名节素著者,或守远藩,或食祠禄,或已休致,或在谪籍,并宜起废,置诸朝列。
其声名风采亦足以耸动一时,谋谟措画必有大过人者。
诸将有以骁勇善战称者,悉宜列置分布于荆襄江淮间,以为爪牙藩屏,用贾谊众建诸侯而小其力之法以驾驭之。
如是,则异人辈出,可以供任使矣。
猛虎在山,藜藿不采,国有人焉,难当自消。
臣以为禦戎之策莫大于此。
轮对劄子(二)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惟辟作福,惟辟作威」者,盖人主揽权之术;
得之于此,失之于彼者,又人主揽权之弊。
臣请借唐以论。
唐自高宗、中宗以来,权移房闼。
明皇亲平内难,惩孽后骄主之祸,挈大柄而掌握之,可谓能收之于此矣。
承平既久,怠于听断,内则移于奸臣,外则移于藩将,是又失之于彼也。
肃宗再造王室,代宗平乱守文,而权稍归朝廷,亦可谓能收之于此矣。
然君臣苟安,瓜分土壤以授叛将,继以德宗之姑息,自是而后,权归藩镇矣。
是又失之于彼也。
宪宗刚明果断,削平僭叛,而权复归朝廷,可谓能收之于此矣。
晚节任用非人,祸生所忽,自是而后,权归阉寺矣。
是又失之于彼也。
陛下比惩大臣之盗权,收还威福之柄,朝廷清明,皆谓陛下为不世出之英主。
迩者众口籍籍,谓权虽归于陛下,政复出于多门。
是一秦桧死,百秦桧生也。
其间最甚者,如三衙管军辈与北司深文固结,盗陛下之大权,养成跋扈之势,不可制遏。
昔汉之祸起于恭、显、王氏之相为终始,唐之祸起于北军、藩镇之相为表里。
今祸胎于内而乱形于外,臣窃为陛下忧之。
夫权之大者莫如名器与财与兵,今以管军而位居三公,是盗名器之极矣,古之时无有也,祖宗之时无有也。
又天下之利源财路皆入其门,掊克聚歛不知纪极,国用日蹙而私室愈富。
三家擅鲁,田氏擅齐,殆不过此。
且身总禁旅,久而不代,阴结诸将以为之党,深忌元功宿将之功名者,不容其进。
自恃兵柄在手,有轻视朝廷心。
夫枢密者号本兵之地,号令节制天下之诸将者也。
今殿廷立班,管军傲然居前,枢密甘心其后,而不自以为耻,事势倒置如此,不奉行其意旨者几希,其能节制号令之耶?
又其子弟亲戚咸盗清要之职,台谏有论列之者,朝廷必委曲庇护,俾其言卒不得行。
昔唐大将管崇嗣背阙语笑,李勉劾其不恭,肃宗谓:「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
李祐有入蔡缚吴元济之功,违诏进马,温造正衙抨劾,祐自谓胆落于温御史。
今台谏言及侍从大臣,随即罢斥,而风宪独不行于管军之门,其何以为国耶?
不独此也。
至若清资横加于哙伍,高爵滥及于医门,诸军置承受,福威自恣,甚于唐之监军,皇城置逻卒,旁午察事,甚于周之监谤
内外将帅剥下赂上,结怨于三军,道路之间捕人为卒,结怨于百姓,皆非治世事也。
陛下自总揽以来,圣政不可胜纪,如前日窜逐猾阉,天下尤服陛下之英断。
惟此数事,臣所谓得于此而失于彼者,可不深惩而痛革之耶?
