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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段慎修纸(二) 北宋 · 晁补之
世之言曰:抑学似贾。
贾必据通都大邑,交易往来之路通,故货蕃;
学必之衣冠之聚,见闻切磋之徒广,故学富。
是不然,蜀寡妇清守丹穴,以雄其乡;
诸葛孔明耕南阳,出而为霸王师。
此非通都往来、衣冠闻见之效也。
然则端夫虽穷乡处家,苟志于学,不出户而知天下可也。
题陶渊明诗后(1104年10月) 北宋 · 晁补之
诗以一字论工拙,如「身轻一鸟过」,「身轻一鸟下」,过与下,与疾,与落,每变而每不及,易较也。
如鲁直之言「犹珷玞之于美玉」,是已,然此犹在工拙精觕之间,其致思未白也。
记在广陵日,见东坡云:「陶渊明意不在诗,诗以寄其意耳。
『采菊东篱下,悠然望南山』,则既采菊,又望山,意尽于此,无馀蕴矣,非渊明意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则本自采菊,无意望山,适举首而见之,故悠然忘情,趣闲而累远」。
此未可于文字精觕间求之,以比珷玞美玉不类。
崇宁三年十月晦日,晁补之题。
题分甘亭记后(1100年5月10日) 北宋 · 晁补之
赵彦脩以帝胄,妙龄秀发,不怀宴安之习,志学而慕义,与一时文人胜士交,如恐不及,故蚤有美名于流辈间。
穷山物局,僧斋旅寓,一木之美,不足道也,而二三子为之记且书焉,文辞笔墨灿然可观,惟彦脩有以得此也。
呜呼,学之不可已也如此哉!
元符庚辰五月十日,南阳晁补之题。
题白莲社图后(1109年) 北宋 · 晁补之
《周礼》百工之事,皆圣人作,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张颠观公孙大娘舞剑而草书长进,此岂笔墨蹊径间得之耶?
齐鲁俗朴,工技世守,知变通者寡。
而缗画史孟仲宁独善学,知余得意缋事中,惠听余言,使集吴道玄、关仝、韩干、魏贤、李成、郭忠恕、许道宁数子精笔,为白莲社图,甚似。
题小飞来诗后(1108年6月) 北宋 · 晁补之
楚山之胜者曰九华,吴峰之异者曰飞来。
往时,湖口李正臣藏怪石数十种,其一竦而九崿,武功和仲曰「是壶中九华也」,则一旦而售百金。
近时祥符袁耕道亦得其石于豫章,小而特,颍川龚喜曰:「是小飞来也」。
耕道则抵掌喜而怀之曰:「是当与壶中九华俱名天壤间,虽一拳小,然吾不以百金售」。
大观戊子六月壬申,缗松菊堂题。
书王蠋事后 北宋 · 晁补之
古之世,有不去商纣之虐君以从周武之圣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
伯夷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圣,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
古之人有不爱刳身戮尸之患,以求尽忠极节于其君者,其人曰比干。
比干者,孔子称为仁,孟子称为贤,不在乎学者能道之也。
古之人有不爱将军之印,不顾万家之封,引身即死,以明君臣之大义,而求自附于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
无孔子、孟子之称,而其名亦不获自附于伯夷、比干焉,学者不可不道也。
当燕之破齐,齐王走莒也,临菑之地,汶篁之疆,为齐者无几也。
齐之臣平居腰黄金、结紫绶,论议人主之前者,一日狼顾鸟视,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则屈而降,无一人为其君出身抗贼以全齐者。
方是时,王蠋齐之布衣也,积仁洁行,退耕于野,口未尝食君之粟,身未尝衣君之帛,独以谓生于齐国,世为齐民,则当死于齐君,乃奋身守大义,以区区之画邑以待燕人,燕人亦为之却三十里,不敢迎。
其后燕将军畏蠋之贤,念蠋之在而齐之不灭也,数为甘言啖之,曰:「我将以子为将,封子以万家,不者,屠画邑」。
蠋曰:「忠臣不仕二君,正女不更二夫。
国亡矣,蠋尚何存?
