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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苏翰林诗后(1167年3月) 南宋 · 张孝祥
右翰林侍读学士、赠太师、魏国苏公之诗。
乾道丁亥三月望,张某过金山,长老宝印作堂上方,请名于某,敬取公诗中语名之曰玉鉴,而书其诗使刻山石。
题单传阁记后 南宋 · 张孝祥
去年九月,某守建康,公行部至郡,尝见属书此记,时文未具也。
今年夏,某将赴桂林,道过隐静,则记成而公盖死矣。
感槩以泣,敬如公志。
题陈择之克斋铭(1167年7月) 南宋 · 张孝祥
陈琦择之,名其斋曰克,张敬夫为之铭。
某复为书圣师问答与敬夫之铭,置斋中左右序。
乾道丁亥七月,张某识。
题所赠王臣弟字轴后 南宋 · 张孝祥
王臣弟不见二年,颀然而长,学业甚进,以此轴求作字,不能佳也。
跋李公麟石鼎联句图 南宋 · 张孝祥
张孝祥安国氏观于南郡冲公堂上,信一代奇笔也,养正善藏之。
乾道戊子八月十日。
二张字说(吴宫教祗若之甥) 南宋 · 张孝祥
涉世欲浅,造道欲深,故涉之字深伯。
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犹未免为乡人也,故法之字传伯。
过涉灭顶,在《易》则凶;
居安资深,左右其逢。
鞅法起秦,卒轘而躬;
弗敝以传,厥惟圣功。
尔深尔传,惟是之诲;
谓予不然,质尔舅氏。
勉过子读书 南宋 · 张孝祥
学无早晚,但恐始勤终惰。
今有二人焉,皆有百里之适。
一人鸡鸣而驾,马瘠车敝,憩于涂者数焉,则穷日之力,未必能至。
一人日中而驾,马良车驶,其行不息,吾知其必先于鸡鸣者矣。
故夫车马者,质也;
作辍,其勤堕也。
过氏子年二十有一矣,弃其旧学之佛,而惟吾儒之归。
质甚美也,志甚勤也,犹惧其画也,故书此以劝之。
讳说 南宋 · 张孝祥
某屏迹念咎,不接外事,然所寓浅狭,东西行者,语音辄相闻。
窃听小民籍籍,称说新史君之政宽而不沦于弛,严而不入于暴,老吏敛手,不得措可否其间,如平舅甥之狱于谈笑顷,事关教化,皆可纪述。
父子相告,私自抃蹈。
谓士以所学所行析为两涂久矣,今公经术学问,轨世立范,立朝如是,治郡如是,全德具美。
稽之昔贤,无所与让,敢再拜贺。
但有避讳一事,始闻而笑,中闻而疑,终之不能自决而私布之执事。
何者?
以公高明直谅,万万不应有此,谈者妄谬已甚,是故始之以笑;
谈者至于三数人而不已,又闻有所何治,是故中之以疑;
以某受知,疑焉不告,则为有罪,是故终言之,而不敢以逆公意而止。
盖二名不偏讳,卒哭乃讳,礼也。
私讳不及吏民,不讳嫌名,律也。
不偏讳,属联则讳,「徵在」是也。
卒哭乃讳,生者之名不当自讳也。
私讳不及吏民,惟天子之讳通乎天下;
不讳其私,示不敢与尊者抗也。
不讳嫌名,「雨」「禹」、「丘」「蓲」是也。
礼不应偏讳,偏讳某字,犹之可也;
偏讳其嫌,犹之可也。
今凡「支」「申」之属,音之近者皆讳之,「支使」谓之「察推」,「收支」谓之「收给」,「状申」谓之「状呈」,「申时」谓之「衙时」。
果然也,岂不甚可笑也!
则与退之所谓「宦官宫妾之不敢言谕及机」者何异?
