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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楼大防郎中(钥)(1189年) 南宋 · 陈亮
亮病中昏倒,虽领台翰,初不晓只从门前过,将谓取道永康邑中,西望第剧怅然;
若知犹宿留界牌,固将忍死抬出,以求一见。
重蒙诲劄之赐,今已就安,方悟向来初不必追逐于双溪也。
尊仰愈不自胜。
恭审即日晚秋,晴雨不定,郎署多暇,天人叶相,台候动止万福。
温诏趣还,犹从郎署,殊未厌舆望。
台端谏省,非公其孰宜之?
庆福当需此时,今不足为门下道也。
亮平生百事并在人后,只有一健耳。
望见暮景,天已与夺之,憔悴病苦,反以求死为快脆,其他尚复何说!
汉朝公卿皆伟人,而英俊尽布朝列,虏情叵测,深恐为其所侮。
若其叔侄兄弟犹相衔持,尚可偷一日之安;
不尔,无使患起虑表,有辜上下动色相庆之意也。
私布下悃,勿令重得罪。
亮更不别布台闳问福。
有可驱委者,愿听约束。
复陆伯寿(1189年) 南宋 · 陈亮
五月末间,竟以雨甚,不能遂湖上之集,兼又新得罪于人,意况不佳,虽欲陪款语而归心如飞,破雨东渡,但剧怅仰。
伏辱台翰,恭审即日晚秋喜晴,拜命之馀,神人共相,台候动止万福。
舍试揭榜,伏承遂释褐于崇化堂前,众望所归,此选增重,凡在友朋之列者,意气为之光鲜
寿皇在位二十七年,与此选者六人:自明夭折,纯叟中废,何以强人意!
新天子龙飞,而兄首膺此选,遂使新政有光,甚盛甚盛!
方图专驰尺楮上庆,遂成先辱,惶恐不可言。
时事日以新,天意未易测度,但看人事对副何如耳。
泛泛君子不足以承当好运,犹庸庸小人不足以究竟向阴之时也。
「好恶只看屋下郎」,此乃观时运真法门。
今之专靠天者自不肯信耳。
兄以为如何?
英杰满朝,无为丑虏所欺,若其叔侄兄弟犹相衔持,尚可偷旦夕之安;
不尔,则虏情未可测也。
亮自七月二十五日,一病不知人者两月。
自此日里不能吃饭,夜间不能上床,凡二十馀日,方渐渐较可。
入九月,吃饭打睡始能自齿于平人,然未至五更便睡不著。
望见暮景已自如此,不如早与一死为快脆也。
自馀皆非所宜言。
托契之厚,不觉狂态又发也。
勿使他人见之,幸甚,幸甚!
复杜伯高(旟) 南宋 · 陈亮
亮两年间每入城,左右必枉过之。
亮又往往困于俗间应酬,曾不得一款笑语,似若自取疏外者,乃其心则不然。
亮知有贤者,知其非他人所可及,知其当终日相接而不懈,第事有适然,而其迹若无以自明;
然而左右独以为不然,时以书相劳问,意有加而无已,衰堕日就沦没,何以得此于贤者,惭甚,幸甚!
与正则书,足见所存远大,今之君子不能当也。
两赋反覆不能去手,意广而调高,节明而语妥,铺叙端雅,抑扬顿挫,而卒归于质重,「齐一变而至于鲁」,人之辞矣。
钦羡之馀,继以太息。
亮二十年间,论交四方之贤俊,能为此者几人?
自顾陆沈如此,居前不能令人轩,居后不能令人轾,力不能使此赋一日而纸贵,苏季子所谓「是皆秦之罪也」,一太息可得而尽乎!
贤者所存甚远,必不以此作念,而吾人冷寞为可念耳。
叔昌能馆贤者,慰喜不自胜。
两简与其兄弟,得便达之为祷。
仲高之词,叔高之诗,皆入能品。
时得以洗老眼,在亮何其幸;
而一言之不信,在诸贤何其辱也!
左右笔力如川之方至,无使楚、汉专美于前,乃副下交之望。
是非久当自定,在我不当有一毫之慊耳。
讯后尊用复何如?
岁将易矣,愿自加护,以当世道之亨。
匆匆不宣。
复杜仲高(旃) 南宋 · 陈亮
往者辱枉步,两临之于城闉,虽匆匆不能奉谭笑之款,然望其颜色,观其举动,已有以知其不凡矣。
别去第有怅仰。
忽永康递到所惠教,副以高文丽句,读之一过,见所谓「半落半开花有恨,一晴一雨春无力」,已令人眼动;
及读到「别缆解时风度紧,离觞尽处花飞急」,然后知晏叔原之「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不得长擅美矣。
「云破月来花弄影」,何足以劳欧公之拳拳乎!
世无大贤君子为之主盟,徒使如亮辈得以肆其大嚼,左右至此亦屈矣。
虽然,不足念也。
伯高之赋如奔风逸足,而鸣以和鸾,俯仰于节奏之间;
叔高之诗如干戈森立,有吞虎食牛之气;
而左右发春妍以辉映于其间。
此非独一门之盛,盖亦可谓一时之豪矣。
薄力虽不能为足下之重,然众力又何足以遏方至之川哉!
愿加勉之而已。
纸尾所谓「律法严刻」者,法岂有常哉?
「前王所是著为律,后王所是定为令」,况若区区语言,本不足凭,而又何「严刻」之有!
再得来书,未敢以此为当也。
书久不答而又再辱,惶恐不可言。
岁暮,千万为道业自爱!
复何叔厚书(1178年) 南宋 · 陈亮
亮顿首,复书辱答示,甚慰相念之意。
讯后不审侍奉复何如?
承闻有失子之戚,公方盛年,正不足为忧,他时恐患多耳。
然处心平夷,亦吾人所当常念也。
亮寓临安,却都无事,但既绝意于科举,颇念其平生所学,不可不一泄之以应机会,前日遂极论国家社稷大计,以彻于上听,忽蒙非常特达之知,欲引之面对,乃先令召赴都堂审察。
亮一时率尔应答,遂触赵同知之怒。
亮书原不降出,诸公力请出之,书中又重诸公之怒。
内外合力沮遏之,不使得面对。
今乃议与一官,以塞上意。
亮虽无耻,宁忍至此!
只俟旦夕命下,即缴还于上而竟东归耳。
岂有欲开社稷数百年之基,乃用以博一官乎!
事之不济,此乃天也,亦岂诸公所能沮遏哉!
吾友所谓纷纷可畏之论,当谓此尔。
丈夫出处自有深意,难为共儿曹语,亦难以避人谤毁也。
此怀惟吕丈知之。
叔范相聚甚好,亮固已知其不凡。
但世间大有事,未可便认以为是也。
仓卒未暇答渠书,相见且勉以志其远者大者。
上聪明睿智,度绝百代,一见亮书,便有榜之朝堂以励群臣之意,若使得对,何事不可济!
