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策问二 其十二 盐法 北宋 · 晁补之
问:金玉珠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天下言宝货尽此,而不知圣人特以权使人为之通有无、足财用。
而人之于此,亦岂若饮食不可须臾已者哉!
天下有非金玉珠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而列宝货者,海滨斥卤,渗漉所加,不养而滋,人之赖之,与谷同化,唯盐而已。
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
未尝劝课而旦暮欲之,所以养生不能乏者然也。
古者与民共财,平民力田有馀。
譬诸钓弋,人自取给,不营于上,故法无弛张而利常阜。
后世费日益广,与其一切皆取于民,则牢笼不毛,烹煮水卤,收其弃利,犹法之善也。
今夫池井皆斡于公,浮食奇民无所踰禁,财足赖矣。
然议者曰:资商以阜通,而官收其算,与官转输,而民不得私卖买,孰便于公?
孰宜于民?
抑旁出以供比乡,其力有劳逸欲均,其价有低昂欲平,二者何去何从,其详可得闻欤?
管子曰:「假名有海之国,集盐于吾国」。
夫以千里为国,不必去其国也,然集盐有道。
况以天下为国,则出之吾国东,移之吾国西,岂固难哉!
欲使法行如古,于国可以取盈,而家获作咸之利,将不必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以百,其饶如此,然后为美也。
其十三
问:德成而上,艺成而下。
尧舜三代,官人以德,使人不失德。
若夫艺,古人多有之,而岂其所先哉?
《周官》六艺,射居其一。
以谓射者,虽男子之事,其容与节皆比,而持弓矢审固,亦艺而已矣,于德何有?
然致诸礼经,圣王务焉,以选诸侯卿大夫士,以观盛德者在此,不已重乎?
曰:与之习礼乐,及求诸己,不怨胜己者可也。
用是择士,使与于祭,则羿、逢蒙若养由基尚矣。
抑乡之所升于司徒,司徒之所升于学,司马之辩论其材而官之者,于是有未必用耶?
不然,行同能偶,而后以射别之,则卒其所取,乃不在于射也。
学者之论,莫若折衷于夫子矍相之圃,使二三子出延客,扬觯而语,或去或处,至仅有存者。
凡此,又何意也?
愿并闻之。
其十四 老子
问:扬子曰:「老子之言道德,吾有取焉尔。
及其槌提仁义,绝灭礼乐,吾无取焉尔」。
善言老子者,独扬子,引而合之中庸,无间然。
晋之衰,二三子者学其说而不明,自何晏、王弼唱于其前,以谓无也者,开物成务,无往而不存。
夫「无之以为利,有之以为用」,此老子语也。
独曰无,可乎?
阮籍、王衍,又相与学而过之。
籍有重名,衍为三公,天下化焉,清谈有馀而无补于救乱。
其君子皆以在位旷达不事事为高,其小人皆以在下无法守为便,故风俗靡靡,栋折墙坏,痿痹不能举,至有不喜送丧、裸裎言笑、缞绖饮酒、子字其父而不以为非。
独一裴頠,愤其不尊儒,区区焉举众论而排之,曰:「老子有以而然,其举静一之义,合于《易》之损益艮节」。
论老子,固无事于合《易》,设有合,特四象而已乎!
否则,頠之意殆将以知白守黑,受天下垢,絓诸子之委辔也。
至于阮瞻对王戎,则又曰「将无同」。
以圣人贵名教,而老庄明自然,从而异之。
抑瞻与戎,亦可谓知言者非耶?
道德仁义礼,儒者同焉,今必曰「绝仁弃义」、「礼者乱之首」,则二三子亦安得不翛然喜之,至为是颓弛而不振哉?
而王通犹曰「非老庄之罪」,其故何也?