以公之刚正,而欲人以宦官宫妾之态事己,必不然也。
此某所以始闻而笑也。
谈者又曰:「不独此也,虽公之名亦不欲人及之。
昨者小吏误以言,笞之百矣」。
误公名且受笞,宜吏民之讳「支」讳「申」也。
此某所以中之以疑也。
故相名桧,谓脍「鱼生」;
王氏讳「山」,易「山」为「岩」。
又有郎位名说而自讳「月」,使其隶候月,则曰「汝往视天大星出告我」。
家讳「礼」,客李姓者更以「季」。
至如墨池皮绷,载在稗官;
不举进士,退之作《辩》。
此公之所熟闻而讪笑者,夫宁躬自蹈之?
意者群吏求容悦于公而为是耶,抑公未之闻耶?
其笞吏也,将它罪耶?
此某终之不能自决而私言之执事也。
果有是也,公更之不难;
不然也,愿公进群吏而谕之,使言一循其故。
《春秋》之法责贤者备,公垂意焉。
或谓某曰:「公或无是,以告者过也,公得无怒子」?
某谨应之曰:「公属为御史,闻无不陈,责难于君,天下归忠焉。
士有争友,况某于公也,无而言之,公必谅某之心,奚怒之有」?
欧阳氏子字说 南宋 · 张孝祥
春而萌芽,夏而长养,揫敛于秋,而闭藏于冬,天之时如此。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圣人之时如此。
知时之义者,其发而中节之谓乎?
涉于过不及,则必为小人而无忌惮,故君子曰时中。
欧阳氏子年十有一,育于外大父袁仲礼。
其生也,有以时鱼馈者,袁君名之曰时。
时,楚产也,出必春莫,渔伺之识岁月,以其时也,故以「时」名。
夫时非有知也,乘气而化。
时且如此,今吾之时,天所命也,人欲既胜,颠倒错乱,曾时之不若,故字时曰伯时,而书其所以告之。
赠时起之 南宋 · 张孝祥
时氏,彭城大族,度江而南,一居秀之崇德,一居吴兴,一居庐陵。
居崇德则某之外王父也,尝为登闻检院,通判吉州,知雷州,卒葬崇德。
两子。
伯舅讳歈,不及仕而死。
亦两子,长嘉之,迪功郎;
其季三岁随母适庐陵伍氏,从伍姓,今年三十三矣。
某守临川,同舍郎王宣子守庐陵,遣人访寻得之,告以家世,为更其名曰起之,而字之曰子家。
仲舅名檄,居官廉正,惠爱办治,今为朝散郎,新通判汀州。
子男四人,胜之、恭之、文之、惠之,未艾也。
居吴兴曰衍之,卒官朝请大夫、成都转运判官。
子伍人:隽登进士科,杰、侃、佐、行以任入官。
居庐陵曰开之,两子:佑、倚。
某于时氏既外诸孙,又娶仲舅之女,因书遗子家,使概知其生出本末云。
年月记。
作归禾作嘉禾 南宋 · 张孝祥
天地委和以彰君臣之德,君臣克和以成天地之休。
成王周公之作书,盖有得乎此矣。
异亩之禾,同颖而生,此乃天地借草木之灵,以彰君臣异体同心之象也,君臣敢不求所以应之哉!
是以成王不敢自居而归之周公,取归美于臣之义,而《归禾》之书作。
周公亦不敢自有而旅之天子,取嘉德于君之义,而《嘉禾》之书作。
呜呼!
禾不同颖无以见天地之心,书不名篇无以见君臣之义,此盛德事也,非大贤何以当之!
故《书》曰「作《归禾》」,「作《嘉禾》」,此其意也。
尝谓古之圣贤者,必有物以志其喜。
叔孙克敌则以名其子,季孙胜齐则以名其钟,发之于心,志之于物,其欢欣悦怿固可以想见之矣。
成周盛时,淮夷已服,顽民已定,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至和之气塞于天地,同颖之禾擢秀于唐,天之报应盖亦不虚。
使成王奄而受之,亦未为过,乃归之周公。
周公既膺是命,奄而受之,亦未为过,乃旅之天子。
归之周公而周公辞,旅之天子而天子辞,此欢欣悦怿之气所以一寓见于《归禾》、《嘉禾》之书也。
且成王时召公居左,毕公居右,荣公之徒列布在方国,同颖之禾归之近可也,必跋涉险阻而归之周公,归之内可也,必间关万里而归之周公。
成王之心,盖谓非独予之所能致也,周公之力也,其可认为己有乎!