但绝江之时,已卜知天意未顺,仲几盖与此谋也(云云)
复吕子约(祖俭) 南宋 · 陈亮
二月间匆匆告违,即有金陵京口之役,举眼以观一世人物,惟有怀向而已。
五月二十四日抵家,人事衮衮,未能拜起居状,乃承惠翰存问生死,感激不可言。
讯后再作梅溽,恭审进德有相,台候万福。
亮已交易得京口屋子,更买得一两处芦地,便为江上之人矣。
地广则可以藏拙,人朴茂则可以浮沈。
五七年后,庶几成一不刺人眼也。
周丞相之护其身,如狐之护其尾,然终不免,则智果未可卫身矣。
彼其于亮,乃赵平叔所谓「臣于修踪迹素疏,而修之待臣亦薄」者,而谏疏首以见及,么么之踪,遂累巨笔,第可付之一笑耳。
谢昌国忽有此除,何哉?
骑墙两下,自今可以信其不足为智矣。
朱丈辞职得遂,此庙堂处事之善者也。
叶正则近过此,宿一日而行,云二十七日吴石方试,渠以此日渡江,不知试得竟如何?
城中想已有所闻,千万一报。
仲权亦佳士,曾识之否?
叔晦减得一政,亦良便。
然近来朋友皆向老成而生气绝少,虽叔晦亦既老成矣。
近尝作书与朱丈云:「侍讲平生事业,只谓眼生,若又随队入熟事沓,亮当为小人之归无疑矣」。
契兄以为如何?
正则甚念欲得一见,迫于归觐其亲,再三托导意。
亦尝以来简示之,约六月半再过此,并恳台照。
天民竟不起,友朋彫落殆尽,亦何用生为!
念之令人气塞。
稍定则往哭之,虽六月极热,不敢辞也。
尊兄进德日异一日,不但朋友有所取则,亦足以慰亡者于地下。
如亮辈去死宁几时,不足复论,惟兄勉之。
更十日尚当一去见,匆匆,姑此谢来辱。
复吕子阳(皓) 南宋 · 陈亮
被示缕缕,具悉雅意。
古人有言曰:「自靖,人自献于先王」。
此不独国家大臣之道当如此,凡人晓然使此心明白洞达,要自有知者。
前日诸友尝问「陈平王陵之事孰为正」?
因答之曰:「使王陵发心不欲王诸吕,皎然如日月之在上,不幸而以此国破身亡,其心皎然如日月之不可诬也,若只欲得直声,以为在朝诸臣皆无我若者,则济不济皆有遗恨耳。
使陈平生心必欲刘氏之安,且委曲弥缝吕氏以为后日计,不幸或事未济而死,此心皎然不可诬也;
若占便宜,半私半公,则进退皆罪耳」。
夫子之所谓仁者,独论其心之所主;
若泛然外驰,虽曰为善,犹君子之所弃也。
亮虽不肖,然亦须要与此心为主,眼下虽不必其一一皆是,然此心之皎然固自知之矣,正不待他人之为计也。
吾人之用心,若果坦然明白,虽时下不净洁,终当有净洁时;
虽不为人所知,终当有知时。
若犹未免于慕外,虽声名赫然,在人心岂可欺哉!
凡百不在多言,各以此自反足矣。
子才回简,一时之妙答也;
若如吾辈分明说破,又烦吾友缕缕矣。
复李唐钦书 南宋 · 陈亮
亮拔身于患难之中,蚤夜只为碗饭杜门计,虽天下豪俊,皆不敢求交焉。
自非左右命之以交,亮亦不敢也。
书问不相往来,亦其势然耳。
左右于阔绝之中又复以书先之,且欲索其瞽言以开清视,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殒,上已恕其万一之罪,敢更留稿以干天诛乎!
承命愧悚,不知所以为答;
虽蒙见访,亦固不知所以答也。
近诗具见所存,一味叹服。
然王茂弘虽有干略而韵度不高,鲁仲连差有韵度而根本不妥贴,李长源见奇于艰难之中,郭林宗俯仰周旋于祸患之外,要皆不足为世法。
左右不以亮为不可而示之以诗,当亦乐闻同异,是以不敢不自尽也。
亮于今世之诗,殊所不解,不解故不好。
至于古诗、《离骚》,盖纸弊而不敢释手。
不识左右欲亮安所好乎?
夜归,克明出所惠书,信手作答,不复知其中道何等语。
左右之察不察,虽亮不敢自必也。
蚕月殊多故,何时遂造谒?
临纸惘然。
壬寅答朱元晦秘书(熹)(1185年) 南宋 · 陈亮
山间获陪妙论,往往尽出所闻之外。
世途日狭,所赖以强人意者,惟秘书一人而已。
平生有坐料人物世事之癖,今而后知其不可也。
别去惘然,如盲者之失杖。
意每有所不通,辄翘首东望,思欲飞动而未能。
方将专人问起居,乃承专翰之赐,蒙所以见念者甚至。
顽悖为众所共弃,而嗜好之异乃有甚于伯恭者邪!
既以自幸,深惧为门下知人不明之一累也。
惟时春事更深,按临有相,台候动止万福,慰甚不可言。
某顽钝只如此,日逐且与后生寻行数墨,正如三四十岁丑女,更欲扎腰缚脚,不独可笑,亦良苦也。
山妇过月始免身,以初四日巳时得一男,却幸母子完全,小下何足上劳尊念,愧感无已!
《战国策》、《论衡》、《日注》为贶,甚佳,敢不下拜!
《田说》读得一遍稍详。
若事体全转,所谓智者献其谋,其间可采取处亦多;
但谓有补于圆转事体,则非某所知也。
居法度繁密之世,论事正不当如此。
此亦一述朱耳,彼亦一述朱耳,欲以文书尽天下事情,此所以为荆扬之化也。
度外之功,岂可以论说而致;
百世之法,岂可以辏合而行乎!
天下,大物也,须是自家气力可以斡得动,挟得转,则天下之智力无非吾之智力,形同趋而势同利,虽异类可使不约而从也。
若只欲安坐而感动之,向来诸君子固已失之偏矣;
今欲斗饤而发施之,后来诸君子无乃又失之碎乎。
论理论事,若箍桶然,此某所不解也。
秘书挺特崇深,自拔于党类之中。
岁晚庶得一快,方自委托,岂敢怀不尽?
意之所到,虽缕缕未止,有不然者,却望见教,某不任至望。
又壬寅夏书 南宋 · 陈亮
不获听博约之诲,又复三月;
起居之问不到凡格,亦复踰月矣。
尊仰殆不容言。
即此暑气可畏,伏惟临按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某顽钝只如此,但意况甚觉不佳,甚思一走门墙,解此烦愦。
初只候君举不来,今又为俗事所扰,加以天作旱势,令人遂有旦暮之忧,以故要摆离未能得。
今只决之六月耳,雨不雨皆非人力所能为也。
近有《杂论》十篇,聊以自娱,恨举世未有肯可其论者。
且录去五篇,或秘书不以为谬,当继此以进,然其论亦异矣。
馀五篇乃是赏罚形势,世卿恩旧,尤与世论不合,独恐秘书不以为异耳。
一春雨多,五月遂无梅雨。
池塘皆未蓄水,亦有全无者;
麦田亦有至今全未下种者。
世俗所谓「会龙分龙皆无雨」,今年秧尖皆赤,小民所甚忌。
又俗谚「五月若无梅,黄公揭耙归」之说,此细民占卜如此。
以大势论之,渡江安静又五十馀年,文恬武嬉今亦甚矣,民疲兵老今亦极矣。
安静之福,难以常幸。
去年除绍兴外,旱势犹未透,其祸必集于今年。
而秘书又适当此一路,若岁事小稔,或可求去;
大势既如此,所谓「将恐将惧」之时也,庙堂岂容去哉!
