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位置
作者
西汉杂论三 其十 卫青为大将军 北宋 · 晁补之
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青为大将军。
封青子伉为宜春侯,子不疑为阴安侯,子登为发干侯。
青固谢曰:「臣幸得待罪行间,赖陛下神灵,军大捷,皆诸校力战之功也。
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劳,上幸裂地封为三侯,非臣待罪行间所以劝士力战之意也。
伉等三人何敢受封」!
上曰:「我非忘诸校功也,今固且图之」。
又苏建尽亡其军,独以身得亡去,自归青。
议郎周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云云。)」。
青曰:「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
且使臣职当斩将,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右《卫青传第二十五》。
青无卓荦才能,其起奴隶,临士大夫也,徒以其肺附宠。
又班固言其军数有天幸,不破败也。
合二幸以得封侯,为大将军,似不足言也。
然其所以起微贱,极安荣而不颠,则非徒二幸,亦青知止足,持满畏罪,以能保之也。
其曰「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是言也,则虽以奴隶加士大夫之上,可矣。
至周霸请斩苏建以明威,而青自言以肺附待罪,不患无威,深斥霸论,以谓「甚失臣意」,则非徒可以加士大夫之上,盖堂堂乎有汉大臣之风矣。
虽欲不贵且侯而永终誉,亦不可得也。
其十一 封霍去病为冠军侯
霍去病,大将军青姊少儿子也。
及卫皇后尊,去病以皇后姊子,再从大将军。
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票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将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
以二千五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
右《霍去病传第二十五》。
李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战,竟以不封,引咎自刎。
而去病一战即封,遂显名。
虽论功成败行赏罚自殊,亦用有当不当然也。
李陵孤立,自请击匈奴而无左右彊近之援,武帝则曰「吾发兵多,无骑与汝」,竟以是困。
至去病以肺附从军,则独诏大将军与壮士,大将军又为择轻勇骑予之。
去病封,陵降北,何怪哉?
夫士求有用于时,必量其上之信否。
未信而试,不得已而用,且内无助而远求功,乃徒欲以其才力蕲必成,故多败,而中才则率多成功。
然则广与陵可谓才矣,而未可谓能自用其才也。
其十二 宁乘说青
王夫人方幸于上,宁乘说青曰:「将军所以功未甚多,身食万户,三子皆为侯者,以皇后故也。
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贵,愿将军奉所赐千金为王夫人亲寿」。
青以五百金为王夫人亲寿。
上闻,问青,青以实对。
上乃拜宁乘为东海都尉。
右《霍去病传第二十五》。
宁乘所说,秦汉以来游公侯贵人间策士之常谈也。
青惧满求安而听焉。
青固宜保富贵者,未可以长者之遗风责青也。
二者,臣子之自谋得矣,而宁乘拜为东海校尉,何哉?
其十三 董仲舒对策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
而仲舒贤良对策,天子览其对而异焉。
右《董仲舒传第二十六》。
传称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
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才孝廉,皆自仲舒发之。
然武帝名隆儒,既异仲舒对,至三策之,可谓勤矣。
对毕不以居内,而以为诸侯相,何耶?
曰不合乎,则如传所载,既用其言矣;
用其言,疏其人,然则武帝名隆儒,实好大喜功,与儒者议阔而不好也。
抑世皆疑仲舒语,徒以白鱼流火为受命之符,非三代得天下以仁之意。
又推说园庙灾,顾下比京房、翼奉辈,至使弟子不知,以为大愚,抑末也,不足以论仲舒。
刘向以谓伊、吕无以加之,而子歆意其不可,亦缘当时毁誉。
虽然,何必为伊、吕?
顾其言深切可施于事者何如。
汉承秦大坏,仲舒以谓非有文德以教训于天下,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未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
是以百官皆饰空言虚词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趋利无耻。
又好用惨酷之吏,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
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此最深切。
非世儒守经不知务,徒语三代,则欲一二守文,不复可否。
或名夫治莫盛于周,而周之文致,乃有时乎不可用;
乱莫乱于秦,而欲革秦弊,乃独在乎损周政。
世务名而不语实者,安能知之!