其十五 财用
问:时天时,力地力,惟酒与食,爰作稼穑,斯民也,三代之所以无冻馁也。
夫天有时,地有力,而作者则在人。
风雨霜露,神气之养,九土之所宜,十二州之所出,鱼盐米粟、丝麻纻絮、玉石金锡、丹砂珠玑、皮角齿羽、竹箭楠梓、果菜之产,其饶若烟海,民情所喜好。
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夫人而得赖焉。
故财有馀于取而人不争。
天子富有四海,视备色,听备声,食备味。
而邦君卿大夫士庶人,其养以是为差。
微其权以役使天下,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天下不知财所从来。
如管夷吾、计然、范蠡、白圭、猗顿之徒,皆以匹夫探是权而私之。
在国则霸彊,在家则润屋,此为术,岂固无足传者哉?
后世壤地充斥,物非加少也,然堇堇不足更费。
汉事匈奴,冶山煮海,种艺长育,通有无,易贵贱,生财之术十倍前世,而国用民力增窘。
盖自天子不能具纯驷,将相或乘牛车,男女力作,日夜无休时,而不足当卒岁之衣食。
夫贫富之道,莫之予夺,而古者巧有馀如彼,后世拙不足如此,其故何也?
岂时异事异,天地之物固亦有赢耗之量邪?
将为舒用者疾邪?
抑轻重取予之非其数邪?
不然,则山泽之藏常羡矣,旦旦而取之,不可以为羡耶?
《记》曰:「与其有聚歛臣,宁有盗臣」。
二臣者均不可养。
借有数子者,尝试与论衣食之原。
人弃我取,人取我予,犹诸地上之遗也,可以无与民争锥刀于不足而皆赡,则夫为术亦必有道。
愿商略之。
其十六 吏部
问:尚书之设吏部,实先诸曹。
夫群天下之才而官之,其贤不肖、能鄙相与殊情,其惰若勤、其过若功,参差异宜。
使一人焉长之,一人焉贰之,必若权衡之于轻重。
诚陈于此而物辨乎彼,无所或欺,顾宜轻哉。
上若稽古,训迪厥官,而吏部之选为特盛,岂以夫八柄之所废置,有在于兹者然也?
今官制,三省之属与寺监长贰,内自两制,外逮使者,皆命于朝廷,而吏部所掌,间拟丞簿,舍是则郡守以降,凡州县吏目常调者而已。
校其有劳无罪,与其岁月之久近,任举之多寡,品流之清浊,以为升降,按格而授之,不逃锱铢,法固良矣。
然天下之士,必其在数者而才则用之;
必其不在数者而才,虽才也,以其不在数者,则不用;
必其在数者而不才,虽不才也,以其在数者则用之。
若是可乎?
以谓举而付诸有司,听其自择,则废置之权王所独任,虽太宰,能以其事诏之而已,有司何预焉?
亦将使之遵成法,治成事,一断于格,无所专达,则又以中铨名职,卒所谓甄拔者安在?
抑上欲有用非亲且近,不求诸有司之所升降取舍,则长才秀民,何自而知哉?
由汉而来,此职寖重,其间能以鉴裁清白名一时,谁者为盛?
幸条其说,以备上之采焉。
其十七 原庙
问: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子之于事亲,无所不用其极也。
则礼虽先王所未有,而后世以义起之,亦何不可哉?
上以至德顺民,得万国之欢心,而四海以职来祭。
其在宗庙,所以观德于天下者,礼既备矣,而老佛之宫,往往祖宗神御所在。
意者严事未极,故合诸一宫,因汉制为原庙,岁时馈食如家人礼。
此大孝不匮,有加无已,天下之所以颂歌而顺化者也。
然窃闻之:叔孙通,汉儒宗,名知礼,其一时损益,固不必皆出先王,而要之讨论润色,大意犹是。
敢问原庙之制与夫荐献,在汉礼有可言者欤?
其作仿于通耶?
亦前此矣,顾弟弗深考耶?
且曰:益广宗庙,大孝之本,则宜无不可。
而必其无坏复道,因以为名,则方其筑武库南,民知其不为原庙,奈何欺之哉!
通于是欲名知礼,得乎?