富家之积蓄皆尽矣,若今更不雨,恐巧新妇做不得无面馎饦。
百念所聚,奈何,奈何!
婺州亦复大疫。
衢州米价顿涌,四千七百文一石,祸将浸淫于婺。
钱守虽有爱民之心,而把事稍迟;
今岁救荒,奔走上下不遗馀力者,独赵倅一人:所至骑从简约,县道诸色文字并不取索,穷民有请无不遂。
今闻去替只二十日耳,若失此人,婺州尚未知所倚。
春来钱守奏乞用前两任例,令再任,已降在省中,庙堂只许升擢差遣,若得一军垒,乃是为本人计耳,殊非婺州忧旱之地。
赵倅闻此亦喜甚,彼亦未暇为婺之地也,只欲候满二十日,便去讨差遣耳。
今旱势已成,秘书必更被殃栲。
婺州更旱,则将谁属乎?
岂能以一身而及七州也!
愿便申钱守所请,仍以旱势奏陈,留使再任,专以祷旱及将来救灾之事责之,不容其不效力。
闻下任乃是高子演,自是不釐务,本不相妨,令其及期自上足矣。
若如此说破,庙堂亦知只为婺州地,当无不可者。
然此间事势甚可忧,人情亦何乐于此,但期到则自去,须秘书移牒添倅厅,不得擅自离任,使之听候指挥乃可耳。
疫气流行,人家有连数口死,只留得一两小儿,更无人收养者。
闻赵倅已处置收养五六十人在州,尽可谓有心力。
万一天意悔祸,连得大雨,如社仓义役之事尽可以专责之。
此人有心力,不患其无所济也。
况决无连不雨之理。
秘书不可不早为婺州地,临期不知所委,徒自手忙脚乱耳。
六月若一向遂无雨,田秧亦无所营救,但当去绍兴请教,且求一碗现成饭吃,不能别生受。
天下大计自责之长人,秘书何以处之?
绍兴有梅雨否?
无不插之田否?
旱疫之馀而重以此,庙堂虽欲以恬然处之,可乎?
大亏了主上也!
当今之世而不大更化以回天意,恐虽智者无以善其后。
此不待深见远识而后知,然而皆不知虑,何也?
虑者不当而当者不虑,是岂天下之事终不可为乎,亦在其人而已矣。
到此亦不须大段推托,同舟遇风,亦各为性命计耳。
胸中所欲言万端,微秘书无以发其狂;
而困于俗事,又困于诸生点课,临风引颈,徒剧此情。
前日偶说《论语》,到舜五人、周十乱、孔子所谓「才难」处,不觉慨然有感。
自古力足以当天下之任者,多只一个两个,便了一世事。
超世迈往之才,岂可以人人而求之乎!
虞周至于五人、九人,真可谓盛矣,亦古今之所无也。
又因书院出「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官不必备,惟其人」作义题,亮因为破两句:「圣人不以才难而废天下之大政,亦不以任重而责天下之常才」。
秘书以为如何?
纸尾及之,以共发五百里之一笑也。
区区尚须续具寄。
千万为世道崇护!
又癸卯秋书 南宋 · 陈亮
自去年七月三日得教答之后,不惟使车入丹丘,亮亦架数间泼屋,自朝至暮更不得头举,况能相从于数百里之外乎!
徐子才云「须赶到缙云相从」者,盖意其如此也。
开岁犹未毕工,又复理会些什物之类,凡五阅月亦未得了。
盖亮已为一世所弃,只得就冷处自讨个安乐道路,以故久久不得拜起居之问。
每空閒时,复念四方诸人过去见在,如秘书方做得一世人物。
伯恭钦夫敏妙固未易及,然正大之体,挺特之气,竖起脊梁,当得轻重有无,独于门下归心而已。
徐羡之风度凝重,犹足以压倒谢傅诸人,况不为羡之者乎!
春间尝欲遣人问讯,不果,漏逗遂至今日,良可一笑。
几番意思闷顿时,欲裹包相寻于寂寞之滨,又复牵掣而止,尊仰殆不胜情。
即日秋气澄清,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台州之事,是非毁誉往往相半,然其为震动则一也。
世俗日浅,小小举措已足以震动一世,使秘书得展其所为于今日,断可以风行草偃
风不动则不入,蛇不动则不行,龙不动则不能变化。
今之君子欲以安坐感动者,是真腐儒之谈也。
孔子以礼教人,犹必以古诗感动其善意,动荡其血脉,然后与礼相入;
未「兴于诗」而使「立于礼」,是真嚼木屑之类耳。
况欲运天下于掌上者,不能震动,则天下固运不转也。
此说虽粗,其理却如此。
《震》之九四有所谓「震遂泥」者,处群阴之中,虽有所震动,如俗谚所谓「黄泥塘中洗弹子」耳,岂有拖泥带水便能使其道光明乎!
去年之举,震九四之象也。
以秘书壁立万仞,虽群阴之中亦不应有所拖带。
至于人之加诸我者,常出于虑之所不及,虽圣人犹不能不致察。
奸狡小人,虽资其手足之力,犹惧其有所附托,况更亲而用之乎!
物论皆以为凡其平时乡曲之冤,一皆报尽,秘书岂为此辈所使哉,为其阴相附托而不知耳。
既为此辈所附托,一旦出于群疑之上而有所举措,岂不为其拖带乎!
况更好人恶人,皆因其平时所不快而致其拖带之意,秘书虽屹然为壁立万仞之举,固不能使其道光明矣。
二家各持一论,惟亮此论为甚平,未知秘书以为如何?
或更谓未然,不惜一往复其论也。
已往之事,正不足多论。
盖谓事会之来未有终极,秘书虽决意草野山岩之间,政恐缓急依旧被牵出来,无可辞之处耳。
刘越石一世豪杰,乃为令狐盛所附托。
方知孔子所谓「远佞人」者,是真不可不远也。
如亮已为枯株朽木,与一世并无所关涉,惟于秘书不敢不致其区区耳。
且如东阳之事,此岂可放过?
但当时有人欲在中附托,亮既为人之客,只应相劝,不应相助治人,合在秘书自决之,却因一停房人而治之,此于事理尤不可,又宁是当时为人所附托耳。
亮之本意,大抵欲秘书举措洒然,使识与不识皆当其心而无所不满,岂敢为人游说乎?
是真相期之浅。
此人虽幸免,卒为天所杀,今世烦天者多矣。
亮平生不曾会说人是非,唐与正乃见疑相谮,是真足当田光之死矣。
然穷困之中又自惜此泼命,一笑。
亮方整顿室宇、什物就绪,且更就南边营葺小园,架数处亭子,遂为老死田闾之计,不敢望今世之见知见恕也。
秋初得潘叔昌柬,言秘书疑某见怪,某非多事者,秘书又作此言,亮真无所望于今世矣。
又甲辰秋书 南宋 · 陈亮
五月二十五日,亮方得离棘寺而归,偶在陈一之架阁处逢一朱秀才,云方自门下来,尝草草附数字。
到家始见潘叔度兄弟递到四月间所惠教,发读恍然,时犹未脱狱也。
讯后遂见秋深,伏惟燕居有相,台候动止万福。
比过绍兴,方见《精舍杂咏》所谓《棹歌》者,自宇宙而有兹山,却赖羊叔子以发泄其光辉矣。
恨不得从容其间以听馀论,略分山水之馀味以归,徒切健仰而已。
韩记、陆诗亦见录本,深自叹姓字日以湮没,笔力日以荒退,不能以言语附见诸公之后尘,为可愧耳。
张果老下驴儿,岂复堪作推磨用?
