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策问(一六) 南宋 · 薛季宣
问:周道东,风化熄,先王之迹荡灭无馀。
仲尼继文王而兴,修六经之教,师法后进,以为万世准式。
当时之士,有能洁己而进者,殆无所拒绝,是以三千之徒从声而至,杏坛洙泗,弦歌不辍,而七十子者遂速肖于圣人,所以诱掖之、作成之,其亦至矣。
观夫子之见互乡、见南子,虽佛肸、公山弗狃以畔人召之而欲往,圣门广纳,于此可见。
子张之非子夏,亦有「于人何所不容」之语,阳货、孺悲之见,何圣人拒之之深邪?
一者拜而时亡,一者辞而鼓瑟,应对弦歌之际,厥有旨哉!
彼夷俟之原壤,将命之童子,自人而论,可以无讥,扣胫之云,或人之答,所为言动,其故何邪?
诛奸回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真学士大夫之事,况在《论语》之书乎!
诸生必究其端,其明著之无略。
策问(一七) 南宋 · 薛季宣
问:人之大伦,友其一也。
取友之际,古人难之。
道之不明,交朋道丧,旷千百岁才可以一二数,而势利之交在焉。
夫庄周、惠施皆以老氏为宗,其论交固善也,周经施墓,有「斤墁」之叹,其相与者不薄矣;
而「鯈鱼」之辨,「鹓鼠」之喻,「蚊䖟」之论,独何自而发欤?
当唐之时,李、杜、韩、柳皆以诗文名世,单父之乐,论文之思,雪日之况,托子之际,亦可谓久要矣,而「欲杀」之句,「饭颗」之嘲,实录、志铭略不假借,安坐甘食,见之于书。
此又不可得而通者,岂盛名之下,人情不无相轧,将相成之道,于谊固当然哉?
有司未达其所以然,诸生其明告我。
策问(一八) 南宋 · 薛季宣
问:传道之序,自孔子、曾子、子思、孟轲端若贯珠,盖无可疑者。
然《论语》记颜渊死,孔子以况伯鱼;
《史记》鲤年五十,其亡先孔子三岁,回少孔子三十岁,三十二而死,则是先伯鱼九年也,取信《论语》,则伯鱼之亡久矣。
《世家》、《家语》: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子思年六十二,则曾子于仲尼之卒也未壮,子思犹逮事其先祖。
《孔丛子》有子思及孔子、曾子、孟子车问答。
《檀弓》、《孟子》、《汉艺文志》皆称子思与鲁缪公同时;
《孔丛》又逮于缪公卒。
《孟子题辞》、《列女传》:孟轲学于孔子之孙子思,孟子传学于子思之弟子。
《资治通鉴外纪》:缪公访子思之岁,距孔子卒七十有三年,而《周纪》鲁缪公薨,子思见卫谨侯,后此又三十有一岁,下距孟轲见梁惠王之岁凡四十有一年。
上下一百四十五年之间,而道学三传,未足多过,子思之年无乃过于寿考乎?
由此言之,《史记》殆为不妄,而孔氏所记,与夫《檀弓》、孟子、刘向、班固、赵岐、司马公、刘道原皆非无稽而妄作者,记事参错,虽道原亦不能无疑。
诸生论古人于数千百载之间,皆有以祛其妄而辨其惑,传道之次,所当尤谨焉者,近在眉睫,固将先之,幸为开发其疑,明引据依于下。
策问(一九) 南宋 · 薛季宣
问:古者贤士大夫逢时遇主,以道光明于时,有德有言,世所希仰。
遭秦灭学,其姓名固多湮没,后无传焉。
惟舜之五臣,商之三仁,武王十乱,周之八士,作者七人,与夫所谓逸民者,始皆卓然章章,有以自见,得圣人一语而后其道愈明。
盖其高深视河华,昭晢齐日月,不其伟乎?
虽与天地并存可也,柰何诸儒传其姓名,人有一说?
言其年代,乃大不同?
惟三仁,孔子既详言之;
朱张之行,盖阙如也,作者之数,或以为十字之讹。
夫人固不逃乎六经史传之间,儒者宜当深考先儒之说,会有一定,孰得孰失,生其辨据详之。
策问(二○) 南宋 · 薛季宣
问:兵法莫难于用间,莫深于用间。
田单复齐,秦灭六国,汉高亡楚,句践报吴,皆藉间以成功。
微乎微乎!
间言一入,敌情尽见,彼君臣缔合之交判然离,而我计行矣,故曰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孙武之书曰:「商之兴也,伊挚在夏;
周之兴也,吕牙在商」。
夫商、周之王,伊、吕之佐,决非行间以图人之国者。
求之书传,则升陑出其不意,乘黎而商始咎周,诚有似于兵法,岂二王之道,神至于无形哉?
小康夏之盛王,用众一旅,光复夏祀,亦二王之举也。
其使女艾谍浇,季子诱𤡬,袭浇于逐犬,易首于缝裳者,见之传记,不可诬也。
伊、吕之事,未可遂以为无有,为之其亦有道乎?
诱敌以子,尤难入者,计将何自而出邪?
方国家当虏之强,未雪大耻,圣上怀冰握火,思复东都之会,前古之事,不识可用于今欤?
何用行之?
有司敢请。
中庸解(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
天命,上天之载也。
性,人受天地之中以生者也。
道,日用也;
教,成物者也。
天命即性也,率性即道也,修道即教也。
性、命、道、教,皆非自外作者,在乎不失其正而已。
于所不见不闻之地,有毫釐之差,则失性命之正;
失性命之正,则去道远矣。
隐见微显,本一道也,未有动乎中而不形于外者。
戒慎恐惧,所以贞夫一也。
人之于道也,造次颠沛而不可违者也。
无入而不自得,观感之教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物生而静,天之性也;
感物而动,性之欲也。
喜怒哀乐,皆性中之物也。
方其未发,不可谓之有;
及其既发,不可谓之无。
喜怒哀乐正于未发,可不谓中乎?
发而不失其所谓中,可不谓和乎?
中者道之所自出,故谓之大本;
和者物之所同归,故谓之达道
天地之大,万物之夥,未有离乎道者也。
泯中和而不离,开物成务之道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君子之中庸,中庸也;
小人之中庸,反中庸也。
时中,时措之宜也,中节者也。
反中庸则安于不善,此小人之中庸也。
子曰:中庸其至矣乎!
民鲜能久矣。
中,正性也;
庸,常道也。
居正有常,所谓至德。
安之为贵,安之悠久之道也。
择中庸而不能守,非所谓安之者也。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所贵于知者,为其能有择也;
所贵于贤者,为其能有见也。
人之望也,所赖以先民也,愚者固不及矣,知者又过中道,道何从而行乎?
不肖固不及矣,贤者又过中道,道何从而明乎?
孔子兴「道不行」之叹,盖叹贤而知者过犹不及。
君子小人之间,不能以寸。
饮食而知其味之正,斯无嗜好之僻也,毋偏毋颇,则近道矣。
过物之累,所恶其凿者也。
子曰:舜其大知也与!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
所恶于知者,为其凿也。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盖未始自用,而亦不轻信之也。
迩言犹察,况其远者乎!