宗三代而实违之者所能及也。
顾其言深切可施于事,不以与周反,与夏同,然则何必伊、吕?
姑要与治同道而足。
如医治病,不问其药、血脉治而人命延存,谓之俞、扁,无不可者。
风俗善而世祚久,谓之伊、吕可也。
则刘向谓仲舒为王佐才,非过也。
唐旧书杂论一 其一 改葬韦庶人 北宋 · 晁补之
景云元年,韦庶人、悖逆庶人并以礼改葬。
右《睿宗纪第七》。
大义灭亲,既与天下共弃之矣;
弑父与君,以礼改葬,非也。
其二 追尊则天皇后
三年,追尊则天皇后曰「天后圣帝」。
右《睿宗纪第七》。
武氏之恶,非其子嗣立,则为世大戮,无复列于唐宗庙矣。
今不贬后称为已幸,而追尊其无名之僭号,以为爱亲,是播其恶于众也。
其三 玄宗赦囚
开元七年秋七月,制以亢阳日久,上亲虑囚徒,多所原免。
诸州委州牧、县宰量事处置。
右《玄宗纪第八》。
自东汉以来,守令权轻益甚。
夫赦囚,上泽也,而玄宗使牧、宰得自「量事处置」,最为近古。
开元之治,抑有由矣。
其四 劾贬李廙
至德二载,上议大举收复两京,尽括公私马以助军。
给事中李廙署云「无马」,大夫崔光远劾之,贬廙江华太守。
右《肃宗纪第十》。
肃宗东还,众才一旅,盗已穴寝庙,人心去就之时也。
当时州镇,身为贼守,朝廷或不能讨,而新平、保定二太守,以郡小力不足拒贼,皆及于诛。
夫责人臣效死之义,宁计尔力?
诛之是也。
括马出于势急,非平时横科。
廙以近臣,率先违令,虽事轻弃郡,而情不忧国甚之,劾贬轻矣。
其五 楚元据城自守
襄州偏将康楚元逐刺史王政,据城自守。
又:襄州军乱,杀节度使史翙,部将张维瑾据州叛。
右《肃宗纪第十》。
将吏逐帅阻兵自此始,前此未有也。
时大寇嗣兴,馀党未殄,朝廷置不暇问,譬方搏虎救噬,而豺攘其猪,舍之宜也。
然因是以萌藩镇戕主擅相立之患,惜哉!
故国多事,奸人必乘隙窥利,觊幸逋诛。
李文饶宁舍泽、潞,而诘十五里明光甲之欺。
夫行政必先理鼠偷,鼠偷不舍,则磨牙者惧矣。
其六 授梁崇义节度使
襄州右兵马使梁崇义杀大将李昭,据城自固,乃授崇义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
右《代宗纪第十一》。
代宗时,国连遭大丧,寇亦未殄。
崇义之罪不唯不暇讨,遂因以节度与之,姑息之政始于此。
其七 柳伉请诛程元振
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吐蕃犯京师,罪由程元振,请斩之以谢天下。
上甚嘉纳,以元振有保护功,削在身官爵,放归田里。
元振衣妇人衣入京城,御史鞫问,以状闻,配流溱州。
既行,追念旧恩,于江陵府安置。
右《代宗纪第十一》。
肃宗以兴复大功,神器所归,不在宦官辅翊也,犹骄李辅国,用为兵部尚书,令宰臣送上,遂离间两宫,亏损上德。
而代宗又甚焉,至加辅国尚父,位三公。
而元振尤亲近用事,谮害大臣。
方迫于戎寇,播越忧惧,故一贱士足以悟之,而竟牵亵御之爱,优柔不断,以隳大刑。
然则唐之患藩镇、宦官,皆代宗启之。
此如木方盛,蝎已穴其中,其亡之形,非一日积也。
其八 存怀恩三公王爵
仆固怀恩闻朔方行营节度使仆固玚死,烧营遁入吐蕃。
制夺怀恩先任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单于镇北副元帅、朔方节度使,其太保、中书令、大宁郡王如故。
右《代宗纪第十一》。
怀恩蒙国大恩,背叛为寇,去节度等号,而存三公王爵,此为贬耶?
