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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君墓志铭(1191年) 南宋 · 叶适
绍熙二年八月十日,东阳郭江改葬父于孝顺乡罗青阡,来言曰:「吾父兄殆不知君,君宜知吾父兄,葬,得君铭乎」?
君姓郭氏,讳良臣,字德邻,婺州东阳人。
自曾祖感、祖招、父知常富其里中,至君兄弟皆士人,犹故不得宦达,然赀分而能不衰,故郭氏日大由君起。
昔周、张、二程考古圣贤微义,达于人心,以求学术之要,世以其非笺传旧本,有信有不信。
百年之间,更盛衰者再三焉。
乾道五六年,始复大振。
讲说者被闽、浙,蔽江、湖,士争出山谷,弃家巷,赁馆贷食,庶几闻之。
君二子澄、江,幼有异质,君怜其弱,不得远去,为作好屋甘饭,招里中或他郡年与澄相长少者同处,聘请知其说者为之师,又尝使澄出从大师,归而与其师学。
澄静而敏,所论质皆能记忆,所举发皆能推见。
所得非一师,为之师者多自以为不及也,澄犹执弟子礼恭甚。
与澄同学者,虽得科第去,犹故咨澄。
于是君昼夜劳苦治生,尽以其馀付澄,为四方师友费。
后数年,而君年五十二以卒。
澄甫免君丧,亦死,死时年三十耳。
呜呼!
君不获尽寿以厚澄,澄夭于年而不极其学,斯命也,志则不可掩矣。
其后一二大师皆相继死,欲学者不知所统壹,世又或以为讳,昔之群萃者散亡,后生求所向者莫与之适,此余自涉事至今目所睹也。
学实而已,实善其身,实仪其家,移以事君,实致其义,古今共之,不可改也,岂私好者能慕之,私恶者能讳之哉!
谓其兴隆,有所歆艳,谓其衰坏,有所简薄,盖皆过矣。
余伤学术之变,感君与澄之志,故因江之请而叙之。
问江旧学之庐在乎?
曰:「池深而木寒」。
「食于学之田」?
曰:「岁别其租以待」。
察江之言,皆饱练世故而不回挠,是足以继其父兄矣,则君之所恃以不朽者,何独铭也!
君娶曹氏,又娶杨氏。
五子,长即澄也,次江、沔,早卒;
汉,恢。
女嫁朝散大夫、湖南运判张商卿,承议郎、淮西江东总领司干办公事何庶,修职郎、建康府溧水县主簿魏挺,修职郎王驎。
孙男八人,女二人。
铭曰:
学术之变,重事也。
系于君墓,使后来者有考焉。
故君之他善众矣,皆略弗著。
郭处士墓志铭(1191年) 南宋 · 叶适
君姓郭氏,讳良显,字德扬,婺州东阳人。
曾祖感,祖招,父知常。
郭氏之著于东阳久矣,自浙以东,数大家者先郭氏。
郭氏未有爵位,财不逾人,而得为大家,何也?
东阳旧俗,以气力为雄,带刀束棍,裹行道上,失意辄相雠杀
庭讼,视胜者歌舞贺之尔。
郭氏美其家,用儒学,又知世所尊贵学之上者,其有原本善士,千里外礼致,托以子弟,不专请乡州先生也。
嫁女取一时名人,饰遣具,从夫子所向,不以族姓当对分毫拣择为近昵恩爱也。
人急难求假,必随其力以应,未尝控避
游士过其家,意无不自满去,而得路绝不复通;
虽其婿与客多贵,亦弗轻以事委也。
其敬贤知义有耻,拔为高明,不见卑陋。
自君三世至君兄弟十馀人。
各有门户,略皆如此,宜其虽不富未仕,而望最著于浙东,有以也。
君尤笃厚质直,学知古事,陈说世变。
持家大约遵用父祖绳墨,又自力其细小者。
亲有孤女不能行,为择所归。
饿者与食,病者与药,死者棺敛。
闾里纤悉,一本惠利。
其卒,小人自以失所依倚,多痛惜之。
盖君于为善,离其性未远,心力所至,不但驰走于人所知者而已。
君绍熙元年年五十四死。
二年九月十五日,葬高塘周寅坞。
娶叶氏,先卒。
三子,湜,洵,溪。
女嫁修职郎、前太平州教授叶挺,从事郎、前赣州司户孙礿,文林郎、湖州乌程县丞叶知几,迪功郎、新严州分水县尉史弥念。
孙男六人,女二人。
将葬,溪以校书郎石君应之书来请铭曰:「愿无没其所长」。
因具载郭氏事云。
今溪之群从,又数十人矣。
其相先以义,相竞以善,流风成而意好熟,孝慈友悌之行内合,博闻恂达之誉外昭。
然则郭氏之大未已也,岂必合门而处,同釜而食,然后为善也。
铭曰:
大能用其家之律,细能践其身之仁。
允也郭君,弗疚于闻。
安人张氏墓志铭(1191年) 南宋 · 叶适
余在太学,与国子博士俞君烈为僚。
博士资厚而文,发和而刚,余慕而交之久矣。
他日,博士以书抵余,视其缄题有异于常,读之云云,则以母张夫人之状来,曰:「愿有铭」!
呜呼!
吾知博士之贤,而不知夫人教之至是夫!
博士不自言,几没夫人之美,是吾过已。
既发吊使且哭,则与为铭。
夫人,临安人。
曾祖景初,祖钺。
父浃,与博士之父承事郎宽居同县,为姻家。
博士大父以儒术起,律家齐整,乡里敬重。
夫人,张氏爱女也,父母卜所宜归,以女承事。
夫人识过于材,习见舅氏专以学行成名。
承事业已知家事,两叔尚毁齿未毕,夫人则旦旦洗面束发衿绅之,趣使向学。
博士生而能言,夫人自教诵《蒙求》、《孝经》,昼出从先生,夜归就膏火,亲课其勤惰,率鸡鸣乃得睡,既长立犹然。
博士后试礼部,为天下第一,有爵于朝,封夫人至安人,俞氏之门光显矣。
以状考之,夫人能顺舅之严,敬姑之亲,以义丰家,合其孝慈,所谓妇人之常德也。
独于贵学若嗜欲,终笃而子,为时闻人,则识过于材,所谓非妇人之常者,兹其验欤!
博士尝宦,不得意,且外补,惧为夫人忧;
夫人时已病,手足不良,耳目聪明,谓博士曰:「吾所以望汝,何必今日」。
博士因请以崇道观禄归养。
嗟乎!
夫人之教博士,岂科第而已,盖又有名节之训焉。
夫人绍熙二年九月十五卒,年七十五。
生三子:璨,将仕郎,先卒;
次博士,承务郎,主管台州崇道观;
次珙。
女适将仕郎王庭实、高健,进士戴思恭、王伯容。
十二月二十二日,葬下洪山,从其舅焉。
铭曰:
孰不有子,荷其荣禄?