天下之理,未有无二端者,好问而察迩言,遏恶而扬善,此执两端而用其中之道也。
欲求中而二端之弃,吾见其执一而非中也。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子曰:「君子可以大受,而不可小知也。
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二者适反,君子小人之辨。
众人之知,所谓小知也;
惟知之小,陷乎大患而不自觉,虽知中庸之择,固无安之之理。
夫小知而大知自见,惟不役于小尔。
久于中庸之德,其惟大受者乎!
颜子择中庸而得一善,所谓识道也;
拳拳服膺则心服而身守之矣,未尝须臾离也,何从而失之乎!
舜之为舜,不过执两端而用其中;
颜之为颜,不过择中庸而得一善,君子之道,焉可诬也,在乎知本而已。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天下之事可以强为者,是皆可能者也。
中庸,天道也,不可以能之也,能之非道也,执中而无方者也,故曰:神而明之,存乎德行。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
北方之强与?
抑而强与?
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
君子居之。
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
而强者居之。
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
中立而不倚,强哉矫;
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
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子路之问,盖强弱之强也。
孔子分君子、小人之辨,托南方、北方之强应之。
南方之强,君子居之,所谓养其大者,犯而不校之类;
此伯夷、叔齐所以廉顽立懦,求仁得仁也。
北方之强,盖子路所谓强者,此匹夫之勇尔。
和而不流,中立不倚,国有道不废,不为无道改节,自强矫矫,惟有道者能之,而汝也矫。
矫,特立貌。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
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
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素隐行怪,掩其素行,行其僻左,以欺世盗名者,半途而废,自暴自弃者,若之人也,皆为人者也。
圣人有所不能为,为之不能已也。
君子之道,乾乾而不息者也。
遁世不见知而不闷,非惟人之知也,依乎中庸,徒以成身而已,非圣人而能与于此乎!
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
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
语小,天下莫能破焉。
《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
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道不远人,故虽匹夫匹妇,可以与知之。
至大至神,虽圣人不可以意知,不可以己能,所谓费而隐者,其中庸之至乎!
天地之大,而人有所憾,不能成其大尔。
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言必有物,安得举而破之乎!
造端乎夫妇,可以与知也。
察乎天地,所谓上下察也。
鸢飞鱼跃,各正性命者也。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豚鱼鸟兽,夫岂外此哉!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
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
伐柯执柯以为远,此近于天地之大,犹有所恨者。
日用饮食,此民之不可须臾离者也,道不可离,又何远焉!
知修道之在人,可以语率性之道矣。
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以人治人,非求诸远者;
过而能改,为善莫加焉。
夫子一以贯之,盖无所谓忠恕。
忠恕之道,譬诸己而已矣
立己与物,则其去道逾远,无人我之辨,所谓一以贯之也。
不欲人之加诸我者,吾亦欲无加诸人,善推所为,能忠于恕,则近之矣。
违道不远,犹非道也;
一贯之也,无所俟于推矣。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
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
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
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
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君子之道四: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
是皆不可能也,在修其在我者也。
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所谓修道也。
不足,不敢不勉,有馀,不敢尽,聿求厥中者也。
言行相应,则所谓君子之道者,丘未能一,所以能一之也。
慥慥谨也,言不可不慥慥然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
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素其位,所谓居易也。
不愿乎外,不易乎世者也。
不易乎世而行其素,无适而不中矣。
上之陵下,下之援上,皆徇物而外驰者,故怨尤生焉。
内求于己,又谁怨乎?
行险徼幸,盖不知命者也。
得之不得,曰有命,所以穷通而长乐也。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道不远人,在我而已。
大学之道,自正心诚意以至化家刑国,未有本乱而末治者也。
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故君子必自反也。
仁之实,事亲是也。
孝悌为仁之本,岂有它哉!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
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
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
矧可射思,夫微之显」。
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鬼神,至幽者也,而人莫敢不敬,以其体物之著也。
诚之不息则著,岂外是哉!
譬射以有反身之仁,穷神以见至诚之德,知微之显,知远之近,则可以言中矣。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
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
宜民宜人,受禄于天。
保佑命之,自天申之」。
大德者必受命。
舜之受命,所谓天地合其德者,原其宗本,不过充事亲之孝,因天材而笃之尔。
栽培倾覆,皆天道之当然者,舜何与焉!
达天之德,而不能得天者,未之有也,而况于迩者乎!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
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
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
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
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
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
期之丧,达乎大夫;
三年之丧,达乎天子;
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
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
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
序爵,所以辨贵贱也。
序事,所以辨贤也。
旅酬下为上,所以逮贱也。
燕毛,所以序齿也。
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
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
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无忧,得天者也。
达孝,仁亲者也。
文王上有以得其亲,下有以施乎子,全其天乐,又何忧乎!
武王、周公所以上继文王,善推其所为而已。
近而事亲,大而事天,治人神,和上下,未始不本文王之道,无或不当理者,则文王之无忧,武王、周公之达孝,其至矣乎!
郊社禘尝,所以交神有道,指掌之示,夫何远之有哉!
哀公问政
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
其人存,则其政举;
其人亡,则其政息。
人道敏政,地道敏树。
夫政也者,蒲卢也。
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亲亲为大;
义者,宜也,尊贤为大。
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知天,知命也。
知人,知道也。
为政在人,所谓人存政举人亡政息者也。
地道之可察者,莫敏于树,人道之可通者,莫敏于政。
文武之政具在,而人莫之行也。
得人行之,则其化物,何异于蒲卢之变?
然待其人而后行尔。
为政之道,得人为本。
身不明道,无以知人
不先体仁,无以入道。
君子之道无他,仁义而已矣
知事亲为人事之本,尊贤为适道之宜,由是而之焉,则礼可以义起矣。
是故为政莫善于知天,知天莫尚于知人知人莫大于尊亲,尊亲莫过于修身。
知修身,则可以仁民矣。
凡为政而不及于修身知化,皆非所谓正也。
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
五者天下之达道也。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达德所以行达道,一所以行三也。
仁以本之,知以通之,勇以成之。
知、仁、勇三者相须为用,而不可偏废,所以行之不过曰一而已。
一者何也?
所谓知天者也。
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则知、仁、勇之三,未始离乎一也。
天下达道亦大矣。
交亲之际尽而足,通乎达德,则未见其五也。
斯道也在人而已。
人之资质有限,能强而至于道,则与生而知之,安而行之者等尔。
明于蒲卢之喻,则可以言政矣。
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
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
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
而好学、力行、知耻者近之。
三者之心,人皆有之,充其所为,则达德可致,身修而可以为政矣。
修道之谓教,而于天下国家何有!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
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
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
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
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
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
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
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
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经之治,自修身始,所谓行之者一,皆行其所无事也。
尊贤先于亲亲,所以立道也。
大臣之敬,不敢亵也。
小臣之体,恐疏之也。
子庶民,来百工,内之所以安治;
柔远人,怀诸侯,外之所以信服。
皆行其所无事,而以修身为本。
君子之于天下也,将以安全之也,非徒有之而已。
修身以教,各因其材而笃,使人得之观感,咸事其事,不敢不勉。
以尊乎治者,先王修道之教也,皆自我出也,所以行之者广,求诸己者,岂不约乎!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前定则不跲,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
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
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
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
治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曰豫而已。
事不可以意知,不可以已能,皆以修身为本。
诚明乎善,所以立事也。
道也,行也,事也,言也,豫皆前定之矣。
见之事业,宁有穷乎!