赦耶?
唐之政令,不可得而知也。
其九 敕转运使检察科役
永泰元年敕:「如闻诸州承本道节度、观察使牒,科役百姓,致户口彫弊,此后委转运使察访以闻」。
右《代宗纪第十一》。
代宗之时,朝廷方彊,人才犹盛,足以有为。
前此,梁崇义杀李昭,据襄州,遂授以节度使。
李怀玉逐侯希逸,据淄、青,遂授以知留后事。
威令已不行于藩镇,而姑息之患始起矣。
乃区区欲以转运使检察其科役,信美而不能行,真儿戏哉!
其十 代宗有重轮芝草赤兔之瑞
丁未,日重轮。
是夜,月重轮。
癸未,太庙二室芝草生。
乾陵令于陵署得赤兔以献。
右《代宗纪第十一》。
代宗之时,戎寇方滋,岁屡旱蝗,廑廑焉守成不暇,重轮、芝草、赤兔一岁同至,为何瑞也?
故论休符者,證人事而已。
其十一 代宗减税
诏:「边事犹殷,戎车屡驾,军兴取给,皆出邦畿。
乃者遵冉有之言,守周公之制,十而税一,务于行古
今则编户流亡,而垦田减税,计量入之数,甚倍征之法(云云。)
京兆府今年合徵税八十二万五千石,宜减放十七万五千石,青苗地头钱宜三分放一」。
右《代宗纪第十一》。
古者十一而税,过此无横敛也。
后世常赋之外,取于民者,不知凡几种。
又履亩而税,曰「吾慕古」,是重之也,民亡不亦宜乎!
代宗惭而减之,有文景之意。
然既知计量入之数,甚倍征之法,而不能改,曰「姑减今年几何」,是月攘一鸡,以待来年然后已者也,况终不已也耶!
⑴ 前此从第五琦请,十亩税一亩,效古十一。
其十二 姚怀李延俊封王
同华节度使周智光专杀监军。
封华州牙将姚怀为感义郡王,李延俊为承化郡王,以斩智光之功也。
右《代宗纪第十一》。
异姓封王,本于军兴赏功一切之政。
然王爵之轻且滥,莫甚于唐。
其十三 追谥齐王倓兴信公主亡女张氏
追谥故齐王倓为承天皇帝,兴信公主亡女张氏为恭顺皇后。
右《代宗纪第十一》。
追尊亲王为皇帝、皇太子,古未闻也,自太宗以来失之。
其十四 回纥使劫掠坊市
正月,回纥使出鸿胪寺,劫掠坊市,吏不能禁止。
复以三百骑犯金光门,慰谕之方止。
七月,回纥蕃客夺长安令邵说所乘马,人吏不能禁。
右《代宗纪第十一》。
代宗尝藉回纥之力以捍吐蕃,所以优礼之无不至。
回纥恃功而暴,其使亲于京师犯法,而舍不敢治,不惟无以示远人,后何以复使之哉?
若曰执其使,明其所犯,使归,自伏罪于其国,借使不问,而诡词以报我,我亦阳置不问,犹足以为不治夷狄。
其十五 于頔请一月三朝
宰相于頔请依杜佑例一月三朝,从之。
右《宪宗纪第十四》。
宪宗初立,纪纲粗振,杜佑尝以老辞位,优诏月三朝,礼也,而于頔乃以例请。
贵老尊贤之意,不出于朝廷,而可以自致,不但意轻国家,而不臣之迹彰矣!
不加贬责,又从之,主威所以削也。
其十六 降承璀为军器使
吐突承璀复为左军中尉,谏官以承璀建谋讨伐无功,请行朝典。
上宥之,降承璀为军器使。
右《宪宗纪第十四》。
自神策置中尉,宦官始握禁兵,权已重矣。
而宪宗初命承璀为镇州招讨处置等使,时许孟容与谏官固尝极言不可,宪宗不得已,但粗改处置之名,至是无功,人言沓至,又忍而贷之,骄其徒太甚,竟贻萧墙之祸。
《易》称「不可如何」者,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