臣愿陛下慨然发愤,断自宸衷,杜邪枉之门,塞侥倖之路,鉴汉唐之祸而斥近习,惩齐鲁之患而抑强臣。
不惟尊严朝廷,亦所以保全此类。
不然,臣恐太阿倒持,日甚一日,天下之忧不特在夷狄而已。
此臣所以不避斧钺之诛,为陛下痛哭流涕言之也
桧:原无,据雍正本、四库本、光绪本补。
⑴ 《梅溪先生奏议》卷二。又见《中兴两朝编年纲目》卷一二,《宋史》卷三八七《王十朋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八,嘉靖《温州府志》卷八,《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五。
轮对劄子(三)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自古人君未尝不以得民心、固邦本为急,而尤欲抚绥固结之于动摇疑贰之时。
我国家有天下二百年矣,中遭厄运而宗社复兴者,良繇四海民心戴宋惟旧。
陛下即位,于今三纪,深仁厚泽,尤著在天下之心。
然迩年以来,监司守令多不得人,为国歛怨,民心稍离:一曰不宣诏条,二曰不恤刑狱,三曰不先抚字。
何谓不宣诏条,臣伏睹比年宽恤之诏屡下,然而实惠未孚于民,皆繇州县不能奉行之敝。
昔人谓徒挂墙壁,今则初未尝挂。
凡遇诏下,事有便于民而不便于吏者,或宣毕而遂匿,或略挂而遽收。
故上虽有良法美意,下不得而知者多矣,况欲被其泽耶?
何谓不恤刑狱?
臣伏睹陛下慎刑恤狱之意,虽尧舜成汤亡以加。
然措刑之效未逮于古者,盖由师帅之任鲜或循良,昧者以胥吏为耳目,怠者以胥吏为精神,贪者以胥吏为鹰犬。
案牍满前,漫不加省,狱情出入,动由此曹。
故富民纳赂以买直,贫者不能自伸;
强者劫持以求胜,弱者不能自兑。
所望以直其冤者,监司也,今监司按部,动以胥吏数十自随,所至州县唯务诛求,茍满其欲,则狱事一切不问,而望其有所平反,可乎?
何谓不先抚字?
国家张官置吏,本以为民,要当以抚字为先,催科次之。
昔之循吏劳心抚字而民皆乐输,不待催科而常赋自登。
夫催科自有常法,岂在先期而取办?
官以未及期为办事,民当未及期而被虐,故常赋未入于官府,而横费已归于蠹吏矣。
悍吏持尺牒走乡闾,噭呼隳突,鸡犬不宁,而欲民安其业,可乎?
臣又闻迩者边奏稍警,所在以防秋为名,拘集舟船,团结保伍,措置无术,州县骚然。
至有鬻田宅以充粮草之赋,杀耕牛以供筋角之输,斩山林以为兵器,撤室庐以营寨栅,吏缘为奸,民情大扰。
茍不有以安恤之,切恐民逃其上,散为盗贼矣。
况今夷狄外侮,国威不振,人心摇动,正宜抚绥固结时也。
臣愿陛下推溥博之仁,下恻怛之诏,勤恤民隐,动之以诚,官吏有害民者必罚无赦。
仍命宰相慎择诸道监司,以寄休戚,以宣明诏条,慎恤刑狱,抚字黎元为先务。
如是,则四方万姓罔不感泣,人心既悦,宁患天意之不我助耶?
臣以谓固本以宁邦者,莫大乎此。
上殿劄子(一 壬午十月)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舜受尧之天下,序《书》者美之,曰「重华协于帝」。
武王继文王而有天下,记礼者美之,曰「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
说者谓尧之所为如是,而舜亦如是,故谓之「协帝」。
文王之所为如是,而武王亦如是,故谓之「继述」。
臣尝考其行事,乃不然。
尧之时有八元、八凯者,天下谓之才子,尧不能用,至舜乃举而用之,号十六相。
有共工、驩兜、伯鲧、三苗者,天下谓之四凶,并在尧朝,尧不能去,至舜乃流放窜殛之,而天下咸服。
文王在商之末,三分天下有其二,而终身执臣礼以事纣。
至武王嗣位之初,乃会八百诸侯,兴仁义之师以伐之,天下遂一统于周。
舜之所以协尧,武王之所以继文者,如斯而已矣,曷尝泥其行事之迹哉,此尧所以得知人之名,而武王为达孝也与。
恭惟太上皇帝至仁至圣,内不谋之宫中,外不谋之卿士,断自宸衷,以天下大器付之陛下,世皆以尧舜拟之。
臣独谓尧、舜之逊固美矣,然出于耄期倦勤,岂若太上皇春秋犹盛,而遽为是旷世绝无之举哉!