所贵乎坐进此道。
诚者,所以立豫也。
至诚与天地同流,不诚无物矣。
不诚无物,则不明于善。
交人之际,将何以有行乎!
道之不行,不诚故尔。
《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
率此而行,则无往而不济矣。
诚者,天之道也;
诚之者,人之道也。
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
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
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
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
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
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天道,本然者也。
人道,当然者也。
至诚,则无它事矣。
此舜所以从欲而治,孔子纵心所欲而不踰矩也。
学、问、思、辨、行,所以诚之者也。
学之贵博,问之贵审,思之贵慎,辨之贵明,行之贵笃,知此五者,可以无失矣。
审于问,笃于行,其功常十倍于人,未有不至者。
致曲能有诚也,学者所贵以诚身也。
不诚乎身,则何贵于学!
诚者,天之道也。
至明至强,固有之也。
柔愚逐物,害之也。
至诚则本然者见矣。
故学而未至于启蒙发蔀,如蒲卢之变,皆不足以言学也。
自诚明,谓之性;
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
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
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
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
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
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性,本然者也;
教,当然者也。
本然者未尝不著,由当然以即本然,则本然之性见矣。
故虽圣人,未有不由学而至者。
所谓致曲也,知所谓教,自愚而圣,无难者,诚明盖一道尔。
诚,天道也,地道也,人道也。
明者,诚之著也。
至诚复性,则上下咸察,吾性中之本然者,而焉有不尽哉!
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言命矣。
立命之道,自反身始也。
参乎天地,非尽性者能之乎!
致曲无所不用其至者,每用其至,至则诚矣。
至诚不息,则形而发见。
故变化自我出也。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见乎蓍龟,动乎四体。
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
至诚如神。
天道之神,所以能体物者。
诚一之至,未始离于物也。
至诚与天道相似,故神神而明之,所谓格物也。
格物而不明,则善不善之将然者,无所潜于隐伏矣。
诚者,自成也;
而道,自道也。
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是故君子诚之为贵。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己,仁也;
成物,知也。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诚自成,道自道,夫岂外物邪?
物则之尽,在诚而已,不诚无物,故以诚为物之终始也。
诚者物之终始,岂徒诚身而已哉!
尽己尽物,则中和致而天地位,万物育。
无物不一,无适非中,皆吾性之成德,安有内外之分乎!
仁也知也,由成己、成物辨也。
仁知之辨,惟其时而已。
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徵,徵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
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壹言而尽也。
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不贰,诚也;
不测,神也。
天地之神,亦诚而已矣
至诚斯不贰矣,不贰则自然不息,以至于尽神。
天之高,地之厚,道之悠久,神之不测,惟至诚可以与于此。
诚之为道,顾不大邪!
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兹天道之变化。
一言可尽,曰诚而已。
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
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
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高明、博厚、悠久者,天地之道,此其可知者也。
天昭昭之多,地一撮土之多,山一卷石之多,水一勺之多,皆近而小者,及其至也,盖不可知之也。
其所以为天地山川而不可知者,曰诚而已。
《诗》曰「惟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
「于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大哉圣人之道!
洋洋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
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
「于穆不已」,天之命也。
不显之德,文王所以受命也。
洋洋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威仪,待其人而后行者,此于乎不显,纯亦不已之德也。
全乎天德,至道之归也,故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
天之为天,文王之为文王,其道非它,诚之不息而已。
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
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
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
无道,其默足以容。
《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其此之谓与?
子曰:「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君子之道,行其所无事也。
德性,天性之本然者。
问学,尽性之本然者。
广大,措之四方上下而准者。
精微,至约之在人者。
高明,所以覆物者。
中庸,所以成物者。
温故,反本者;
知新,知来者。
敦厚,自广者;
崇礼,接物者。
皆以修身为本,廓而充之,则与天地准矣。
为上处下,兴邦免祸,未有不自此途出,此明哲之所以保其身也。
学不由此,所谓反古之道也。
自用之愚,自专之贱,灾其自取之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不考文。
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
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
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礼乐,圣人之事也。
制礼作乐,天子之事也。
今天下有其时者也。
不以圣人居天子之位,礼乐不可作也。
此天之道也,作之者妄也。
夏礼不足徵矣,殷礼可学而不可从也;
礼从时,孔子之所以从周也。
孔子之不能制礼作乐,无其时,且无其位也。
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
上焉者,虽善无徵,无徵不信,不信民弗从。
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
庶几夙夜,以永终誉」。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者也。
三重,三节也,上焉不可使知之者也,下焉日用而不知者也。
故君子用其中,必本于修身。
本诸身,徵诸庶民,匹夫匹妇皆可与知之,上无太高,下无太渎,百姓心悦诚服,知所徵信,则敬而从之,所以适道也。
天地鬼神,先圣后圣,其道一而已矣,莫不以人为本。
知天知人,不过内外之合而已。
民有所徵而能信,无思不服,不可得而远近,吾修道之教也。
见誉有由矣,外是而求誉,非永终誉者也。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
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
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天地之大,诚而不已者也。
仲尼远继前圣,合德二仪,博厚高明,应物无迹,大小咸德,体合万殊。
小者如水之流通,异行而俱入于海;
大者如物之自化,不可见而未始踰闲。
天德之至,所以为夫子哉!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
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
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
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
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溥博渊泉,而时出之。
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
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
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书》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
所见不同,一于广运之德尔。
成配天之德,则其处身接物,皆顺而不妄,动而愈出,惟有本者能之尔。
天地之大,何所不容,何所不逮。
苟能此道,则有不言之信,无为之教,声容言动,其有不格者乎?
此为天道之当然,所谓无思不服者也。
此道也,可以见天地,可以贯金石,有血气者而能外于是乎!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
肫肫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
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天下之大经,正也;
天下之大本,中也。
经纶大经而立大本,非全于天者不能也。
求全于天,诚之而已。
诚者,天地万物所受以生也,人之所以自成也,夫焉有所倚。
然亦不可诬也。
望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卓然如有立,参然如倚衡。
有所倚者,其何能然!
此道之本,可得而知者。
聪明圣知,性中之本然者,固有之也,唯全于天者尔。
天全而后诚至,而中正立矣。
《诗》曰「衣锦尚絅」,恶其文之著也。
故君子之道,闇然日章
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君子之道,其可知者,非其至也。
至不可以意知,而可与有行也。
小道的然,则的然已矣,其将何以为远?
知行远之自迩,登高之自卑,则可以适君子之道。
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所谓不显之德也。
知德之不显,则知的然之恶矣。
子夏以谓小道可观,而泥于致远;
非可观,则何以为小道欤!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
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
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
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所以戒慎恐惧也。
自反而缩,吾何慊乎哉!
故君子敬其独尔。
内不自欺,曾何人所不见之有。
人所不见,而谓之难也,况己所不见乎!
