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问三 其十五 平籴 北宋 · 晁补之
问:古者平籴齐物,关市不乏,所以使农末俱利,抑兼并,不得滞谷,而饥者食贱也。夫平籴以待水旱。边垂屯输,貔貅所聚,不耕而仰餔者众,故朔方有便籴,有措置,以时入谷,而措置所藏,以待仓卒之发。领诸使者,付之官属,期会劝课,以王命行之,无虑不集。虽然,通都大邑,囷窌鳞比。独取诸此,则患谷之至不广,亦入之旁近,则谷不在仓,远者数百里,近者数十里,转输都邑,不能无劳。又便籴之积,以廪吏,以饷军,故量入为出,仅以足用。今措置之谷,非仓卒不发,且承平日久,烽燧无警,借使十年不出,则红腐之患,若此奈何?抑视年之丰凶,以时歛散,则备不常具,又何以待仓卒之发?是三四者,有司之所宜闻也。幸条疏之。
其十六 冠礼
问:六经惟礼若彊人,而人之情,不可以无礼。袒而起趄,箕坐大呶,则市人亦且睥睨去之。常试俎豆于士君子之间,端冕而坐,则虽有小人,犹将敛颜色愧,其不似而欲其似,况天下之人,其始不皆小人哉?此古者重冠礼,所以谨其始也。呜呼!礼之本意非亡,而礼之文灭。柳宗元记孙氏冠其子,曰:某子冠毕,则有曳笏却立,而外廷大笑者。天下不以非外廷,而以固孙氏,甚矣,士君子之好礼者微也!上比临轩,悼礼俗之未形,以下询诸生学士。诸生学士盖讲议洽闻,然或不免于溺辞章而晦法度,礼用不举。今欲举三代之遗,而求所以施诸今,其义何以?三加弥尊,而弁服之制不同,可得闻乎?冠于阼,醮于客位,爰字孔嘉,使之弃幼志而顺成德,若是可也;以见于母而母拜之,以见于兄而兄拜之,不已泰重乎?曰成人而与为礼欤?则丈夫之冠也,父命之,母也、兄也则礼答,父也则不与为礼,何哉?无大夫冠礼,古也,而公侯有冠礼,为夏之末造,则古者冠礼,盖独施于士。抑童子未成人,而顾得与士齿,其说又安取?
其十七 历
问:天地始于无始,日月五星、寒暑昏明之运始于天地,而历之原与有物者同始。汉以来,《传》所载有黄帝调历,而其文不见于经;所见独尧以闰月定四时成岁,与中星宾日饯日,而其法不详于《传》,故学者忽焉。夫先王所以正时作事厚生者,于是乎在。且其事则尧之所谨也,顾不务哉?抑经所见,因推以为历,使后世宗之,亦可乎否也?自汉至唐,语历者凡几家?而术凡几变?其名察发敛大较安所出?其损益盈缩以求合,孰者为疏?孰者为密?其施于人事,抑远耶?近耶?或曰历本于《易》,而律治之。《易》之数与律之数皆不改,而历必改。《易》与律不改,以之求阴阳每合;历必改,以之求阴阳又每合。若此何也?以谓天动物动,久必差,差则必变以求合,其说最近。然知其久将差,则逆为法焉,进退后先以齐之,世岂无智者哉?日官不能底日,而日御不能不失日。今欲复修其职而总其事,其择人奈何?扬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故凡语历,必求诸儒者为能尽。愿讨论之。
其十八 货利
问:为国之所患,法亡限而轻重敛散之权不斡于公。庶民农工商贾乘时取予,富至侔封君,或不佐县官之急,而贫与拙者益困,故为之法,曰更繇租赋。盐、酒、茶、矾,其物有禁;丝麻、竹木、鸟兽、鱼鳖、果蓏,有算。上取焉,轻十一,重十二;下赖焉,多十九,寡十八。由汉以来,未之改也。虽然,法日设,货日出,民用不加少,而县官之力滋屈,犹曰法未善,从而改之,所以劝课推行,第其增耗而为之赏罚,其明且具矣。而吏日趋,事比不增,民疾作赴上,而病于莫赡。凡此何也?夫人才无常是,可则用之。要骐骥以千里,责狸狌以捕鼠,用所在也。卖酱隃侈,洒削鼎食,胃脯连骑,马医击钟,彼其以匹夫操是权而私之,则与千乘同利。乃至官师有司之贵,禁凡自我,莫之或夺,而堇堇乎维日不足,顾匪拙欤?朱公在越而越彊,适陶则三致千金;卜式牧羊而肥,以致卿士。以谓治国犹治家,则将欲兴利,盍试求之朱、卜之间抑可哉?
