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得钦崇豆记 南宋 · 薛季宣
钦崇豆,失其所从自,博五寸,深一寸有半,首高三寸,足高不知有几,铭十有五字,皆古文,盖商器也。
汤既伐夏,受天命,制礼器,而豆作焉,故其铭曰:「帝钦崇元祀,作豆佳旅,其典神天于永」。
帝者,商于别号;
祀,其年称;
旅,古祭名;
钦崇,警戒之辞也。
曰我祖左相之诰汤曰:「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今铭文有之。
夫为器者必冶金,兹乃镌镂,即是数端而验,必汤器矣。
《传》称汤之盘铭曰「德日新」,而此云「钦崇」、「典神天于永」,起居之戒,交警居臣,观古人之立言,靡或不根于道,人耐睹物思敬,非心将安自生?
呜呼美矣!
夫物之得丧,信有不偶然者。
汤有天下,吾祖寔左右之同功,阿衡于今三千有馀载,豆隐而复出,乃归于走家。
昔邵伯在周,王人之良耳,听讼一时之事,何与人憩止,甘棠犹不忍伐,况此商之馀器,吾祖有言勒焉!
虽其足不具完,可不为家宝也?
后之孙子,其观器思人,无忘乃祖之忠勤,而背夫著戒之意,则斯器也,分典于家为不忝。
绍兴强圉赤奋若二十有七年终辜月二十有二日甲申,商左相末孙季宣得豆于延陵,谨齐心而为之记。
记汉尚方剑 南宋 · 薛季宣
汉尚方剑,铭曰:「阳朔元年二月甲辰,尚方铁工臣某作」。
绍兴壬申岁,走管荆州机密,时园夫治竹间地,有得玉装剑具还其主者,走疑剑在,密令寻访,果得之。
按阳朔,成帝纪年;
尚方,汉工官也。
汉法常以月食时铸剑,供天子服用。
当时器物多以小篆勒铭,此剑锻鍊成之,皆隶字,为可疑者。
然汉灵器、鲍氏镫铭尽汉西京隶刻,此铭字法高古,且剑匣之不锈,非今人所能为也。
王莽解剑佩玉璏赐新都侯相,可徵玉装具剑,汉世侯王之所通服。
朱云借成帝尚方斩马剑僇佞臣张禹,亦可想知当时尚方作剑之利。
是剑虽非成帝服御,要亦斩马类也。
走初买剑,以同幕李伯都父刚正好古学,知汉隶,出使验视,子都弹铗咤曰:「此剑可以陆斩牛马,如安昌侯者,鄙夫陆陆,何用齿吾刃乎」!
今屈指十七年,子都隔在泉壤,抚剑销黯,视几案间所用铜雀台甬瓦旧研,亦子都见遗,涕泪沾臆,拾其遗言作记。
新作祭器记 南宋 · 薛季宣
有国之制,祠事覃于县者六,春秋用事者二,岁凡七祭,孔子在庙,社稷、风师、雨师、雷师在坛,句芒氏为位,著为令甲,令长主之。
斋洁以祠,神答如响,俎豆尊罍必有物,交于神明必有道。
肇自干戈抢扰,队礼相循,鄂县祠神亵器而已,声容文物非复旧章。
君子以礼先民,无大于此。
孔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
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玉帛钟鼓之器,是岂礼乐之正与礼乐之情,斯焉有取!
释是而观,礼乐吾不知之矣。
是则豆笾簠簋之用,果不可虚,于以备物致材,振修逸典,考文制器,合法应图,铭诸俎而为之识。
辞曰:惟皇帝绍兴三十有一年某月甲子,武昌之长臣昧末区东薛某祗显相寅,恭祀事,率时国典,作于兹下邑礼神。
洗一、尊一、罍一,皆有勺,簠簋十、笾二十、豆二十有六、爵二十、坫十有二、俎六、盘二、瓮四、匪四,用实嘉荐,以享以祠,将永实尔后人典祀,无疆其栗。
粤以中秋释奠于先师孔子,用充庭实。
春秋之礼,遍于群祀,俎豆有列,酌献有仪。
我不敢知神之肸蚃,祭神如在,其庶几乎!
周文公之颂云「笾豆有践」,孔子曰「俎豆之礼,则尝闻之矣;
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古之君子修礼于庙堂之上,而德教加于百姓,普天之下,无思不服,万世图考其遗法,不敢一日而废,岂它道哉,旨必有在。
君子于是乎观礼,礼将不外是夫!