此君子所以大过人也。
「相在尔室」,室非身之外也,况室以为喻也。
内且不愧于屋漏,敬信其日用尔。
不动之敬,不言之信,何有哉!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
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民威于鈇钺。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
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君子之道本诸身,加乎天下,莫不以修身为本也。
修身本乎诚敬,所谓笃恭也。
笃恭而天下平,修道之教也。
「奏假无言」,「不显惟德」,至于「时靡有争」、「百辟刑之」,惟至诚之格物,如此民心悦而诚服,天下有不平乎?
庆赏刑威,劝赏之道也,不用而民不倍,诚之至也。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
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声色之感,岂所以化服人心乎!
圣人不以感人,知德而已。
故夫子言本末之辨。
毛,轻微之至也;
道,微乎微者也。
知道之妙,则知非毛之所可伦拟也,尚不可得而伦拟,矧可射乎!
无声无臭,天道之始也。
中庸之学,所以研求性命之正,和同天人之理,不知天道之始,其何以为至哉!
皇极解(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洪范》九畴,次五曰「建用皇极」,次皇极于中,数九畴用中于建也。
尧舜之禅传,是中也;
孔颜之学明,是中也。
自章句之说起,《洪范》为灾异之书,儒者间以意明之,其已駮矣。
无證而民不信,故君子难言之。
虽然,极之敷言,帝之彝训也;
帝训不明于天下,走病焉,敷求厥中,颛以经学为解。
大中所谓命,中立而百顺备矣。
各正性命,民之中,中以生也。
率性之谓道,中非自外至也。
于时保之,莫非尔极也。
《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女极,锡女保极」。
人之过也,各于其党;
人能弘道,非道之弘人也,是故立之斯立。
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无入而不自得者,惟不害者能之。
天理之灭,人欲害之也。
反身而诚,至诚则无他事矣。
百为事守,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而后可以弗畔。
执中之道无它,卷卷服膺而已矣。
《洪范》曰:「凡厥庶民,亡有淫朋。
人亡有比德,惟皇作极。
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则念之」。
子言之:「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
可与适道,未可与立;
可与立,未可与权;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孟轲有言:「所谓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是故识轻重之为贵,识轻重则知权矣。
君子之时中,时中为权,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
夫大受者不可以小知也。
《洪范》曰:「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
语中德之盛也。
性无有不善,心无有不正,存心养性,所以事天也。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复之见天地之心不远。
复无祗悔,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焉。
一言善,而千里之外从之,是集义所生也。
《洪范》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女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
道不远人,在推其所为而已。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
夫子之一以贯之,非多,学而识之也,所贵乎坐进此道。
《诗》不云乎:「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
惟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彊禦」。
故大人正己而物正,修身而天下平。
《洪范》曰:「亡虐茕独,而畏高明。
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富有之谓大业,充实之谓美。
渊泉溥博而时出之,有本者如是也。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必先诚其意。
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
内外正,天地之大义也,一正家而国定矣。
舜刑于二女,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身不行,道不行乎妻子。
《洪范》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
女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
有诸中,斯必形诸外。
是故诚之为贵,诚之不息则著,著则通,通则放乎四方上下而准,不诚未有能动者也,故曰「不诚无物」。
《洪范》曰:「于其亡好德,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
子言之,道其难行矣乎!
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
中庸其至矣乎!
民鲜能久矣。
舜执其两端而用其中于民。
两端非执一也,其为物也不贰,则其动罔不中。
在舜之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各有心,知微之显,则本心灼见,而中一见之矣。
《洪范》曰:「毋偏毋颇,遵王之义(读如俄。)
毋有作好,遵王之道。
毋有作恶,遵王之路。
毋偏毋党,王道荡荡。
毋党毋偏,王道平平。
毋反毋侧,王道正直。
会其有极,归其有极」。
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以行与事,示之而已。
圣人代天理物,修辞以尽意,知风霆雨露之无非教也,则可以言天矣。
在《易·恒》之繇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故君子言有物而行有常,有常之吉,不言之教也。
《洪范》曰:「曰皇极之敷言,是彝是训,于帝其训」。
人无有贵贱,道无有高下。
不获乎上,无以使下;
不获乎下,无以事上。
中极之道,立九经以行三德者也。
故曰:欲为君,尽君道;
欲为臣,尽臣道。
中,其天下之道本乎!
《记》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不能达之天下而可乎!
《诗》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
又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
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于乎!
其有进于是夫。
《洪范》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大学解(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
虑而后能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能明是德,则近人矣。
能明是德,则知止矣。
有止故不妄,不妄故能安,能安故能动。
明德,本也;
应物,未也。
故学道贵知本,知本则知缓急后先之序,而无过举之患矣。
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能安而静,物莫之挠,动而应物者,盖无难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有良知,有小知。
良知,知德者也;
小知,小小知见也。
域于小知,良知无自发也。
能致其知,则知之至者见矣。
物物则之,在人者不明明德,则物无以尽;
不能尽物,则知之至者无自而发。
格,至也。
物至则良知见也。
良知发见,则所知必至,意无有不诚,心无有不正,家国天下无不自正。
所施者寡,所被者博矣。
《洪范》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
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
所谓格物也。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
时人斯其惟皇之极」,「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以知德修身为本也。
「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天子、庶人之一是也。
尧自「克明俊德」至于「黎民于变」,仲尼由「三十而立」至于「所欲不踰矩」,大学之道无它,在乎格物而已。
不知尽己而欲尽人之道,难矣哉!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小人閒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
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大学之道,自知德始,意诚而下,皆其序也,不可躐而至也。
慎独,致一之道也。
致一之至,不戒而严矣。
《易》曰「无有师保,如临父母」,严之至也。
不欺其内,好之如色,恶于欺也。
如恶恶臭,自牧如此,非出勉强而后可以为。
谦谦,慎独之始也。
不诚无物,君子其可欺乎!
小人为欺,徒以自欺而已。
十目十指,其将谁欺!
德之润身,由其意之诚也。
心广体胖,至诚之道,将与天地参矣。
《诗》云:「瞻彼淇澳,菉竹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修也;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
「赫兮喧兮」者,威仪也;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淇澳》之诗,美武公之德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所以形容之也,为天造而人功之似也,由其知学而自修者至也。
恂慄,和敬也。
威仪,度数也。
修道在己,而民之不能忘者,各以其所求得也。
君子乐得其志,小人乐得其事,凡以身修而应之有道也,故必诚其意。
《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諟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明德,俊德也。
日新,德新也。
惟天阴骘下民,民之受中以生者,明于是也。
圣人所以达天德也,由其固有之也。
克明则克类矣。
文王纯亦不已,日新之盛德也。
尽斯尔也,用其极之谓也。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止,极也。
仁之至,义之尽也。
知止而后能定,能定则不它矣。
此谓知本。
古人之所以大过人者,无所不用其极也。
能知所止,无所往而不建其极也。
黄鸟尚知安身之所,人而不求所止,可乎?