今劫之以兵,诱之以将,是助桀为虐也。
与其无义而生,故不若烹」。
乃经其头于木枝,自奋绝脰而死。
士大夫闻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
于是,乃相与迎襄王于莒,而齐之残民始感义奋发,闭城城守,人人莫肯下燕者。
故莒、即墨得数战不亡,而田单卒能因其民心,奋其智谋,却数万之众,复七十馀城,王蠋激之也。
始予读《史记》,至此未尝不为蠋废书而泣,以谓推蠋之志,足以无憾于天,无怍于人,无歉于伯夷、比干之事。
太史公当特书之、屡书之,以破万世乱臣贼子之心,奈何反不为蠋立传?
其当时事迹,乃微见于田单之传尾,使蠋之名仅足以不失传,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
且夫聂政、荆卿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奋然不顾,以报一言一饭之德,非有君臣之雠,而怀匕首、袖铁椎,白日杀人,以丧七尺之躯者,太史公犹以其有义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壮士」。
苏秦、张仪、陈轸、犀首左右卖国以取容,非有死国死君之行,朝为楚卿,暮为秦相,不以慊于心,太史公犹以其辩智也,而为之立传,以见后世,后世亦从而服之,曰「奇材」。
以至韩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学也,犹以原道附之老聃。
淳于髡、驺衍、田骈、慎到、接子环、驺奭之徒,迂阔之士也,犹以为多学而附之孟子。
然则世有杀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独不当传之以附于伯夷之后乎?
噫!
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意在于正君臣、严父子。
使当时君臣正、父子严,则《春秋》不作矣!
后世愚夫庸妇,一言一行近似者,皆当笔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补世教者,得无特书之、屡书之乎!
此予所以为太史公惜也。
书毋丘震御印历纸后(1102年7月8日) 北宋 · 晁补之
臣补之尝论:古者人主之职,在论一相。
相得其人矣,至百工有司之废置,皆相之任也。
舜选于众举皋陶,汤选于众举伊尹,传以谓不仁者远矣。
夫舜与汤,人主之师,皆论一相,以远不仁,其道旷千百世所当循而不改者。
然自昔盛世,君子多,小人少,好恶明于上,是非公于下,故未尝求贤而贤至,疾不肖不为已甚,而不肖者不待黜而革。
后世道德不同而俗隳,贤不肖陵杂而人才益微。
至五代分裂,大坏极乱,四民皆丧其业,而武夫斗士充朝廷而布州郡。
当是时,圣人出,将何如以救其弊哉?
恭惟太祖皇帝以神武不杀之资,应千载特起之运,以宋继周,犹舜受尧之天下。
乾德三年俘孟昶,开宝四年俘刘鋹,八年俘李煜,而钱俶恐惧,请命自负其版。
至太宗皇帝太平兴国四年,又虏刘继元而灭之,于是区宇混一,四方泰宁,父老见白袍举子,皆喜相贺曰:「此辈出,天下太平矣」!
而太宗皇帝以上圣继统,丁投戈讲艺之时,患人才之微,悼列位之缺,尝以淳化五年十月二日躬临便殿,自阅群士。
盖京官而上预选者,凡若干人,略去铨衡常格,而书其莅官之日与其功过于所谓历者,诏曰「使御印给付本官」,而又皆以宸翰冠其首,有「惠爱临民,奉法除奸」之训。
被此选者,咸自荣耀,以为不世之遭。
而秘书省著作佐郎谯人毋丘震在选中,自筦库擢通判晋州,而震竟以清白有治绩终,亦盛矣哉!
其后,治平之岁久,学校亦兴,天下之为士者日以多。
以臣补之为郎时计之,选于吏部者,自京官而上,盖数千人,而官州县者不预。
虽朝廷内外不患于乏才,而士之为士者愈多而益贱,岂其行己任事皆愧于昔人而然?
盖必有知之者矣。
然则太宗皇帝所以初平祸乱,不遑暇其他,而独以选士为急务,至不以付宰相,而亲阅在廷之庶士如恐不及、如恐遗之者,岂特患人才之微、悼列位之缺而已哉?