吴太皇帝庙迁造记 南宋 · 薛季宣
今皇帝即位之始年,制诏中书、枢密,以太尉、殿前马步军都指挥使成闵为京西、湖北路招抚使,但择地形便置镇戍守。
太尉臣闵奏:「武昌,吴孙氏都会,际江中流,居光蔡之冲,实为江浙外蔽,地饶水草,便于输运,宿兵当有根据。
臣谓出师戍之宜。
游奕军统制军马臣王公述世将家,沈鸷有方略,可任以重,请以其军先事戍武昌」。
事闻,召对某殿,命坐,从容论几事,合旨,厚赐而遣之。
时某假令武昌,为列壁于灌婴之故垒,垒南有安乐宫旧址,即之以为射场,中场有吴太帝祠,久废弗治,仅存蜗舍,庙貌倾颓。
王公好学知古今,常慨然有廓清中原之志,凡饬士马、砺戈兵,必以身先之,不惮劳力,士亦便安其政,师律以和。
既而归功于神,曰:「斯吴之旧壁也,我仍其故,师安焉,岂太帝神灵阴骘我后,乐制置得宜所致然哉?
且人一饮一餐,当知所自;
思其人,犹爱其木,可居其地而不知经始者乎?
且神祠在吾射场,飞矢日流于右,虽在神无射,于我安乎」!
于是即宫北墉求爽垲之地,而奉神其上。
虽祠房函丈,而栋宇深严,自一阶除、一窗户以至奉祠之具,靡不亲为料理,求所以为坚固永久者。
又作下舍居祝,俾供洒扫之事,曰:「斯可数十岁矣,若夫斥广修增壮,则有俟乎后之人」。
寝成,属走为题其榜,且书其事。
走按《祭法》,「法施于民则祀之」。
吴太帝经理是都,为今成宪,且其功烈实有加于武昌之民,祠于武昌,合乎祀典。
而王公不忘太帝之烈,走知其事上必忠,视新庙之规模,知其器度宏远。
私喜朝廷任寄之得,在太尉公为知人,勉为濡毫,而又镵铭于石。
铭曰:
袁山苍苍,楚江环回,神所安兮。
熊罴鼓鼙,经营洛师,有前规兮。
奕奕其宫,肃肃其祠,诚感至兮。
椒酒蔗浆,牢肥黍香,永无终兮!
忠显王庙复薛夫人像记 南宋 · 薛季宣
走读《五代杂说》,于周世宗知刘卫王之关弓命中,徙座当之,谓有英主之略。
卫王识天命之有在,至于投弓折矢,而气不为少挫,见其忠臣之谊。
薛夫人割子之爱,不以污刘氏之门,卒斩成丧,慥慥乎士君子之行,贤德参会,并行不悖,远视牧野、首山之盛,孰谓衰世之无人哉!
初,卫王死节寿春,世宗追诏崇奖,有曰:「姓名忠于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
朕之南伐,得尔为多」。
复寿之忠正军,曰以彰君之节。
唐元宗尊宠封爵而酹之曰:「神而有知,受吾命邪?
歆周惠邪」?
其夕,梦王拜庭下,若奉诏然。
乌乎!
王之忠昭昭矣。
世宗雠也,为之褒称动色,元宗君也,至死知之不尽。
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祇相万!
此仁人志士所以起莫知之叹也。
五代距今已远,故老无存,惟王城守之勤,事多遗落,至其死官之烈,周典实大书之,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若薛夫人之懿,姓氏不闻于人,稗官事班班焉,以故知之者鲜。
走尝谓天性之爱,在古壮夫烈士有大义不能夺者,以霍将军之忠,断于此不能无憾。
夫人灭亲之地,其处之绰绰然。
申令军门,有以严闺阃之制;
退而成服,不失母子之至情。
士君子之中庸,夫人几是矣,名不昭于当世,岂不伤乎?
走尝追缉五代遗书,恨不得夫人之姓。
夏初,将命赈荒,驱驰淮右,览隳城之延壁,眺御砦之故山,既已怀古思人,拜王之祠,得夫人之姓于丽牲之石,其有获于我心者至矣,尚恨新祠之作,夫人之像设不与存焉,属郡将高公以忠臣子,世不忘君,受知出守,橐皋邂逅,因以其事语之。
公甫下车,以奉安告,且属走记其事,走不得辞,愧不能文,直书其意而已。
高公,夔其名也,观公政之先后,可以知其志之所立云。
乾道壬辰下元记。
克斋前记(1156年) 南宋 · 薛季宣
克斋之故名曰「损斋」,损斋,损私之斋也。
仲尼称「克己复礼为仁」,老氏谓「为道日损」,人虽不同,言理不异。
今夫人之生也,涵虚而无体曰命,通一而无方曰性。
命不易也,性不远也,物其故有也,道亦其故有也,耳目为闻见夺,心志为利欲移,然后私意萌,公义隐,迷惑失道,贯习为常,其故有尽亡,于是为小人伍;
往而不返,则将与飞走俱,日远于人,遂不可求诸人域。
收心正性,故圣人贵焉。
今人病之切身,孰不务亟其去?