其十九 儒
问:荀子曰:「如用真儒,无敌于天下」。又曰:「仲尼之门人,五尺之童子言,羞称乎五霸」。所贵乎儒者,道术无所不包,非呻吟诗书、俛焉白首之为贤,其举先王之事,而力无不可为之为贵。然而管仲,伯者佐也,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仲尼称焉,曰「如其仁」,其功之在天下岂少耶?世之言儒者,曰孔氏之儒,受业身通如由与求,仲尼论其能,乃不过于为宰而治赋,尚且以自许「使民有勇」而见嗤,为人聚歛附益而得咎,至或见比于具臣,何耶?以谓真儒必周、孔而后可,则后世之赖于儒者何其寡?曰不然欤,则以由与求而尚不足,盖才之难若是,乌在其为「童子羞称五伯」也?汉之名臣如贾谊、董仲舒,推明六经,尊师而重道,则仲舒为纯;博古达今,计利害于始萌,探安危于未形,则谊为当。然而刘向谓仲舒「伊、吕无以加,而管、晏殆不及也」。至论谊,则曰「伊、管未能远过」。其才之长短等级,固若是乎?将向自离而言之,未始为轻重也?抑谊之好学,俊杰特出,董生何以先之?江都之治,乃牵于《春秋》灾异,而五饵三表,亦不免见笑于术疏。岂二子者终未可与大有为耶?将汉未尝举国而听之也?
春秋左氏传杂论一 其一 宰咺归赗 北宋 · 晁补之
秋七月,天王使宰相咺来归惠公、仲子赗。缓,且子氏未薨,故名(云云。)。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礼也⑴。
右隐元年。周政衰礼废,归惠公之赗于葬后,宜有之也;而子氏未薨,无故而并归赗,此为难知。抑侮耶?诅耶?他国赴告之不一而误耶?求周知所以然者而莫得,而人情无容如此也。侮、诅,则周之不君甚矣,言豫凶事,非也。误,则周之无政极矣,言豫凶事,亦非也。不君无政,则又何暇论礼与非礼之间哉!言非礼,亦非也。盖此元年七月也,而子氏二年十二月薨,相去不远,杜氏以长历推经,或言日误,或言日月必有误者不一。安知非策牍脱乱而传忘夏五之疑,杜又信传而不核其然欤?
⑴ 注:惠公葬在春秋前,故曰,「缓」也。子氏,仲子,薨在二年。
其二 周郑交质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又曰:「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
右隐三年。周衰,徒以虚器位诸侯上。而周又最弱,质固宜也。然王而与郑质,郑也而质王,则无王与不臣,未有甚于此时者。如先君子之论,则宜曰「王不当取诸侯质,诸侯固不可以质王」可矣,而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又曰「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是周郑敌也,非先君子之言也。
其三 郑师入郜入防
庚午,郑师入郜。辛未,归于我。庚辰,郑师入防。辛巳,归于我。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
右隐十年。经书:「夏,翚帅师会齐人、郑人伐宋。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杜预云:「齐、郑后期,而传言郑入郜、入防,盖郑后至而得邑,归功于鲁,鲁受而不辞,故书『取』也」。按,十一年,公及齐侯、郑伯入许,齐侯以许让公,公曰:「君谓许不恭,故从君讨之。许既伏其罪矣,虽君有命,寡人不敢预闻」。乃与郑人。郑伯使许大夫奉许叔以居许东偏,曰:「其敢以许自为功乎」?是鲁与齐、郑连伐宋、伐许而同胜之,齐皆不取,鲁取宋邑而让许土,郑以宋邑归鲁而得许,不有也,郑庄公为有礼且正,宜矣。隐公,贤君也,知让许土而不嫌于取郜、防,岂其心哉?盖许,国也;郜、防,邑也。人情于大者则不敢贪而辞,小者则易而受。故三国有功,而鲁独失,惜哉!