真可谓贤于尧舜远矣。
陛下思所以仰副太上皇之付托者当如何!
今社稷之大安危,生民之大休戚,人才之大进退,朝廷之大刑赏,非有所矫拂更张,则无以慰天下之望。
必矫拂而更张之,则必有以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之说而惑圣听者。
陛下于此有若难处者焉。
臣谓太上皇之与陛下,可谓父尧而子舜矣。
以圣继圣,推诚无间,岂区区形迹之所可拘,臣下常情之所能测哉?
太上皇既以不疑而待陛下,陛下亦宜以不疑而报太上皇。
三纪圣政可遵而行之者非一也。
至若因时救弊,有所矫拂,有所更张,宜若舜之所以协尧、武王之所以继文者,断然行之,以彰太上皇知子之明,以尽陛下继述之道,毋若鲁陪臣孟庄子之孝而已,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上殿劄子(二)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国犹身也,强国与身者气也,医者观身之气而知其人之寿夭,识者观国之气而知其世之兴衰。
自古帝王图回天下,虽谋之以智,办之以才,必以气为之主,然后大业乃济。
刘、项之争雄也,项自谓力拔山气盖世,非也,要之项之失天下也盖以力,而刘之得天下也盖以气。
夫百战百胜,一不胜而自谓天亡者,气何在哉?
屡战屡败而不为之屈,卒之易败为胜、转弱为强者,气也。
蜀先主英姿大度,有高帝风,兵虽屡挫而终不为曹操屈,吴孙权闻周瑜之言,拔刀斫案,遂成赤壁之隽功。
吴蜀之势非魏敌也,然而能霸有一方,鼎足而立者,气使之然也。
臣来自草茅,得之道路,谓庙堂之上、谋议之臣和守战之议鬨然未决,兹理固洞然易晓,议者何不思之耶?
臣谓养今日之气莫如守,伸今日之气莫如战,挫今日之气莫如和。
今我兵寡力弱,国威未振,固未能与之决雌雄于一战,以伸天下之气也,正须养之使壮,俟时而动。
宜于荆襄江淮要害之地,如人身之可以禦风寒者数处,命大将屯重兵以固守之,纵未能得志于中原,亦足以据长江之险,都帝王之宅,保吴蜀万里之故疆。
何故屈己买和,蹈前日之覆辙耶?
大抵天下之势强弱均而和,则彼此受其利,晋与诸戎和,我与契丹和是也。
强弱不均而和,则强者得其利,弱者被其害,六国与秦和,契丹与女真和是也。
虏以和议谲契丹而灭契丹矣,又以和议谲中国而困中国矣。
耿南仲主和议而致靖康之祸,秦桧主和议而弱国家之势。
太上皇知虏之无厌而和之不可保也,去岁下亲征之诏,而天下二十年湮郁之气亦少舒矣。
虽淮上之师不利,而虏之被毒亦甚矣。
陛下应天受禅,天下罔不欢欣鼓舞,咸谓真主既出,恢复指日可期也。
陛下宜亲御鞍马如汉文帝,慨然发愤如唐宪宗,抚巡六师,以作将士之气,以图进取之计。
况陛下之圣德可以动天,陛下之节俭可以丰财,陛下之英武可以定乱,江淮有重臣以为长城,川陕有良将以为爪牙,亦何患事之不济耶?
不然,宜因天设之险以为城池,与民守之可也。
苟或复用和议,则军民解体,虽苟一时之安,而气已为之索矣。
百万之岁币固有所不惜也,至尊之名分其可自贬损于嗣登大宝之初乎?
诸将用命血战,新复数路,其可复捐而与之乎?