夫人之荷,夫人之告。
诏彼来者,自作自成。
怠实望虚,其尚斯铭。
高夫人墓志铭(1192年11月) 南宋 · 叶适
夫人翁氏葬,某将为铭,已复自疑曰:古之妇人,德善以位登,功烈因事显,书传所载,固瑰异俊哲,非凡女子也。
屏梱内常事细行,直不足录。
今之铭妇女,大抵依放之云尔,外属至亲,褒叙而已,词无抑扬,则于铭尤难,是夫人之美,无以传信于后矣。
自余为高氏婿,颇得闻外舍事。
始在京师名南宅者,宣仁后家也,王侯贵盛冠天下。
逃乱转客,留居永嘉,外舅幼鞠其祖,袍笏外无分焉。
夫人已归,则废寺颓然。
外舅尉郢上,夫人远不能至,独与两女闭门课纺绩自给。
由外舅言宣仁后,则曰曾老姑,而自渡江未有特录高氏者,其仕与寒士等,惟门户调度异甚,以贫故几不立。
夫人智能通南北之俗,自文绣工巧,下至炊爨烦辱,皆身亲之,豫算有无,乃具衣食。
外人所有,不立毫分冀幸意;
馈与自己出,惟恐人不我惬也。
每族里间计较家事,极为退懦卑约,示若无有,人或颇忽易
逮其一旦设张丰大,出人望外数等,人皆惊不意,以为何术能然,直以为勉强然尔。
至其久无不然,以此终其身。
盖夫人知自力不望人,挽合为规,曲折为矩,变化为度量。
世俗所谓生事家计,皆绝不营,要以仅足而止,所以相夫子之贫而不废礼,成夫子之廉而不失义而已矣。
用是后家旧事,能岁时举行不废。
自鲁王及宣仁后亲昆弟下,咸宁郡王、秘阁修撰,荣绪华宗,中更坠落,以一线引千钧,乔木之萌生复见径尺,夫人之助也。
始,高氏既归余,余号尤贫。
高氏之能匀厚培薄,均足内外,使余尚自立于闾巷者,皆用夫人教。
余年益晚,发秃齿阙,沿汉浮江,栖栖羁旅,惟不足于养是谋,独夫人察而怜之,非特以婿故爱也。
今夫人不幸不老于寿以死,岂惟高氏之不吊,盖余命之穷也已!
夫人前数年逆知将终,首饰履缘,无不豫备
去岁,余来蕲阳,夫人送高氏至江滨,有诀别语,盖知其不再见也,悲夫!
夫人,温州永嘉人,归外舅,今为朝请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夫人封安人。
子不愚、不息。
两女,其幼嫁修职郎、建昌军教授包履常。
夫人绍熙三年三月某日卒,年五十八。
十一月某日,葬永嘉护国寺山。
呜呼!
余铭夫人,不敢依放古事,不用褒叙常礼,其实如此也,未知可传信于后否?
铭曰:
崛微以兴赖齐伦,累贵而衰甚难嫔。
夫人挚刚又淑均,量己所能自苦辛。
内为俭卑外舒陈,扶危出泰全旧门。
人或不足己馀分,教成厥女掀我贫。
卓哉诗书章懿勋,叙铭其实刊幽珉。
徐德操墓志铭(1193年1月) 南宋 · 叶适
公姓徐氏,讳定,字德操,泉州晋江人。
曾祖冘,祖逢。
父泽,赠朝议大夫。
朝议少孤,母刘夫人挈之从吕氏,因以所从为姓五十年,公不知其徐氏子也。
朝议且死,以告,曰:「即有立,毋忘吾宗」!
公愤泣,终丧,与二弟来行在,约不取科名勿止。
及公仕为宣教郎,而二弟皆擢进士第矣,始以其本末自言,复姓徐氏。
公解褐,授秀州崇德县尉,母丧不行。
历处州吉州教授,知邵武军邵武县,干办福建路转运司公事,通判太平州,知潮州。
还,奏事谒病,主管武夷山冲祐观。
绍熙二年九月丙戌卒,年七十四,官朝散大夫。
在邵武,危与守争辨,数轧其不义,几得罪。
在太平之岁,实淳熙八年,火星犯南斗,公以历占之曰:「此岁饥而民流,当自南而趋北也。
郡扼江、淮之冲,可不备乎」!
始未信,流民果大至。
当涂、采石之间,叠饿骈疫,暴露汹汹,守不知所为,尽以委公。
公设次卧起,造屋数百,行食散药,须舟不时,济者皆归焉,毕渡不失一人。
宣州妖民胡木匠,居麻姑山,诱聚数千人。
守适罢去,两通判争摄事不协,事莫理。
盗乘间将犯城,缚巡检一人,贯其耳以徇,人情恐惧。
转运使命公摄宣州,公单车驰入境,令曰:「汝等粥糜苦不饱,谩相从尔,非为乱也。
能自首者无罪,与之粟」。
众咸从令。
胡木匠以半夜望西北有青云起,唶谓其徒曰:「吉人之祥哉!
城不可冀也」。
已而卒败,胡木匠亦幻以逃,不获。
潮之土豪吴亮者,当沈师寇汀州,官军合闽、广之人不能捕,亮实诱以出,有司抑其赏不奏。
公为之叹息,看待过意,月与飧钱甚多。
会汀、赣山寇复动,稍稍及潮,公议讨之。
贼闻之曰:「是官能用吴亮者,奈何」?
因相与散去。
公安重俭节,不以词色娱人,不以意气凭物。
学博而要,文约而费。
居閒教授学者至数百,依经训而言,无心通臆畅之说;
仕宦平进,不求出常调,据法义以治,无刑名货利之功,有所惨怛,若己好乐,不可销释
有所执论,发于坚毅,不可悗夺也。
公既有以自守,不媚于世,世亦无能用公者。
虽然,世之操纵方圆,雕琢技能,梳栉缴绕以赴绳墨,磨错椎钝以就锋锐,死往生来,不能绝也。
使其有益于道之治乱而贬性劳力以为之,犹曰可耳;
均之无益,而彼富贵之几何,终磨灭以尽,则与其毁阙而进,不如成全而退,动而得于人之多,不如静而失于己之少也。
公其知之矣!
宜人鲍氏,永嘉人也,故公宅永嘉。
四子:玚,迪功郎、汀州司户;
赅,早卒;
玑,当受公致仕恩;
瑄,贺今皇帝即位补将仕郎。
进士陈度,迪功郎、徽州黟县尉张炳,进士万与权,三女子之婿也。
绍熙四年正月壬申,葬公孝义乡何奥村。
诸子使瑄来请铭。
余闻公在家时,惟以朔望日谒郡守,他官府旷岁不到,殊不识其处,参坐语未尝及公事也。
今玚等所论叙信笃,固终始不懈其德矣。
可无铭!
铭曰:
不秏其内,以盈其外;
不亏其性,以益其命。
尚不厚其生,岂其死而荣!
乌乎徐公此其称!
忠翊郎致仕蔡君墓志铭(1192年) 南宋 · 叶适
故封忠翊郎蔡公,讳待时,字元晦。
魁磊喜大节,虽不得仕,而家世豪族。
高曾在堂,阖门骨肉百馀,君尚未壮,所以事上接下,已能无一不意满
叔以居屋狭,房户多,议欲分异,君泣请曰:「某幼孤,所赖惟叔尔。
愿终以事父者事叔」。
叔曰:「隘不可容也」。
君感涕,累月不忍,田货更推逊,迄不立券要
治家刚明,先赋输,平买卖,多与少夺。
旬为族人具酒食,毕会,君手洁樽易酎,摘举其行事以劝曰:「某善于某也」。
由是人有所为,畏君闻之。
环白山数里,暴力销耎,负贩有实直,惜乎君之所施者少也!
