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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越帅议讨杭贼状(1127年8月) 宋 · 刘一止
某窃闻杭州兵士闭城门,夺守帅,杀监司,纵火大掠。
继闻阁下遣卒徒数辈入贼招谕,晓以祸福,且令出降。
使者再往返,贼辞卑屈而未决。
彼自以罪大,不宜遽出,入窃大府子女玉帛之欲,未厌于其心。
彼非不知吾帅治吾州如古人御军士,有恩信劳来衣食之甚厚也,盖势穷力屈而后降耳。
日者又闻阁下以为贼不足平,方将发属郡之兵,自将往讨。
绝江济师,某窃疑之。
或曰:信也。
或曰:兵家固有先声后实,此殆为先声者耶。
或曰:阁下谋府靓深,非吾徒所能料也,然不然未可知也。
且贼夺守帅,杀监司,变之大者,阁下受朝廷之寄,当一面之重,讨之宜也,顾未知所以讨之之策安出耳。
自军律废弛,吾州之兵与属郡之兵,其旧存者骄肆狠悖,犹杭之兵也,然今日之势,在彼为死士,在我为骄卒,彼一以当我百。
若新募之兵,又率皆田野之人,未尝阅习,姑使带弓剑执旗纛以守郛郭,絷犬豕而蒙以虎豹之皮,一露爪足,彼则咍之矣。
又杭起自江而济有二道,曰西兴,曰渔浦,率皆背水,未见其有异也。
夫两军相拒于平原,敌向水,我背水,且不可,况背水而攻人之城哉?
此兵家所谓危道也。
某愚见以谓,莫若招衢、婺、温、台等州之民居山谷间号为土豪者,假以官称,诱以厚赏,使募鎗杖手,择精锐数千,选将统之,取道由富阳以进,并山遵陆,而无背水之窘。
又檄浙西诸郡兵尅日俱集。
民出其左,浙西兵出其右,贼势穷迫,必面缚出降。
藉令不如所欲,在吾州固未有患也。
某愚陋,诚重守帅之出,譬如将百万钱与人博,必三复投之;
若悉举而大投,有不胜则无继矣。
兵家顾岂有必胜之理哉?
方今国威未振,民卒幸乱,旁近窃发者非一,吾州之氓,以帅为命。
今举一路之兵自将以往,不顾其后,以我之百当彼之一,而又履兵家之危道,诚恐非徒不足以靖乱,抑有不可知者。
昔魏遣太子申自将攻齐,过外黄,外黄徐子劝太子还,既而曰:「彼劝太子战攻,欲啜汁者众,太子虽欲还,不得矣」。
伏望阁下熟计而审处之,无为欲啜汁之人所诖误也。
某越职妄议,罪在不贷,然今日之事非常事也,辄冒昧以献,无任怀惧之至。
论侥倖之门不塞劄子(1132年5月27日) 宋 · 刘一止
某尝闻朝廷之患在侥倖之门不塞,侥倖之门不塞由至公之路未开,好恶以是屡移,纲纪为之浸弛。
数十年来,奸憸显行,蠹弊百出,职此之由。
所赖以救世者,在大贤君子居上而力持之,如其持之不力,则至公之路必不开,侥倖之门必不塞,抑恐有以召之也。
某请言一二事。
祖宗以来,人材进用,非功德盛大,才能超异,未有遽至显要者,大抵由外以及内,更历既熟,且须以岁月之久,始见选除。
今也内为省郎,外为监司,有未历二数考者。
侥倖之徒,殚竭日力,奔走求合,不复知分守之可安,不曰有以召之乎?
入仕之初,必由铨选,其来久矣。
今也后进少年仅得一官,即以参部为辱,夤缘请托,求为王官,次则辟举,往往得之。
求而不得,其路自塞;
求而得之,何病而不求,不曰有以召之乎?
中外百职,初无异才,今朝廷之士入而不出,服职在外者虽有异能显效,不见召用,间有召者,则群起而诋之,恐其妨己进也。
两途既分,向之乐事劝功者且化为苟简矣,不曰有以召之乎?
亲丧而夺情从仕者,盖士之所不忍,而朝廷非军兴抢攘,且其人才实足以当重寄者,不轻为此举也。
异时虽迪功郎之微亦起复为州县官,甚者有亲丧未绝而先期求起复。
今此风未尽革也,特假从军之名,以为出仕之地耳。
故士之无耻者,不复安于执丧,不曰有以召之乎?