已矣,无可言者。
司马迁有言:「贫贱未易居,下流多谤议」。
因来教而深有感焉。
亮之生于斯世也,如木出于嵌岩嵚崎之间,奇蹇艰涩,盖未易以常理论。
而人力又从而掩盖磨灭之,欲透复缩,亦其势然也。
亮二十岁时,与伯恭同试漕台,所争不过五六岁,亮自以姓名落诸公间,自负不在伯恭后。
而数年之间,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伯恭遂以道德为一世师表;
而亮陆沉残破,行不足以自见于乡闾,文不足以自奋于场屋,一旦遂坐于百尺楼下,行路之人皆得以挨肩叠足,过者不看,看者如常,独亮自以为死灰有时而复然也。
伯恭晚岁亦念其憔悴可怜,欲抆拭而俎豆之,旁观皆为之嘻笑,已而叹骇,已而怒骂。
虽其徒甚亲近者,亦皆睨视不平,或以为兼爱太泛,或以为招合异类,或以为稍杀其为恶之心,或以为不遗畴昔雅故。
而亮又戏笑玩侮于其间;
谤议沸腾,讥刺百出,亮又为之扬扬焉以资一笑。
凡今海内之所以云云者,大略皆出于此耳。
伯恭晚岁于亮尤好,盖亦无所不尽,箴切诲戒,书尺具存。
颜渊之犯而不校,淮阴侯之俛出跨下,俗谚所谓「赤梢鲤鱼,齑瓮可以浸杀」,王坦之以为「天下之宝当为天下惜之」,所谓克己复礼者,盖无一时不以为言。
亮不能一一敬遵其戒则有之,而来谕谓「伯恭相处于法度之外,欲有所言,必委曲而后敢及」,则当出于其徒之口耳。
如亮今岁之事,虽有以致之,然亦谓之不幸可也。
当路之意,主于治道学耳,亮滥膺无须之祸,初欲以杀人残其命,后欲以受赂残其躯,推狱百端搜寻,竟不得一毫之罪,而撮其投到状一言之误,坐以异同之罪,可谓吹毛求疵之极矣。
最好笑者,狱司深疑其挟监司之势,鼓合州县以求赂。
亮虽不肖,然口说得,手去得,本非闭眉合眼、矇瞳精神以自附于道学者也;
若其真好贿者,自应用其口手之力,鼓合世间一等官人相与为私,孰能禦者?
何至假秘书诸人之势,干与州县以求贿哉!
狱司吹毛求疵,若有纤毫近似,亦不能免其躯矣。
亮昔尝与伯恭言:「亮口诵墨翟之言,身从杨朱之道,外有子贡之形,内居原宪之实」。
亮之居乡,不但外事不干与,虽世俗以为甚美,诸儒之所通行,如社仓、义役及赈济等类,亮力所易及者,皆未尝有分毫干涉。
只是口唠噪,见人说得不切事情,便喊一响,一似曾干与耳。
凡亮今日之坐谤者,皆其虚影也。
惟经狱司锻鍊,方知是虚。
然亮自念有虚形而后有虚影,不恤世间毁誉怨谤,虽可以自立,亦可以招祸。
「今年取金印如斗大」,周伯仁犹以此取祸于王茂弘。
自六月二日归到家,方欲一切休形息影,而一富盗乘其祸患之馀,因亮自妻家回,聚众欲箠杀之,其幸免者天也。
不知今年是何运数,自是虽门亦不当出矣。
秘书若更高着眼,亮犹可以舒一寸气;
若犹未免以成败较是非,以品级辈行,则涂穷之哭岂可复为世人道哉!
李密有言:「人言当指实,宁可面谀」。
研穷义理之精微,辩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功,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亮于诸儒诚有愧焉。
至于堂堂之陈,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如世俗所谓粗块大脔,饱有馀而文不足者,自谓差有一日之长。
而来教乃有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则前后布列区区,宜其皆未见悉也。
海内之人,未有如此书之笃尽真切者,岂敢不往复自尽其说,以求正于长者!
自孟、荀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
本朝伊洛诸公,辩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
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
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久长。
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
故亮以为:汉唐之君本领非不洪大开廓,故能以其国与天地并立,而人物赖以生息。
惟其时有转移,故其间不无渗漏。
曹孟德本领一有跷欹,便把捉天地不定,成败相寻,更无着手处。
此却是专以人欲行,而其间或能有成者,有分毫天理行乎其间也。
诸儒之论,为曹孟德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
高祖、太宗岂能心服于冥冥乎!
天地鬼神亦不肯受此架漏。
谓之杂霸者,其道固本于王也。
诸儒自处者曰义曰王,汉、唐做得成者曰利曰霸,一头自如此说,一头自如彼做;
说得虽甚好,做得亦不恶:如此却是义利双行,王霸并用。
如亮之说,却是直上直下,只有一个头颅做得成耳。
自来十论,大抵敷广此意。
只如太宗,亦只是发他英雄之心,误处本秒忽,而后断之以大义,岂右其为霸哉。
发出三纲五常之大本,截断英雄差误之几微,而来谕乃谓其非三纲五常之正,是殆以人观之而不察其言也。
王霸策问,盖亦如此耳。
夫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仁智勇之达德具于一身而无遗也。
孟子终日言仁义,而与公孙丑论一段勇如此之详,又自发为浩然之气,盖担当开廓不去,则亦何有于仁义哉!
气不足以充其所知,才不足以发其所能,守规矩准绳而不敢有一毫走作,传先民之说而后学有所持循,此子夏所以分出一门而谓之儒也;
成人之道宜未尽于此。
故后世所谓有才而无德,有智勇而无仁义者,皆出于儒者之口;
才德双行,智勇仁义交出而并见者,岂非诸儒有以引之乎!
故亮以为:学者学为成人,而儒者亦一门户中之大者耳。
秘书不教以成人之道,而教以醇儒自律,岂揣其分量则止于此乎?
不然,亮犹有遗恨也。
狂瞽辄发,要得心胆尽露,可以刺剟而补正之耳。
秘书勿以其狂而废其往复,亦若今世相待之浅也。
向时《祭伯恭文》,盖亦发其与伯恭相处之实而悼存亡不尽之意耳。
后生小子,遂以某为假伯恭以自高,痴人面前真是不得说梦。
亮非假人以自高者也。
擎拳撑脚,独往独来于人世间,亦自伤其孤○而已。
秘书若不更高着眼,则此生真已矣!