余与君之子镐善,每器镐之为,镐极谢不敢当。
间为余言其详曰:「非我之能,吾父实教之。
镐初为武学谕,适有执政与父旧,故乡人以贺父,父笑不应,戒镐曰:『汝谨自守,无以利灭命也』。
镐果逐去,则曰:『我固知当如是也』。
比复召,而劾镐者方陪国柄,镐将避不赴,父怒曰:『天子呼汝,不以大臣为嫌。
汝不誓死报上恩,而暇自嫌耶』!
镐之接伴虏使也,父问曰:『汝行,于国大事何所得』?
镐曰:『筑瓦梁堰,全修楚州城,皆不便,而正使曰非使指,疑未奏』。
父曰:『传不云「皇皇者华,臣获五善」乎?
何得言非使指也!
急奏之』!
镐迫面对,五夜漏将上,属藁不能脱,请俟送伴回。
父曰:『使命事关国信,有不如意,国北门可复入耶』?
自秉烛,趣镐写劄子已,乃睡。
后镐以上奖谕告,父叹曰:『臣子之于君父,其义一也,所知不隐。
我馀年岂待汝禄活,期汝者名节尔』。
镐又曰:「子一日尝过我,父自屏窥之,曰:『此可与友也,汝善亲之,吾去汝归耳』。
且父怜我既仕,不应治生业,特以岁入之馀,使弟钟为我权之,颇益买曰以私我。
故我之所以能安于僻愚,不慕势利者,我父既不以养己者责我,而又宽我儿女猥众之忧故也」。
呜呼!
镐诚笃厚者,然不曰每事当推美于父,余亦信镐之言不欺,盖其父子皆一时奇士矣。
君年六十四,以淳熙十六年九月二十一日卒。
十二月十一日,葬驯雉乡奥山,与弟待用爱友,遗命同穴异圹云。
娶于氏,封宜人。
子镐,忠翊郎、武学博士;
次钟;
次棨,武学上舍生,早卒。
六女,得嫁者四,婿郑溥、戴龟朋、朱某、张筹也。
始,镐为君求余志其墓,余许之,未及而镐卒。
余念镐父子并死,大则为国失士也,小则其乡无任也,岂独一家之祸哉!
既铭博士,又以铭君。
其辞曰:
观其宗族之际,观其乡党之际,观其父子之际。
忠翊郎武学博士蔡君墓志铭(1192年) 南宋 · 叶适
君姓蔡氏,讳镐,字正之。
初入武学,以信义称,两学生不幸死,辄请君属其后事。
试屡入优等,恶逼同试者,以疾避不试,司业高之,上其行。
及赐第,上识其名,曰:「此戴几先所荐耶」?
顾宰相:「别与好官」。
君无所求,以格授盐城尉,诏特用君,与武学谕。
未几,自乞从军,上难之,曰:「三衙岂可以阶级待学官」!
不许。
君以法裁诸生,诸生多不悦,言事者用为君罪,劾去。
枢密院召君禀议,欲使贺虏正旦,君闻之,故逾期行。
差马军行司计议官,虏贺正旦来,遂以君馆伴。
当宴紫宸殿,上患腹暴下,将就驿赐之,虏使辞,请俟上有间。
故事,馆伴非上旨不过虏使位,上令君过位谕虏使,虏使固辞,诏改宴为茶酒而已。
中官甘弁与掌仪谋并免茶酒,复使君过位,君以非上旨,趣至再三不行。
弁怒,谮于上,君请待罪,上意解,卒赐茶酒而罢。
复为武学谕,迁博士,充接送伴使。
时议筑瓦梁堰,浸地三州,方四百里,曰「可为边险」,调役烦拿。
君归,奏其不便曰:「是弃淮西山外四州与盱眙也。
滁河两旁,桑稻满野,家计成,子孙长矣,又可鱼乎?
且水没楚州,城坍损坼裂,瓮肚低坐,既皆有定处,随宜修补,州郡常事尔。
今欲尽刬旧土,重筑新城,费直数百万缗。
纵陛下不惜钱,使军士刬平复叠,舍一易,造两难,惧有他变」。
上悟,为量修城,罢筑堰。
君念去亲久,求归甚力。
执政惜之,留为贺金国正旦使,丁父忧。
服丧垂毕,即召命,未至,以疾卒,年四十九。
君性安于善,质局方整,刚塞重厚。
畏利欲如痛切,义理所集,趋前就之。
自事君父,从友执,待妻子,驭下使人,临财当事,余默考之,无一不合,使之治民,必为仁牧;
使之治军,必为良将。
君业堕武举,用之有限,若使为士大夫,亦莫量其所至也。
寿皇圣帝进天下以知兵,故尤重武,亲教骑射,程其力用,武士有一长,必演而出之。
有司探上意,故君为学生而已荐君。
当是时,不狃狎便顺,张皇呼吸,干没速化,而能以实利害、诚行己应其上如君者一二耳。
会约和坚定,无他警急,所谓疆圉大事,不过专对宴贿之间,故君之可传载者止于如此。
夫以可致之材,遭不好之时,与时之好虽勤而己之材不及,是不足云已。
若时与材好合矣,其不须暇而夺之者,独年也。
虽然,在君之正其行如何尔,年又足云乎哉!
始,君十四世祖午,传为晋蔡谟之后,自婺州来居黄岩白山,遂为台州人。
曾祖产,祖元之,父待时,皆不仕,待时以君故封忠翊郎。
君病革,自书凡数千言,其词多咎己过,教子弟以忠信孝悌而已,且曰「无求仕宦」,盖不以年不足用年尽为其身惜也。
夫人郑氏。
子曰淑,曰滂,曰泽,曰湛,曰济。
女四人,未嫁。
淑走愬余于濡须,相见北关门外,久雪始融,泥潦尺馀,拜且哭曰:「先人临绝以再世墓铭托夫子,今卜以某年月日葬某所,非得子文不掩也」。
余义知君,于其吊也,遽不及诔,因为长言系诸铭。
铭曰:
人谓君学孙、吴以发身兮,乃能好《诗》、《礼》而恂恂。
曰是可载以爵禄兮,不耀武而怀文。
不尽年可戚嗟兮,傥耋耄渠不为之欢欣!
夫使人愿其通而悲其短兮,岂不足以为贤!
孰知君之贤兮,在明大义于君亲!