事之可言,非特此数者而已。
某窃谓救时之弊,莫先于至公,行此一言,疑若不难,且其事若迂缓,非所当急也。
然而理有必至者,公道行则好恶明,好恶明则赏罚当,赏罚当则吏各尽其能,而贤者乐出为用,贤者乐出为用,则内治举而外侮销矣。
在今之日,恢至公之道而力持之,岂无望于大贤君子也哉?
然以此属相公者,非特某也。
干冒钧严,无任恐惧之至。
论增立岳祠之弊劄子 宋 · 刘一止
某窃惟亲民之任,祖宗以来,实重其选,故于选人改官,亲御便殿,临轩阅实,然后授之,利害在民,不敢轻也。
伏见近者朝廷增立主管岳庙之格,又有额外特差,所以矜恤流寓及久于铨曹而不得调者,德已厚矣。
然选人未仕,志在便私,往往求之,在今日固未有患,更一再任,夤缘请托,荐举及格,则改官亲民矣。
且所谓主管岳庙者,名为出官,实不任职,亲民之任,其可使未尝任职者为之乎?
诚恐遗患乎他日之民甚大,有不得不虑也。
某愚意欲望朝廷详酌,令吏部立格,应选人自出身以来未曾历州县官终满一任者,虽考第满之,荐举及格,并不许改官。
其京官出身关升亲民资序者准此。
不惟有以仰副圣主忧民恻怛之意,亦所以成就人才,稍令更历,习熟见闻,他日任使有大于亲民者,要自此始也。
论移易县令劄子 宋 · 刘一止
某伏睹绍兴五年三月二十四日指挥,江南东路漕臣申请:「契勘本路知县内有庸懦不可倚仗之人,缘别无罪犯,难以按黜。
欲乞许于县丞及监当、幕职官内,诸司公共选有风力才干之人,两易其任,各不理违阙」。
奉圣旨依。
又绍兴六年六月七日臣寮上言,欲乞申敕帅守监司,今后县令之庸懦不才者,依法移易之。
此殆以在外之职,号为最难,且切于民之利害者,莫如县令,故假监司之权,得以察其能否而易置之,甚盛德也。
然某之愚见以为尚有可议者。
人才有能有不能,事任有剧有易。
能者处其易,不能者治其剧,则称职者鲜。
县令之才既不多得,则莫若移易。
而不能治剧者亦未为弃才,又无罪可书,遽加以「庸懦不才」之名,则是无用于世。
苟蒙此羞,虽易以他职,其尚肯复自淬励以求称职耶?
自古圣贤,未尝敢以通才望人,特曰因任而已。
谓之因任,则随其才之短长而审处之,彼善于此可也。
故自元符以来,立法止曰知县有繁简,虽易监司,察令之能否,许随宜对换,而不以恶名加人,非特出于忠厚,抑利害之实,不在于此。
欲望朝廷更赐详酌,遇有移易,许止言某人长于某事,宜处某职,乞相对换。
其馀依绍兴五年三月二十四日指挥。
庶几人人感奋,以赴事功,民受实德。
某愚陋僭言,无任恐惧之至。
论财用劄子(1132年5月27日) 宋 · 刘一止
某尝观唐史称,刘晏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初未之信,及考其所以致之之术,大抵笼商贾之利而归之公上,以供赀用,故科敛不及于民。
且山泽之利在商贾久矣,当天下太平无事时,固未尝较。
官取之薄,商贾得之厚,以其利厚,故奔走之而不以为劳。
不幸有军兴之后,用度日滋,将取之于民,则民力有时而弊,且仁君之所不忍;
不然,又不知计之所出。
当是时也,岂可坐视商贾获甚厚之息而不自为计耶?