尝试言之。
策问三 其一 舒民力厚风俗等事始终本末 北宋 · 晁补之
问: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上以仁心仁闻遵先王之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其于治天下,盖无所不用其极也。
已为矣,已行矣,则所以待安荣积美者,固宜有嘉会之期。
今田畴则辟也,而民力未舒;
货财则通也,而国用未给;
学校则设也,而人伦未明;
教化则修也,而风俗未厚;
官府则具也,而人材未选;
赏罚则信也,而功罪未彰;
兵武则训也,而蛮夷未柔。
大之制礼作乐,改正朔,易服色,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皆上之所垂心积精,虚己仄席,夜旦以求也。
敢问是六七者,孰本孰末?
孰终孰始?
孰先孰后?
苟得其序而训诸天下,则所以致期月之可、三年之成者,恶乎而宜?
夫学之为王者事,则固欲其有用。
或诵《诗》三百,而不足乎一献,则绿衣纻絮虽多,亦奚以为?
将必有疏通知治体之士,遗浅陋而论著明者也。
其二 用威爱之道
问: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王者务养民以德而已。
德不足,有威爱。
然而「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
后世不原于德而务威爱,或失则猛,或失则宽。
盖爱克而罔功者有矣,未有威克而济者也。
始皇方斧,将相方刀,沛公入关,民之望之,犹鲋逢西江也。
文景恭俭,继以休息,天下滋殖,刑用不试,而循吏出焉。
吴公、文翁皆谨身帅先,居以廉平;
王、黄、朱、龚、郑、邵之徒,所居民富,所去见思,呜呼盛矣!
而治优柔,网漏吞舟。
民衣食有馀,豪杰少年或相与椎埋饮酒乱齐民。
自瞷氏、两高、定襄、寺门诛,死者跆藉,国中股弁,而吏治亦从而酷矣。
夫数十年间,上所以为治,下所以为俗,未大异也,而吏缘之,政宽猛殊势,若战冰炭,其故何也?
岂其上赏罚好恶之偏,亦有以致此耶?
将吏以一切相师成风,遂往不反耶?
抑所谓循吏如龚、黄者,使之在三代时,其治安所比也?
而伉直若郅都,守正若赵禹,又安得名酷吏而已哉?
或曰:奉法循理,亦可以为治,则髋髀之所固已莫胜。
不然,鹰击毛挚,又不可以为治。
将求先王所以用威爱之道,宜必有说也。
其三
问:天之所生,地之所养,物有材,人有力,使之必报之,劳之必息之。
百日之蜡,一日之泽,赐所以为狂,而子所以为乐也。
《记》曰:「伊耆氏始为蜡。
蜡者,索也」。
其名安取?
或曰:夏商之祭,有嘉平清祀,至周而后曰蜡。
则蜡者,将其事则伊耆氏,其名则周者,非耶?
不然,则夏商之祭与周之蜡,抑其事自异也。
八蜡所记,固主先啬。
伊耆为神农之氏,则先乎神农,岂复有为啬者欤?
而说者之于八蜡,取昆虫而遗草木,又信乎否也?
腊先祖五祀,以副辜祭四方百物,见于经。
或曰是蜡也,或曰非蜡也,二者由《礼》文考之,安所从正?
先啬,古天子则宜,若诸侯所不得祭,而仲尼尝与于蜡宾。
此鲁也,而得祭,何哉?
以谓使之必报之,劳之必息之,曰仁可也,何以为仁之至?
曰义可也,何以为义之尽?
凡此,于五经为莫重,而由汉以降,灭裂而未白者也。
愿详质之。
其四
问:道无非物,物无非数。
自宓牺氏画八卦,黄帝获宝鼎,迎日推策,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是三圣人所以神而明之,为后世法者,由数起。
窃深惟之,数始形变,数实无形,与天地存,往来昧昧间不可分。
若有终始,无所得循,自一适万,变化无垠。
复于其一,兀然独在,自一而上,一莫能载。
则圣人所以先得诸心,幽赞而生,以之开物成务,而卒于和顺道德者,其微若此,岂直世俗术技,乘除子母,交差盈缩之间而已哉?
上以神心,执道之枢,观其会通,有举无废。
比建五学,以养群士,庶几成材,而犹患数之不明,操觚持筹,凌杂胥史,故复诏立博士与弟子员,所以待之,盖视四学,意甚美矣。
虽然,均数也,仲尼用以述《易》,同民吉凶,谓之神物。
而考诸《周官》,司徒所职,仅名六艺;
保氏所教,才止九数。
在汉,羲和亦为小学。
至于魏晋,第列史官。
唐虽置学,而要之所习,类非《易》数。
岂星历气朔、土田粟米,朝夕所用,于是为急耶?