习非害性之为人患,不切于病乎?
人知病而不知非,圣人于是乎不作。
仲尼、展蹠其元顾不同邪?
仲尼明一以贯之道,师表乎万世;
蹠也违之不悟,天下号名大愚。
犹之水然,清明自其本性,埃尘浑之以浊。
本性固存,定而澄之,则为清明也,于其元奚辨?
人能去恶以复性,又何让于圣人哉!
皆知弗为者非他,私夺之也。
走生二十有三年矣,日闻道于圣人之书,然临事辄失其情,益知胜私之不可不务,是以考之大《易》,取「损卦」以名书堂曰「损斋」,以为居处,期将斋心窒欲,反本归仁,日革非心,庶乎尽于此生也,损益盛衰之始,敢即之铭之!
俨若思斋记(1157年) 南宋 · 薛季宣
混焉曰太极,形而为两仪,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布烈森罗,罔知攸究!
乡之所谓太极者,宜若亡而故存,故耐化物无迹,触感惟应,孰知其所以然!
非至静曷能与于此?
夫人之为物,万物之灵也,头足具天地之象,知识出事物之表,谁使之然?
有道主于内也。
昧者不固其本,疲精神而它求,滋滋焉,汲汲焉,惟恐或遗,而遗之日多,患于忤物而于物益忤。
此亡它,不知所以用之,不能尽己以尽物也。
圣人传心之要,岂有它哉,亦惟吾之故有,是归是体而已。
吾友行父子车子,所谓养其大者。
之人也,以为道不远物,万物岂异于人,必欲周知其情,没齿将恐不既,莫若反求诸己,即圣人「毋不敬」之语行之,自诚而明,将以尽其性,合德于太极。
安居坏室,寂寂穷年,外则渊如块如,不言不笑,虽《记》云如斋如尸,殆无以异。
非惟此也,亦能以处众于喧鬨之中,虽挠之万端,卒莫以动其静。
比其言也,复无远于物情,使遇主而见之施为,将见其有不言而化者矣。
尝以其事告曰:「礼始『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而后『安民哉』,盖本于正心也。
心正乃静,静而定,则浩然之气为吾体,体此则心乌乎动?
道乌乎加?
死且不移,况于小屑利害!
以之穷理,理不吾畔,以之推物,物将焉潜!
故古人务在至诚,治人其馀事耳。
我欲事斯语勿失,用名书堂,曰『俨若思斋』,子幸为我志之」。
走于行父为知己,不可以辞,即叙其语而为之记。
夫斋之为言齐也,谓齐其心志也。
心志一而无适,则太极不远物,动静无或遗,故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
无为而为莫能臻,无思而思亦莫造,虽一身至鲜,大而天地不我过,与夫驰神于外,物役其志者,可同年语哉!
然其状则几是,曰俨若思斋,顾不甚得,如久于其道,则其来者将何如邪?
乃躬在是,乃心在彼。
逐物忘身,乌知天地!
心君中立,寂如太虚。
形神不违,齐庄如愚。
或之其它,或诚于敬。
望之不分,道有奇正。
克斋后记(1159年) 南宋 · 薛季宣
始,走以「损」名斋,记其命之意,既三祀矣,友生有至自钱湖者,道其所闻曰:「上方作室禁省,谓之损斋,窃尝睹斋记尧文」。
询之于人,良是也。
小臣矍而慨曰:圣人与我同虑哉!
夫人达道而行,是则人所共有,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诚足喜哉!
礼,贵贱虽不嫌同名,而天壤一号,不可也,假名存而毋害,亦不能一朝居也,思有以更其名而未得。
已而知所以自解曰:天道人所共有,可以君为道而寘之哉!
仍故名而不安,亦辟之而已尔。
君臣之学自有辨,又何疑焉!
于是即记以求名,而□克己复礼之义,名斋曰「克」。
叙之以续前志,曰:颜子问克己复礼之目,仲尼告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夫仁者,人也;
仁之道,谓人无之,可哉?
惟以物迁,是以去仁而不省。
圣人戒慎乎所不睹,恐惧乎所不闻,动容周旋中礼,不违于终食之间,物何自迁?
是以仁浃乎四体。
夫如是,乃尽人之道,颜子之所以拳拳服膺而毋失自致,具体而微者也。
学者以颜子为准绳,于此岂可不务!