晏之领漕事也,常募善走者,置遽相望,探报四方物价低昂,虽远方不数日皆达使司,食货轻重之权,悉在掌握。
又于诸道置知院官,每旬月具白州县雨雪丰歉之状,丰则贵籴,歉则贱粜,咸以谷易杂货供官用,及于丰处卖之,应民之急,公务交裕。
其用榷盐法,不但转鬻商人而已。
又官自运载于乏盐州县鬻之,官获其利而民不乏,谓之常平盐事。
类此者不一。
是以贞元之间,虽遭变故,而国用不匮,户口蕃息,由朝廷能尽晏之才,使得专制,故其效如此。
某以为今日之事,莫若选择近臣之通晓财利者,于濒江要便处置司,听其自辟官属,专制国用。
仿晏之意,远近移易,贸迁有无,悉从便宜,勿拘之法,得尽其智能。
庶几利入之源浸广,有以佐军需而宽民力。
伏望朝廷详酌施行。
论私贩茶盐劄子(1137年) 宋 · 刘一止
某窃见私贩茶盐者皆不逞之人,平时贱买贵卖于乡村,往往家至户到,不容其不受。
而畏法者稍不从,必怀私憾。
他日或败,置于有司,乃妄通豪民及素所雠者。
傥或不能为,狱吏者必讽其为之,盖利豪民之赴狱而有所求索也。
及已断罪,追纳赏钱,或无所出,则又妄均摊于平人。
所至官司虽知其诈,例皆容之,恬不为怪,重使良民被害。
欲乞自今后因茶盐干连无实状之人,不许留禁,止令知在供證。
其犯人果无财产可以充赏,不得乱有均摊,止监邻保备还所赏。
狱吏绝于觊望,罪不及于无辜,且邻保者必加互察,不容其私矣。
伏望朝廷详酌施行。
见经制使书(1122年) 宋 · 刘一止
迪功郎、监秀州在城都酒务刘某,谨再拜上书经制龙学阁下:某尝谓天之生才,地之生材,一也,不中道夭于斧斤,未有不堪于用者,非必邓林数寻之栝柏、千尺之豫章,然后为材。
凡可以为杗为栋,为欂栌侏儒者,皆材也。
夫才亦然,不中道夭于聋盲跛蹇,则亦恶有无用于世者哉。
然其命则寄于匠氏。
所谓匠氏者,以规矩为方圆,以绳墨为曲直,定规矩绳墨于器量大小长短,而用之无废材者,天下之良工巧匠也。
以道义为规矩,以行艺为绳墨,量大小长短而用之无废材者,天下之宗工大匠也。
然则材与才者皆不可无所归矣。
虽不可无所归,亦不可不审其所归,何者?
力之所任,质之所处,有衡纵燥湿之殊,宜纵而衡任之,宜燥而湿处之,则所任所处皆不得久焉。
物固有不幸失其所者,此其所以为寄命于匠氏,则非特匠氏择材也,材固有择匠氏之理矣。
虽然,何世而无才,何地而不生材,其轮囷离奇,弃委于道傍,槁死于岩壑,而不见录用者,盖十五也。
幸见用,则听其所为而已,又恶能有择于其间哉!
是不然,天下无真匠师则已,使诚有之,亦无恶于物之择己也。
至于有择焉而不见录,则抑有命焉。
窃惟阁下受真主之知,当数路之寄,器使职官,黜陟能否,居宰相之功半,于兹再岁矣。
进则成规,退则成矩,若与人而为谋,左以画方,右以画圆,盖以心而为匠。
凡其人之才,所谓大小长短,孰处孰任,未有能以形逃者,阁下之规矩绳墨,诚先定于心也。
今有人焉,读圣贤之书,求为古人之事,气盖甚笃,淟涊学校,周旋二纪,而始得寸禄,行年四十有五矣。
其所事则糟浆曲蘖,瓮盎薪米之间,铢争而籥计,自旦暮与屠沽小人为敌雠。
虽食其食,不敢忘其事,然非其性之所能,则谓失其所矣。
昔者强,今者惫,昔者腴,今者瘠,岂端使然哉。
呜呼,其亦可怜也已!
某窃自思念,生长于世,幸未至聋盲跛蹇,而其心事曲折,粗能裨大贤君子之忽忽忘者。
今遇匠师,而不能自窜于规矩绳墨之间,尚安往而可?
某虽小物,盖知审所择矣,独未知阁下能无恶于物之择己,且哀其情而受之否耶?
若其大小长短与所处所任,则某不能知也,知归焉而已矣。
至于求归焉而不得,则是真有命焉,某也敢不知命?
干冒台严,不胜悚惧之至。
不宣。
上执政书(1124年) 宋 · 刘一止
从政郎、新差充越州州学教授刘某,再拜上书尚书右丞阁下:某尝谓遇合之难,古今所同,非直其得之难也,得其心之所趋乡而归焉者为尤难。
何者?