亮亦非缕缕自明者也。
痛念二三十年之间,诸儒学问各有长处,本不可以埋没,而人人须着些针线,其无针线者,又却轻佻,不是屈头肩大担底人。
所谓至公血诚者,殆只有其说耳。
独秘书杰特崇深,负孔融、李膺之气,有霍光张昭之重,卓然有深会于亮心者,故不自知其心之惓惓、言之缕缕也。
去年承惠《李赞皇集》,令评其人,且欲与春秋战国何人为比。
此公干略威重,唐人罕有其比,然亦积谷做米,把缆放船之人耳。
遇事虽打叠得下,胸次尚欠恢廓,手段尚欠跌荡,其去姚元崇尚欠三两级,要亦唐之人物耳,何暇论夫春秋战国哉!
管敬仲、王景略之不作久矣,临染不胜浩叹之至。
又乙巳春书之一 南宋 · 陈亮
去秋辱答教,委曲具尽,足见长者教人不倦之意。
谓亮书中有不平之气,则诚有之矣。
自棘寺归,闭门不与人交往,以妻弟之故,一出数日,便为凶徒聚数十人而欲杀之,一命存亡仅丝发许。
而告之州县,漠然不应。
不知今年是甚运数!
事发之五日,头重而不可扶,眼闭而不可擘,冥心静念,以一死决不可免矣;
负一世之谤,颓然未尝自辩,设死后,谁当为我明之?
明日崛然而兴,令小儿具纸笔,强作长者一书,冀死后有能明此心者耳,岂愿自敷叙短长于门下者哉!
书成复就枕,又二十日而后动止作息不异于平时。
丘宗卿亦受群儿谤伤之言,半间半界,州府卒归狱于赵穿,亮以此身既存而不复问矣。
世途日狭,亮又一身不着行户,宜其宛转陷于榛莽而无已时也。
今年不免聚二三十小秀才,以教书为行户
一面治小圃,多植竹木,起数处小亭子。
后年随众赴一省试,或可侥倖一名目,遮蔽其身,而后徜徉于园亭之间以待尽矣;
其他当一切付之能者。
暇时策杖访长者于武夷之山,尽布腹心,以求是正,留与千百年间做个话说,亦庶几不枉此一生一死矣。
亮旧与秘书对坐处,横接一间,名曰燕坐。
前行十步,对柏屋三间,名曰抱膝。
接以秋香海棠,围以竹,杂以梅,前植两桧两柏,而临一小池,是中真可老矣。
叶正则为作《抱膝吟》二首,君举作一首,词语甚工,然犹说长说短,说人说我,未能尽畅抱膝之意也。
同床各做梦,周公且不能学得,何必一一说到孔明哉!
亮又自不会吟得,使此耿耿者无以自发。
秘书高情杰句横出一世,为亮作两吟:其一为和平之音,其一为悲歌慷慨之音。
使坐此屋而歌以自适,亦如常对晤也。
去仆已别赍五日粮,令在彼候五七日不妨,千万便为一作,至恳至恳!
抱膝之东侧,去五七步,作一杉亭,颇大,名曰小憩。
三面临池,两傍植以黄菊,后植木樨八株,四黄四丹,更植一大木樨于其中,去亭可十步。
池之上为桥屋三间,两面皆着亮窗,名曰舫斋。
过池可十四五步地,即一大池,池上作赤水堂三间。
又作箔水,正临大池,池可三十亩。
池旁又一小池,小池之旁即驿路。
去驿路百步,有一古松,甚大而茂,当是七八十年之松。
赤水堂正对之,名曰独松堂。
堂后为宁廊一间,中有大李树,两旁为小廊,分趋舫斋。
小廊之两旁即植桃。
堂之两旁,为小斋以憩息,环植以竹。
独松堂寻赤水木未足,度与舫斋皆至秋可成。
杉亭之池如偃月,西一头既作柏屋,东一头当作六柱榧亭一间,名曰临野。
正西岸上稍幽,作一小梓亭于其上,名曰隐见。
更去西十步,即作小书院十二间,前又临一池,以为秀才读书之所,度二年皆可成也。
两池之东有田二百亩,皆先祖先人之旧业,尝属他人矣,今尽得之以耕。
如此老死,亦复何憾!
田之上有小坡,为园二十亩,先作小亭临田,名曰观稼。
他时又可作一小圃,今且植竹,馀未有力也。
此小坡,亮所居屋正对之。
屋之东北,又有园二十亩,种蔬植桃李而已。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乎!
魏公《座右铭》荷见教,非欲示人,而见者辄夺去,岂但妙画为人所宝爱,当是荒懒者无分当得此教耳。
六大字不敢强,今以妻父之葬,辄欲求六大字以光墓上。
男子不敢犯分以求,而荆妇心欲其夫转以为请,此于理宜可许也。
愿便得之为祷。
亮并欲求「抱膝」「燕座」「小憩」六大字,干冒但剧惶恐。
纳纸六幅,恐不中则书室自斥写之良妙。
胸中所怀千万,而一见终未可期。
已经新元,伏惟燕居有相,尊候动止万福。
前书大略为死计耳。
纸末之论,盖非小故,却只略言之而未竟,宜烦来教之辨答也。
朋友之论,多教亮以无多聒挠长者;
虽然,怀不尽于长者之前,又似不用情。
理之所在,岂宜如此但已,愿更一言之。
昔者三皇五帝与一世共安于无事,至尧而法度始定,为万世法程。
禹启始以天下为一家而自为之。
有扈氏不以为是也,启大战而后胜之。
汤放桀于南巢而为商,武王伐纣,取之而为周。
武庚挟管、蔡之隙,求复故业,诸尝与武王共事者,欲修德以待其自定,而周公违众议,举兵而后胜之。
夏、商、周之制度定为三家,虽相因而不尽同也。
五霸之纷纷,岂无所因而然哉。
老庄氏思天下之乱无有已时,而归其罪于三王,而尧舜仅免耳;
使若三皇五帝相与共安于无事,则安得有是纷纷乎?
其思非不审,而孔子独以为不然:三皇之化不可复行,而祖述止于尧舜;
而三王之礼,古今之所不可易,万世之所当宪章也,芟夷史籍之繁词,刊削流传之讹谬,参酌事体之轻重,明白是非之疑似,而后三代之文灿然大明,三王之心迹皎然不可诬矣。
后世之君徒知尊慕之,而学者徒知诵习之,而不知孔氏之劳盖若此也。
当其是非未大明之时,老庄氏之至心岂能遽废而不用哉!
亮深恐儒者之视汉唐,不免如老庄当时之视三代也,儒者之说未可废者,汉唐之心迹未明也。
故亮尝有区区之意焉,而非其任耳。
夫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
人之所以与天地并立而为三者,非天地常独运而人为有息也,人不立则天地不能以独运,舍天地则无以为道矣。
夫「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者,非谓其舍人而为道也,若谓道之存亡非人所能与,则舍人可以为道,而释氏之言不诬矣。
使人人可以为尧,万世皆尧,则道岂不光明盛大于天下?
使人人无异于桀,则人纪不可修,天地不可立,而道之废亦已久矣。
天地而可架漏过时,则块然一物也;
人心而可牵补度日,则半死半活之虫也。
道于何处而常不息哉?
惟圣为能尽伦,自馀于伦有不尽,而非尽欺人以为伦也;
惟王为能尽制,自馀于制有不尽,而非尽罔世以为制也。
欺人者人常欺之,罔世者人常罔之,乌有欺罔而可以得人长世者乎!