约规矩绳墨以自严兮,不决骤而横陈。
挺球玉之纯美兮,就巧琢而齐均。
骥之德实良兮,非行王路而后服驯;
木受地之正命兮,枝叶华实皆成熟而蔚彬。
听天命以生死兮,辨异端而脱幽沦。
相灵芝与醴泉兮,固突出而无因;
其偶然而瑞世兮,亦或终閟而不伸。
嗟君之自知兮,不如我之知为深。
伐石矢铭兮,词不呜呜而愔愔。
何必贻后之人兮,君乎我歆。
陈彦群墓志铭(1193年) 南宋 · 叶适
彦群名季雅,永嘉人,姓陈氏。
质灵气迈,随闻而思,遇见能述,自高其材,不乐师授。
时诸儒方为制度新学,抄记《周官》、《左氏》、汉、唐官民兵财所以沿革不同者,筹算手画,旁采众史,转相考摩。
其说膏液润美,以为何但捷取科目,实能附之世用,古人之治可复致也。
至其他察性命以絜矩,奋豪杰以特兴,亦多微妙奇伟,非颖秀士亲承其旨趣,固莫能通。
君间独诣学堂,阔视长揖,与其先生弟子交论无所降,人亦未之然也。
异日,州将荐君高等,读其书,遒熟如素讲,往往加以新意出人上,始大叹骇
遂中进士第,又中教官,为隆兴府教授。
未久,再遭忧。
差潭州教授,未得上。
君益闭门,尽抽古今文字,且诵且索,寝食失期度,务为周览遍学,钩得其要,累众所能,连类敷绎,并集己长。
然人视君貌益冲然,接对言语,退就平实,几可亲近,然后皆喜曰:「彦群能下人矣」!
君得足肿疾,烦痛,自出请医。
医云:「寒湿所为也」。
用附子七物汤。
饮,加愦闷,呼曰:「吾何以不得食冷果子耶」?
家人信医言,禁不与。
无几何死,年四十五。
夫天之赋予于君也,瑰绝而不伦;
君之贵尊其身也,刻苦以求成。
浪波急疾,高或灭峤,远浮数国,而渟于深渊,必将有以用之也,而竟若此,何耶?
曾祖士真,祖寿,父裕。
夫人刘氏。
刘之翁名仲光,字茂实,长者名士,异待君,不用子婿礼。
君无所成而殁,殁且无子,以兄之子谦僧为后。
茂实夫妇哭极哀。
后二年,绍熙四年七月壬午,葬君于吹台乡白泉山师姑井,而谓余曰:「子非其同年进士乎?
铭非子曷宜」!
铭曰:
有巨木兮,自寸草起;
行柯布叶,翳空未已。
不畏斧斤,规就栋梁;
俛首梓人,伊木之殃。
须其全材,剥落尽悴;
老干独存,远者千岁。
物生匪易,其成孔艰。
天乎彦群,往即兹山。
姜安礼墓志铭(1193年) 南宋 · 叶适
姜君,讳处恭,字安礼,淄州长山人。
六世祖昭范,名能治《春秋》。
昭范之弟遵,仕至枢密副使。
君曾祖朝奉大夫筠,避乱于台州临海。
祖仲思,朝散郎,签书南康军判官,摄军事,讨李成,坠马卒。
父訦,从政郎。
至君来秀州嘉兴,始居之。
自大夫入南,相继官不进。
君九岁而孤,家尤贫。
大母父母皆散死他州不能葬。
而朝散旅于都昌佛寺,四十馀年矣。
君营衣食,治坟墓,收拾诸榇,见星出入。
其走都昌,柩故庑殡,后为僧堂也。
老僧以告,君掘地数丈得之,题志尚新。
归,从左蠡小孤,遇暴风,繂断橹折,舟几覆,然后得聚葬于武康上柏岩山。
君曰:「吾可以死乎」?
既而颇买田治屋,不至富厚,亦稍赒族穷,援人于乏,如有馀者。
君虽不以科举自达,至于惩渡江凋落之后,奋寒士单薄之习,积无至有,以立家室。
教二子煇、郜,进士,女适济南吕濛。
有孙男女五人,婚对及时,门户新成。
课其力致之难,过于场屋偶然成事者远矣。
余往来秀州十年间,闻君名。
又识煇于太学,欲见君,不果。
煇将对集英策,余疑之曰:「子色间青黑,何祥也」?
君素有足疾,加剧,卒年五十九。
葬朝散从政墓西百步。
夫人龚氏,赠谏议大夫夬家也。
已葬,煇录君诗百馀首,示余求铭。
余读之,曰:「君诗清壮抑扬,而不刻削以反今人之律,乐称人善而志意独到,盖得古人之意,可铭已」。
铭曰:
绍熙四年二月十八君死,是年四月二十八日君葬。
呜呼,其诗则传,尚不亡哉!
杨夫人墓表(1194年闰10月) 南宋 · 叶适
杨氏,婺州武义人,嫁东平巩法。
巩君死,夫人年二十六,子长曰丰,三岁,幼嵘也始生。
巩氏畏胡南徙,以贫,教授不自业,人谓夫人:「当奈何」?
夫人曰:「吾义寡巩氏矣,复何顾」!
二子稍长,尽卖房中物买小宅,为娶妇立家室。
时婺有大儒吕公,夫人告二子曰:「尔学不成,无庸归也」。
二子或经年不得见夫人。
既而先后登进士第,皆为时所知,丰尤有文名。
夫人卒,年六十八。
丰为从事郎,干办江东提刑司公事;
嵘为奉义郎,知徽州歙县事。
孙男四人,女七人。
绍熙五年十一月九日,葬长寿乡大慈寺东坞,与其夫人之域相望云。
余每记义乌何懋恭言:「巩氏之子丰,弱冠尔。
论周、秦以前事,语言如冰玉,不可尘垢也」。
然欲其少自屈,尝劝之曰:「子三岁而孤,太夫人不行以俟子,子亦从科举乎」?
于时余尚未识丰,而知有夫人矣。
去年冬,丰墨衰绖,旅于江下民舍甚久。
余间往唁之,问所以来。
丰泣曰:「吾谋葬吾母,冢上之表,子为则宜」。
余曰:「无学术之传,无文字之教,而分义自明者,妇人之大德也。
故能左右夫子而家道成。
世或烂焉华藻,欲如《关雎》、《鹊巢》,则失之矣。
夫人未三十丧其夫,不嫁终身训二子使有立。
巩氏再振于东南,由夫人启之也。
里巷之女子,能为夫人所为,则微可使兴,辱可使荣,而死生之道不愧矣」。
绍熙五年闰十月□日,朝请郎、守国子司业、兼实录院检讨官龙泉叶适述。
丁君墓志铭(1195年) 南宋 · 叶适
君姓丁氏,名世雄,字少云,台州黄岩人。
曾祖皓。
祖旼,承节郎,监北恩州王子税。
父轼,进武校尉。
君少挟《周礼》应举,主司材之,欲送高处,坐不如式罢。
俄而校尉死,无兼子弟,君且诵书,且应家,慨然曰:「岂天之与我有限哉?
我非以家自没者也」。
即其居,萦山带水,菊蕙成行,起高堂温室,朱绿照映,而穷村陋墅,焕然为王侯贵人幽奇闲丽之境。
君又曰:「崇饰游观非实务。
虽然,寄情物表,愿思美人,不如是亦不能抗身埃𡏖之外也」。
四方之士闻而往焉,君亲敬其贤有名,厚资业其穷乏。
乡人有官私急难,常借助之,税役或为代输,疾病请药填户
有以伪死乞敛具,亦不较。
凋年,先下谷直,刻铭秤旁曰:「买物之权,惟利铢两者乱之耳」。
凡义举,众力推其首必曰丁君。
世所谓好人行好事,无不日孳孳也。
无丝发公事,足不出门。
藏屋以书,教子以师,雅乐不淫,赋咏有措。
昔君之同堂弟希亮从余学,每为余言君曰:「吾兄甚善。
虽然,所少者专一苦学耳。
子何道诱之,损其为彼,进其为此」?