宰相大臣,以进贤退不肖为职事之求归焉者也,然有其实者辞其名,崇其名者或忘其实,故士有幸不幸,其幸焉者得其归,又得其心之所趋乡,而不流于非义。
其不幸则反是。
昔公孙丞相号为好士,起客馆,开东阁,以收贤俊,而曾不知所收者何士。
当是时,如主父偃辈宜在翘材之列矣,顾弃不取,又谮杀之,迁董仲舒胶西,皆丞相力,然则丞相所收,其无乃宾客故人而已耶,若夫收贤则未也。
偃不见收于丞相,而卫将军乃荐之。
且卫将军何为者,而能知偃耶?
偃之遇丞相而从将军,固不系幸不幸,要非求用之本心焉耳。
柳宗元、刘禹锡一时之杰,而附离匪人以进,在清议所不容。
然当是时,丞相如杜佑盖尝延集士类制《通典》,而二子乃不在顾盼中,何也?
呜呼,士之抱负志业而不见试用,假人之力以推挽之,其有甚于焚溺者之求拯也。
不幸不为当世显人所录用,则往往汩丧廉耻,为不义之归,身负恶名,若腹心之抱痈疽,首领之婴木索。
呜呼,亦岂其初心然哉!
故曰:得其心之所趋乡而归焉者为尤难。
某为太学生逾二十年,仰阁下道德,读其书与窃听其论议非一日矣,盖自昔者以古人之事望阁下。
独愚不肖,无以自奋发而取知当世大君子之门。
今老矣,犹喋喋然动其心,亦何为哉?
朅来京师,问诸贤缙绅,皆曰天下利疚,人才升黜,赖阁下与一二公力持风裁,尽踞弊习,且闵闵焉有忧国爱民之心,士之欲伸其说而求其归者莫先焉。
盖闻之审矣,于是叹阁下真能为古人之事,而不负其所学者也,士归焉而得其所趋乡者也,有其实而辞其名者也。
某虽愚且老,亦恶能无意于斯时哉?
惟阁下稍进之,赐之坐语,顾心事曲折,岂无以裨执事万一者?
谨并录旧所为诗若干首,藉手以见。
惟是逆旅手自缮写,不能谨好,辱赐览观,幸甚。
不宣。
寄提刑卢察院书(1116年) 宋 · 刘一止
吴兴进士刘某再拜上书提刑察院阁下:某闻天下之物不可以私求;
非不可求也,求之实难。
岂其物之理然哉,抑造物者不与其私也而阴夺之?
是何言也?
某无似,生长于世,三十有九年矣,自少小读书,求为古人之事业盖甚笃。
齿浸长,身名不列于󲦤绅,而学为科举之文,与韦布士群试有司,决是非于蒙昧之中,亦幸其有得,亦可谓求之公矣。
然名六上于春官,一宾兴于学校,卒不得志。
乃退而思之,凡某所谓科举之文,率不量力,务为表表异众者,为诡窃声称之计,抑私也,造物者弗与也,又何怪乎不得其求也哉!
于是始作而叹曰:物之不可以私取,果如是乎!
今则已矣,不复有求于世矣。
然宿习馀气,有不可远遣者,独惓惓于言辞文字之间,而求其嗜好之合者而折衷焉。
譬诸草木,吾之臭味也,则往而求之,以益其所未闻,信其所已得,且将乐此以终其身,富贵声名之慕不存焉。
然则某之所求,亦可谓易与也。
怀此以行于世,既有年于兹,闾巷之士,其穷似己,可得而友者固少,而先达富贵某之愿慕而请事者又无阶而进焉。
则又退而思之,我之于人,不求于天下之同,而求于嗜好之独,抑私也,造物者弗与也,又何怪乎不得其求也哉!
虽然,某之自疑若此。
观今天下之士,驰骋衒鬻,达于观而敏于望者,小足以钓声名,大足以致爵位,身名泰然,意气横出,视造物者如可自措气使,其定计岂尽出于公耶?
而某之区区,乃独私于言语文字之间,与彼之所争不同辙也,造物者又夺之,不已甚乎?
是以忘其所自疑,而不知止焉。
某故岁闻诸士大夫,东浙有隽人曰毛曰冯,与执事而三。
异时获识二公于京师,独不得一望执事之数,窃以为恨,而得二其文于科举,固已超绝时辈,足以信其所闻。
然犹未也,去岁客虽旬,又得执事一二诗文于宗族兄弟间,一读心醉,不自知神忽忽而若驰,足踆踆而欲进也。
未几,闻执事以御史出领外台,某窃自计倘得以私愿请于门下,是天假其便也。
日者执事按临敝邑,又属有负薪之疾,不得造前,益自怅恨。
然某之愿慕求进若不及者,诚觊执事察其私而辱教之,进其未能,信其所疑,而归之于道。
然执事以文章道义公天下,至则受之,又何私之有哉?