讼之起也,中无所定也。
知止,自不欺矣。
犯而不校,夫何讼之有乎!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
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
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
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中庸之学,以率性为道。
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
有所忿懥恐惧,则非所谓中,而本性昏矣。
心者神明之舍,居中虚以治五官者也。
心为事夺,五官皆失其正,非所以安神明也。
一正心而本性正矣。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
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
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
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君子之道无他,善推其所为而已。
譬所亲爱,譬所畏敬,譬所哀矜,譬所敖惰。
取譬反覆,视我心之轻重,则失其正者见矣。
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善,皆有所偏也。
心有所偏,则吾之是非错谬失伦;
轻重无准,失其所以成已。
近而无以齐家,犹爱而不知其子,贪而不知其苗也。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则会归于极矣。
是故修身以正心为本,心正而天下平矣。
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
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
《孝经》曰:闺门之内,具礼矣乎!
严父严兄,妻子臣妾,犹百姓徒役也。
为国以礼,能踰上下之交乎!
君子之为天下国家,皆以修身为本。
事亲者可以事君,临下者可以临民。
此皆不学而能者也。
若保赤子,敬之至也。
知敬恭之道,斯无失之者矣。
君亲之辨,则惟其时物焉。
故曰「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克明俊德,黎民于变」,「文王以刑寡妻」者,御家邦,善推所为者乎!
一家仁,一国兴仁;
一家让,一国兴让;
一人贪戾,一国作乱。
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
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
无诸己,而后非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宜兄宜弟」。
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
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
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孔子曰:「声色之于化民也,末矣」。
修道之谓教。
凡有血气,未有不缘观感而得也,此化俗之机也,皆自身修始也。
尧舜之民,灏灏如也;
桀纣之民,比屋可诛,是岂声色化之也!
皆观感然也,非勉强而从之也。
故君子必自反也。
内外之合,所谓恕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笃恭而天下平,用此道也。
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
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故君子先正其身,不愿乎其外。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
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恶于上,毋以使下;
所恶于下,毋以事上;
所恶于前,毋以先后;
所恶于后,毋以从前;
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
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此之谓絜矩之道。
古之善为天下国家者,以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无它焉,一以贯之而已。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出者正,则所从者顺。
此之谓絜矩之道,矩絜而民取制矣。
是故动而为天下道,使民无不知爱其亲,知敬其长。
风俗惇厚,盖所以率之者,顺矣。
修道之教,不言之令,所谓絜矩之道,皆以身修为本耳。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
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僇矣。
国以民为本,民以心为本,君子之得其民,得其心也。
民之好恶,其心未尝不公;
君子以民为心,公其好恶,则民爱之戴之,将父母若矣。
为人上者,下人之所瞻望也,唯中立而不倚,则服而从之。
十手十目,其严乎!
故君子在正其身。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
仪监于殷,峻命不易」。
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
德者本也,财者末也。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
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
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
皇天无亲,惟德是予,人之所欲,天必从之。
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是故在得民也,得民在得心也。
惟有德者有以得民之心,故君子敬其独也。
政有本末,修身为本。
身修德建,民可得而用矣,何财非我之有!
不务建德而急于财用,民不知德,则惟财之靳,是施夺之道也。
是故有德斯有民,有民斯得天。
后利先义,先王所以受命也。
《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
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人之彦圣,其心好之;
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
人之有技,媢疾以恶之;
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
为国之道,在知善恶;
择善之道,仁身为本。
仁身而后能择,能择然后知人,知人嘉善则可以保民矣。
善人之道无它,贤贤而已。
媢疾之心胜,则不能与人为善,而何以保身乎!
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修身而已。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菑必逮夫身。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进贤之法,莫崇礼貌;
去恶之要,莫先克己。
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吾命之出者未至尔。
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是谁之过欤?
惟能公其心者,可与论进贤退不肖之实。
以百姓之心为心,忠信君子所以仁。
菑必逮夫身者,骄泰害之者也。
得失之要,在我而已。
果能忠信,则身修而能公其好恶。
贤不肖之进退,在此而不在彼也。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
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
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
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
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菑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易》称何以聚人?
曰财。
财者,国用所出,其可缓乎!
虽然,为国务民之义而已。
财者利之所在,人之所必争也。
人必争而我夺之,则利心生而礼义消矣。
务民之义,则天下一家,而财不可胜用,藏之于下,犹在君也。
以财发身,用之者也;
不知所以用之,身为财之役矣。
故君子先正其本。
为上有节,为下敦本,财用之出,庸有穷乎!
是故务民之义,在乎修身以仁民;
民化于仁,则爱之如父母,畏之如雷霆,上下情通,财皆可得而用,率斯道也,其有不终于义者乎!
一家仁而一国兴仁,非他道也,务民之义,不以利为先尔。
货悖而入,亦悖而出,此事势之必然者也。
谋大者尚皆不暇谋小,况君子而可争利于民乎?
聚敛之臣,不知义之所在,害加于盗,以争利之民也。
民争利而至于乱,则不可救药矣。
言利而析秋毫,必非养其大者之人也。
所见之小,恶知利义之和哉!
惟知利者为义之和,而后可与共论生财之道。
读天问 南宋 · 薛季宣
走读《天问》篇,而后知天之大与《离骚》之本旨。
以为《楚辞》之学,本诸《天问》,犹《乾》《坤》之为《易》,《周》、《召》之为《诗》,于传则《说卦》、《序诗》,《易》、《诗》之道举矣。
夫高高在上,日月星辰之所烛,风雷雨露之所作,此天象之可得而见,儿童女子无不自已知之者。
至天之所为高高,日月星辰之所为昭昭,风雷雨露之所为升降沸腾,虽圣人有所不道,况又其远者乎!
仁如伯夷,未免首阳之饿,盗蹠之暴,病死河东,质之常情,非其理已正,则《离骚》之作,端致意于斯云。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兹天之所以为大,屈原为是兴问。
柳宗元为之《天对》,何哉?
传曰「画蛇而安其足」,宗元为似之。
读王莽传 南宋 · 薛季宣
三季以降,王天下者,非有德英杰之士,智足以兼天下,而仁能守之者,皆足以创业诒后,刘季、李叔德其人也。
新都侯莽之英姿杰出,夫岂季、德等辈!
徒以汉自武、宣以后,上用刚严为理,重以元、成亡道,孝哀狠悖,而文、景之泽未厌于民,未斁于天,将举小宗代之,是故国统三绝,慢藏诲盗。
莽藉椒房之势,托宰衡之重,窃先王之传器,诈极道穷,而舂陵宗室,固折箠以笞之矣。
观莽窃《六经》以文奸言,几于用智以笼其民者。
读其所为《大诰训典》,一皆窜易古书之文。
其将及诛,犹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
是真泥古不通,姿非英物审矣,居然已足以败,况天人之弃乎拱挹而能盗取神器,刘氏之所以不亡者与。
知性辨示君举 南宋 · 薛季宣
命,天禀也;
性,人禀也;
道者,天人之交际也。
孔子盖罕言命,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矣。
在古《论语》亡之,命矣夫。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言命止尔。
「性相近,习相远也」,所谓「不可得而闻」者。
既难言之,殆未可以言言之也,又可以言知乎?
《易·说卦》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非无事也,理穷性尽,而命已至矣。
子思论天命谓性,而卒之以「无声无臭」;
率性谓道,而继之以「不可须臾离」;
于性无所复道,兹微旨也。
孟氏论「尽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犹是说也。
其曰「尽心知性」,宜非识知之;
谓曰「性无有不善」,将未免乎以谓知之也。
无分之论,性恶之说由是起。
曰「善恶混」,果知之乎?