其四 周公欲立王子克
周公欲弑庄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与王杀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仪有宠于桓王,桓王属诸周公。辛伯谏曰:「并后、匹嫡、两政、耦国,乱之本也」。周公弗从,故及。
右桓十八年。周公黑肩欲弑庄王,而立其弟克,辛伯告王而杀之。元恶得戮,义无可悔,而传乃以谓辛伯尝陈四者以谏,周公弗从,故及于难。夫使子仪作乱,以累周公,周公无罪而及祸,如是言之可也。周公为恶而自祸,岂但前弗从谏之咎?传意非也。
其五 祭仲废立
十一年,郑昭公之败北戎也(太子忽。),齐人将妻之,昭公辞。祭仲曰:「必取之!君多内宠,子无大援,将不立。三公子皆君也(子突、子亹、子仪母皆宠。)」。弗从。昭公立,宋庄公诱祭仲而执之,曰:「不立突,将死」!亦执厉公(子突。),而求赂焉。祭仲与宋人盟,以厉公归而立之。昭公奔卫。厉公立。又十五年,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婿雍纠杀之。祭仲杀雍纠,厉公出奔蔡,昭公入。又十七年,高渠弥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十八年,齐人杀子亹,而轘高渠弥,祭仲逆郑子于陈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称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曰:「信也」。
右桓十一年、十五年、十七年、十八年。传:赵穿弑君。而《春秋》书「赵盾弑其君」,为亡不出境,返不讨贼,而仲尼善盾,以其为法受屈也。祭仲立昭公,又废之,立厉公,又逐之,至高渠弥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假手于齐而杀之,复立子仪。人臣而改立君者四,然而《春秋》不书其罪,当时称「以知免」,何耶?盾之力足以全灵公,而灵公欲杀盾,不获而见弑。弑非盾为,而事由盾起,故盾被恶名而不辞。若祭仲,自昭公之未立也,固已谏其受齐婚,知有后日之祸也,昭公不从而及此。其废昭而立厉,又非己志,宋实劫之。若曰「丧君有君,社稷无陨」多矣,是仲之心也。至高渠弥立子亹,齐人将诱而杀之,仲虽知之而不往同其难,则仲与子亹无君臣之分然也。不然,则卫州吁既篡立为君矣,石碏亦安得使陈人并石厚杀之哉?石厚之党于州吁,犹高渠弥之党于子亹也。石碏教陈杀二人尚无罪,则齐人自诱二人杀之,祭仲安得而预其难哉?晏平仲亦曰:「君为社稷亡则亡之,为社稷死则死之。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亲昵,谁敢任之」!祭仲、石碏、晏平仲,易地则皆然。人谓其「以知免」,而仲曰「信也」者,知其不可辩而可受也。《公羊》以祭仲废君为行权,而范宁非之,曰:「是神器可得而窥也」。夫郑之乱,非一人之力可为也。祭仲固前言之矣。宋既劫之,非其死所,而三公子又自争立以及于难,祭仲何罪乎?卒之逆子仪于陈而立之,以存郑者,祭仲也,则其本心可见矣。冯道在五代时,历事异姓而不预其难,惟其草昧力相篡夺,道以为不足死而势不得去,故易世更主,依违而独全。而世不加恶于道,或恕而许之,至称其明哲保身,其庶几乎祭仲之以免者非耶?然则要极而言之,何如曰「君子遭此为不幸」!