而圣意若曰,因以导宰相于黜陟之公,训有司以铨衡之审,宜若是,故大臣戒,小臣劝。
当时得人称盛,而后世皆荣于为士,以迄于今。
其选有司者,至数千人、若万人。
其盛无以复加,岂不以此哉?
呜呼,太宗皇帝之用意深矣!
夫不以其时而考之,徒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至选人才,当责宰相」,而上不知太宗皇帝所以用意之深,下不究孝宣帝之综核名实,所以为汉中兴之道,是之谓不知务。
故臣补之谨拜手稽首序其事,以归震之裔孙润州观察支使莘,使藏于家,且以告将来之未知者云。
崇宁元年七月初八日,具位臣晁补之谨记。
书陈洎事后 北宋 · 晁补之
补之先君尝记见闻数十事,未编次。
其一,陈公洎初为开封府功曹参军时,程琳尹开封。
章献太后临朝,族人贵骄,自杖老卒死,人莫敢言。
公当验尸,即造府白琳。
琳望见公来,迎谓曰:「验尸事毕乎」?
公曰:「未也」。
琳遽起,隐屏间曰:「不得相见」。
公唯而出,适尸所,太后已遣中人至,曰:「速视毕奏来」!
公起再拜,曰:「领圣旨」。
未毕,使者十辈督之。
吏等皆惧,谓公应以病死闻,公怒曰:「何不以实」?
吏等骇曰:「公固不自爱,某曹不敢」。
公复怒曰:「此卒冤死,待我而申,尔曹依违惧祸,法不尔赦」!
即自实其状诣琳。
琳又迎问曰:「如何」?
公曰:「杖死」。
琳大喜,抚其背曰:「如此阴德,官人必享前程」。
遽索马入奏。
已而,太后族人有特旨原,公亦不及罪。
公自此名显,历官台省,终三司副使,人以谓积善之报未艾云。
补之少闻是,恨不及识公。
后二十馀年,乃见传道于淮南,见履常于京师,实惟公诸孙。
二君词学行义,为东州闻人,以谓公之馀庆在是也。
后补之执丧于缗,传道始出公诗数十篇,确然其政,温然其和,想见德操之所发于言词者,耸然增慕。
昔韩愈有云:「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
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由公事,于愈之言益信。
书陈唐父绵州守遗爱事后 北宋 · 晁补之
孔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
孔子之所谓「善人」者,盖尝叹息,以为吾不得而见之,夫若是其重且难遭也。
然使其得位而为之,其功犹在于百年之后。
今方百里如千里者,皆邦也。
古皆诸侯世守,而今以守令治,远者二三岁,近者满岁,又其近者,数月而徙。
幸而治且有闻者,则徙逾亟,曰一人去,有一人焉充之则已矣。
昔子产为郑,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
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
我有田畴,子产殖之。
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夫子产,古之遗爱,亦可谓善人者非耶?
而用其民,一年不惟未信而已也,至相与讼怨而蕲杀之。
三年而后,怨者化而怀,仇者慕而如父母。
然使孔子论之,至于胜残去杀,犹未也,则责治之效,欲其缓而远者如此。
故唐卢怀慎亦深言数易地之弊,以谓人知吏之不久,则不从其教;
吏知迁之不远,则不尽其力。
至于礼义之不兴,风俗之不一,户口之所以流散,仓库之所以空虚,患皆由此。
而后世官日以冗,迁易旁午,民不得休。
盖其初尝怪三代虽远,圣人之事不传,下汉而言,如龚、黄、卓、鲁,政事之才亦岂乏?