其曰「尧、舜性之」,则天下谁非性者?
曰「君子不谓」惟命,则不可夺矣。
夫子于命,而言知命于道,而言知道于性,不言知性。
夫命与道犹可以言知者,命有天人之分,去声。
道有时厝之宜,不可不与知之。
性者命之在天,行而为道;
知命与道,则性可由穷理而尽,又可以知言乎?
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性之尽也;
仲尼「知命不忧,尽性何疑」,命之至也;
孟氏「醇乎醇」者,其语自性善而下,未免疑乎驳也。
断以圣人之学,可以默而识之。
异教论以真空,非知命穷理之谓,兹儒者所以不道,夫何责焉!
河洛图书辨 南宋 · 薛季宣
《易·系》:「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
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其言盖有叙,观之以理,无晦也。
说者或谓《河图》、《洛书》本皆无有,圣人为此说者,以神道设教也。
是非惟不知圣人,直不达不言而化之义,乌足与较是非理道哉!
或者又以为当伏羲之时,河尝出龙马负图,自神农至于周公,洛水皆出龟书。
此则似是而非,无所考徵。
就龙龟之说,成无验之文,自汉儒启之,百世宗之,徵引释经,如出一口,而圣人之道隐,巫史之说行,末世闇君洎夫乱臣贼子,据之假符命,惑非彝,为天下患害者,比比而是。
圣人忧深虑远,肯为此妖伪残贼哉!
盖亦有其说已。
传注求其事而弗得,于是乎托涣漫以驾其迂诬,虽知惑世害人,不暇恤也。
且圣人之作《易》,仲尼固已于《大传》详之。
《大传》无文,其可凿以胸臆,就如其说?
「垂象」为象,降自天乎?
走尝窃痛之,为反覆以思之者更岁,推之久,究之至,而后乃得之。
《传》不云乎:「伏羲氏之作《易》也,仰以观于天文,俯以观于地理;
观鸟兽之文,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八卦」。
图书之说,从可知矣。
夫《易》之有卦,所以悬法也。
画卦之法原于象数,则象数者《易》之根株也。
《河图》之数四十有五,乾元用九之数也;
《洛书》之数五十有五,大衍五十之数也。
究其终始之数,则九寔尸之,故地有九州,天有九野。
《传》称河洛皆九曲,岂取数于是乎?
《春秋命历序》:「河图,帝王之阶,图载江河、山川、州界之分野」。
谶纬之说。
虽无足深信,其有近正,不可弃也。
信斯言也,则《河图》、《洛书》乃山经之类,在夏为《禹贡》,周为职方氏所掌,今诸路《闰年图经》、汉《司空舆地图》《地里志》之比也。
按《山海经》所言,皆地之物产,鸟兽虫鱼草木之属,其古史职方之意欤?
仲尼所言,几不外是。
其曰「河洛之所自出」,川师上之之名也。
走不能远引,请以官仪为徵。
凡今古官书之所为名称者,必以某官司、某郡国自谓,而后具其职官。
如春秋它国之事,汉官府上尚书,其传于人,书于史,亦第称某所行某事、言某事、上某事,而于其职事皆略。
闻者皆断然不惑者,以官司郡县必有主之者,非能自尔也。
然则图书为川师上,何独至古而惑者哉?
或曰:「是则然矣,图与书奚辨」?
曰:图、书者,详略之云也。
河之原远,中国不得而包之,可得而闻者,其形之曲直,原委之趋向也。
洛原在九州之内,经从之地,与其所利名物,人得而详之。
史缺其所不知,古道然也,是故以书言洛,河则第写于图,理当然耳。
昔者周天子之立也,《河图》与《大训》并列,时九鼎亦宝于周室,皆务以辨物众而施地政,所谓「据九鼎」「按图籍」者也。
仲尼作于周末,病礼乐之废坏,职方之职不举,所为发叹凤、图者,非有它也。
龟龙之说,果何稽乎?
第观垂象之文,其义可以自见。
晏子春秋辨 南宋 · 薛季宣
圣人之道,不掠美以为能,不瞽世以为明,善者从之,非者去之,要在乎据中庸之道以折中于物,而不以己见为必得,此其所以大而无方也。
柳子厚辨《晏子春秋》,以为墨者,齐人尊著晏子之事,以增高为己术者。
其言信典且当矣,虽圣人有不易。
走见而喜其辨,谓其所自见,诚有大过人者。
晚得《孔丛子》,读之至于《诘墨》,怪其于《墨子》无见,皆《晏氏春秋》语也,乃知子厚之辨有自而起。
呜乎!
若子厚者,可谓掠美瞽世也与?
使《孔丛》出于其前,子厚不应无见;
如在其后出,则《大业书录》具存,抉剔异书,扳从己出,谓它人弗见,取像攫金之子,不可谓知。
子厚妙文辞者,尚亦为此,剿窃之患,厥有由来矣。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然则君子诚其所知,阙其所不知,而后为真知,奚必妄!
辨管子 南宋 · 薛季宣
走读《管子·书杂篇》,观其纤巧权诈,变见百端,要多放利愚民,上欺天子,下倾同列,务强齐国,而非尊主之道。
仲尼之称管仲曰:「人也!
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仲而为此,其民不可得愚,将见人人异心,诸侯瓦解。
齐不得霸,周不复王,中国夷矣,何九合之有哉!
以人许之,则管于人情非它道已。
孔子谓桓公正而不为谲,《管子》虽有是说,将何所复施?
正守而谲行之,且非不谲之谓,桓公犹不是用,而仲为之者乎?
往行前言,当以孔子为信。
今夫管氏书者出,战国从衡者流求售其书,杂之夷吾云尔,夷考其说,皆非实事,孟子不为管仲,端有以哉!
左氏叙桓公以蔡姬兴伐蔡之师,亦信书之过。
辨李廷圭墨 南宋 · 薛季宣
黟墨二枚,其制椭前平后,面为香,字不正,铭曰「歙州进务官李廷圭」。
幕文有隐起交龙挟之,铭曰「宝大元年正月七日奉旨造」。
初,外舅秘阁镇郢,故相申王以墨饷,为螺累百数,李墨不能什一,舅均之僚属。
时走用几要从事幕府,与受一螺,舅得一螺亦以相与。
后十年,走莅樊楚,梅雨既霁,视箧中旧物,探囊见墨,念舅已修文地下,县又荆州下邑,为恻然感动,因考见其事云。
按史,南唐元宗保大元年,岁在癸卯,当晋帝天福八年,距今绍兴嗣三十二年壬午,历年二百二十。
其岁正月庚辰朔,七日丙戌,寔烈祖升元七年也,烈祖殂以二月庚午,元宗以三月己卯朔践阼,改元保大,则保大元无正月。
廷圭父超,本奚氏,自易徙黟,赐姓于唐,不容在烈祖世。
元宗贬号,出显德之后,墨铭「奉旨」,皆大不同。
旧称「李墨」,盖玉质犀文,投之水中,经年不败,书纸数十,耗不二分,今又未必尽然。
本朝创墨宝堂,裒李墨宝藏几尽,秦氏所得尚众,虽权门容或有此,然亦已多。
事之不然,无足多辨。
走常患近世墨工凡下,未尝知有胶法,如潘衡、蒲大韶辈,墨研未半,已胶败不可复使。
惟黟人吴滋,墨法近古,典刑尚在,然嗜酒,不自知贵,听人窃取其名。
真滋所为,已足贵重,胶不易败,惟滋有之。
诚以滋墨校今所藏,其肌理胶煤略皆相似。
李墨但加腻耳,断知墨为滋造,而滋之名又为小人窃而有之。
扁鹊卢人而医多卢,滋祖氏墨官而易多祖,盗名欺世,知庸有极哉!