而某之私则在是,不识傥与之进乎?
如其不然,是造物者真夺之矣,不复望矣。
故先以是说卜焉,庶几执事他日不以其无谓而来也。
不宣。
见谏垣书 宋 · 刘一止
吴兴进士刘某再拜上书谏议阁下:某尝谓天下之事,以为重则踰于泰山,以为轻则等于鸿毛,其重轻初无常也。
重外者轻内,重内者轻外,彼重则此轻,此重则彼轻,曾不知所谓真重轻者果安在哉。
老庄氏之说,则以身为内,以物为外,清净寡欲,不与事接,视身之逐物,犹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其轻外而重内也如此。
而孔孟之说,或以杀身而成仁,舍生而取义,审如是,是身未必重也。
嗟乎,此二理者初若易定,而怵于利害之间,则其相去悬绝,虽泰山鸿毛,不足以喻,此世之人所以每犹豫而不能自决。
又况富贵爵赏之忻于前,死生祸福之惧于后,其不颠倒迷谬者几希。
此无他,处之不素故也。
宋人得玉,献诸子罕,且曰:「以示玉人,玉人以为宝也,故敢献之」。
子罕曰:「尔以玉为宝,我以不贪为宝。
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
夫玉之为宝,不待告而明矣,而子罕谢以不贪,是真以不贪之宝为重于玉,故判之于立谈之顷,而无所惑焉。
由此论之,则古圣贤之于重轻,固先有以处之矣,夫又安肯以苟异乎众为心哉!
以其有重于此也,虽杀身可也,舍生可也,况于玉乎?
非独孔、孟、子罕也,古之人皆然。
如其遗物离人,退而从老庄氏之说则已,苟有心于天下,未有不出于是者矣。
某尝以是观人,而有及于阁下。
惟阁下之道,其精深奥妙,固不可得而窥测。
然前日所说施著见之迹,则夫人而知之也。
某私以为真有得于我孔孟之说,故用事是以求质焉。
傥某之说诚有合于阁下之道,则进而语其馀可也;
哀其诚而诱之,使信于其说可也。
若城府深阻,秘而勿示,则非古圣贤之道,亦非所望于阁下。
不宣。
见国信侍郎书(1123年) 宋 · 刘一止
迪功郎、监秀州在城都酒务刘某,再拜上书国信侍郎阁下:某观之,士之怀才抱艺而不见试用,犹病痒者而钳其肘,假人之爬搔以为快。
至其甚者,若心腹之有隐痛,非但假人以为快而已,将旦暮大其声而疾呼,且祈人之哀己也。
以韩子之贤,宜为一世所归重,方且自荐于时宰,至于再上书而不通,三及门而不报。
其说以谓,古之士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于鲁,于鲁不可则去之于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
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舍乎此则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
呜呼,其辞亦可谓切矣!
某尝哂之,所谓士者读古人之书,行古人之道,用则进,不用则退,用固可喜,不用何伤。
虽天下一君,四海一国,非若战国之士,可以出彼而入此,然为天子进退人才者,宜非一人也,执政大臣、两禁要近,皆可以荐贤于天子。
顾己之所挟,诚足取知于人而用于世,会当有所归,不得于甲则得于乙,不得于乙则得于丙,与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何有异哉?
若皆无所合,则有命焉,何至汲汲自售,号呼乞怜,若是其切耶!
持此以阅人,盖有年于兹,非特其身之不有合也,又深计而熟思之,然后知今之士与战国之士异者,抑其操术不侔。
何者?
战国之士以诡谲权变取世资,俯吊仰贺,朝合暮离,饰人之心,易人之虑,非秦之衡人则赵之从长也,非谈天衍则雕龙奭也。
甚是视富贵可唾手取,虽受辱不耻,曰:「吾舌在,足矣」。
商鞅以帝王霸道干其君,而世谓之以三术钻孝公。
彼三术者何术也?
究其用心,乃今市道之人类能之,曰傲、惑、佞是也。
以秦孝公而告之帝道,是傲之也。
及其不合,则更说以王道,夫孝公之志岂在是哉?