将四营二篇其法虽在,不有圣人,莫之能究耶?
抑学者必先粗者,后其精者耶?
不然,则隶首所作,盖不本于《易》,与《易》固异也。
上方教士以此,且举诸其废而不讲之馀,固不得不先于其近。
今其书咸在,若《九章》、《周髀》、《海岛》之类,设或非古,而所以知数,将必自此始,顾可忽哉!
荀子曰:「学数有终」。
夫学而至于有终,遗数可也。
盖有不知而作,则君子所病。
诸君盍试精思,且副上所以广学之意欤?
其五
问:文犹质也,质犹文也。
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所贵乎文者,以其有别也。
圣人则炳,君子则蔚,辩人则萃,见乎外不掩乎内者如此。
故古之观人者慎焉,盖莫慎于汉。
汉之文同风三代,其一时行事类是。
而陵夷晋宋,群丑乱夏,士大夫相与为言语于鞍马流离之间,因以靡靡不能复振。
譬之草木百鸟,灼然其华,嘤然其鸣,奄忽物化,声采偕尽,而好事者犹往往而传溺其淫辞,以誳法度。
独一王通起而论之,知其亦有君子之心,而知其亦有小人或傲或冶,或怨或怒,或纤或夸,鄙而贪,诡而捷,以谓皆古之不利人。
夫玩其文,不索其实,遂往不返,则风俗斯殆。
而通于此,能辞而精之,则通也,亦可谓知言者,非邪?
本朝以言取人,盖文盛矣。
士平居,出孝入弟,行有馀力,然后学文。
而有司一日之进退,则卒不在行。
今庶几乎亦欲因其言而观焉,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者,孰能正之?
必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孔子犹病,则通于此其能知者,复何以也?
愿并闻之。
其六 祭祀
问: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
事母孝,故事地察。
德莫大乎天地,而王者成位乎其间,所以报之,其义一也。
六经不完,三王之礼,其详不可得闻已。
而《周官》具在,学者讲之,犹或不明。
盖有礼天于地上之圜丘,而有所谓燔柴于泰坛;
有礼地于泽中之方丘,而有所谓瘗埋于泰圻。
谓一祭耶,而或曰丘为自然,坛圻封土,其义何以不同?
天子祠天地,则天者天神,地者地示耳。
而五帝与昊天上帝同曰帝;
山木川泽、丘陵坟衍之示,与土示同曰示。
至其言祀大神示,则凡所谓帝、所谓示者,亦皆及乎否耶?
日用辛也,而有曰用日至;
犊用骍也,而有曰用骍黝;
服用衮也,而有曰用大裘。
凡此,或于地不及焉,亦何义也?
素车、陶匏、煎盐、鸾刀,是于三王孰考?
或者其同乎?
而其有苍壁,又有四圭,有黄琮,又有两圭。
至于乐之变,或六或八,其数复安取也?
用辛用日至,则岁一报焉而已。
而或曰祭天岁九,祭地岁二,多学如郑氏,宜不苟者也,此其为说,于经又何所质哉?
上方举先王之废典而大缉之,虽制度考文,天子之独,而讨论阙遗,则学校之所得共。
愿详著焉,以待旁求。
其七 幸学
问:王者化民成俗,未有不由于学者。
古之天子视学,兴秩节,祭先圣先师,养老习舞,以升俊造,而简不帅,意诚美也。
后世治虽不若先王,而至于教学,亦所先务。
汉唐之盛,二三主者犹亲行焉。
国家得天下以仁,百有馀岁,庠序大兴。
主上天纵神智,加以缉熙光明,所为垂心积精,拳拳恻怛,盖未尝一日不在诸生也。
而几年于兹,既卜禘矣。
诸生相与延颈企踵,而望属车之清尘,亦未尝不在于此时也。
意者肃恭宗庙,焦劳万机,或未遑暇耶?