其六 士蔿谋去公族
晋桓、庄之族偪,献公患之。士蔿曰:「去富子,则群公子可谋也已」。公曰:「尔试其事」。士蔿与群公子谋,谮富子而去之(富,彊者。)。又与群公子谋,使杀游氏之二子。士蔿告晋侯曰:「可矣。不过二年,君必无患」。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
右庄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士蔿对伐虢事言:「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何其贤哉!贤者而谋人之国,则必以其道。若患公族之偪,则有道以裁之矣。而无故教其君以灭宗党,戕支伤本,如是以为彊宫室耶?实弱之矣!献公知患其族,而不知患其子,身死而诸子争立,祸流晋邦,申生缢,夷吾、重耳奔,而奚齐、卓子其爱子也,皆为世大戮。盖其事好还也,非天启文公,晋其可望血食哉!来俊臣辈教武后诛唐宗室,而后亦不自戕武氏党,故士蔿之罪深于后人。
其七 虢公败犬戎
虢公败犬戎于渭汭。舟之侨曰:「无德而禄,殃也,殃将至矣」。遂奔晋。
右闵二年。孟子论「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常亡」,而吴起亦言「数胜以亡者众」。善哉,舟之侨之观国,于其得志焉而忧之,可谓知矣。
其八 筑蒲与屈
晋侯使士蔿为二公子筑蒲与屈,不慎寘薪焉。公使让之,对曰:「寇雠之保,又何慎焉(云云。)」?退而赋曰:「狐裘尨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
右僖五年。士蔿始劝晋侯去桓、庄之族,群公子皆无罪而以为戮,晋公室已弱矣。晋侯惑骊姬,欲去申生、夷吾、重耳,故为二公子筑蒲与屈。士蔿贤乎,当谏其君无疏诸子自启祸,不然,知三年必将寻师焉,则无筑可也;筑而不慎,坐观晋隙,若非己任者,而退有后言,以谓「一国三公」。夫晋之宠者,不惟奚齐、卓子乎,而二公子何预?为臣不忠,慢君误国,其罪大矣。恶后之人昵其浮词而不要其衷,故辩之。
其九 葵丘之会
夏,会于葵丘,寻盟,且修好,礼也。王使宰孔赐齐侯胙(云云。)下,拜;登,受。秋,齐侯盟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云云。)」。
右僖九年。葵丘之会,天子初使赐胙,齐方霸诸侯,未有大失,而宰孔徒以其勤远略,知终在乱,遽劝晋侯以无会,其智远矣。
其十 荀息死难
初,献公使荀息傅奚齐。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对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其济,君之灵也;不济,则以死继之(云云。)」。及里克将杀奚齐,先告荀息曰:「三怨将作,秦、晋辅之,子将何如」?曰:「将死之」。里克曰:「无益也」。曰:「吾与先君言矣,不可以贰。能欲复言而爱身乎」?
右僖九年。献公嬖骊姬,杀太子,逐群公子,晋事可知。卒欲骊之子,以属荀息。荀息贤乎,公子有当立者矣,盍姑劝之以与所当立?不然,辞勿傅,以直匡君可矣。傅非所立而许之死,非也,而又终欲以复言为忠。孔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然则不义以为信,虽孔子犹不复也。陈平亦尝许吕后以王诸吕无不可者,王陵骇怒而诘之,而平不尽语以其心也。及产、禄已王,乃与周勃举兵而诛之。后世不曰陈平无信,以谓信不近于义也。夫必以安刘氏为忠,则不以不忠于吕氏为不信也。忠所在义也,义所在信也。虽然,陈平何足言哉?智足以及之而已。呜呼,曾谓荀息不如陈平乎!