于是时,希亮年已长,自悔少学不力,竭昼夜读书为文,不啻如严父师在旁程督之,故言君如此。
余曰:「夫善有端,勤劳其身常若不足而为善者,善也,子今日是也;
安乐其身常若有馀而为善者,亦善也,子之兄是也。
归于善而已,不可易訾也」。
君年四十九,绍熙五年六月十八日卒。
庆元元年十一月初三日,葬繁昌乡温岭西山王子之墓十步。
初娶杨氏,早卒;
今娶戴氏。
二男子,木,复。
三女子,皆嫁士人,曰郑楷、徐良臣、万钟云。
始,希亮既以其学少君,君不为变。
门内之集,希亮辄谢不预,二家宾客亦难往来。
或疑君弟兄有间,及希亮骤得疾,垂绝,无妻,子幼,乃整衣危坐,请君,托以后事。
君泣曰:「弟无匆匆」!
他日,戴氏为其内,君为其外,经纪诸用,过于希亮在时。
人又以此多君弟兄,且曰「不茍为异同也」。
木使来请,余不获识君,追记答希亮语,述而铭之。
铭曰:
手种之木,家蓄之书,皆善人之馀也。
尔后守之,岂曰弗踰,可以大厥闾也。
张令人墓志铭(1195年8月) 南宋 · 叶适
夫人讳幼昭,字景惠,姓张氏,温州永嘉人。
归陈氏,为中书舍人傅良之妻。
夫人父兄皆儒先生,自幼陶染诗礼间事,绝异于他女。
其夫有学行文词经世之业,远近宗从登门请义,通日夜,历寒暑,室内常无坐处。
夫人独挟一婢治爨,贫甚,籴米市薪,行饭分茗,皆令得洁馔,有无未尝使夫闻之。
新有田五亩,夫之伯氏,鳏也,将继室而不得具礼,夫人曰:「鬻此田耳」。
后夫宦颇遂,不至乏,稍经营兄姊及他亲友,或一日直取数十百万钱,夫人喜曰:「士方穷时,欲有施与云云,为大言耳。
今而得酬,岂非幸耶」!
过洞庭,管押者忽告曰:「某所行李有盗」。
家人皇骇,夫人笑曰:「即如是,所失不过财物。
若贫,即不失矣」。
夫仕上皇,力谏不听,乞致其仕,下殿即行。
新天子嗣统,急召使至,俄复罢。
往来业业数月,夫人率男女欢笑相随,曰:「以为高则余不安,以为罪当逐则宜尔」。
不信方术,不崇释、老,不畏巫鬼。
凡其夫所欲向意行,不曲折仿古,不循俗,夫人一切顺承,曰:「不如是,是吾不能从其夫」。
然而每曰:「以子之疏且易,欲以其求知于天者,使人亦知之乎?
宜谤之众也与」!
夫阅士久,士之品俦高下皆能言之。
夫所与游,夫人则亦与其偶相视遇如娣姒,忧乐皆同焉。
妇人之可贤,有以文慧,有以艺能,淑均不妒,宜其家室而已。
至于儒者之意,散阔而不续,高远而难攀,自笃信力学之士,随其分量所得,毫釐有间,苟不尽知,趋舍异涂,辄相疵病
乃能习见于房琐,安行于梱闼,埙埙应和,如出一人,穷达毁誉,有以皆乐,则夫人之贤加于世之贤也!
夫人爱其弟特甚。
弟死久,讳不告。
过时而后哭之,恸绝,遂得疾。
庆元元年八月二十二日且午,曰:「伯伯何在?
吾今死,不可不与别」。
薄暮,伯氏至,夫人曰:「新妇归矣」。
夫抚之曰:「得无记畴昔所得于《论语》、《孟子》乎」?
颔之再三而瞑,年五十。
封令人。
子师辙,迪功郎、福州罗源县主簿,师朴,承务郎。
女阿鬒,适潘子顺;
阿晦,适将仕郎薛师雍;
阿季、阿福,许嫁太学上舍生林子燕、将仕郎徐冲;
不弃;
不卒。
庆元某年月日葬于某。
夫以书来曰:「吾梦景惠盛服出布帷,问焉往?
曰:『往见子谢』,意属子铭也」。
又曰:「常日有不乐,未尝破声色,其女问何以能忍」?
曰:「我岂无气性者耶!
但写上墓志不得,故不为尔」。
然则夫人之期于后远矣,余何足以铭!
铭曰:
同其夫之志意兮,眇追古而逐今。
有迂而不达兮,有微而莫寻;
人所不知兮,夫人知心。
呜呼!
所谓好合兮,所谓瑟琴。
老至不偕,夫也弗任。
山则寿矣,勒此崖阴。
参议朝奉大夫宋公墓志铭(1196年) 南宋 · 叶适
公讳傅,字岩老,姓宋氏。
其先自闽徙温平阳,五世祖为郡都曹,葬瑞鹿寺山,居永嘉。
曾祖应昌,祖仲彝。
允,赠朝散大夫。
公中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第,为台州黄岩县主簿,郴州州学教授,知福州闽县,江西转运司干办公事,通判袁州,授沿海制置司参议官,乞致仕。
绍熙五年七月丙子卒,年七十,官至朝奉大夫。
娶潘氏,赠宜人;
再娶徐氏,封宜人。
子三人:楠,某官;
檬,先卒;
权,当以公致仕恩补官。
女嫁进士周嵩,先卒。
孙男女各二人。
庆元二年二月庚午,葬州西山法果寺山。
楠录公始末如此,题曰「历官次序」,来求铭,而其行事阙焉。
余与公善,欲辞不可,然不得其所为铭者。
以余所闻,公精识内究,人贤否,事是非,计虑利害,潜贯迎解。
刻皮澄滓,绝去粗重,内自玩悦,未尝形言,间微见一二言尔。
人与之处,及众论事,其知公者,视其色上下已有所可否,置不复敢论;
其不知者,或锋起争论,忘失前后,公固笑而不问也。
自郑景望兄弟、薛士隆、陈君举,持议精立,号有芒锷,公居其间,徐折衷之,诸公皆曰:「向某事某议,于岩老意未然,不可轻也」。
居官所至,或事上官,或从其僚,其人往往有奋张须髯,凭托气势,生事立威以自贤者,公无不逊听使自为之,其人后徐寤,愧公而已。
上官称其某事能,某文善,公汎答以他语,或曰「此倩人为之耳」。
官庭终日寂然,事日理,民至于无讼,而公不以为治,人亦不知公之为治也。
故世人之与公遇者,多异公所为而已。
然莫能钩致公以轩轾之者,遂以此终其身。
人之不同,正邪贤不肖耳。
若甘荣愿达,崇爵厚势,则其大情极志未有不同者,顾有得否耳。
其或躁或竞,或矜或衒,先己后人,始以此得,终以失之。
故静节动,钝济锐,密补疏,若愚似鄙,以为如是,则其于甘荣愿达,崇爵厚势,可以保而勿失也。
颛孙氏求闻达之要,学干禄之术,孔子告以先远世患。
老子、列禦寇教人以后其身者固所以先其身,外其名者固所以存其名也。
今岩老极明,极锐,极智虑,极闻识,其居于世也,则似钝,似鄙,似后,似不及。
然而不甘荣,不愿达,不为崇爵厚势,终于后其身,遗其名,人不得而知,其子弟亦莫知也,是何道出耶?