西北之民襁负来归者不知其几,又可复委之虎狼而使之甘心乎?
况讲和之后,举天下惟虏之命是听,无厌之求、难塞之请,当不止此,陛下将何以应之乎?
臣谓今日之计,战固未可轻,和决不可议,守以养气,俟时而伸,乘机而投而已。
上殿劄子(三) 南宋 · 王十朋
臣闻人主之职莫大于论相,尤宜遴选于嗣位之初。
论相得人,则可以相与大有为,遴选于嗣位之初,斯可以慰天下惟新之望。
昔舜之受命也,选于众而首举皋陶;
汤之革命也,选于众而首举伊尹;
高宗中兴也,首求诸野而爰立傅说;
成王访洛也,首以师保而并处周、召。
汉高祖首相萧何而成创业之功。
唐太宗首相房、杜而致贞观之治,明皇首相姚崇,宪宗首相杜黄裳,武宗首相李德裕。
我太祖之有天下也,宰相虽因周旧,其自图任也则首用赵普。
仁宗即位之始,则相王曾,又以李迪、张知白、鲁宗道为宰执,皆正人也。
英宗因旧相韩琦、曾公亮而委任之,又起富弼为元枢,用欧阳修为参政,治平之治最号得人。
神宗又因治平宰相而委任之,及韩琦既去,则代以富弼。
元祐垂帘之际,首用司马光,又起文彦博于已老,平章军国重事,又相吕公著,又并相吕大防、范纯仁,元祐人才于兹为盛。
历代帝王与我祖宗任用大臣,皆极一时之选,又皆遴择于新政之初,足以厌伏天下人心,君臣相与有为,各成一代之勋业。
人主之职,其有大于此乎?
恭惟太上皇授陛下以大宝位,又以一相遗之,虚右揆以待陛下自择。
天下莫不拭目以观此举。
臣愿陛下择诸内外千官百辟之中,孰有清德雅望负王佐才者,孰有兼资文武可以救时活国者,必诸大夫国人皆曰贤,天下苍生望其起者,然后用之可也。
茍惟不然,宁虚位以俟之,不可使庸人鄙夫侥倖而得,以失天下之望。
非特此也,人主之职虽在于论相,至若侍从台谏,亦不可不亲自识擢。
宰相得人则内可以尊安宗社,外可以镇服四夷。
又得贤侍从以论思献纳,真谏官以拾遗补过,方御史以纠肃官邪,如是则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郡县,皆可以得人。
陛下端拱一堂之上,群天下人才如意而任使之,内修外攘,中兴之功不日可冀矣。
应诏陈弊事(1162年) 南宋 · 王十朋
厥今天下之弊安在哉?
在乎中外小大之臣,各居其官而不知其职也。
居其官,食其禄,因循苟且,旷职不修,欲望弊事之革、治道之兴,可乎?
臣请言其大者。
夫进退百官者,大臣之职也;
献纳论思者,侍从之职也;
为天子之耳目、正朝廷之纪纲者,台谏之职也。
内之卿监百执事,外之监司守令,莫不各有其职焉。
比年以来,为大臣者果能尽进退百官之职乎?
臣见其进百官,不见其退百官也。
今日召某人赴行在,明日除某人为某官,是固能进百官矣。
其所进者未必皆贤才,率一二岁,或半岁,或踰月,类皆迁之,初不问其职事之修与否也。
其或有罪,必待台谏论列,然后从而出之。
或人主之意有所不悦,则谕之使去,而大臣未尝自退百官。
居进贤退不肖之职,而所进者未必皆贤,其不肖者又不能自退之,臣知其故矣。
是己欲收恩而不敢任怨也。
先正王曾有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为大臣而不敢退不肖,宁不愧王曾之言乎?
此大臣失职也。
为侍从者又果能尽献纳论思之职乎?