「不失其驰,舍矢如破」,君子不必于得禽也,而非恶于得禽也。
范我驰驱而能发必命中者,君子之射也。
岂有持弓矢审固而甘心于空返者乎!
御者以正,而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则两不相值而终日不获一矣。
射者以手亲眼便为能,而御者委曲驰骤以从之,则一朝而获十矣。
非正御之不获一,射者之不以正也。
以正御逢正射,则「不失其驰」而「舍矢如破」,何往而不中哉!
孟子之论不明久矣,往往返用为迂阔不切事情者之地。
亮非喜汉、唐获禽之多也,正欲论当时御者之有罪耳。
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之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
而终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廓故也。
故亮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
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
其本领开廓,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入井时微眇不易扩耳。
至于以位为乐,其情犹可以察者,不得其位,则此心何所从发于仁政哉?
以天下为己物,其情犹可察者,不总之于一家,则人心何所底止?
自三代圣人固已不讳其为家天下矣。
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阔,如何担当开廓得去?
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汩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
高祖、太宗及皇家太祖,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
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能预,则过矣。
汉、唐之贤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不泯灭者果何物邪?
道非赖人以存,则释氏所谓千劫万劫者是真有之矣。
此论正在于毫釐分寸处较得失,而心之本体实非斗饤辏合以成。
此大圣人所以独运天下者,非小夫学者之所能知。
使两程而在,犹当正色明辨。
比见秘书与叔昌、子约书,乃言「诸贤死后,议论蜂起」,有独力不能支之意。
伯恭,晓人也,自其在时固已知之矣。
天地人为三才,人生只是要做个人。
圣人,人之极则也。
如圣人,方是成人。
故告子路者则曰:「亦可以为成人」。
来谕谓「非成人之至」,诚是也。
谓之圣人者,于人中为圣;
谓之大人者,于人中为大。
才立个儒者名字,固有该不尽之处矣。
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
子夏、子张、子游,皆所谓儒者也,学之不至,则荀卿有某氏贱儒之说,而不及其他。
《论语》一书,只告子夏以「女为君子儒」,其他亦未之闻也。
则亮之说亦不为无据矣。
管仲尽合有商量处,其见笑于儒家亦多,毕竟总其大体,却是个人,当得世界轻重有无,故孔子曰「人也」。
亮之不肖,于今世儒者无能为役,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自要做个人,非专徇管、萧以下规摹也,正欲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要以适用为主耳。
亦非专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
夫说话之重轻亦系其人:以秘书重德为一世所宗仰,一言之出,人谁敢非?
以亮之不肖,虽孔子亲授以其说,才过亮口,则弱者疑之,强者斥之矣。
愿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白黑,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剩运,人心或可欺、而千四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
故亮尝以为「得不传之绝学者」,皆耳目不洪,见闻不惯之辞也。
人只是这个人,气只是这个气,才只是这个才。
譬之金银铜铁,只是金银铜铁,鍊有多少则器有精粗,岂其于本质之外换出一般,以为绝世之美器哉。
故浩然之气,百鍊之血气也,使世人争骛高远以求之,东扶西倒而卒不着实而适用,则诸儒之所以引之者亦过矣。
亮方治少屋宇,更无举头工夫,而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仓卒具此,又未能究所怀。
秘书必未肯遽以为然,更三五往复,则其论定矣。
亮亦不敢自以为是也,秘书无惜极力铺张以见教。
论不到底,则彼此终有不尽之情耳。
君举年大而学不止。
正则学识日以超颖,非复向时建宁相见之正则也。
亮人品庸俗,本非山水好乐,此间亦无所谓山水可乐者,且于平地妆点些子景致,所谓「随分春」者是也。
徐子才常相见,不独有可用之才,而为学之意方笃,亦甚思得一见长者,但要出不易耳。
渠本约有便即作一书,偶亮遣人仓遽之甚,不暇更于五十里外取书。
亮不敢拜寿之宣教专状,计同台眷长少一一安宁,过庭以此示之为幸。
新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柑子一𥯃,内有真柑五十枚,乃是黄岩柑,闻其味颇胜温州者,亮亦不能别也。
大栗乾者八斤随至,轻浼尚幸笑留。
石天民此月二十三日赴上,未曾得相见。
其贫日甚,而有力者念之不以情,今且得全家饱煖也。
百冗中西望武夷,如欲飞动,而祠禄之满,又恐秘书复被牵出。
一见定何时?
千万为世道崇护,不任区区之祷!
又乙巳春书之二 南宋 · 陈亮
比者忽忽奉状,聊以致其平时所欲言者耳,非敢与长者辨。
乃承谆复下谕,所宜再拜受教,而纸末之谕,尤使人恻然有感,自当一切不论。
然其间亦有不可不言者。
如亮之本意,岂敢求多于儒先,盖将发其所未备,以窒后世英雄豪杰之口而夺之气,使知千涂万辙,卒走圣人样子不得;
而来谕谓亮「推尊汉唐以为与三代不异,贬抑三代以为与汉唐不殊」,如此则不独不察其心,亦并与其言不察矣。
某大概以为三代做得尽者也,汉、唐做不到尽者也。
故曰:「心之用有不尽而无常泯,法之文有不备而无常废」。
惟其做得尽,故当其盛时,三光全而寒暑平,无一物之不得其生,无一人之不遂其性;
惟其做不到尽,故虽其盛时,三光明矣而不保其常全,寒暑运矣而不保其常平,物得其生而亦有时而夭阏者,人遂其性亦有时而乖戾者。
本末感应,只是一理。
使其田地根本无有是处,安得有来谕之所谓小康者乎?
只曰「获禽之多」,而不曰「随种而收」,恐未免于偏矣。
孔子之称管仲曰:「威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如其仁,如其仁」。
又曰:「一正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
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说者以为:孔氏之门,五尺童子皆羞称五伯;
孟子力论伯者以力假仁;
而夫子称之如此,所谓「如其仁」者,盖曰似之而非也。
观其语脉,决不如说者所云。
故伊川所谓「如其仁者,称其有仁之功用也」。
仁人明其道不计其功,夫子亦计人之功乎?
若如伊川所云,则亦近于来谕所谓「喜获禽之多」矣。
功用与心不相应,则伊川所论「心迹元不曾判」者,今亦有时而判乎?
圣人之于天下,大其眼以观之,平其心以参酌之,不使当道有弃物而道旁有不厌于心者。
九转丹砂,点铁成金,不应学力到后反以银为铁也。
前书所谓「搅金银铜铁镕作一器」者,盖措辞之失耳。
新妇急欲为其父遣人,一夕伸纸引笔而书,夜未半而书成,不能一一尽较语言,亦望秘书察其大意耳。
王通有言:「《皇坟》《帝典》,吾不得而识矣,不以三代之法统天下,终危邦也。
如不得已,其两汉之制乎!
不以两汉之制辅天下者,诚乱也已」。
仲淹取其以仁义公恕统天下,而秘书必谓其假仁借义以行之,心有时而泯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泯可乎?
法有时而废可也,而谓千五百年常废可乎?
至于「全体只在利欲上」之语,窃恐待汉、唐之君太浅狭,而世之君子有不厌于心者矣。
匡章通国皆称其不孝,而孟子独礼貌之者,眼目既高,于驳杂中有以得其真心故也。
波流奔迸,利欲万端,宛转于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者,此君子之道所以为可贵耳。
若于万虑不作,全体洁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学之事耳。
一生辛勤于尧舜相传之心法,不能点铁成金而不免以银为铁,使千五百年之间成一大空阙,人道泯息而不害天地之常运,而我独卓然而有见,无乃甚高而孤乎!