遂不可得而见,吏治苟且滋甚如此。
特责其古人百年之事于后人不暖席黔突之间,夫岂惟遂、霸、恭、茂之徒敛手而未得施,而贤如子产,方用以得杀,无足怪也。
而况奉法循理之吏,类皆仁厚君子,不暴而裕者。
如陈公之守绵,盖更六考,而后仅得施其髣髴,修庠校,损庸役,便转输,劝赒贷,绥背蛮,折留狱,兴圩堰,缮郛垒,皆有次序,而一时大人君子皆以循吏称之。
虽陈公之所学而未施者不止于是,然使不得六年而为之,虽绵州之政事,亦未易志也。
昔陈平有兴汉平难之功,而其自讼,以谓我多阴谋,子孙不昌。
阴谋虽有功,神所不报;
而循吏不欺君子,不贼民,其事显在阳德。
夫显有施于物者,则物亦将显以报,故君子知臧孙达之必有后于鲁也。
公之子唐从吾游,亦长者,似其先人云。
书鲁直题高求父扬清亭诗后(1091年) 北宋 · 晁补之
鲁直于治心养气,能为人所不为,故用于读书、为文字,致思高远,亦似其为人。
陶渊明泊然物外,故其语言多物外意。
而世之学渊明者,处喧为淡,例作一种不工无味之辞,曰「吾似渊明」,其质非也。
元祐辛未清明前一日,符离舟中。
书李正臣怪石诗后(1100年7月) 北宋 · 晁补之
湖口李正臣,世收怪石至数十百。
初,正臣蓄一石,高五尺,而状异甚,东坡先生谪惠州,过而题之云「壶中九华」,谓其一山九峰也。
元符己卯九月,贬上饶,舣钟山寺下,寺僧言壶中九华奇怪,而正臣不来,余不暇往。
庚辰七月遇赦北归,至寺下,首问之,则为当涂郭祥正以八十千取去累月矣。
然东坡先生将复过此,李氏室中崷崒森耸、殊形诡观者尚多,公一题之,皆重于九华矣。
跋林逋荐士书后(1082年) 北宋 · 晁补之
余尝出钱唐门,遵湖放北山,一径趋崦,委曲深远,菱荇鱼鸟可乐。
过林君居,拜墓下,尘埃榛莽,山风萧然。
至竹阁,读其栋间诗,徘徊彷徨,有羡慕也。
吾师疾固,见耦而耕者曰:「不可与同群」。
至点,鼓瑟希,则喟然叹曰:「吾与点」。
士亦要志之所向,仕不仕何有?
林君遭太平可以仕,岂其天情自疏,莫可尸祝,不在枯槁伏藏也?
其推挽后来,欲其闻达,则反复致志,如恐不及,贤哉!
《诗》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
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安得林君者而从之?
元丰五年七月十四日,晁补之记。
跋廖明略能赋堂记后(1100年4月25日) 北宋 · 晁补之
常物之情,不知其所以然,而自相反者二:列禦寇曰:「今有偕生之疾,与体偕长:志彊而气弱,故足于谋而寡于断;
志弱而气彊,故少于虑而伤于专」。
此志与气之所禀者有馀不足,不能相易,而自相反者一也。
王弼曰:「陵三军者,或惧于朝廷之仪;
暴威武者,或困于酒色之娱」。
此志与气皆有馀,而勇敢柔于礼文,悍鄙屈于嗜欲,物或移之,而自相反者二也。
《语》曰:「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
夫俨然而能温,温而能厉,此岂常物之情自相反而然?
将君子有以反之,能庄而能同者也?
盖余同年生廖明略,学问博古,志操如雪霜,然以方北郭顺子则清而未容,故骜世患。
尝观曾敬之会稽尉廨梅花,而以宋广平事,名其堂曰「能赋」,是其久摧刚为柔,意少贬而然者也。
而余亦尝论广平严毅,所谓没向千载,凛凛犹有生气者。
至于人之所同为,不害其异,而鹿门子庸何怪乎?
张良、崔浩,皆昔之所谓豪杰。
良宜魁梧奇伟,而貌状乃如妇人女子;
浩若不胜衣者,而胸中所怀,踰于兵甲。
夫形容趣好之相反,何足以识君子之大体也!
而敬之妙年,天材俊异,文章论议过人远甚,借曰未识于事,其大者固已先立矣。
以广平之铁心石肠,而当其平居,自喜不废,为清便艳发之语;
则如敬之之疏通知方,虽平居富为清便艳发之语,至于临事感愤,余知其亦不害为铁心石肠也。
而明略所以期敬之,不亦远欤!