岂其非杨,非墨,非庄,非老,不枝叶于道之末流而近其本者或在是耶?
昔孔氏定古今人品目,至汉有月旦、耆旧之论,余既疑而未能决,聊复序公之大略,刻于墓上,使后之君子得以详焉。
铭曰:
称事责禄,禄虽获,役也;
远害而志利,利虽全,桎也。
已蕴其高,彼卑者自夸出也。
公所存乎,吁莫测也!
⑴ 上一字犯太上御讳。
吕君墓志铭(1196年) 南宋 · 叶适
吕君,讳师愈,字少韩,婺州永康人。
姿善治生,不为奇术,速赢转化,徒以俭节勤力,能使田桑不失利而已。
又方急时,便已力教子,凡可以益其子之学,无所吝也。
故骤起家,富于一县,而其子孙既皆深于儒,寒苦自课,如未尝富者,可谓知本务矣。
世论常实讳贫而文诋富,所是非往往失事理之平,余以为果实讳,当取质焉,若以文被诋,亦不得辞。
何也?
吕君用一扇十年,尚补缉之,道遇坠炭数寸,亦袖携以归。
入其里,墙无闲地,陂无坏堤,肆无博徒,人无侈服。
然则实讳贫者,安得不视君所为乎!
文之所以诋富,非恶富也,恶其与害富者俱也,君致富虽纤微,然遇旱饥,辄再出稻子数千斛,助州县赈贷
其知取舍盖如此,岂有所谓害富者哉!
能去之尽,使富久而不厌,此君子孙之责也。
君生六十五年,绍熙五年正月十五日卒。
庆元二年二月二十七日,葬赵侯祠西南山。
两娶夏氏,皆先君卒。
后夏氏与君同治生尤苦,君自以且老失助,哀之甚,每凭其棺哭曰:「社某日醯,腊某日酿,吾妇所为乎?
吾不忍闻也」!
君竟亦死。
子三人,约,浩,源。
五孙,季鲁,季殊,季时,季怀,季恂。
昔余过陈同甫,同甫以所述夏氏铭示余,因使余题其墓。
余笑曰:「吾字书不能分偏傍,将安取此」!
同甫滋欲必得,余强许之。
同甫使其仆随余至渔浦,取书而去。
及吕君葬,同甫之子演屡为请铭,曰:「先人之愿也」。
嗟乎!
余文虽陋,使同甫在,余得勿从耶?
而浩与源以辞接于余,悲壮回转,皆可铨叙,浩尝有官,转运司贡其名,自乞勿受,以解父兄之狱,其志又有足观者。
遂铭曰:
人道多方,举要而言,治生能富,教子能贤。
吕君有是,可以文传。
丁少詹墓志铭(1196年5月) 南宋 · 叶适
呜呼,学之难也!
质与性不合,年与人不并,幼而教之,时至而不得成其材,十且八九也,况不幸失教者乎!
不幸失教,过其时乃能感励奋发,溯驰年,循定性,自成其材以收独至之功,若是者,世之异材异质也,盖跨都绵国得一二焉。
虽然,其若是,岂徒然也!
天必厚之,使有发于事焉,使有施于时焉,位叙显宠,使不与常人者同焉,所以信夫学之难而成之于已废者为尤可贵也。
溯年而卒于逝,成材而无所发,始与常人异,终与常人同,若丁君希亮,余所谓可哀者也。
希亮字少詹,台州黄岩人。
曾祖皓,祖旼,父轲。
少詹生二十九年,余遇之于钱塘。
闻人言,自以为高下能有辨也;
见人行事,自以为是非能有择也;
拊躬誓志,自以为不至于所至不止也。
后二年,余教诸生于乐清,少詹始来。
人谓少詹年已尊老,读书有数,而论议自许誇大,相与背笑之,少詹知而不愠也。
又明年,变名字,从陈同甫于龙窟。
同甫惊曰:「是人目荦荦,神谔谔,非妥帖为学徒者。
且吾乡里不素识,得非岩穴挺出之士耶」!
既而少詹尽师硕儒,尽友良士,尽闻名言,尽求别义,常服补褐而食疏薄,夜诵逮晨,手抄满屋,纵笔所就,词雄意确,论事深眇,皆有方幅
人于是奇少詹学倏博,文倏工,淹识练智,粗细并入,彼幼而教之,更数十年术业尚新者,果非人力可及矣。
率以岁日二三留治其家,馀辄屩山航海,一夕竟去,僧坊民舍,随所栖止。
虽在千里外,家事伸缩,不失尺寸。
绍熙三年七月十一日卒,年四十七。
十月十一日,葬峤岭之原。
娶于氏,先卒。
四子,簠,林,籍,一未名。
三女,长嫁宗室崇譓,二尚幼。
铭曰:
余观书传,士当晚成之后,必垂功名,少詹乃独无有。
故为此铭,冀以慰吾亡友云尔。
悲夫!
庆元二年五月□日。
姚君俞墓志铭(1196年9月) 南宋 · 叶适
余二十许,客乌伤,无所并游,春时独出满心寺,蔽著松㯲间,行吟绣川湖岸,望山际桃杏花,踏绿芜至郭西门,耕者方馌,从而坐焉。
童子谓余:「此径入,烟起处有姚秀才居之」。
君俞曳破鞋出逆,相视恍然,如旧已熟识者。
余为之题诗石磴上,往还弥年乃去。
时君俞应科场,学习词赋锐甚,然其风指孤骞,自洁不同物,若山人处士。
年饥不粒食,蒸菘菜茄子啖之,无盐醯。
邑人始但忧其贫不堪,既而以其久不屈,稍听向。
至且老克有加行,迄无妄求,遂皆信重,曰:「是可为乡之丈人矣」!
将死,戒其弟,棺前止须布帷一幅,置瓦炉于案,曰:「知我者自当来哭,不知,虽哭,吾不对也」。
又书告余曰:「我能守义不辱子,子能卒为我铭则幸」。
余曰:「诺」。
君俞名献可,婺州义乌人。
曾祖忠,祖昭,父辉。
年五十七。
娶傅氏。
子远,逵,连。
二女,长嫁王某,次许嫁黄某。
卒之六十二日,庆元二年十月辛酉,葬于西山。
铭曰:
资富而为廉,贤之所以选也;
倚吏而效威,材之所以展也。
是故非势与利,则贵名美实,将无以自显也。
若夫以身为义,则虽无铢两而可不羡也;
以全为归,则虽极卑贱而可不乱也。
圣贤之所自尽,不与世同贯也。
呜呼!