宜亮之不能心服也。
来书所谓「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又谓「心则欲其常不泯而不恃其不常泯,法则欲其常不废而不恃其不常废」,此明言也。
而谓「指其须臾之间偶未泯灭底道理,以为只此便可与尧、舜、三代并隆,而不察其所以为之田地根本无有是处」者,不知高祖、太宗何以自别于魏宋二武哉?
来书又谓「立心之本,当以尽者为法,不当以不尽者为准」,此亦明言也。
而谓汉唐不无愧于三代之盛时,便以为欺罔者,不知千五百年之间以何为真心乎?
亮辈根本工夫自有欠阙,来谕诚不诬矣,至于「畔弃绳墨,脱略规矩」,无乃通国皆称其不孝而因谓之不孝乎!
此夷、齐所以蒙头塞眼,柳下惠所以降志辱身,不敢望一人之或知者,非敢以浅待人也,势当如此耳。
亮不敢有望于一世之儒先,所深恨者,言以人而废,道以人而屈,使后世之君子不免哭途穷于千五百年之间,亮虽死而目不瞑矣!
「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当时论者以为「贫人安得此景致」?
亮今甚贫,疑此景之可致,故以为「可只作富贵者之事业」?
而来谕便谓「做沂水舞雩意思不得,亦不是抱膝长啸底气象」,如此则咳嗽亦不可矣!
心之所欲言者甚多,来戒之及,过是决不敢更有所言。
但所谓「不传绝学,更须讨论」者,犹恐如俗谚所谓「千钱药却在笆篱边」耳。
许作《抱膝吟》,须如前书得两篇可长讽咏者为佳,不必论到孔明抱膝长啸。
各家园池,自有各家景致,但要得语言气味深长耳。
又乙巳秋书 南宋 · 陈亮
春夏之交,辱报翰甚悉,所以劳长者之心力而费其言语者亦不少矣。
惶恐不可言。
讯后又复数月,不任尊仰。
即日秋气愈肃,伏惟天生贤哲,茂对令辰,台候动止万福。
千里之远,不能捧一觞为千百之寿,小词一阕,香两片,川笔十枝,川墨一挺,蜀人以为绝品,不能别也。
并樗蒲一缣,谩充背子用;
雪梨石榴四十颗,薄致区区赞祝之意。
能为亮自举一觞于千里之外乎?
恃爱忘分,庶不以薄少轻浼为罪而笑留,幸甚。
亮自去载两遭大变之后,意绪日以颓堕,须鬓亦种种矣。
所幸碗饭粗足,可免营求。
若得萧散十年,高床大枕而死,夫复何憾!
惜其胸中之区区,不能自明于长者之前;
人微言轻,不为一世所察;
秘书虽察之而不详,多言又非所以相浼渎;
抱此不满,秘书谓其亦何所乐也!
亮大意以为本领闳阔,工夫至到,便做得三代;
有本领无工夫,只做得汉、唐。
而秘书必谓汉、唐并无些子本领,只是头出头没,偶有暗合处,便得功业成就,其实则是利欲场中走。
使二千年之英雄豪杰不得近圣人之光,犹是小事,而向来儒者所谓「只这些子殄灭不得」,秘书便以为好说话、无病痛乎!
来书所谓「自家光明宝藏」者,语虽出于释氏,然亦异于「这些子」之论矣。
天地之间,何物非道?
赫日当空,处处光明。
闭眼之人,开眼即是,岂举世皆盲,便不可与共此光明乎!
眼盲者摸索得着,故谓之暗合,不应二千年之间有眼皆盲也。
亮以为:后世英雄豪杰之尤者,眼光如黑漆,有时闭眼胡做,遂为圣门之罪人;
及其开眼运用,无往而非赫日之光明,天地赖以撑拄,人物赖以生育。
今指其闭眼胡做时便以为盲,无一分眼光;
指其开眼运用时只以为偶合,其实不离于盲。
嗟乎,冤哉!
彼直闭眼耳,眼光未尝不如黑漆也。
一念足以周天下者,岂非其眼光固如黑漆乎!
天下之盲者能几?
赫日光明未尝不与有眼者共之。
利欲汩之则闭,心平气定,虽平平眼光亦会开得。
况夫光如黑漆者,开则其正也,闭则霎时浮翳耳。
仰首信眉,何处不是光明?
使孔子在时,必持出其光明以附于长长开眼者之后,则其利欲一时涴世界者,如浮翳尽洗而去之,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不亦恢廓洒落、闳大而端正乎!
今不欲天地清明,赫日长在,只是「这些子殄灭不得」者便以为古今秘宝,因吾眼之偶开便以为得不传之绝学,三三两两,附耳而语,有同告密;
画界而立,一似结坛,尽绝一世之人于门外,而谓二千年之君子皆盲眼不可点洗,二千年之天地日月若有若无,世界皆是利欲,斯道之不绝者仅如缕耳。
此英雄豪杰所以自绝于门外,以为立功建业别是法门,这些好说话且与留着妆景足矣。
若知开眼即是个中人,安得撰到此地位乎!
秘书以为三代以前都无利欲,都无要富贵底人,今《诗》《书》载得如此净洁,只此是正大本子。
亮以为才有人心便有许多不净洁,革道止于革面,亦有不尽概圣人之心者。
圣贤建立于前,后嗣承庇于后,又经孔子一洗,故得如此净洁。
秘书亦何忍见二千年间世界涂涴、而光明宝藏独数儒者自得之,更待其有时而若合符节乎?
迁善改过,圣人必欲其到底而后止,若随分点化,是不以人待之也。
点铁成金,正欲秘书诸人相与洗净二千年世界,使光明宝藏长长发见,不是只靠「这些子」以幸其不绝,又诬其如缕也。
最可惜许多眼光抹漆者尽指之为盲人,而一世之自号开眼者,正使眼无翳,眼光亦三平二满,元靠不得,亦何力使得天地清明、赫日长在乎!
亮之说话,一时看得极突兀,原始要终,终是易不得耳。
秘书莫把做亮说话看,且做百行俱足人忽如此说。
秘书终不成尽弃置不以入思虑也?
亮本不敢望有合,且欲因此一发,以待后来云云。
丙午复朱元晦秘书书(1186年) 南宋 · 陈亮
不获拜起居之问,又一年矣。
七八月之交,子约处递到所惠书,备纫存念不忘之意。
陆沈至此,如门下之着眼者几人,遥望门墙,每欲飞动。
即日秋高气清,伏惟茂对令辰,天人显相,台候动止万福。
千里之远,竟未能酬奉觞为寿之愿,雪梨甜榴四十颗,今岁乡间遭大风,梨绝难得,极大者仅如此。
章德茂得蜀隔织一缣,疏不甚佳,只堪粗裘用。
苏笺一百,鄙词一阕,薄致祝赞之诚,不敢失每岁常礼尔。
无佳物自效,切幸笑留!