此《归禾》之篇所以作,而归美于臣之义实有所取于书也。
周公居东,有名山之可旅,有四郊之可旅,又有海渎河岳之可旅,同颖之禾旅之名山可也,必奔奏而旅之天子,旅之四郊可也,必朝京师而旅之天子,旅之海渎河岳可也,必美盛德形容而旅之天子。
周公之心,盖谓非独吾之所能致也,天子之功也,亦安敢认为己有乎!
此《嘉禾》之篇所以作,而嘉德于君之义实有所取于书也。
天地既以是而感,若臣复以是而应,其书虽亡,其寔尚可想见。
《归禾》之书,意其必罪己也,必谓天以诵吾相之美;
《嘉禾》之书,意其必陈戒也,必称述以责吾君之善。
一端而二书并作,甚盛举矣。
虽然,禾生于唐,谓唐叔之禾可矣,唐叔不有,归之大臣,大臣不受,嘉之天子,君臣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
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于是举而名之于书,书亡则禾亡。
书不可亡,上天之赐虽万世而犹在,惜乎有其义而亡其辞也。
抑尝反覆其义,不惟成王爱周公之深,而天之爱周公也亦至矣。
周公遭变,禾则尽偃;
成王泣书,禾则尽起。
苍苍者天,展转报应于俄顷之间,不其怪哉!
天非爱周公也,爱成王也,爱周公则成王可与有为矣。
唐之禾犹前日之禾也,成王信流言之罪而有衮衣之归,周公怀人君之心而有东山之役。
异亩同颖,乃天地借禾以彰成王、周公之德也,一禾而三致意焉。
是禾未尝一日而忘周公也,成王其敢忘哉!
虽然,凤凰来仪,百兽率舞,舜尝作歌以命皋陶矣,皋陶尝赓歌以美舜矣。
歌声不作凡千有馀岁,嘉禾生而二书作,是乃凤凰之再出也,而歌声之复闻也。
泰和在唐虞成周,愚于《明良》之歌、《嘉禾》《归禾》之书信矣。
我见舅氏如母存焉 南宋 · 张孝祥
触于目者虽吾亲之似,感于心者若吾亲之真,亲莫亲于母,而吾之舅则吾亲之似,是亦不同矣。
然人之情,此心有时而非母,则见舅而不见母;
此心无时而非母,则见舅而若见其母。
舅虽适见,母虽见存,非目存之也,心存之也,心存之则目亦存之也。
此康公见舅如母之情也。
人不幸不得以见其母,犹幸而得以见其舅,苟有康公之心者,宁无康公之见哉!
《渭阳》之序曰:「我见舅氏,如母存焉」。
尝自念母之言求之人,皆曰:杯棬之不饮,盖因杯棬以念吾亲,饮之则悲;
琴瑟之不御,盖因琴瑟以念先生,御之则惨。
然以予观之,使其心无亲,虽百杯棬而不能悲之矣;
使其心无先生,虽百琴瑟而不能惨之矣。
大抵物本无情,自人有心,况杯棬也,琴瑟也,乃有平日之手泽者也。
故心乎尧则见羹墙而思尧,心乎禹则见河洛而思禹,心乎召伯则见甘棠而思召伯,心乎吾母则见吾舅而思吾母。
以母视舅,其佩服异,其颜色异,其语言又异,康公为舅氏之见,遽若吾母之存,何哉?
吁,亦自其心求之而已。
其心以为彼不遑将母者,固所甚恨,而吾母之可将者,为何如也!
彼有子七人,莫慰母心者,固所甚愧,吾欲尽欢而无母之可慰者,又何如也!
母曰嗟季今谁与?
嗟我母兮鞠我今谁与?