子之闻此,其无限也。
庆元二年九月。
郑仲酉墓志铭(1196年10月18日) 南宋 · 叶适
君姓郑氏,讳噩,字仲酉,温州平阳人。
曾祖琼,祖榛,父躬,故皆不仕。
君中进士第,为台州天台县尉,婺州武义县丞,临江军录事参军,知其军新淦县。
淳熙十一年十二月初六日卒,年五十六。
君治狱察辨而坚明。
保义郎孟友谅,有妻赵,又挑寡妇茅以居,如二妻。
茅之男,其夫李之子也,畜于友谅,以病而殒。
茅告赵,谓为谋杀之也,掠治不胜痛,自诬服,将抵死。
君讯知其冤,与一郡官吏争论累月,赵卒得不死。
有僧惠果愬范模者曰:「模善为骗,吾携疏乞钱,而模使其徒黄文昌致吾空寺中,伪出姓名,谬多题施,因数取钱物酒食以相报设,今巨费矣」。
然无左验,有司疑之。
君令益取纸,杂问模他事;
徐视其答,则有与题施之字同者数十。
鞫之,果模与文昌谋,改笔易书以诈之也。
遂伏罪。
新淦素大县,诛责厚,往往失施置,累令坐不良去。
吏部榜阙于亭甚久,人莫敢当,君叹曰:「吾欲无待阙而畏其难,可乎」?
单马之县,尽疏邑病,陈义引古以撼诸使,使稍为动,得颇有蠲损。
既不迫于期会,然后调柔其嚚者以寡讼,矫强其愿者以趋学,三年之间,县以大治,声流江西,诸使会当荐者,君为首。
君积与守不相下,守怒,中君以法,赖诸使缓之。
而君亦已先遇疾,遂卒官下。
更十二年,庆元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其子益朋、寿朋始葬君于县金舟乡斜溪山。
夫人陈氏,先卒。
女嫁承信郎李韶,进士林某、林某。
余昔识君于武义。
武义小邑,沙溆井落尽目前也,而君伟然长大,步止如山。
旦出治事,不过食顷,辄闲静终日。
余时气盛,未甚涉事,私窃奇爱君,谓「如此人便当勒功建侯,勤劳国家,不应于此置之也」。
其时天子方综名实,修政事,亲拔材能士,不以次用之。
君间至行在,封上数千言,天子为下其书,使第其可行者条上之。
而其人尤用事,人谓君:「幸一见,富贵且来矣」。
君笑不应。
后五六年,始用格改官,人又谓君「已了近时所谓债县者,正复平进,未失晚遇也」。
而君又已死。
然则人之私愿其然者,命固不与之合,又况君负气节,必行意,终不以势挠而从也,则命虽不能如君志,亦何必深咎也哉!
余一夕宿茭道厩,夜参半,回风飞雪,瞢瞢就寐,忽有列炬,声稍哗,启门,则君自县走视余,相对荧然。
俄曰:「被郡檄,明当至某处」。
复揖归其舍。
雪益急,比晓,没井干矣,人怪此县丞竟夜行雪中,何也?
今余老不自立,辱君知,坐念太息。
寿朋来谂葬,故乃铭之曰:
嗟仲酉,身实大,智又过诸。
两不就,将掩焉,铭殆播欤!
庆元二年十月十八日。
彭子复墓志铭(1197年) 南宋 · 叶适
士多以意为善,鲜以力为善也。
诚得其意,圣贤何远!
如意之而未至焉,遂又以意为力也,则善非其善,窒其材,枉其德矣。
今夫意之者,如望远焉,目之所至,身可至乎?
天下之理备矣,尺度按之,规矩占之,若称物然,斤石之差,必以其力,不可诬也。
以力从意,不以意为力。
力所不及,圣贤犹舍诸;
力之所及,则材为实材,德为实德矣。
初,子复能胜冠,东南之学起。
昔之宿闻腐见皆已遁散剽剥,奇论新说忽焉交列横布。
士之研聪涤明,澄气养质,精意所获,自为深微,奚翅家尧、舜而身孔、颜也哉!
其一时师友盛矣,而子复又最先周旋其间,其闻之早矣。
然而子复知为善之难,非同声趋和之所能至也,故不敢以意之为是,而独以力之能者试之。
常左经而右律,目验而耳覈,考实以任重,先难以致远。
非其心之所通,虽诚闻之,不苟从也;
非其行之所至,虽审知之,犹慭置之。
其修身,使奢者啬;
其治民,使烦者理。
朝廷不养交,乡党不合誉,侃然求其是而已。
嗟夫!
不同其所趋而不异其所合,宁少于其意而致多于其事,徒辛苦于所难而不敢安乐于所易也,何子复之用心勤行之笃哉!
昔孔子谓「无能一日用其力于仁」,而又曰「未见力不足者」。
然则以力而不以意,岂古人亦以为难也!
子复姓彭氏,名仲刚,温州平阳人。
曾祖迥,祖宗盛,父汝砺,赠承议郎。
初任婺州金华县主簿,曰:「古人先正名。
主簿者,主其簿籍云尔。
今簿籍多废绝,何以名官」!
乃求得四塍帐,校其差谬,类为数百册藏焉。
衢州大水,上司令子复覆视而后赈,子复请曰:「衢水高者出屋危,杀稼溺人,行道共知。
既再检实矣,犹往覆视者,防吏之欺,将使民实得食也。
然恐待覆视而民不食死矣」。
上司感其言,即出米,恣子复所为,民赖以活。
移台州临海县令。
均其民之力役,图县乡之地,几都几保,合为大图。
地之所有,皆物数之。
有献乡图者,子复曰:「善。
犹有遗」。
其人曰:「无」。
子复指曰:「某处岭也,岭边某乙居之。
某地有松林水步,今忘之矣」。
其人大惊,不知子复何以能知之也。
由是扶羸整坏以就坚新,尽为他令所不能为者。
立县廨且百楹,子复听民讼甚察,然不自以为明。
每谕之曰:「虽讼而直,所屈多矣」。
民爱信之,忿斗衰止。
至今言治临海者,推子复云。
提点铸钱,将荐子复,使之买铅,冀以职事相涉
子复辞曰:「铅非所产也」。
提点刑狱荐得审察,子复径参吏部,授两浙运司物斛官而去。
近臣累言落州县可惜,始召为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
迁国子监丞。
子复终日坐局,治其细碎,多所更定,后皆为故实。
贵人弗善也,遂坐考进士与知举力争而罢。
久乃知全州,时詹元善、陈君举任总漕事,首为减月桩钱十三四。
子复又自减郡之凡费,然后戢预借,宽省限,商税止取正钱,带纳者蠲其太半,输租得自槩量,无斛面,吏之一切聚敛,略皆不用。
乃择其耆老学行,俾师长其子弟,而亲执经讲说其中,曰:「此古人所以富庶而教之也」。
未几,承议卒,民哭扶其柩至境外数十里,曰:「何时复此太守乎」?
服除,知濠州,未行。
绍熙五年,明、越大饥,特令提举浙东常平,盖于是将用子复矣。
命下,八月庚戌,以病不起闻,年五十二,官至朝请郎。
娶王氏,封安人。
子曰𣶮,将仕郎;
曰浫,曰溓。
女嫁从事郎、新徽州歙县丞林士裕,进士林居易,其二尚幼。
庆元二年四月丙辰,葬金舟乡将军陈湾。
呜呼!