走细人也,固不可以希圣,然知人者人之道,则吾之道也;
吾虽失道,将可自绝于人?
克己归仁,何敢缓也。
顾走之失,有不若人者八焉:闻道而未之能行,一不若人也;
放心而未之能制,二不若人也;
处己而未之能尽,三不若人也;
多言而未之能法,四不若人也;
乐善而未之能择,五不若人也;
爱物而未之能容,六不若人也;
居世而未之能处,七不若人也;
任私而未之能去,八不若人也。
凡所为不若人者,皆性天之所无有,从欲而得,反身而未之能善,有一于此,不可谓仁,况有其八乎!
弗亟去之,无以为人矣。
及今能以礼自克,率性而知道哉,或庶几乎可也。
为诗铭之,以自警云:
穹弘地天,灏灏无垠。
惟道参之,粹焉者人。
人安其仁,则惟圣神。
往而不反,曷为其身!
循道而行,无事于勤。
出入惟时,乃凝乎真。
勒之铭诗,请法先民
「斋记」下,四库本注云「阙」。
⑴ 《浪语集》卷三一。又见光绪《永嘉县志》卷三二。
弦歌堂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狂生之治武昌,有堂以休其燕处,命之曰「弦歌」。
或徇其名,以丝声问者曰:「吾不识操缦,安知琴瑟」?
「然则永言将何若」?
曰:「吾不分清浊,安知声调」?
「是则此堂何以」?
曰:「以临官」。
「临官古之道与」?
曰:「吾不知其今古,居斯可得矣。
居而视其实,则其邑之所为设,无非世俗之政,胥徒皂隶充乎闼,傅别质剂盈乎前,条教在门,赋财在帑,所听者狱讼,所闻者催科,汩汩营营,无或弦歌之事」。
或者愀然不悦曰:「异哉!
子之政,斯亦妄人而已矣。
虽然,犹有说也。
之子曾不是闻乎?
太古之治,有乐而无声,琴而无弦者,以身为器,以心为律,建之以太极,制之以中和,翕而作之,皦而纯之,绎而成之,八音克谐,律吕斯应,动天地,感鬼神,有生之类无不获者矣。
夫如是也,弦歌之事可得而略也。
中古患不得乎此,于是乎有《乐经》之教,中和以节其内,音律以宣其外,弄之以器,听之以声,琴以禁之,歌以讹之,非辟之心,无自而入矣,仁民而爱物,未有学非是道者。
今子上无得乎彼,而又此之略,疲精神于刑政,不求诸内而于簿书期会之间役役焉,谓其堂曰『弦歌』,吾不知之矣」。
狂生曰:「吾过矣!
吾过矣!
所求于太古之道,则吾未能也;
中古之事,吾何足与闻之。
苟居今之世,不变今之俗,诚其意,正其身,爱其民,律其吏,明其期会,察其簿书,谨其货财,时其徭役。
上无沈蠹之失,下无非横之征。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穷民为有所赴愬。
耕而食,织而衣,用不犯于有司。
礼义兴行于下,四封之内,民吏各安其所居,一堂之上而民弗吾罪。
仰不愧,俯不怍,忧不患乎失职。
则弦歌之事,其或庶几乎。
若夫兴礼乐、制田赋、一风教、致和平,吾无事焉,有天子之职官在。
所求于太古之道,吾未能也,中古之事,则吾岂敢!
吾过矣!
吾过矣」!
由书为之堂记。
松风阁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郊坛冈阴郎亭之麓,精庐左阙,松风之故阁在焉。
初,涪翁复自巴中,访坡公之逸迹,裴徊九曲,信宿松下,啸歌成韵,因风名阁。
阁磐箬谷,俯寒溪,临洗敛之渊,睨万松之岭。
江山浩渺,吞吐风云,引领而东,缥缈万象,故虽空谷之内,远瞻无不届焉。
西山多奇,此景为最。
日者松林茂密,中烬于劫灰,松风之名,犹以人著。
主僧作新轩槛,请走记而题之。
惟翁学行文章,固已播人耳目,颂述其事,非所敢为,聊叙阁之废兴,与其得名所自。
登斯阁者,咏涪翁之句,眄西山之景,指顾斯得,自应不改其旧,召棠孔柏,曾何剪伐之有哉!
松风飕飗,当蓬然起矣。
夫然,则苍髯之木,安在乎阁之成坏?