抑帝王之道何择焉?
是惑之也。
至于末说于霸道,则佞而已矣。
前者之不合,知后者之必合也,盖侈其说以要其君,蕲信用之笃也。
今士以君子之道律其身,以仁义忠信之说加乎人,而曰「我必有合」,吾知其不可冀焉。
何者?
遇合诚难,而操术未易用也。
脱或遇其人,有其时,是安得不恢恢于求售?
以韩子之贤,而上书自荐,类于祈哀,无足深怪也。
某吴兴晚生,行年四十有六,连遭于趋进之途,徬徨于寂寞之滨,不可谓不久矣。
挟其术以行于世,每举而每不合。
尝窃自念,遭盛治之世,非若战国之士可以出入宋齐梁楚之间,又不能用商鞅之术以肆其诡谲权变之说,又受辱不能不耻,而独有意乎以君子之道、仁义忠信之说,侥幸万有一者之合。
呜呼,其亦可谓不知量矣!
然而不能自已者,亦岂有待乎哉。
某故岁居学校,服阁下重望,而诵记其文,以为矜式,非一日,与其操履论议,得之缙绅之间为加详,而某之定计求归焉者抑审矣。
特门墙之阻,邈在天上,曾不得趑趄其间。
乃者阁下以使事道二浙,某始作而言曰:是行也,归当复于吾君,则必以人才为先。
此韩子自荐之时也,天其假余便哉!
书不必再上,足不必三及门,一见于此决矣。
遇也有命,抑自信其操术果足以求合也,今遭其时,遇其人矣。
否亦有命,抑自悔其闻见之陋,不足以取知于大君子之门也,今遭其时、遇其人,而失之也。
二者非某之所敢必也。
谨录所为近诗杂文一编,藉手以见,惟阁下进退之。
不宣。
上越帅书(1129年) 宋 · 刘一止
从政郎、充越州州学教授刘某,再拜上书帅坐待制阁下:某尝闻,言辞者,感于情而后发。
喜怒哀乐之七者之谓情,情也者,随遇而感,有感而发,亦若金石丝竹之有待而鸣也。
其感发有浅深,故其辞有工拙者。
人之论曰:欢愉之辞难工,穷苦之言易好。
是真有难易之辨乎哉?
诗之变风变雅也,大抵皆循理之说,故读之想见乎其人,如出乎其时。
有正人谊士愤切感激之气也,有迁客逐臣羁旅流落之叹也,有室家思怨尔汝昵昵之私也,有故国旧都凄凉绵绵之情也。
其言率有以感动人意,而喜诵说焉。
杜少陵遭时乱离,间关陕蜀,负薪采稆,餔糒不给,凡出处动息、劳逸悲乐之事,一见于诗,盖穷而益工。
屈原忧愁幽思而作《离骚》,庾信以悲哀为主。
然后知欢愉之动情者浅,而穷苦之感情深也。
某无似,生长于世,五十有二年,概其平生,抱百忧而无一娱,故流离辛苦之状,间见乎辞。
虽不能如古人之工,而独知所谓感于情者深而已矣。
又自更国难以来,益复忽忽不自料理。
悯天步之方艰,恫大耻之未雪,每一念至,则中夜起坐,当食失箸,悲来填膺,则揾下绿睫,视曩之所谓流离辛苦,盖又不足道焉。
乃者获吏麾下,侍坐席,聆謦欬,温然若将怜而教之。
退而自思,顾无以借资受教于左右。
又平昔所为言语文字,率皆愁忧无聊之辞,独可为其穷似己者道,难与富贵利达者言也。
既又思之,阁下以道行闻于乡,以文学世其家,以忠信勇决自见于时,奋自臞儒,亟登清近,作镇藩屏,貌舒徐而不矜,志刺促而当忧。
此其中非苟以富贵利达为荣,故必有先天下之忧而忧者,安知不有似于闾巷穷苦之士哉?
谨录新旧杂诗若干首,并用藉手以请,惟恕其僭率,幸甚。
不宣。
寄中丞书 宋 · 刘一止
某愚暗不通世务,窃谓自古有国,宁无缓急,所赖以济者,人才而已。
夫天下多事,无甚于唐,而一时人才,足以宏济艰难,抑何甚耶!
将相勋德,忠臣义士,儒学文艺,下逮医巫星历之流,亦皆超越前后。
人才不竞,未有如今日者,中丞亦尝念之乎?