以子复行事考之,岂所谓力不及欤?
然则不得尽其材而死者,非力也。
铭曰:
孰为任重?
累铢而称;
孰为道远?
积步而行。
始士终圣,级举阶升。
古人之学,远矣难明。
子复之志,匪腾匪骞。
力其所难,不以意言,彼用者天,彼成者年。
摭其已然,斲铭此篇。
庆元三年□月□□日撰。
宋武翼郎新制造御前军器所监造官邵君墓志铭(1197年8月) 南宋 · 叶适
自名司显吏之外,碎曹猥局,无不因人废兴。
其职任虽卑近,而倖门弊穴,更为深远而难治,傲胥豪客之所噬攫,官人徒缩气肯首,反得善誉,奋而自为,未尝无祸也。
君之子持正,为余言君监岱山盐场时事曰:「场监至贱也,走书乞索日至。
州县将有土木之事,或佣借夫力,上司抛买,提刑司所谓五分头子,皆于此乎取。
提盐及州县吏每年帐例缗钱千馀,他所须求尚不预。
旧常使甲头持状名借于官,谓之请本煎盐,实尅亭户钱以应诸费。
君初到,受前官牒,亭户借欠钱至六千百馀万,曰:『已豁其半矣,昔吾受牒,盖不止此』。
君大惊曰:『盐买可足耶』?
阴白于州,为从上遏绝者,尽罢蠲之。
痛抑诸费。
甚不可免,则买盐有馀钱足以当矣。
久之,亭户争煮盐中官,君为益买零盐,随称轻重,得钱增十八九。
右曹上其最,进官者再焉。
君又祷提盐,除绍兴年借欠亦且千万。
自是亭民不复笞讯,始著新衣,置家具,君亦治敖庾,饰公廨,内外坚好矣。
岱山在明州昌国县大海际,居者数千,君直其争讼,岛聚欢服,不干守令,曰:『自有岱山场未有也』。
吏与甲头故为借状者,方大怨君,竟讼君妄用盐本钱。
有司考君『一任无借状用四百馀万,虽买盐之馀,盖本钱也』。
君无以解,笑曰:『法当是,奈何?
惟处置耳』。
太守极谅君无私,得免,然濒于罪矣」。
世常曰「仕不举职为可愧」,然而有人之过,有法之患。
夫法不为人计也,所以待有罪而已。
世不独贪惰不材而后得罪于法也,廉善有能,亦未免焉。
人之情无以劝而法有所待,则虽名司显吏,将畏悔而不勇为者多矣。
况如君者,亦幸而免尔,而犹勇为之。
夫合碎曹猥局之事无一不治而后得称治,其治之难如此。
然则余于君之事,所以载之详者,非以君能监一盐场为可传也,嗟夫!
君讳叔豹,字隐甫,姓邵氏,温州平阳人。
曾祖膺,祖锡。
父倬,赠忠训郎。
君有逸气通识,从进士试不中。
募造战船补官,监吉州龙泉县酒税,耻之,不赴。
后数年,乃监光化军酒税。
军无苗额,惟视酒税耗登,十官九称乏以为常。
君既足郡经用,又赈流民之来食者。
去且二十年,余友王道父为守,其人陈「某计有某利」,曰:「往邵监税能之,后不能也」。
又监镇江府榷货务都茶场门,总领使专酒事,赖君材欲倍卖,辞曰:「某之于曲糵无异故,不欺而已矣。
日增月长可也,骤倍之,使市皆化饮,他日无以见为士者矣」。
君不幸埋没鄙事,然其刚难屈,其正难狎,所遇多敬礼之,盖亦有所蓄而然也。
既脱岱山,得监造御前军器,不及上。
绍熙五年六月十五日卒,年六十八。
十二月甲戌,葬尚仁原。
娶周氏,封安人。
子持正、持志。
女嫁林杓,先卒;
次嫁朱至,幼与浮屠为尼。
持正有籍春官,工文词,用君遗恩调监台州路桥酒,讳弗肯称,手叙君行告曰:「始父常自课薪米,使持正学于先生。
今之为先人荣者,其不在此也」!
铭曰:
可俎豆也而下夷,可荫覆也有杕之。
犹有可传仅毫丝,若又泯泯当语谁。
庆元三年八月□日。
沈元诚墓志铭(1197年) 南宋 · 叶适
古之谓一乡一国之善士者,以其德限之而云也;
后之所谓一乡一国之善士者,亦以其德限之乎?
未可知也。
夫士,毁檐隈巷,败衣缕褐耳。
然而专为善之责,将以公天下,准后世,其止于一乡一国,尚不能传而远也。
不然,则夷、惠之流,孔氏之门人,何以垂称焉。
及其后也,士以位为善;
位之贵可以达于天下后世,而善之利始可以著于天下后世。
位所不达,则士怠于自修而苟且以求安,虽一乡而已者,一国而已者,犹病其乏也,况不止一乡一国乎!
就其不止一乡一国,而世无孔子、孟子,复无以定其论;
于是高下之疑,诚伪之杂,荑颖将为干实,肤脆将为坚成。
譬之物焉,春种之,不待秋而穫也。
呜呼!
不限于德而限于位,使士不能如古人者,其势之然哉!
温之瑞安县有士曰沈君,讳大经,字元诚,余不知其一乡一国之善欤?
抑不止一乡一国者欤?
余见其躬为善之责甚专,位虽不达,而欲著为善之利甚勤。
自君从父躬行,兄大廉,本诚居敬,尊绍绝学。
君闳而懋之,通物以性,成身以行,应事以理。
博书瑰传,皆究端极
曲文短句,亦中程律
瑞安称多士,君独为前辈宿老慰宠,后进有所裁正,无不服从。
在家,肃如也,妻子族人化而不慢矣。
初入太学,司业博士皆倾下之。
已而用累举授漳浦县主簿。
有故人为其郡太守,过君门,请与俱行,君不得辞,至未几,求监南岳庙而归。
绍熙二年正月辛酉卒。
其十月某日,葬来暮乡余奥山。
君既重其县人,县将有大虑,必待君而后决。
君同其疾患,时其阙蠹,起而谋诸,新庙学,补荒年,修地利,设水险,备欠政。
故今盗夺于海者,自屏不近县;
米贾岁来自海南,米不大踊;
复石岗斗门,浚九乡河渠,年以不侵:皆君所建画也。
虽古人自求于穷约者,不必尽著为善之利,然而君能专为善之责,操其实柄,而庶几毫发之可以及人,其不怠于自修而苟且以求安,审矣。
曾王父曰惟钦,王父曰度,父曰夷行。
孺人项氏,先君卒。
子曰上达、中孚;
曰三畏,早卒。
婿曰林尚友、项迪。
孙男弥尊、弥章、弥高、弥坚、弥卲,馀未名。
孙女嫁章学诗。
上达请余铭君之墓六年矣。
呜呼!
君之善止一乡乎,乡人铭之可也,何必其子孙!
不止一乡乎,当有达者记之矣,予不肖,敢辞也。
上达固以请。
铭曰:
西岘原,南堤宅,伊沈夫子之德。
惟其乡之传耶!
非松非柏。
庆元三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