信能种松木万本,来万壑之清风,追旧观于来今,亦西山一胜事也。
好古博雅之君子,将有意于斯文。
新作殊亭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武昌之西,郎亭之首,有亭岿然而高,超然而迥者,县大夫孟士元之殊亭也。
士元为令武昌,才兼政迹,作亭殊异,有聱叟之漫记焉,唐之刻文磨于俗令。
亭高记古,同永空山,其所以为不亡者,抑有其道。
武昌古都也,游观之迹往往而在,山川秀异,触处皆有。
走初易殊亭之迩,未之尝问,泛然一投足。
虽湖山江沔顾见古人,俛首内观,则亦有未能见殊于世者。
尝谓为政法古,犹宜继古人之志。
当其事任,漫不加理,使奇人旧迹堙没自我,其政为可知矣。
庾公南楼,犹虚成于江鄂之郡,殊亭伟观,故不可堙诸草莽也。
以亭居涧饮寺后,爰命主僧作而新之,斥广旧基,粗为宽大。
建以九月甲子,以十月甲子落之。
聊记载其岁时,用见废兴之自,至山川之殊状,游眺之殊极,则次山之记在。
诚台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武昌牙堂之后架,有隙地数亩,自更世俶扰,废为污莱,虫蛇糜鹿之与居,莫有一顾睇者。
走尸县数月,始命疏而辟之,树之以修篁焉。
诛茅薙草,恍若有得。
邑堧之下,披陇如台,矗然天成,不畚不筑。
下顾城邑居掌鞅间,林山苍苍,环绕三面,青葱醮碧,非图画可拟,寒溪辟暑之台殿,累累然堕吾目中,真吴楚之奇观也。
武昌鄂故地,在魏为吴孙氏别都,东晋为江州刺史治,有隋徙郡而县。
英豪隽伟之士居是邦者,不知其几人也。
以仲谋之雄杰,元规之清尚,次山之文翰,而犹无得于此,予何人哉,于斯有见,则天之所赋于我者不薄矣,可不敬之!
记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故夫斯台之作,岂人为哉!
命之曰「诚台」焉,明自成之义也。
其铭曰:
淩云已颓,严濑殊贞。
如何此台,天乎自成!
寒溪堂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寒溪堂旧址,在今堂西北二十步之路隅,面莽依山,环为墙壁,草茅翳塞,仅给将迎,游衍登临,盖无足尚。
走到官之始,亭朽而颠,会要之途,送迎无所,于是鸠工命役,更作新亭。
以为寒溪之名为斯邑望,而堂不称,不亦虚乎!
乃从主簿亳黄君邦俊、尉番阳王君楠躬行相宅,踪步溪干,旋反求之,得堂基于高冈之上,火茅杀竹,不筑而成。
东望崇丘,逶逦相属,嵚崟岭岫,耸翠周遭,避暑之宫,九曲之岭,高低隐显,如点缀其西南,江水重湖,西北时见。
寒溪在下,樊山处西,肇建此堂,适当其会。
四周曲槛,不设门墉,制矩从中,弗侈弗陋。
劳来送往,眺望遨游,凡今之人,惟意所适。
盖已西则就下,秋夏或沦于水,稍北有地可辟,春冬取道又迂,则夫斯堂之为基,后来当不可易。
赠行折柳,雨雪来思,如得其人,安知不为它日武昌一胜赏也!
绍兴上章执徐岁孟余之月记。
胜亭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江出岷山,沿流束于三峡,放于云梦之泽,吞洞庭之水,纳湘沔而东之,至樊山而少折。
樊山之趾,得古鄂城,为吴孙氏之故都。
其地前左水泽,右背山陵,青嶂澄流,映带环合,如屏如画,触处清阴,荆山而南一奇观也。
由县而北,有亭峙于冈阜,不知谁何氏所作,世目之以胜亭焉。
游武昌者入境而改视,入邑而改观,其山川之秀丽,原田之沃衍,固已甲于荆楚,或不可以名状,至于登胜亭,穷远境,观江流之汗漫,望淮甸之平夷,右西塞而左东坡,泛中原而涵大泽。
淮山如拱,蹲踞参差,郎岑西来,重冈数叠。
龙蟠酾水,声如佩环,旦夜阴晴,云霞万状。
自冬徂暑,葭苇黄苍,雪月之明光,景物之变见,纷纷扰扰,有不可得而齐者,内观其邑,已觉天壤之为间,天下江山之胜,其孰能尚之!
走始欲更其名而不可,闻摄令程鹏举尝请书于杨退翁运属,于是取榜悬之,且为之记。
昔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游胜亭者,不几于是乎!