一日之警见,大夫至无可使,而朝廷之上论议莫知适从,颠沛迷谬,往往可笑。
圣主首起中丞于废籍之中,盖将任以天下之重。
伏计中丞所以复我君者,宜以人才为急。
尝谓由崇宁至今,天下人才败坏几尽,任用私邪,杜塞正路。
士大夫拘于俗学,不知古今,无能论一事者;
稍自激昂,沮辱摧抑,重以祸灾。
故家遗俗无复在者,风声气习,悉从委靡。
前日号为忠孝家子孙,类以父祖流离为鉴戒,弃其所学,后辈见闻,悉出一途。
自是朝廷之上无君子矣。
愿中丞力赞圣主,养成人才,包容狂直,以励士气,忠义所激,往往向风;
恢廓公道,无使私邪之人尚得厕于其间。
古人云:种艺蓄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
惟留意幸察。
某陋儒无知,因书覼缕,不知其僭,亦恃中丞忠厚宏达,不以其愚加之罪也。
伏纸振作,不宣。
谢人荐自代启 宋 · 刘一止
分安阘茸之中,老将何用;
名在荐论之域,初不自期。
拜贶若惊,循躬知愧。
窃谓以先达之后,汲引后进,既举世之所罕闻;
以盛德之馀,退托不能,又群情之所大骇。
考之于古,殆见其难。
执不愿于求知,体莫隆于举代。
惟九官受命而必逊,盖百僚已德而相师。
秦汉以来,典型仅在。
郭丹见推于郡守,独荐乡人而行;
卢毓亲奉于诏音,必如卿者乃可。
马总赖韩子以增光于后,钟皓进陈实而见称于时。
狂若嵇康,何乃著书而求绝;
辨如蔡泽,抑难骋说以自媒。
要须得人,乃称兹宠。
如某者少而不竞,长乃甚愚。
在己所安,则自信而不疑;
于世共慕,则却走而弗顾。
贫屡遭于鬼笑,命独与于仇谋。
及此衰颓,始从禄仕。
权奇俶傥,已摧耗于百忧;
勃窣媻姗,尚经营于一饱。
夫何交路,忽玷误知。
此盖伏遇某官识足以照事物之机,学足以穷古今之蕴。
以笔舌为人才之羽翼,以胸腹为吾道之渭泾。
谋猷皆契于圣衷,用舍不违于公议。
故怜孤寡,特为吹嘘。
遂令枯朽不华之姿,复有激昂思奋之意。
念祁奚之举类,虽曰必行;
冀公叔之同升,则愚岂敢。
庶殚尺寸,少报生成。
寄湖州太守葛司成启 宋 · 刘一止
抠衣曩岁,尝从馆下之招;
窃芘治封,又幸里门之迩。
尺牍不通于记室,刺字未勒于阍人。
愧动心颜,神驰旌棨。
伏惟铃斋虚暇,神物掖持,坐迎有永之年,膺受鼎来之福。
恭以某官学贯百家之奥,才绝千人之英,国论以为指南,吾道之所寄命。
蜚声华旦,阔步要津,蒙上圣非常之知,在汉庭诸公之右。
众皆侧目,叵堪袁盎之居中;
帝独虚怀,更试萧公之为政。
出奉藩宣之寄,益摅蕴藉之奇。
老吏畏其神明,雅俗安其岂弟。
然而词颁中禁,有怀仲舒之古风;
议下广廷,欲问崔琳之今事。
宁久烦于剖竹,行复庆于赐环。
某念远扫门,无阶望履。
拟蜀郡中和之作,独恨于匪才;
闻南阳父母之歌,实动于乡德。
岁序云晚,霜威益严,顾隆善卫之矜,式副具瞻之祷。
谢乡人王提刑荐举启 宋 · 刘一止
栖迟下吏,拙亦宜然;
叨窃荐书,望不及此。
省躬无取,拜贶自疑。
伏念某志以道穷,才与命称。
侵寻且老,逼孔融过二之年;
贫悴无营,有伯龙十一之诮。
承乏敩学之域,委心吏隐之间。
博士不治,昔者尚嗤于弟子;
广文独冷,于今益愧于诸公。
顾俛默以何求,独媻姗而就食。
夫何汲引,乃逮妄庸。
此盖伏遇某官材绝一时,智周万务,执谦光而自牧,有盛德而不居。
羽翼滞淹,主张气类。
祐甫公举,未尝以亲旧为嫌;
郭丹义风,顾独荐乡里之士。
某敢不激昂思奋,砥砺弗渝。
虽未图报德之阶,要不辱受知之地。