然敬之不污以干时,乃若广平之开府与!
不若广平之遇,则敬之固自曰「有命」。
元符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南阳晁补之题。
跋东坡所记漳守柯述异鹊事后(1092年11月25日) 北宋 · 晁补之
政以得民心为本,而以信及豚鱼者为至。
《易》之意若曰,豚鱼信犹及之,人可知矣。
吏无爱物之诚,民心不附之,虽凤皇下,嘉禾生,诸难致之物毕至,非祥也。
夫必有诚心实事,如柯侯述之得漳民,民以为惠,而鹊应之,斯异矣。
古之循吏,民不忍去之如父母,故史板其迹而书之。
虎徙珠还,雉驯蝗去。
后不复见此久,谓徒虚语,今乃知之。
广陵掾晔,乃侯长子,数与余议疑狱,不附重,近古所谓求生之者,其世有阴德,当不愧于东坡公所期。
元祐七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南阳晁补之无咎题。
跋董氏唐诰(1079年12月20日) 北宋 · 晁补之
京东将供备使董侯,尝夜过余曰:「我之先有仕于唐,显者曰京兆尹讳叔经,不知于我几世祖也。
我家历五代至仕本朝,子孙世谨厚,故传其诰犹在」。
因就予求烛,出三卷书,其一则京兆君为顺宗山陵副使、秘书监兼御史大夫,元和六年闰六月六日告也。
誉京兆君良美,首尾无漫缺,虽甚细,字皆可识,盖卢景亮为中书舍人所行。
予起,喜曰:「宪宗,唐中兴贤主。
初年,顺宗未葬,刘辟反西川,正月,高崇文出讨。
七月,葬顺宗丰陵。
时京兆号多事,而尹以此时进,才选也。
卢景亮称善属文,以直谏知名元和间,誉京兆君良美,其辞当不诬,可为董侯庆」。
然独怪京兆君为宪宗用若此,宜有政事闻于时,而其施设不少概见,何也?
间以其年月日考之《旧史》则不谬,而闰六月之六日为戊辰,凡氏讳与官及平章事以下名于告者,举合。
自闰六月之戊辰始命,至八月之癸未以卒,其莅京兆之日七十六而止。
前此为尹者,兵部侍郎韦武;
后此为尹者,尚书右丞李鄘。
而《新史》尹不书,故逸董氏。
馀考之,又合其名于告者,曰中书侍郎为郑絪,自中书舍人迁;
曰门下侍郎为杜黄裳,自太常卿迁;
曰给事中为归登,自兵部员外郎迁;
曰吏部侍郎为赵宗儒,自右庶子迁。
絪、黄裳号贤相,登、宗儒谠直不回,皆元和初日一时才选也。
最后郎中兼者卑不显,乃不得质。
予尝读韩愈《顺宗实录》,见李实以不任职贬,知唐重京兆尹也。
自李实接韦武,中间二年,宪宗始即位。
二相贤,新用,且京兆号多事,择人固宜重。
时百司官多改置,韩愈亦自外入为博士,皆以是年也。
愈后寖用,乃至京兆尹,其选亦难矣。
董氏虽施设无所见,余能语其贤者,以一时事知之当如此。
后二告皆董浙,一曲沃簿,一猗氏丞,长庆、大中时告也,漫缺不若前可识。
独曲沃告有蝇头字,考即京兆君。
祖为圭,曾祖为端。
里为京兆府万年县洪固乡贵胄里。
而端以下及浙,凡四世粗见。
乃次序归董侯。
董侯中武举,为将,知方略,慕古人也,必有功名,以不愧其先世云。
元丰二年十二月二十日,晁补之题。
跋陈伯比所收颜鲁公书后(1099年) 北宋 · 晁补之
颜公以耆老忠义缢于贼手,世言公尸解不死,开棺,肌肉如生,爪透手背。
邢和璞闻而叹曰:「此所谓形仙,后五百年虽藏金石之中,犹当擘裂飞去」。
尝忆《太平广记》载有戍军数千人,忿不相能,欲自将攻,其部将忘其姓名,力不足制,升高谢众,刎颈而死,众为之解。
后见梦于茅山道士曰:「帝见吾为五百灵官之一」。
有大功于物者,死而不亡,自昔然也。
至公,笔法奇伟,虽其天姿独得,亦忠义秀发能然,柳诚悬所谓心正则笔正者。
而世人乃欲以其尘埃倭堕之姿,追迹纸墨之间,远矣。
跋翰林东坡公画(1090年) 北宋 · 晁补之
翰林东坡公画蟹,兰陵胡世将得于开封夏大韶,以示补之。
补之曰:本朝初以辞律谋议参取人,东坡公之始中礼部第一也,其启事有「博观策论,精取诗赋」之言,言有所纵者,有所拘也。
其谢主司而誉其能如此,曰:「奇文高论,大或出于绳检;
比声协句,小亦合于方圆」。
盖公平居,胸中闳放,所谓吞若云梦,曾不芥蒂者。
而此画水虫琐屑,毛介曲隈,芒缕具备,殊不类其胸中。
岂公之才固若是,大或出于绳检、小亦合于方圆耶?