无乃崇术立教,大法信备,而成材尚寡,未足以迂临幸耶?
不然,则莫行久之,顾且复举礼仪,必肄而后可耶?
夫礼仪嘉事,博士弟子之所宜朝夕讲也,尝试讨之先王六经所载,草具其事,将以献诸朝廷。
或者清閒之燕,命有司警大昕,扆在堂,跸在庭,章甫峨峨,抠衣执经,各诵所闻,诸生亦乐乎否也?
其八 山泽之禁
问:平土宜五谷,而山泽资货殖。
夫古之为国,所重民食,盖五谷为先,货殖为后也。
虽然,平土以封,而不以封者,名川大泽而已,非曰其可食日用,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者,于此为饶耶?
《周官》井田,一夫百亩,各有分地,而虞衡之职,厉禁所施,有曰「使其地之人」。
然则设不以封,而欲作其材焉,固授之民也。
抑所谓厉禁者,亦以家受地,无得越此而多取耶?
将万民共之,特以时入,不时则不可耶?
或者邦工玉府之入,国足用矣,而后其馀民乃得有耶?
不然,九赋之所赋,以政取之,使与夫八者同输于公,其职宜有常也。
国家比修六官之属,而曰虞与水者,实掌山泽,惟曰宝藏所兴,不以夺民,刍荛雉兔,与之皆往,若此可也。
抑法无限,则工商庶民不有常职,而盗林麓陂池之饶,或乘马食肉而不佐公家之急,甚亡谓也。
弛之如汉,不加均节,诸侯煮,匹夫冶,则已宽。
歛之如晋,论以重法,至或弃市,则已虐。
盍亦本之三王,稽之后世?
宜必有为法适中,可行于今者,幸条数之。
其九 刑书
问:《易》曰:「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
刑罚,虽圣人弗能去也,亦曰勿挠勿撄,期于清而已。
疏或漏吞舟之鱼,而密则无所措手足,惟夫咸中,时乃有庆。
主上仁心,所以闵焉,博稽旧章,大布新典,厉禁兹省,鞭朴用希,天下皆曰天子恻怛,其于百姓,有罪且固去之,非固取之,呜呼,美矣!
而议者以谓:法欲其久,久则吏习而民安。
辑之十年,成而后颁,此不刊之典也。
然而治无常事,法固轸转。
事之出无穷,则法之应之亦无穷。
抑无复损益耶,则琴瑟不解,工不能御。
亦变而趋时,务出其便,则朝夕以改。
前此者是已,恶在其为成书也。
吏或未之讲,民或未之观,藏诸有司,付在胥史,人有从违,莫知避就,岂主上猷告示有位,与民宜之之意哉?
且欲如周官岁时读法,使人耳目熟于见闻,有善得以迁,而有罪得以远,亦奚不可?
愿商略之。
其十 字书
问:古者观飞蓬、窾木而知为车、为舟,观鸟兽蹄迒之迹而知为字。
夫蓬木、蹄迒,天也,而为车、为舟、为字者人。
则原书之起,岂人力也哉?
河洛有画,凤鸟有文,孰规模是?
孰制作是?
譬之一身,首武有位,耳目有职,五藏百骸,各有本末。
能观吾一身,则推而观夫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蛇虫、杂物奇怪,其情其状,无不可知,而字之说,庶几穷矣。
百工之事,皆圣人作,而仓颉能知之。
敢问仓颉孰与圣人,而智若此?
科斗之变,有大小篆,与科斗同声异形。
敢问因耶?
革耶?
因则科斗与篆不殊,革则篆不出乎科斗。
抑壁间竹书,文或非篆,必以篆求之,其义岂能皆与科斗合哉?
字之为言,孳乳而无穷。
网罟耒耜,迄于宫室,皆变而通之,以趋后世之利。
然则即科斗而为篆,即篆而为隶,傥便一时,亦奚不可?
而隶,学者莫道,何哉?
将后之作者,其知浅陋,不足以知圣人,惟意损益,无所法象,则废焉可也。
而自朝廷学校至于家人里巷,策牍檄券,咸以隶写之,是又何哉?