谢翟内翰荐举启(1126年10月) 宋 · 刘一止
顷以孤生,获从下吏,于左右乏半辞之助,居职业无一日之长。
独乡者慕用之诚,盖不图见顾之重。
荐论误及,跼蹐靡容。
惟士之适时,犹女之从聘,一遇知己,殆将终身。
虽云待礼而后行,常恐失身而晚悔。
岂聘者实重其选,抑从者亦择所归。
古道悠哉,斯言已矣。
伏念某学陋而闻寡,志大而术疏,及此衰年,始縻寸禄,间关自笑,慷慨受知。
在古人以为甚难,而晚进岂容骤致。
此盖伏遇某官三代豪杰,一时宗师,国论以为指南,吾道之所寄命。
捃收气类,振挽滞淹。
何期流落之馀,乃得依归之地。
正使自择,宁复有加。
某敢不益励宿心,仰酬谬眷。
仕才如此,或未惭君子之归;
巧固有之,不敢贻门下之辱。
谢馆职启 宋 · 刘一止
给札銮坡,初乏治安之策;
滥巾天禄,蔚为迟暮之容。
闻命自疑,循躬知幸。
窃以东壁图书之府,上列经躔;
道家蓬莱之山,内藏秘录。
开百王盛衰之绪,为四海风化之原。
虽复丧乱日寻,艰难代有,未见中秘之文多阙,不闻外史之职弗修。
踵事增华,于今为盛。
祖宗分三馆以居豪杰有为之士,辟四库以储古今未见之书。
切近禁严,维容啸诺。
使其胸次扬搉,吞太史氏之九流;
笔下渊源,备国师公之七略。
故于采用,皆本作成。
两禁侍臣,步武先于借路;
一时名辈,事契拟于通家。
气习尚传,风流可想。
惟选除之甚重,则名实之加优。
如某者,少有独学之愚,长无兼人之器,术业荒于不试,精爽耗于多忧。
流落以来,侵寻且老,不图未至,获并俊游,讨简编于煨烬之馀,继人物于风尘之后。
自云无补,其忍饕荣。
兹盖伏遇某官识洞几微,气涵英特。
谓萧相收先秦之图籍,实佐开基;
而蒙谷献旧楚之典型,有同存国。
参稽故实,协赞谋猷,要扶文物之颠,乃见规模之远。
肆令冗琐,辱在品题。
某敢不尽广旧闻,勉规来效。
领五经之储校,虽曰世官;
补三箧之散亡,终惭前哲。
冀稍殚于岁月,用仰报于生成。
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除直显谟阁谢宰执启(1135年闰3月12日) 宋 · 刘一止
阁连中禁,藏列圣之宝章;
职逮外官,盖本朝之秘选。
不图枯槁,忽被光华。
闻命自疑,循躬知惧。
伏念某以锄耰固陋之质,躐台省清近之班,宠既厚而不辞,量已踰而莫觉。
粤从废黜,自卜隐沦。
更时阽危,身独安于丘壑;
在己进退,义敢怠于君亲。
而况阅岁者三,拜恩已再,复簉名于内阁,俾增重于外台。
有何劳能,得此殊异。
兹盖伏遇某官恢垂绝仅存之直道,建久安不拔之宏规,力何啻于回天,心但知于许国。
若就深于沧海,虽不择流;
顾快意于屠门,岂必得肉。
仰愧生成之施,孰为称塞之阶。
苟未死亡,尚收寸尺。
提点浙东刑狱谢启(1134年10月21日) 宋 · 刘一止
卧疾漳滨,久忘岁月;
拜恩粤部,遽见吏民。
荷宸扆之矜怜,试庙堂之记录。
事非意出,愧与惧并。
伏念某鼯技易穷,蠹书何益。
一罹罪籍,四易岁星。
惯从樵牧之游,不作轩裳之梦。
孰云枯槁,更被光华。
念一道之平反,系几人之休戚。
矧复图□荒政于不任,责未可以见塞。
兹盖伏遇某官德全忠厚,明烛幽遐,哀庶狱之无辜,悯一夫之失所。
故兹固陋,亦与使令。
某敢不益广所闻,自鞭其惰,勉副责成之意,庶为报德之阶。
过此以还,未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