正己堂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诚台以北,得射圃之旧地,带江面岭,据冈阜而极坦夷,真武昌之形胜也。
自中兴偃武彻备,诸城汩没苞萧,非复往意。
乃绍兴己卯,诏书阅弓兵武事,于是邑尉番阳董君经之营之,番阳王君踵而成之,张设射侯,创新堂陛。
适走行保伍之政,因命同僚落焉。
王君为堂请名,走命之曰「正己」,以为大人正己而物正,射法于是乎取。
故正己而后发,失诸正鹄则反求诸己。
至于升降步武,揖逊威仪,一本诸躬,用能不争。
古之观德者以是,厥有旨哉!
孔子曰:「吾何执,执御乎?
执射乎?
吾执御矣」。
是则射御之旨,艺宁足以周之!
古者寓兵于农,非徒教战而已,射御之法,使人知之,知正己以成身,则天下无事矣。
武昌当天下孔道,南邻大冶、豫章,北而申、蔡、蕲、黄,为奸人盗贼之渊薮,有文事者必有武备,今亦阔矣。
王君与走之为此,盖将发政于弓兵,联保伍之民,游于此,学于此,阅习于此,以自成于此,由正己而格物,其庶矣哉!
艮止亭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说卦》:「艮为山为门」,取象不同,同归于止,故曰:艮,止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成始也。
是以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
禹曰:「安汝止」、「惟动丕应」、「徯志」,止之为义亦大矣!
天不止则不清,地不止则不宁,人不止则不行,物不止则不成,天地万物必有止而后诚也。
知止斯静,静斯安,安斯应,安身应物,万世不易之道,其惟止之云乎!
法像门山,不几于是?
鄂,岩邑也,枕山而县郎亭。
樊阜西南而来,西北而止,重冈复磴,曲折委蛇,自下而高,不知其几叠也。
翔飞之势,萃于牙庭,止于诚台之所,旧通径路,为之闬,曰「山门」,下直诚台,趣乎射圃,徘徊转眄无限,青山修竹,苍苍映带。
官柳废而不治,茅茨塞矣。
走为危亭四础,弗侈弗庳,小径依然,其门不改,周遭设槛,以适登临。
即之可以关去来、闭出入,居之可以极游眺、共赋歌。
景物风光,今后庭之极止也。
中外有适,何莫由斯!
惟天地万物之生成,未始非出入于《艮》,邦畿千里,固惟民之所止也,县成天子始终之政,可不知其止乎!
乩经卦而命之名,故亭名曰「艮止」,庶几厚终于敦艮,不为外物而迁,抑止躬之谊也。
后之君子,信能不改斯度以观象乎?
兼山动静,惟时思止其位,用光明于是道,不亦善乎!
梅庑记(1160年) 南宋 · 薛季宣
武昌尉寺旧无憩息之地,退食之次,燕伸无所。
番阳王彦材作尉此邑,始即其堂之中庑,少加葺垩,辟其夹砌,树梅焉,命之曰「梅轩」,以便安其退省,而请记于走,曰:「梅,嘉果也,吾取其实,珍其味;
其花芳洁雅淡,吾高其致,裛其馨香,故名。
尉之德称者,宜莫若梅子真,吾慕其为人。
楠,吾名也,又梅之别。
则夫花树之植吾庭砌者,惟梅为宜,名轩以梅,其谁曰不可」!
走曰:「公言得矣,而未之尽也。
夫梅之为物,非其果之尚也。
穷冬凛寒,怒风号雪,凋零百物,竹柏犹瘁,此木之常也,而梅花于是,则其操为可称也。
芳香婀娜,斗䌽淩霞,以艳相高,以荂相轧,此花之态也,而梅幽香洁白之为素,则其德为可贵也。
木无不实,无实于果,甘酸异味,适口一时,此果之材也,而梅有鼎羹之和,则其用为可重也。
德纯而不贰,恬素而弗矜,四时一是,华实相当,古之人有合于是、见览于后者,非子真而谁欤?
斯焉取斯,公比德于是矣。
斯廊也而谓之轩,斯名之未正,正名『梅庑』,昭示后人。
与公临庑之梅,名德俱称,茇居剪伐之戒,非甘棠比矣」。
彦材唯唯,因书榜而为之记。
周庭燎箴 南宋 · 薛季宣
秋官司烜氏掌以夫遂取火于日,邦之大事,共蕡烛庭燎。
甸师役之,共庭燎之薪蒸。
凡庭燎之差,王百,公五十,侯、伯、子、男同三十。
凡宾客之燕,庶子执烛于阼阶上,司宫执烛于西阶上,甸人执大烛于庭,阍人为大烛于门外。
凡烛用麻燋、荆燋,庭曰庭燎,门曰门燎,以明宾客之出入,诸臣来朝之夜入者亦如之。
惟昔周先正文公制天子视朝之礼,厥明,有司设燎于庭,俟鸡人呼旦以嘂百官,镈师击鼓告旦,后夫人鸣佩以出,王乃即于外朝。
肆宣王怠荒于厥初,鸡人旷官弗寘,王用宴朝晚起,晨不出于房。
厥后闻姜后之规,王是用钦畏,惟设庭燎,问朝于夜之央,王亦浸服于彝常,越听朝于昧旦。
诗人惧王心之慢,美庭燎以箴之。
其箴曰:
考礼惟周,光于四表。
我客来朝,王庭有燎。
其燎维何?