舅氏之见也,人以舅见舅,公以母见舅。
此无他,人以目见,公以心见耳;
人以所见为见,公以所思为见耳;
人惟见其形体,公则索之形体之外耳。
母之精神平日则想之于心,一旦若得之于目,佩服异矣,言语异矣,恍然不知为舅之佩服、言语,此时此意,逃空谷而闻足音也。
适他邦而见似人也,以齐乐为《韶》乐,而且不知肉味也。
渭阳之送远矣,而不忍于别,盖母不可以离居也;
车马之赠厚矣,而不以为多,盖母不可以物报也。
序《诗》者称之曰,念母其知公之心也。
抑公则犹有可哀。
五十而慕,公不如舜;
举足不忘,公不如曾。
故如母之见未几,而令狐之役以成。
斯时也,岂晋文之不如昔哉?
尝为之说曰:考叔见母于羹,至争车则不之见;
康公见母于舅,至争伯则不之见。
非目之始明而终眊也,乃心之始念而终忘也。
呜呼!
康公也,考叔也,可以曾亦可以舜也,有可以为舜、曾之资,而卒考叔、康公而已。
哀哉!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 南宋 · 张孝祥
心之过者未易改,时之过者常易失。
甚矣,贤侯改过之速也!
方来之悔,既不能一朝而遽克思;
遄往之时,又不能一息而暂留。
心之可忧者如此而时之不可挽者又如彼,内慌于中心之是悼,外迫于岁时之易迁,此其一念之悔,盖将不俟终日,莫之或遑者矣。
吁,此非秦穆公之悔也哉!
「我心之忧,日月逾迈」。
凡人之情,忧之岌岌者则遇境皆感伤之地,处心之悠悠者则日夜相代乎吾前,犹过客也。
善士忧乎学业则早夜以思,常恐夫岁之不我与;
志士忧乎功名则拊髀兴叹,常恨夫时之不再来。
大抵心有所勤则寸阴必惜,望道未见则日昃靡皇,故仲尼兴逝水之嗟,君子有竞辰之急。
非日月至焉果预乎吾事也,伤日月之遄往而悔吾事之难立也。
穆公之悔,其近诸此乎!
凡人过而悔,悔而改,徐以图之未晚也,公则不能一朝居也。
公之见必曰,一节不谨,没齿有遗恨,往不可谏则来者当何以自赎!
曩者崤陵之败,前车之覆,后车其未易戒,我心恐恐乎其忧也。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其景不亦晚乎!
顾念方来寡过之未能,是吾忧也。
瞻彼日月,逝者如斯,弗可转也。
哀吾生之须臾而事业之未来者无穷也,嗟日月之云莫而聪明则不及于前时也。
吁,秦穆公之悔至此,其一念坚决,殆何如耶!
彼日月之迅速不可留矣,吾将一蹴而求造圣贤之域,而既悔不为后矣。
《易》云「阴极之剥」,剥之极者也,而喜于初九之不远之复。
盖处剥而速复其初,则无间可容息,是其不远之复也。
穆公忧其过之难改而惮其时之易失,抑亦不远之复欤!
然自崤之悔而三败不沮,迄于焚舟,穆公报晋之心,信乎与日月而同其速矣,毋乃血气之勇非前日《秦誓》之勇乎!
虽然,其亦贤于今之人惰于过行之忧而悠悠于岁月之失者矣。
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 南宋 · 张孝祥
圣人措斯世于无事之时,故必弃斯物于无用之地。
夫物之无用者,非物之果不足用,以其可用于有为之日,而不当常用于无事之时。
故武王于兴周之初,伐商救民,而服乘之具虽不能无资于牛马之力,迨天下既定,武功已造,而向者所乘之马则归之华山之阳,所服之牛则放之桃林之野。
山林之间乃牧养之地,而马牛之性之所乐者也,武王于胜商之馀,所以先致意于斯者,深念夫民得其安而物不可不遂其养。
民物之责,圣人安得不总于己哉!
《武成》曰:「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
自穿牛络马之说见于传,而后知人之有资于物;
自服牛乘马之说见于经,而后知物之有功于人。
是则牛马之未用,则三军之士无以使其驰逐,刍茭糗粮无以赖其致远,而攻战之功将有阙而不周者矣。
使既用之后而不解其羁绁,去其穿络,而纵之于平原旷野之间,不几于尽物之力而陷于穷兵黩武之祸哉!