安得潘谷之徒,与之共论形模之外,易耳目之习,以求制作之正乎?
走固为秦氏欺,而秦氏亦未免见欺于世,可为大息!
端午前夕镫下书。
五监 南宋 · 薛季宣
昔柳子厚作《三戒》,东坡苏公著《二说》,顾事有类是者,述《五监》以足之。
非敢继二先生之作,亦各言其事也。
鱼有䖳,所谓蠢也。
浑沌而无有眉目,如浮沤聚沫。
然有茅虾焉,杂然而翔其首,䖳倚虾之视,当潮之涨,游于江之浦。
潮去而虾不知也,涸䖳于涂,人得之以食。
使䖳也非虾之目,泛然而放于东溟,虽蠢焉犹与之俱化,则其天也全。
借目亡身,而虾亦不自脱也,可悲也夫!
辰之虎有即田豕者,实獖牙之豕也。
掩形于穴,砺其牙以抗。
虎不胜愤,欲以力制之。
豕穴土而奋焉,坌地赢五亩。
虎伤于齰,三日与俱毙,两礼一无完肤。
以虎之威,戾其刚以骋,非所施其挚猛,不能知难而退,与一豕同尽,自取之也,尚何怪!
蚁慕膻,闻膻毕集。
介虫有鲮鲤者,膻物也。
知蚁之嗜,吐舌张介,以膻啖群蚁。
蚁集于体,则卷舌而啖之,因舐其甲无遗蚁。
呜呼!
蚁知膻食,不知患生于所嗜,反为膻败,哀哉!
兽之愚,莫麂如也。
麂足修而善走,田犬不能逮。
遇犬之猎麂,则般辟而跳去,欲以混其踪,常用此见及。
力穷计迫,则藏头于莽,以为狗不己见,犬得控其后杀之。
嗟哉!
使麂知捷足之足恃,疾去而违之,虽良犬,如麂何?
极其少算,窜头以自罔,不亦伤乎!
汉之湄产鹿,鹿群过千计。
虎戁其众,为数以取之。
鹿龁于原,则振臊环其外,阙焉而伏于下。
鹿嗅得臊始恟,求臊之阙,委而去之,不暇算其曹也。
虎搏于其后,鹿如数而得。
夫鹿之苟免求远祸而祸从之,卒丧其群,虽群何济?
言之有足伤者,故书。
文辩 南宋 · 薛季宣
礼始于太一,文亦始于太一。
混沌凿矣,文无不在。
于天得文之高,于地得文之厚,于日月星辰得文之光辉发越,于风雷、雨露、霜雪得文之鼓舞、震曜、润泽、严威,于山岳得文之崷崒峥嵘,于江、河、淮、济、大海得文之源深流长,千变万态,不主故常,而卒有所归,于鬼神得文之幽,于草木花实得文之微,于金石得之坚,于鸟兽虫鱼得文之飞动俦匹,于都邑、城池、屋庐、冠屦、衣裳、车舆、旂旗、百尔器械得文之方圆、曲直、巧而且法。
其在人也,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得文之顺,于升降、揖逊、献酬得文之和,于贺庆、福祥得文之喜,于干戈、兵戎得文之怒,于富贵、利达得文之显,于贫贱、困穷、幽忧、无聊得文之抑,于庄钦、端肃得文之正。
是其文也,而其实也,道也,德也,忠信也,孝弟也,仁义礼智也。
耳所听,目所视,手所执,足所履,无非文也。
耳目手足所及,即理之所在;
理之所在,乃文之所在也。
理发于外,得于心,成于文,谓之自然。
圣人以自然为经。
经者,圣人不能不为者也,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皆是也。
去圣人日远,孰不为文,而有所谓自然之重者,人之重之也,莫知其所由;
己之见重于人也,亦莫知其所由。
重之者不必在于当时,尤在于后世。
此所以见其自然也。
孟、荀、扬、韩,其自然之重欤!
四氏之文,亦有议其非者矣,亦有自为矛盾者矣,终不足以夺众多之重。
世固有为四氏之所为,以自附于四氏,而人卒不与者。
犹宋襄公之霸,有附之者,有不附之者,而霸卒不成;
不若桓、文得众,而后世犹以为霸也。
文未尝无弊也,欲去之非他也,唯循中则无诡谲夸诞,唯自得则无攘夺劫取,唯高明则无暗沓鄙浅,唯劲挺则无柔靡芜秽,唯广大则无碎锁丛杂,唯检束则无滥溢瀰漫,唯公平则无险怪僻执,唯变通则无局趣拘牵,唯有守则无迁就傅会,唯不惑则无妖冶侈纵。
意得其正,智得其圆,气得其直,神得其全,故能推而纳诸自然。
未央宫记 南宋 · 薛季宣
丞相酂侯臣何昧死再拜言皇帝陛下:「陛下从天下义兵,诛亡道秦,西都关中,以根本制枝叶,天下幸甚!
京师,诸夏之父母也,要令四方诸侯知有所法。
今咸阳遭项氏残灭之后,堂殿泯毁,栎阳、兴乐承秦故,虽靡敝一时之制,非法度之宫也。
臣不胜大愿,昧死请陛下诏有司,度长安地,作天子之宫曰未央,为汉家建万世亡穷之业。
臣何昧死再拜以闻」。
制曰「可」。
尚书令下御史、将作,按地图,以诏书从事,丞相裁处其宜,太卜卜筮并吉。
七年初,作宫长安,因龙首山以抗前殿,东西五十丈,南北十五丈,其高三丈五尺。
殿北营宣室殿,为帝者之正处;
掖庭宫在其内,有渐台以供眺望。
曲台殿,石渠、天禄、麒麟三阁,藏先代典籍及名臣勋著;
承明殿庐为文儒著作之地;
织室、暴室、凌室为织文染练、藏冰之所。
其外周庐环列,缴以徼道,宫垣有阙门二:正北端门曰玄武阙,其东苍龙阙。
四面设公车,司马典受四方章奏;
立太仓、武库,所以储国用、谨兵防也。
宫周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尺,疏山以为台殿,不假版筑,高出长安城。
其二月,上自平城至,见长安宫室壮丽,怒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宫室过度也」?
丞相何曰:「天下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
上说,即自栎阳徙都长安。
九年十月,未央宫成,上朝诸侯王,置酒前殿,上为太上皇寿曰:「始者大人常以臣不如仲能治产业,今臣之业孰与仲多」?