且破桔槔以复抱瓮,与民同于初,则苟且纰缪而害于义者,无若书为甚。
凡此奈何?
其十一 衣服之制
问:道化无形,盖有不言而喻人心者。
至于为之纲纪文章以藩饰天下,使民有常德而无觊觎,则衣服之制,虽其于化民也外,抑古人所先,而不敢忽者欤!
冕而垂旒,衮十二章,王以象道,而公侯伯子男,其制以是为差。
燕衣、缟衣、元衣以养老者,不可以加幼;
缁布、皮弁、爵弁以加幼者,不可以养老。
都人之缁撮无用于野,野人之黄冠不施于都。
其义岂无所当哉?
自天子出,以礼义授,则人于是焉荣之,否则终朝三褫以讼,而受者为不足钦。
岂曰无衣?
以己所制者,非安且吉。
呜呼!
何修而得此于人耶?
礼义既亡,法度不审,门关无苛,而奇衷之民用以乱古,广袖之谣流于四方。
均中国也,而齐、鲁异制,况断发文身者乎?
且欲反古,以救其弊,凡此奈何?
民无常心,惟其耳目习熟闻见者为是。
今一旦革焉,不非且笑者几希。
亦其所作有损益,所施有先后,将俾不悖于古,可宜于今,则非疏通知治体者,安可以议此?
愿极言之。
其十二 屯田
问:《管子》曰:「粟行五百里,则众有饥色」。
古者患此,故当其戍守閒暇,择宽大地而教之耕,平居有畜积之备,而仓卒无飞挽之困。
以之趋战,人农则朴,朴则易用,且力有馀,可与持久。
此屯田之法,至于今犹利也。
汉事匈奴,使发射士诣朔方,屯田张掖。
而先零之讨,赵充国上十二事,其说最详。
然或者以谓充国之论,施于当时为便耳,智者因世而度宜,则论无常是。
敢问十二事者,举而用于今,孰得孰失?
魏以任峻之辟而破蜀,晋以羊祜之垦而平吴,两人者之于佐军,功不减萧何,此其为法之利,岂无可言者哉?
国家修六官以正百度,而尚书之属有以屯田名者。
将沿历代之法而推行之,且自朔方始,必得充国、峻、祜知务之才,俾之典领劝课而后可。
敢问择人立法何以?
其十三 赏罚
问:或曰「治天下,欲无事」,治天下果无事乎?
唐虞三考,黜陟幽明,《周官》以八柄诏王驭群臣。
帝独盛于唐虞,王莫若周,其于黜陟废置,彰善而瘅恶,不能一朝去也。
而言「治天下,欲无事」,何耶?
上执道之统,出应帝王,譬诸四时变化,其成在久,是非已明。
而赏天下之功,罚天下之罪,在此时也。
今考功刑部,论为成格,非大赏罚,功当赐帛,罪止输金,犹告四方,以为劝沮,意诚美矣。
然天下之人,其君子固已宿道向方,而小人之革面怀其肺肝,或诬功罪以近赏而远罚,孰从正之?
齐威王亨一人,封一人,而齐国人人无敢饰非,务尽其情。
上方示人以好恶,动为道,言为法,则齐之事犹爝火,不足道也。
凡此奈何?
将必有博习明于三事之体者,知所以救也。
其十四 开言路
问:古者敷奏以言,庶言同则绎。
上有大事,与天下共之,所以防壅蔽而近公正也。
汉有谏大夫,有议郎,有博士。
凡朝廷法出令下,事之张弛,皆得以所见预讨论,故汉之文章炳然可观。
后世因之,有百官转对,或五日起居言事,或閤门拜章。
至于建隆、淳化之盛,亦时举焉,盖其馀也。
今官制,自通直郎而上,皆升朝官。
夫仕而位王朝,朝之事何不可言?
大昕警跸,簪组在庭,赞谒而出,无所预朝事,岂天子所以来多助、开敢言之意哉?
今欲如祖宗故事,修百官转对,遵汉用谏大夫、议郎、博士,集议得失,以今揆昔,势有因革,亦可乎不可?
愿闻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