圣人必不然也。
尝观武王伐商之初,有戎车之两可以驱驰,有虎贲之士以为辅翼,其所以资夫马牛之力以为服乘之具者,诚不容阙一也。
及观胜商之馀,振旅而归,反旆而还。
当是时,民已安矣,功已成矣,车甲衅而藏之府库,干戈戢而包之虎皮,凡前日攻战之具,一切寘之无用之地矣,况马牛之为物,安得不归放山林之外而示天下无复用兵之意也哉!
且华山之阳,桃林之野,乃周家近丰之地,想其平原丰草郁郁乎其茂也,旷壤甘泉泠泠乎其清也。
马牛至此,既得以自适于牧养之地,亦得以相安其群聚之性,其鸣萧萧足以见其乐,其耳湿湿足以见其壮。
自非以至仁伐不仁,安得使民之底于定而物之遂其性如此哉!
虽然,马牛之归放,其见于《武成》者如此,而不知当时天子之马所谓十二闲者,其果何所取,而祭祀之用,所谓角茧栗者,又果何从而得之哉?
盖其所谓归放者,非尽天下之牛马而归放之也,特当时征战之牛马耳。
使武王而尽归放之,则国家所赖以为用者,又将何以取欤?
此又《武成》言外之意,吾因得而并及之。
俾以形旁求于天下 南宋 · 张孝祥
贤者之在天下,虽以德而不以形;
人君之求贤者,想其形而慕其德。
方精神之感发于梦寐之间,慕其道德之容,庶几见之而不可得,乃绘似其形而搜罗于岩穴之际,岂真以区区之形为可得哉?
盖示吾爱贤之诚意尔,俾以形旁求于天下。
尝谓按图不可得骏马,而得骏马者未必不按图。
盖按图则爱慕之意存焉,骏马胡为而藏乎?
求貌似者不可得贤,而得贤人者未必不求貌似,盖求貌似则怀仰之意寓焉,贤人胡为而隐乎?
高宗之以形旁求,岂诚以梦寐为可信哉?
就使梦寐真可信,亦不足贵,特贵其愿见之诚意耳。
岂诚以容貌之符合哉?
就使容貌真符合,亦不足贵,特贵其愿见之诚意耳。
苟不以诚意而徒以形论之,则曹交之似文王也,阳货之似孔子也,以形似旁求天下,所得者何人哉?
尧舜与人同也,孟子之何异于人也,以形似旁求天下,所失者又何人哉?
如是则高宗为不知理之君矣,为旁求者为不知理之人矣。
惟以诚意论之,则想夫高宗之心,欲望其衣冠,瞻其颜色,以窥道德之光华,以启谠议之药石,图其形于四方而幸一遇焉,其好贤之心可谓冠乎千古矣。
原芝(1157年) 南宋 · 张孝祥
绍兴二十四年,芝产于太庙楹,当仁宗、英宗之室,诏群臣毕观,奉表文德殿贺。
既二年,芝复生其处,校书郎张某作《原芝》,曰:
非天私我有宋,我祖宗在天,笃丕祐于子孙,明告之符。
于惟钦哉!
在昔仁祖,登三咸五,以天下为公,授我英祖,以永我基祚。
于惟钦哉!
我圣天子躬济大业,既平既治,上恬下嬉,惟大本未立,社稷宗庙之灵,亦靡克宁飨。
有烨兹芝,胡为乎来?
天维显思,命不易哉!
和气致祥,敢曰不然?
曷不于他,乃庙产旃?
曷不于他,惟二宗之室?
曷不于他,再岁再出?
于惟钦哉!
天意则然,我祖宗之意则然。
于惟钦哉!
我二三辅臣,以告我圣天子,告我圣天子承天之意,承祖宗之意,早定大计。
惟一无贰,纷以贰起。
辛伯有言,惟贰惟一,治忽所原,匪弗图之忧,惟贰之惧。
敢告圣天子,为万世虑。
蠢尔小子,越职罪死,弗罪以思。
惟二三辅臣,以思以谋,告圣天子。
言有一得,以裨吾国,万死奚恤,渠敢爱死而畏越厥职?