维蕡伊荆。
自堂徂门,自阶徂庭。
赫赫明明,用明明德。
昭厥旂常,仪用不忒。
司烜维人,共日之火。
役于甸师,以昭斧座。
燕则于宵,朝惟昧爽。
厥有中庸,曾或之罔。
王即于朝,鸡人司期。
问夜如何,宁莫之为。
惟昔后姜,规用于燕。
朝之云宴,而释其笄瑱。
显允我王,亶侯见远。
克勤克敬,夜央曰晚。
我王日共,惟德之中。
夜乡斯晨,朝仪有融。
惟辟备官,时厥有常。
无怠无荒,邦家之光。
庭燎之燎,用维其理。
黾勉我王,敬维终始。
惟兹庭燎,惟日之精。
以辨等威,以察宫庭。
万邦之章,于以彰之。
诸侯来庭,于以明之。
逮其季末,侯伯专征。
惟百之燎,拟灼于庭。
夏后勤民,厥宗履癸。
三旬不出,而夏台是圮。
阿衡之爝,帝乙成商。
忘甲子之为出,而王受以速亡。
是故明乎内者,必昭乎外;
始于勤者,或终于怠。
细而罔害,亦孔之大;
燎之方扬,亦孔之章。
夫明不可不远,业不可不勤。
烜臣司庭,敢告寺人!
周永巷箴 南宋 · 薛季宣
惟宣王受命,嗣周家大历服。
始年,王慵怠于勤,早息宴朝,寝荒于厥度。
臣后咸谏,王惛未克改。
宣后晨起,出于房,褫簪珥,囚服永巷,命姆傅通辞于王,曰:「呜呼!
德亡常保,存于克勤;
邦亡常安,危于殆荒。
勤厥德有天位,不勤厥政,天命乃移。
丕显我烈祖文王,造邦自西夏,克虔共祗畏。
修后稷、公刘之业,不遑暇日。
即康功田功,惠康小民,不敢自暇自逸。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皇天降监,用集大命于我有周。
肆成王幼冲绍统,不知稼穑之艰难,周公作《无逸》,称殷王,越我太王、王季、文王之事。
王克自寅畏,厥今称明后惟成王。
今王继汾王之业,遭家不造,危如悬石之纶。
业业兢兢,自宵至于明不寐,庸听朝于庭燎,亦惟曰殆哉!
今王其如台,乃昼居于内,肆鼓师告旦,犹弗越于宫闱。
兹惟妾堕敬于身,淫心外见,用沈溺我有命,弃周礼于昌朝,忘勤之德,爰示民以内好。
周邦岌岌,几不至于亡,乌乎戒哉!
我闻曰:惟色之好,其流必奢;
奢乐困穷,我兴受其乱。
乱原之自,发于婢子之身,今王其命之妾,敢逃其罪」!
王拜手稽首曰:「余一人不勤于德,寔自生过,过惟自作,我后伊何!
今诒我贤后之忧,余敬用祗惧。
惟王后反初服,我自今日新」。
后拜手稽首曰:「今王命矣!
妾其俟旦于明星」。
女史书王后之言,用述箴于永巷。
粤惟古初,明王作制。
昼即于朝,宵居于内。
朝以问政,内以就安。
出入惟时,曰于敬天。
惟昔先正,周有文公。
爰作朝仪,以节不中。
鸡人司晨,鼓师戒旦。
王于出朝,不共曰宴。
寅饯纳日,烛炳王归。
银环迭进,女职不违。
阴教之修,礼成道至。
民有攸仪,德用不匮。
三后在天,寔基周命。
《周南》、《召南》,发之歌咏。
思齐思媚,亦嗣徽音。
参十乱臣,缵武诒今。
如何我王,忘祖之烈?