其十一 襄王适郑
初,甘昭公有宠于惠后(王子带也。),惠后将立之,未及而卒。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攻王。王御士将禦之,王曰:「先后其谓我何?宁使诸侯图之」。王遂出,及坎欿,国人纳之。狄师伐周,大败周师。王出适郑,处于泛。秦、晋纳王,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
右僖二十四年。襄王辟母弟之难,弃王城而处于泛,曰「宁使诸侯图之」,卒用秦、晋得入,而后杀带。襄王之于待其亲者亦足矣。晋惠公之立,虽非国人意,而惠公卒,怀公立,重耳未入也,入而杀怀公,则遽矣。诸侯之欲纳重耳皆是也,盍亦使诸侯图之不可哉!文公于是有愧于襄王矣。唐太宗亦与建成争立,太宗始造唐者也,虽欲不有天下,天下其舍诸?难起而避其兄,天下犹当求我而不置,何至援弓矢、戕骨肉乎?然则周之所以益弱而愈存,虽文武之泽未竭,亦其子孙义有以持之也。
其十二 舍魏犨而杀颠颉
晋侯入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魏犨、颠颉怒,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二子各有从亡之功。)」?爇僖负羁氏。魏犨伤于胸。公欲杀之,而爱其材,使问且视之,病,将杀之。魏犨束胸见使者,曰:「以君之灵,不有宁也(云云。)」!乃舍之,杀颠颉以徇于师。
右僖二十八年。犨、颉犯君命,骄己功,爇无罪,快心忿,乱莫大焉,刑皆无赦者也。晋侯诚爱犨之材耶,则不以不病故生,而病则重跻之死也。曰「病,将杀之」,此何理哉!颉之材,则又未知其孰与犨也。其不及犨乎,则自其材之分,于取死何增损哉!罪钧而材异,舍一而戕一,恩威胥失矣。是役也,祁瞒奸命,舟之侨先归,皆杀之。传曰:「君子谓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盖言瞒、侨与颉也。夫杀瞒与侨,自军政之常,而至杀颉,则刑固已不平矣,何所示民而民服哉?传之失诬,非君子之意也。
其十三 晋侯复曹
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齐桓公为会而封异姓(邢、卫。),今君为会而灭同姓,非礼也;与卫偕命,而不与皆复,非信也;同罪异罚,非刑也」。公说,复曹。
右僖二十八年。货史而托神,欺也;利在复国,忠也;事顺而辞恭,礼也。行一欺而二善得,侯獳有焉。淮南王书曰:「子贡诈而全鲁,诈不可以为恒;弦高诞而存郑,诞不可以为常」。夫道不可遵,而功有难废。故二子所以全存二国之名至今。语曰:「屈寸而伸尺,君子为之;小枉而大直,圣人行之也」。
其十四 陈教卫伐晋
晋师围戚,六月戊戌,取之,获孙昭子。卫人使告于陈。陈共公曰:「更伐之,我辞之」。卫孔达帅师伐晋。君子以为古。古者,越国而谋。
右文元年。是役也,晋襄公伐卫,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请君朝王,臣从师」。晋侯朝王于温。此近于转败而为功,其举得矣。卫求救于陈,陈救之,教卫伐晋,以示有馀,虑胜而会可也。而传言「君子以为古,古者越国而谋」。夫越国而谋,其举固有可否。不然,凡邻国以利交而权合者,皆古也,可乎哉?杜预尊传,于传之失不直攻之,以为合古之道而失今事霸主之礼,故国失其邑,身见执辱,卫之祸,陈启之也。预之言乃庶乎古。
其十五 狼瞫君子
战于殽也,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乘。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获死所(云云。)。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阵,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
右文二年。瞫之失右也,苟自谓黜而宜,则亦安之;苟自谓黜而非宜,则亦有君命矣,先轸何所受怨哉?自以未获死所而驰秦师,岂死所也哉?若耻无勇乎,则挺然以身投兕虎,亦勇也,是匹夫之刚也。狼瞫而君子,孰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