臣见其各司其局,而未闻献纳论思也。
熙宁初,司马光以论新法不从,力辞副枢之命,神宗曰:「枢密,兵事也,不当以他事辞」。
光曰:「臣未受命,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
是则居侍从者事皆可言,是谓献纳。
掌内外制者不止于代言,为给事中者不止于封驳,为尚书侍郎者又不止于各董六官之属也。
今之居是官,以各司其局为了官事,以献纳论思为越职,宁不愧司马光之言乎?
此侍从之失职也。
为台谏者又果能尽其所以为耳目、正纪纲之职乎?
臣闻欧阳修有言曰:「天子曰是,谏官曰非。
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
又闻苏轼之言曰:「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今之为台谏者果能争是非于殿陛之前,如修之言否乎?
又果能批人主逆鳞而使之改容,如轼之言否乎?
臣往岁备员馆职,窃闻台谏有论事不行者,而同列不为之助,乃曰我自有体,又有缄默不言者,闻侍从百官言时事则怒而逐之。
台谏之职果如是乎?
祖宗时台谏论事,或一章不从,至于十馀章而未尝但已,言苟不行,则继之以去。
赵抃为御史,言陈升之不当除枢副,凡十有六章,于是乞郡而得虔。
司马光为谏臣,论刺义勇及乞降黜,凡十有三章。
今之论事者或一再不从,遂不敢复言,宁不愧光、抃等乎?
此台谏之失职也。
至若内之卿监百执事、外之监司守令,其失职之弊有不胜言者。
臣窃谓欲尽革今日之弊,宜首诏大臣修进贤退不肖之职。
内之侍从卿监百执事,孰为贤为才,拔其尤者一二人而进用之;
孰为愚为不肖,亦取其尤者一二人而斥退之。
外之监司、郡守孰为贤才而称职者,拔其尤者一二人而进之于朝;
孰为愚不肖而为民害者,亦取其尤之一二而置之于罪。
诏下旬日之间,必责大臣以进贤退不肖,而必欲其当。
如是,则进一二人而中外莫不劝,退一二人而中外莫不惧,是则大臣之职举矣。
于是又诏侍从,宜修献纳论思之职,凡朝廷阙失,知无不言,而不止于各司其局。
又诏为台谏者,宜尽所以为耳目、正纪纲之职,拾遗补过,纠肃官邪,凡有论列不可但已,宜以祖宗台谏为法,而痛革前日缄默不言之弊。
虽然,此特人臣之职也,而人主有大职事,陛下不可以不知。
一曰任贤,二曰纳谏,三曰赏罚。
臣闻诗人美宣王曰:「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
任贤乃人主之职,而尤急于兴衰拨乱之时。
陛下迩日召元老正人,或寘之政府,或寘之台谏,或寘之侍从,天下翕然称为治表。
臣愿陛下既来之则宜力留之,既留之则宜推诚委任之,勿责以繁文,勿待以虚礼,勿贰之以小人,延之岁月,可以责治效矣。
又陛下既以疆埸之事委之重臣良将,宜若宪宗之任裴度,断然勿疑,无惑乎纷纷之议而事从中制,以失其机会。
臣窃闻张浚欲守淮,而议者欲其守江,吴璘屯兵德顺,而议者欲其退保。
夫守淮乃所以守江也,舍淮而守江,则长江之险与虏共之矣,江其可守乎?
唐韦陟欲李光弼退保潼关,光弼曰:「两军相攻,尺地必争,今委五百里而守潼关,贼得地,势益张矣」。
力破其说,而成战功。
三路之地陷没久矣,今幸力战而复之,乃欲无故而弃之,可乎?
陛下宜诏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制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
如是则事不中制,而机会不失矣。
臣闻傅说告高宗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高宗命之朝夕纳诲,而中兴有商。
听谏乃人主之职,而尤急于兴衰拨乱之时。
陛下自即位以来,虽擢用正人以为台谏,然听纳之美犹未彰闻。
臣窃闻近有以酤榷之利而持使命于浙东西者,谏官论列不听,陛下又亲批圣语以谕之,有识咸以为疑。
《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陛下嗣位之始,何急于用言利之臣,又何以知此曹之名,至于咈谏而用之乎?