东方明矣,怠而不出。
无朝无夜,耽乐于旁。
简礼酣眠,滨于色荒。
永惟姜后,共德之行。
永巷脱簪,闻辜于王。
后曰乌乎,淫端我见,不曰鸡鸣,酖王于燕。
王拜稽首,后言孔昌。
膏肓疾箴,敬哉不忘。
勉勉王后,则惟良偶。
勤于庭燎,以光九有。
不家于非,不愆于仪。
为周世宗,今王是宜。
于乎永巷,在王之宫。
戒尔后人,视此德风。
莫昭燕私,莫闻鼓钟。
闼闱之容,万民式从。
好移其内,德衰于外。
惟其财之,物不两大。
妇人之悦,近而非远。
蔽于一方,俾予正反。
奢淫骄嫉,交败王纲。
女言是听,无或不亡。
毋曰宫中,四方攸同;
毋曰吾内,王人无外。
乾刚坤静,诸侯井井。
一怠于常,其伤必永。
凡百君子,敬之敬之!
曾是云怠,大命以改。
在后末喜,臣莫不憎,坐膝王朝,而夏家乃倾。
王受即内,淫乐沙丘,对于妲己,而悬头二白之旗。
殷监不远,近有先王。
史妾司言,敢告执方!
汉宣室箴 南宋 · 薛季宣
惟古盛帝明王,统天御极,必有尊严之居,以礼神受福,布政施教,致敬龚日跻之意。
是故法宫受朝,便坐决事,齐明退息,各有常处。
陶唐衢室、周人明堂之太室,皆其处也。
汉兴,承弱周暴秦之后,礼经灰灭,侈过天道,高皇帝荡夷凶怼,惟日不足,至于礼文之事,未暇讲也,宫室制度,皆仍塞都之旧。
惟七年,上行幸关东,丞相酂侯何守,始作未央宫于长安前殿之北,营宣室殿以为帝者之正处,汉制: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
孝文皇帝常受摄事太祠,还致福釐于此,感鬼神之事,前席贾谊而问鬼神之本,上自谓不及也。
孝宣皇帝尽心庶狱,常以季秋后受谳时斋居决事,当时刑狱称平。
益州刺史王襄使才士王褒作《中和》、《乐职》、《宣布》之诗,选童子何武、杨福众等传习歌颂。
上方求通达茂异士,乃召见武等,曰:「此盛德之事,朕何足以当之」!
孝成皇帝鸿嘉时,举敦朴能直言士,王嘉等皆得宣室召见,对政事得失。
中间孝武皇帝不忍亲亲之思,为上姑馆陶公主置酒,诏谒者引内主所近幸董偃。
郎东方朔辟戟而谏,上为称善曰止,偃宠由是日衰。
宣室之居,其为当时尊严如此。
臣愚末学,窃慕虞人之旨,感商辛、王莽之败,上箴宣室,思补盛汉之阙政云。
自古在昔,惟辟奉天。
乃立明庭,以临八埏。
朝居有堂,燕居有室。
各有攸宜,用届诚一。
上帝是承,诸侯是程。
百官是成,兆民是听。
以立我九经,以式我典刑。
蠢蠕有生,靡有感不令。
在帝陶唐,明室以询。
高拱无为,端严若神。
亦邃其居,垂衣而治。
其仁则天,罔有不被。
于穆神汉,缵尧之绪。
上栋下宇,以蔽风雨。
乃作路寝,曰于未央。
宣室渠渠,寔惟北堂。
惟时孝文,礼祠天地。
肃肃皇皇,受釐寅畏。
履帝敏武,问于儒臣。
谦光昭灼,探颐穷神。
孝宣明刑,两辞之恤。
奏谳凌秋,志心齐壹。
《中和》之颂,曲度洪纤。
乃谢歌僮,撝挹谦谦。
有严二后,宗道亶明。
必世而仁,中天以兴。
中叶弗虔,恩亲掩义。
路寝王宫,而樽罍是寘。
始骄越度,敢见嬖臣。
降于天子,为之主宾。
陛郎曰朔,执戟是何。
正厥三罪,匪回匪阿。
明明世宗,如流听纳。
三十金之云赐,而董君以不荅。
危言之至,受之不疑。
受而不尽,臣为惜之!
鸿嘉直言,致相新甫。
过涉虽凶,匪躬之故。
惟此便室,汉家法宫。
政教之施,曰常曰中。
敬厥几微,民乃攸仪。
一毫之失,弊将泉溢。
无乐无非,其祸将危。
无曰无害,其菑必大。
蚁𨹟堤颠,心坚石穿。
淫乱之渐,篡夺生焉。
国之兴亡,一言而决。
无安不危,无刚不折。
窃位亡新,孰辟于天!
受为琼室,而倾宗陨元。
巍巍帝居,其门四达。
侍臣司宫,敢告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