抑孔子之教人「退者进之,兼人者退之」,君之治气养心,亦固若是耶?
尝试折衷于孟子之言曰:「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
归墟荡沃,不见水端,此观其大者也;
墙隙散射,无非大明,此观其小者也,而后可以言成全。
或曰,夜光之剑,切玉如泥,以之挑菜,不如两钱之锥,此不善用大者也。
余于公知之。
跋李遵易画鱼图(1100年3月6日) 北宋 · 晁补之
鱼之丑,以千百数,且一物而极巨细之形者惟鱼。
天池之鲲,其大不知其几千里,毫素之窘,不能追也。
长塘之水一斛而鱼半斛,其小如针锋,毫素可追,不能工也。
则夫可追而工者,不过于九泽之所同有,九罭之所常萃,鲿、鲤、鳟、鲂,颁首莘尾之间,盖见者能识之。
然世犹以谓画师喜为鬼神,而惮为狗马。
鬼神怪幻,易以罔人,而狗马与鲿鳟所常睹者,夫人而能指其失,故工此尤难。
是不然。
夫鲲以海运,而针锋若灭没,世固无睹鲲首尾之目、针锋鳞之眼,则欲穷巨细之倪,至此而能者俱废。
且凡鱼亦不一状,则画之难工,又非若狗马比。
然尝试遗物以观物,物常不能廋其状。
尽得一鱼之意,则铺几尺纸,曰此天池也,此长塘也,广狭不移而皆在。
一以为鲲,则稽天之涯睹,不见其不足;
一以为针锋,则蹄涔之态具,不见其有馀。
大小惟意而不在形,巧拙繄神而不以手,无不能者。
而遵易亦时隐几翛然,去智以观天机之动。
蚿以多足运,风以无形远,进乎技矣。
庚辰三月六日晁补之题。
跋鲁直所书崔白竹后赠汉举 北宋 · 晁补之
沙丘之相,至物色牝牡,而丧其见。
白于画类之,以观物得其意审,故能精若此。
鲁直曰:「吾不能知画,而知吾事诗如画,欲命物之意审。
以吾事言之,凡天下之名知白者,莫我若也」。
汉举于学慕鲁直,而喜白画,时时自撮筦为竹枝、飞鸟、烟云,天机殊妙。
以比文字,殆似鲁直自然独得,不可相与者。
予既拙于语言,而画又非所能学,尝试以此内观,譬闻解牛得养生,其可哉!
跋董元画(1105年11月26日) 北宋 · 晁补之
翰林沈存中《笔谈》云:「僧巨然画,近视之,几不成物象,远视之,则晦明向背,意趣皆得」。
余得二轴于外弟杜天达家,近存中评也。
然巨然盖师董元,此董笔也,与余二轴不类,乃知自昔学者,皆师心而不蹈迹。
唐人最名善书,而笔法皆祖二王,离而视之,观欧无虞,睹颜忘柳。
若蹈迹者,则今院体书,无以复增损。
故曰寻常之内画者,谨毛而失貌。
乙酉十一月二十六日,晁补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