又闻谏官有以尽言而去职,御史有以振职而出台,此必奸臣有以误陛下者,不可不察。
陛下比尝下诏求直言矣,未闻赏一敢言之臣以劝言者,乃闻交结左右者得官,迎合时事者免解,赏谏如此,其何以劝?
夫听谏之道在乎博询广览,不可昵于偏听,而蔽其四达之聪明。
臣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推诚听纳,养成圣德,则纳诲者皆傅说,而高宗不独圣矣。
臣尝闻汉史赞宣帝曰:「综核名实,信赏必罚」。
明赏罚者乃人主之职,尤急于兴衰拨乱之时。
臣窃见迩年以来,有姑息之政,无惩戒之罚。
去岁逆亮之死,盖上皇圣德所感,天假手其徒以诛之。
诸将非唯无毫发之功,虏未退则逗留观望,已退则乘势虏掠,既不干斧钺之诛,而又受无名之赏。
有盗节钺者,有为两府者,有为三公者,传呼道路,取笑闾阎,名器之滥未有甚于今日。
又有爵位已崇而迁犹未已,官曹已冗而员又复增,政或出于多门,命或从于中降,是皆为新政之累,不可不革也。
至若有罪者不诛而恶无以惩,又今日之大弊。
秦桧专权误国二十年,而乃生极宠荣,死封王爵,天下莫不切齿扼腕。
纵不剖棺戮尸,其可不行追贬之诛乎?
又前日阉寺有弄权纳贿紊乱朝纲者,大将有聚歛交结败坏军政者,大臣有进不由正迷误国家者,台谏有朋奸罔上恶直丑正者,或依城社以自安,或盘根错节以自固,或以去位而幸免,典刑不正,非大舜所以去四凶而服天下者。
臣闻太上皇即位之初,任用贤相,追贬元恶,窜殛奸邪,天下称快,所以能中兴我宋,致治三纪者,由其能大明刑赏于体元居正之初也。
陛下宜奋乾刚之断,法虞舜之明,继述太上皇故事,先正首恶之罪而追贬之,馀则次第施行。
如是,则可以揽威福之权,而陛下之职举矣。
夫欲救今日之弊,非至诚任贤纳谏,大明赏罚以劝惩之,虽商高宗、周宣王、汉宣帝复出,不可以致中兴之治。
故臣愿陛下先举其职,以率百僚。
如是,则中外大小之职罔有不举,而弊宁有不革者耶?
弊事既去,内治既修,则夷狄有不足攘,祖宗之境土指日可复矣。
论左右史四事 南宋 · 王十朋
臣等误蒙亲擢,承乏左右史。
自供职以来,检讨故事,窃见今之史职废坏者非一,其尤甚者有四焉:一曰进史不当,二曰立非其地,三曰前殿不立,四曰奏不直前。
何谓进史不当?
臣闻唐褚遂良知起居注,太宗问:「人君得观之否」?
对曰:「史记善恶以为戒,庶几人君不为非法。
不闻帝王躬自观史」。
魏谟为起居舍人,文宗遣中使取记注欲观之,谟谓:「史官书事以为鉴戒,陛下所为善,无畏不书,不善,天下之人亦有以记之」。
帝乃止。
遂良与谟可谓能守官矣。
至国朝梁周翰、李宗谔为左右史,乃建言每月起居注愿先奏御付史馆,国史书之曰:「进起居注,自周翰等始」。
岂不愧唐二子哉?
庆历中,欧阳修为起居注,尝论其失曰:「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不敢。
乞自今起居注皆不进本」。
仁宗从之。
厥后佞臣执笔,乃复进史,沿袭不革,遂至于今。
臣愚欲望陛下遵仁宗之训,革周翰之失,自今起居注皆不进呈,庶使人主不观史之美不专在于李唐二君也。
何谓立非其地?