殿上皆称万岁。
自古帝王兴建都邑,未尝不为子孙久长经远之度,是故诒远莫若俭。
禹都安邑,汤徙亳,从先王居;
周文、武作都丰、镐,周公营洛邑,其始未尝不卑宫室、谨法度。
降及后世,瑶台琼室兴焉。
且富不期骄,人情好泰,侈大生于安逸,此理势然也。
作法于俭,其弊犹奢;
以奢示人,而谓子孙不吾加者,丞相之计,岂不疏哉!
岂不疏哉!
抑尝闻先生长者言,高祖、项羽,皆楚人也,汉始都洛,五年夏,上感留侯良奉春君敬说,即日驾之关中,居栎阳。
其秋击燕王荼,六年取楚王信,七年征韩王信,上皆行幸关东,至洛阳。
初,项羽既烧秦宫室,或劝羽自王关中,项王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心思东归;
高祖虽居关中,自言「游子悲故乡,吾万岁后,魂魄犹乐思沛」,盖其心未尝一日不在东也。
酂侯作宫宏侈,因贰以济,托辞决定都之计,旨哉!
虽然,犹有憾焉。
令何稍知古今,略法先王,而通其变以安上志,高祖乐于从善,使后嗣知所准则,可亡奢侈之弊。
且高祖以汉太祖而犹出言诧大,何法宫乃复穷奢极靡,子孙安取制哉?
其后孝武帝新作宫殿,孝成帝兴建昭阳,土木被金珠,楹桷加文镂,增高极于云汉,穷幽达于泉壤,侈过天道,超越振古,财用单竭于上,人力困穷于下,其视孝文皇帝惜百金费罢营露台远矣。
初,未央宫世世增广,有台殿四十三、池十三、山六,其台殿三十二、池十二、山五在外,馀在后宫,门闼中外凡九十五,而掖庭有月影台,云光、九华、鸣鸾三殿,开襟阁、临池观不在簿籍。
成帝又增后宫八区为内殿十四,宫城开拓后至二十八里,宫馆益盛,而汉业衰矣。
《诗》曰:「商邑翼翼,四方是极」,高祖有焉。
又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孝文皇帝近之矣。
臣愚学不足以通古今之志,顾何以书汉先帝积累之业,惟以列职太史,典司著述,敢效《周书》明堂作洛,谨昧死记未央宫兴治本末如上。
未央宫(亦曰紫微宫) 南宋 · 薛季宣
殿:前殿、宣室、麒麟、温室、金华、承明、武台、寿成、万岁、广明、清凉(亦曰延清室)、永延、寿安、平就、宣德、东明、飞雨、通光、曲台、白虎、延年、回车、宣明、长年、见德、神明、玉堂(亦曰白玉堂)、含章、神仙、昆德、高门(亦曰高门宫)、温调、龙兴、敬法、(有敬法闼)朱雀。
右三十五殿在外
椒房、昭阳、飞翔、增城、合驩、兰林、披香、凤凰、鸳鸾、安处、常宁、茝若、椒风、发越、蕙草、钩弋。
右十六殿在后宫掖庭
堂:朱鸟堂、画堂。
室:非常室、暴室。
阁:宣室、石渠、麒麟、天禄、增盘。
台:玉台、果台、钩弋、通灵、兰台、渐台。
观:甲观。
山:东山、西山,皆有台。
池:沧池。
田:弄田。
门:四面、公车、司马、金马、青琐、作室、阊阖。
仓:太仓。
阙:玄武、苍龙、白虎、峣阙、蜀车。
库:武库。
府:灵奎、内府。
署:内谒者、宦者、虎威、钩盾、章沟。
狱:掖庭。
厩:未央、长乐、路軨、(亦作辂軨。)承华、骑马。
天马。
圈:彘圈、虎圈。
右,未央宫室之杂出于传记、史籍者,附记于上,亡者阙之。
其制度为不足取,皆略而不书。
⑴ 按《汉宫殿疏》,温室在长乐宫。《汉宫阁记》、班固《西都赋》在未央宫。《三辅黄图》:二宫皆有温室。白玉堂,《汉书》在建章宫。《三辅黄图》:未央宫、建章宫皆有玉堂,而建章宫曰内殿。
⑵ 按:钩弋殿与钩弋宫名同。《三辅黄图》:宫别在直门南。又成帝后宫八区,又增至十四殿,而椒房、钩弋二殿不在其数中,未详。
岐阳石鼓记 南宋 · 薛季宣
岐阳石鼓十,在凤翔天兴山阿。
唐郑馀庆节度凤翔,移置文宣王庙。
唐衰,亡其一鼓。
皇祐四年,司马待制池知凤翔日使向传师求之于外偶之田舍,睹舂粱石臼有文,察之鼓也。
向既易以他臼,于是十鼓复完。
其文刻鼓扛间,皆大篆。
唐时书画尚备,自杜甫、韩愈、韦应物,盖已叹其不无阙画。
及今历年四百,而文漫灭过半,其书之可辨者十鼓,凡四百四十有九字,中有复字十六,总四百六十有五字。
其丙鼓五句,(左骖幡幡,右骖騝騝,我以跻于原(麋豕子。疑孔字)
庶,麀鹿雉免)。
丁鼓二句(「銮车华敕,贞弓孔硕」。),戊鼓八句,辛鼓十句,癸鼓二句(「载西载北,勿奄勿伐」。),凡一百十有一言可读。
其馀字画高古,文义严密,又多刓剥,不可训知。
考唐贞观时,吏部侍郎苏勖载记,元和吏部侍郎韩愈、天宝工部员外郎杜甫、苏州刺史韦应物歌,近乐学士史《太平寰宇记》,欧阳参政修《集古目录》,梅都官询、苏侍读轼、苏黄门辙诗,王学士巩手记,皆称鼓文为史籀书,周宣王时物也。
唐人之善书者如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共称其书古妙,韦应物以为李斯峄山之罘刻字比之悬隔。
而欧阳公亦谓书非史籀不能作,徒以文细刻浅而传久远,自汉以来,博古好奇之士皆略不道,且不见录于《隋志》,以为可疑者三;
又谓韦称宣王以文王之鼓刻之,以韩言宣王之自铭为信。
公岂未之思也?
刻文埋没后,见者多矣,摸拓既众,其坏亦速。
王学士言鼓以顽石,故能独久,然唐及今不六百岁,而󸈠阙已半,鼓为唐出,可以亡疑。
《皇矣》歌文王居岐之阳,今鼓适在岐下;
《车攻》列于《小雅》,亦惟宣王之诗,以为鼓出二王,不为无据。
走谓考文观古,当取其最近者从之,猎而肄兵,周之政礼然尔,至于时王甚盛之举,若禹有涂山之会,启有钧台之享者,事独昭于当代,得以特书,成王岐阳之蒐,亦其事也。
铭功金石,古之铭识实然。
欧阳言韦意失之,要亦宣王复成王之政,而为之铭鼓尔。
走既为之论说,重为追记之云。
⑴ 「𩹽鲤处之,君子渔之。有𩹲有𩸊,其翊孔庶。其鱼维何?维鱮维鲤。何以贯之?维杨及柳。」
⑵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我车既好,我马既𩢿。君子员猎,员游麀鹿。速速君子,之求首及。兹以时我,其孙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