向来往还数书,非敢与门下争辩,聊以明不敢自屈其说以自附和。
以亮之畸穷不肖,本应得罪于一世大贤君子,秘书独怜其穷,不忍弃绝之,亮亦因不敢自外于门下尔;
世以相附和为党而欲加之罪者,非也。
此数书亦欲为免死之计,见世之有力者亦使一读之,而秀才门见其怪甚,相与传说流布,非有意流传之也。
亮平生不曾会与人讲论,独伯恭于空闲时喜相往复,亮亦感其相知,不知其言语之尽。
伯恭既死,此事尽废。
子约、叔昌卒岁一番相见,不过寒温常谈,而安得有所谓讲切者哉!
来书问「有何讲论」者,犹以亮为喜与人语乎?
兼之浙间议论,自始至末,亮并不晓一句。
道之在天下,至公而已矣,屈曲琐碎皆私意也。
天下之情伪,岂一人之智虑所能尽防哉,就能防之,亦非圣人所愿为也。
《礼》曰:「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
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
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
惟其止于理,则彼此皆可知尔;
若各用其智,则迭相上下而岂有穷乎。
圣人之于天下,时行而已矣,逆计、预防,皆私意也。
天运之无穷,岂一人之私智所能曲周哉,就能周之,亦非圣人之所愿为也。
《易》有太极而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故圣人先天而天弗违,后天以奉天时。
先天者所以开此理也,岂逆计、预防之云乎!
世疑《周礼》为六国阴谋之书,不知汉儒说《周礼》之过尔,非周公之本旨也。
老庄之所以深诮孔子者,岂非欲以一人之智虑而周天下乎,不知其本于至公而时行也。
秘书之学,至公而时行之学也;
秘书之为人,扫尽情伪而一于至公者也。
世儒之论,皆有官不容针私通车马之意,皆亮之所不晓;
故独归心于门下者,直以此耳。
有公则无私,私则不复有公。
王霸可以杂用,则天理人欲可以并行矣。
亮所以为缕缕者,不欲更添一条路,所以开拓大中,张皇幽眇,而助秘书之正学也,岂好为异说而求出于秘书之外乎!
不深察其心,则今可止矣。
比见陈一之国录,说张体仁太博为门下士,每读亮与门下书,则怒发冲冠,以为异说;
每见亮来,则以为怪人,辄舍去不与共坐。
由此言之,此数书未能免罪于世俗,而得罪于门下士多矣;
不止,则楚人又将钳我于市。
进退维谷,可以一笑也。
甚欲走武夷为旬日之款,而近来亦自多病,眼前衮衮,更摆脱不暇,且看冬仲如何。
如闻生理亦颇费力,叶正则独以为「秘书不求容于世,吾人不当为姑息之爱以相累」,此言良有理。
天下之事岂人智所可妆做而辏合哉!
要之,今世学者终是信命不及,尚未暇其安于义也。
如亮之谬戾颠倒,分与世违而无所恤,则又别论也。
定叟智出于父兄之外,而卒不免。
虎狼、蝼蚁,正未易择。
亮方学为治圃之事,亦欲治一二亭子,力所未能者甚多,其可及者又为风撤去。
「洛阳亭馆是何人」,吾人真瓶中见粟之人尔。
连书求作《抱膝吟》,非求秘书妆撰而排连也,只欲写眼前景物,道今昔之变,一为和平之音,一为慷慨悲歌,以娱其索居野处耳。
信手直写,便自抑扬顿挫,何必过于思虑以相玩哉!
去奴留待几日尽不妨,愿试作意而为之。
入秋脚气殊作梗,意绪极不佳,欲作一书,数日方能下笔,又不成语言,遣仆遂以蹉跎,秘书必察其非敢慢也。
寿之宣教侍旁,为学日粹,失子之戚今能置之乎?
台眷长少均庆!
荆妇儿女附拜再四起居。
未承晤间,千万为世道崇护,亮不任区区之祷!
与叶丞相(衡)(一) 南宋 · 陈亮
亮敬惟相公以硕辅之尊,镇抚坤维,经理关陇,如闻兵备甚设,大计已定,而苦于朝论之不合;
然内外之事皆相公所宜通知,苟通知乎内外,则不合无足怪矣。
大概国家之势未张,而庸人之论方胜,五十载痛愤之仇未报,而「二十年为备」之说方出。
文士既不识兵,而武夫又怯于临敌,大概皆欲委之,而为说以济其妄而已。
此功名之事儒者以为难,而有志者所同叹也。
以今日堂堂中国之大,圣天子之明,若能相与协力,整齐五年,使民力稍苏,国计可倚,豪杰动心,中原知向,纷纷之论便可以不顾矣。
奈之何其度日之悠悠也!
前之悠悠已十年矣,而后之悠悠特未可知,孤圣天子坐薪尝胆之本意。
今丞相固有志于此矣;
要是杂曲时举,盛文相临,未免悠悠度日,而又小人或得乘间,正论或以不合,使豪杰孤望,而谁与共成此功名哉!
亮积忧多畏,潭潭之府所不敢登,因书尚觊惜分阴以脩内政,辨正邪以立大计。
此固同寮之义,而相公之志亦可从是而展矣。
与叶丞相(衡)(二) 南宋 · 陈亮
亮往者祸患百罹,惊忧万状,不敢复望再齿于人。
自蒙知怜,始有更生之意。
家君之故,竟于去夏四月十二日得从白免,父子团栾,喜甚至泣。
推原所自,相公实全活之,甚欲骈俪数语为门下谢,顾无用之辞,方经营调度之时,徒乱人听视,敬复不敢,而此心已知归矣。
但痛定之馀,抚心自失,如雨止墙颓,嘘过焰炽,不复能自禁。
忽去秋偶为有司所录,俾填成均生员之数,未能高飞远举,聊复尔耳。
岂敢不识造物之意,而较是非利害于荣辱之场,不自省悟?
来秋决去此矣。
重以三丧未葬,而无寸土可耕,甘旨之奉阙然,每一念至,几不聊生。
又羞涩不解对人说穷,愈觉费力;
就使解说,其穷固亦自若也。
以相公雅悉其家事,故辄拜之。
相公旦暮归作霖雨,则穷鳞枯蘖自应须有生意。
西望门墙,跂立依依而已。
与叶丞相(衡)(三) 南宋 · 陈亮
亮自顷拜违钧表,忽焉五载,奇穷祸患,何所不有!
独以先人受全躯之恩,竟衔之以入地,朝暮几筵之侧,每念崇恩,惟知感涕。
去年温州进士戴溪行,尝僭拜相府之书,不知竟能一彻钧视否?
冒昧之罪,不敢逃也。
腊月间,先人之丧遂见三祥,就使亮免丧不死,然五年所学之技大类屠龙,技虽成而无所用,终何以致先人衔恩入地之报于门下?
生死负愧,不知所云。
仰惟丞相岂责报于亮者,自忖之意盖如此,区区必蒙钧照。
与叶丞相(衡)(四) 南宋 · 陈亮
亮前月二十六日窃闻旌纛之还,便欲匍匐走伏钧屏;
环顾衣服凶恶,非事王公大人之礼,迟回久之,始敢略见其诚于此书。
不识丞相谢客之日,或许其请见乎,庶可以不易服而进也。
亮久不见齿于乡闾,出门之日极少,请见之意诚为僭率,谨跧伏以听钧命。
亮不任愧惧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