臣案唐制,每皇帝御殿,则左右史夹香案而立,善恶必书。
其后许敬宗、李义府动必怀奸,惧为史官所记,遂废左右侍立之职,凡谋议皆不预闻。
文宗复贞观故事,每入閤,命左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由是宰相奏事得以备录,故开成之政详于史书。
国朝故事,天子坐朝,则记注臣立于御坐之后。
欧阳修以谓起居者,当视人君言色举动而书,若立于后则无以尽见,乃徙立于御坐之前。
至修罢职,乃复立于后。
今乃远立于殿之东南隅,言动未尝或闻,可谓立非其地,有愧于修多矣。
臣又闻元丰三年修起居注王存奏:「欲追贞观故事,使左右史得尽闻天子德音。
傥以二府自有时政记,即乞自馀臣僚登对,许记注侍立」。
神宗曰:「人君与臣下言必关政理,所言公,公言之,自非军机,何必秘密?
盖人臣奏对,或有颇僻,或肆谗慝,若史官书之,则无所肆其奸矣」。
大哉王言,然未及施行,至今议者惜之。
今史徒有左右之名,而不知天子言动之实,群臣奏对,并以无所得圣语关报,职记注者但不过录诸司供报公文而已,何名曰史耶?
臣愚欲乞陛下复欧阳修侍立故事,庶几言色举动皆得以书。
如宰执造膝之言,自有时政记,亦乞如王存所请,凡馀臣奏对,许令侍立,亦足伸祖宗之志也。
何谓前殿不立?
臣历观自古左右史,未尝不侍于天子之侧,亦未尝有前后殿之分。
唐制但云左右史分立于殿下螭头之侧,和墨濡翰,皆就螭之拗处,有命则临陛俯听,对而书之,不闻后殿立螭而前殿不立也。
又闻欧阳修奏请:「自今前后殿上殿臣僚退,合少留殿门,俟修注出,面录圣语」。
以此知国朝旧制前后殿皆侍立矣。
夫人主言动,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
宰执奏事,百官进对之言,不独后殿有之,而前殿无也。
今独后殿侍立,而前殿不与,义安在耶?
夫后殿侍立,虽非其地,然犹立焉,亦爱礼存羊之意。
前殿不立,是饩羊亦去,而礼意俱亡矣。
今左右史分日而立,无言动之异,臣愚欲乞于前后殿皆分日侍立,庶几一言一动皆得以书,以备一朝之典谟,光千载之史册,非细事也。
何谓奏不直前?
臣闻唐文宗谓魏谟曰:「事有不当,毋嫌论奏」。
谟对曰:「臣顷为谏官,故得有所陈,今则记言动,不敢侵官」。
帝曰:「两省属皆可论朝廷事,而毋辞也」。
故国朝左右史皆许直前奏事,虽以奏史事为名,而朝廷事亦可议焉,盖亦文宗命魏谟之意也。
熙宁中修起居注张琥奏曰:「近日缘例须牒閤门,然后上殿。
窃见枢密都承旨每于侍立处尚得奏事,起居注既得侍立,或有敷奏,乞便面陈」。
诏从之。
臣等自领职之后,初欲直前奏事,閤门以臣不预牒,却之。
臣又尝预牒之矣,又谓今日无班次。
臣每见閤门奏事,未尝以班次为拘,左右史职言动,当日有敷奏,乃必欲预牒閤门,又必欲有班次,则事有当奏而不得奏,其为失职多矣。
臣又闻景祐中,御史唐介论宰相文彦博,仁宗怒之,时蔡襄为起居注,直前论救,事出一时,又曷尝预牒閤门与必俟班次耶?
况今来后殿奏对,未尝无两班。
如是,则记注之臣虽有直前之名,而无可奏之时矣。
臣愚欲乞自今左右史奏事,当令直前,不必预牒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
臣等所陈四事,皆近日记注失职之大者。
臣等滥居是职,敢不尽言?
伏望陛下考古验今,循名责实,断而行之。
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