游无穷斋记 南宋 · 张孝祥
人之心,思无不至也,一息之顷,北可以燕,南可以越。
夫物之善游,莫心若也。
方在越也,则目之所营,足之所履,越之山川城郭也,而燕不与焉。
及其至于燕也,犹在越也。
夫一息之顷也,一心之思也,而燕、越不能以相通,何也?
思为之碍也。
故一物入于思,一物为之碍;
一事入于思,一事为之碍。
吾虽欲游而事与物者留之,其能无所不通而无所不至也哉!
子张子谓子郭子曰:「子好游乎?
子必无思而后可以游于无穷。
虽然,无思者,圣人之学也,而吾与子何足以知之?
尝试与子取其似者而言之。
子尝寐而无梦矣乎?
寐而无梦,非无思也,神潜而心不用也。
方是之时,可喜可怒可哀可乐者纷于吾前,而吾心不知焉,则亦近于圣人之寐而无思也已!
夫昔之游不遂者,以吾之思累之。
今吾嗒然自放于一榻之上,子欲求吾心之所在,了不可得。
其游燕耶越耶?
其在天地之间耶?
其出天入神而与化终始耶?
子固不能知之,而吾亦安能知之;
岂独吾不知之,虽有圣人亦安能知之?
故名吾寝斋曰游无穷。
于子何如」?
郭子曰:「信斯言也,则子所不能自同于圣人者,直在于寤寐之间,岂其然耶」?
张子曰:「然。
吾方欲就睡,须子他日来为子言之」。
绍兴戊寅三月记。
宣州修城记(1162年3月) 南宋 · 张孝祥
宣为城,西南负山,东北踞溪流,幅员三千四百步。
建炎中,侍御史、直龙图阁会稽李公尝守以支溃卒,围阅月引去。
公益治城,具器用,严为之备。
当是时,江、淮之间,靡焉骚动,惟宣以城坚好,故不被兵。
宣之人德李公,尸而祝之,盖距今辛巳馀三十年矣,而定陶任公亦以御史、直龙图阁继李之绩。
惟定陶公德成而行尊,实大而声宏,刚方以立朝,岂弟以牧民。
民听既孚,吏虔弗媮,教条一施,事讫于理。
乃视城垒,东倾西决;
乃阅戎器,剥折蠹败。
公耸然惧曰:「吾惟守土,不此之务,吾失职矣」。
即日出令,裒材揆功,易圮以坚,增庳为崇。
尺积寸会,役有成数,檄召下县,使以徒集,程督有制,犒赐有时,无偏徭,无堕工,一月而栽,再月而毕。
千雉云矗,百楼山峙,屹嶪岋峨,若化而出。
池隍险幽,门闼回阻,谁何周严,至者神沮。
凡城所须,无一不给。
既又冶金伐石,刓革揉木,杀簳傅羽,濡筋削角,练工之良,大治兵械,戈剑弓矢,櫜兜戟帜,视诸故府,乃易乃饬,枚计其凡四十万有奇。
邦人士女,四方宾客,骇叹其成,天造鬼设。
冬十月,虏驱绝淮,剪我合肥,蹂我历阳,流柹投鞭,规济天堑。
并江列城,焦然以忧。
公旦起闻谍,色不为动,徐召宾佐,分畀其职。
某调某卒,某赋某甲,某守某险,米盐薪刍,铁炭布帛,琐细之物,毛举其目,严以待命。
增斥堠,申火禁,察奸宄,诘逋逃。
吏持笔牍,毕受成画,号令明壹,奔走就事。
邑居之豪,率其僮客,什伍相联,以艺自达。
受粟取佣,丰杀以宜,旬日得战士五千,严兵登陴,部分整暇。
驿闻诸朝,恩给台仗,朝莫阅习,导以醲赏。
四邻绎骚,羽书交驰,吏骇人摇,滋不奠居。
而吾宣城,晏起早眠,在都在鄙,弗震弗惊。
边之迁民,系路来归,振廪授地,罔不得所。
十有一月,首亮就毙,阖府文武,撰日解严。
父兄子弟,惟公之勤,欢喜踊跃,愿肖公象,置祠宇,如所以事李公者。
公持不可。
民不公之谋,亟营屋市中。
公命撤之。
邦人曰:「公德著闻,天子且夺公归之朝,盍乞诸天子而留公」。
则数百千人相与扶携走阙下拜疏,愿借公十年。
公又遣县吏禁止。
民从间道疾驰,卒上疏,乃已。
或谓某:「子之居是邦也,宜知之矣。
今吾父兄子弟将列公之事刻之金石,使子孙不忘公,文非子谁宜为」?
某谨应之曰:「不敢辞也。
虽然,此公之细也。
使公自是进而居可为之地,一众心以为城,尊主威,隆国势,以保障天下,此公之志也。
而见于宣城者,公之细也,曾何足云劳苦?
父兄幸教某,某不敢辞,愿因父兄之言,书颠末以诏来今」。
明年三月吉日,历阳张某记。
乐斋记 南宋 · 张孝祥
赵再可于癸未之秋,往主濠之钟离簿事,过别予于吴门。
时虏方聚兵汴、宋,居江之北者盖皆徙而南,再可独驱车以北。
与再可戚而爱之者交谏止之。
再可慨然无难色,谓予曰:「吾闻濠自更辛巳之兵,府寺荡焉,而吾簿之,于职又废而复存者。
今吾往,寓直之无所,将营一椽之屋以庇风雨,而将名之,孰可?
谋之子」。
予名之曰乐斋。
夫濠上之乐孰知之?
使吾于濠官守得其职固乐;
不幸而不得其职,而不害其为赵再可者,再可亦乐也;
又不幸而虏入塞,再可与民以心为城,择险而守,再可之志如此,再可亦乐;
又重不幸,再可力不支而见得于虏,再可以得死所为幸,再可弥乐。
夫无往而再可莫不有以自乐,再可兹行,其策得矣。
彼纡朱怀金,驾高车,从卒史,号称大官,平时冒爵位,取富贵,一旦赤白囊至,股慄心悸,谋自窜之不暇,闻再可之乐,可愧死矣。
八月二十六日,张某记。
宣州新建御书阁记 南宋 · 张孝祥
臣前年客宛陵,间出城东门,望乔林中有屋馀百楹,问知其为学宫也。
即其后,有出于众屋之上,欹倾支拄,若楼观云者,御书阁也。
私念宣大郡,民业于儒十五,守多贵卿名人,惟圣人之经,天子所书,于此乎藏之,弗称;
顾若是,非政之阙耶!
今年秋,臣自抚来吴,舟行过江上,解后宣之士大夫,则已雄诧其乡之所谓御书阁者。
谓江而南,环数十州,莫若吾州之阁丽且壮,而吾经营之功,民盖不之知焉。
臣心窃喜快,谓前日方叹其庳陋,而今果有新之者,恨未得一至其下也。
冬十一月,宣之守集英殿修撰臣许尹以书谓臣,使记其成。
臣顿首不辞。
窃惟我祖宗以圣继圣,所以出治一于道德仁义之实,虽未尝求工翰墨,而英华之发越,精神之运动,心手相忘,道艺一贯,得于自然,超冠古昔。
臣在秘阁,尝窃窥累朝云汉之章,盖以太祖皇帝艰难草昧,日不暇给之际,重之劫火散亡之馀,其书之存,犹数十百卷。
自太宗至于徽祖,所藏益多。
然后知圣人所以遗其子孙,谓虽极天下之贵,而退朝燕息,从容娱乐者,独在于是,狗马声色技巧之奉,不皇及也。
我太上皇帝天纵圣学,遹追先猷,身济多虞,同于创业。
万机馀力,一寓之书,六经诸子,史官之所记,写之琬琰,颁于天下者,无虑数千万字。
特书密赉,登床所取,散于群臣之家者不与焉。
于乎,可谓盛矣!
主上富于春秋,稽古重华,心画之妙,其则不远。
臣知宣城之阁,不足以尽藏所赐,继是又将辟而增之也。
昔者尹尝为工部侍郎,以耆儒被上眷,知上之德意志虑。
其来宣城,百废具举,农劝于耕,士兴于学,廪有积粟,帑有馀布。
既新是阁,氓俗呼舞,整整愉愉,邦用绥和。
盖相其役者,宣城知县臣李端彦,而教授于其学者,臣丰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