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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俞彦修书(二) 宋 · 杨时
某愚无似,无过人器识,又学未优而仕,为世累羁缠,坚白未能万一于古人,而磨涅不已,几何而不至于淄磷欤?
从游之徒又无箴规磨切之益,恐遂至于目盲齿豁,老死于无闻。
故每逢学士真儒,则愧汗惕息发于颜面。
岂意足下收怜,犹以君子望之,幸甚幸甚。
敢不刻意自勉,庶几不负所期耶?
未涯良晤,驰想何已。
答陈子安书 宋 · 杨时
向恃朋友之爱,不量可否,妄以书勉公为禄仕。
重承录示高文,开谕丁宁,徒用惭悚。
所谓君子之为贫盖多术矣,诚如所论也。
然某窃谓古之为贫者,岂特耕稼陶渔而已乎?
胶鬲起于鱼盐,百里奚起于市,苟不失义,虽贾侩可为也。
然君子亦任其力之所能堪,不彊其力之所不能任。
今使吾徒耕稼能之乎?
不能也。
使之陶渔能之乎?
不能也。
使与市人交易,逐什一于锥刀之末,能之乎?
不能也。
舍是数者不能,则是将坐待为沟中瘠耳,而可乎?
不然,则未免有求于人,如墦间之为也。
与其屈己以求人,孰若以义受禄于吾君为安乎?
前书诏为禄仕者,殆为此也。
子安之学,究极圣贤之蕴,其所以自谋必审矣。
苟能任其力之所能堪,而不失理义之归,亦何必仕哉!
然君子之仕有时而为贫,古人有之,「简兮」之诗是也,孟子岂虚语哉!
若曰为贫而仕,古人无有,则予亦未敢闻命也。
与陆思仲书 宋 · 杨时
某愚不肖,尝窃念圣人没逮今千数百年,学士大夫皆外诱势利,鲜克为己者。
幸吾数人稍知自立,不役志于俗,尚齐驱并逐,以相先后,庶乎异日各有所到。
比闻吾友乃欲削发为僧,甚乖所期,中夜思之,寐不交睫,不觉起立,为之叹息也。
且佛之为中国害久矣,士之有志于古者,力排而疾攻之,世常有焉。
若唐之韩退之,今之孙明复、石守道、欧阳公之徒,皆其人也。
然此数人者,其智未足以明先王之道、传孔孟之学,其所守不叛于道盖寡矣,况如彼何哉?
是犹以一杯水救一舆薪之火,其不胜也宜矣。
某自抵京师,与定夫从河南二程先生游,朝夕粗闻其绪言,虽未能窥圣学门墙,然亦不为异端迁惑矣。
今夫所谓道者,无适而非也,况君臣父子夫妇乎?
故即君臣而有君臣之义,即父子而有父子之仁,即夫妇而有夫妇之别,此吾圣人所以无适而非道也。
离此而即彼,则取舍之心多矣。
以取舍之心求道,则其分于道也不已远乎?
彼其君臣父子夫妇且不能容之,则其为道也不已隘乎?
且佛之言曰:吾之道足以断轮回,出死生。
故溺其说者争趋之,彼以死生为足厌苦,而求免之,果足为道耶?
其信然耶?
夫古之大学之道,必先明天德,知天德则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当自见矣。
是道也,圣人详言于《易》,不必徇邪说而外求也。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矣」。
子姑尽心,然后儒佛之是非较然,而信吾言之不惑也。
世之为佛之徒者,将以为道耶?
则废人伦,逆天理,非所以为道也。
将以求福田利益,则与世之行谒公门以徼名逐利者无以异也,尚何足道哉!
左右无一可者而且为之,在先王之时宜有诛焉,而谓贤者可为乎?
吾友智明、志刚,于朋游中为可畏者,此不肖汲汲望其成而进于吾道者也。
今反若是,则吾于他人复何望欤?
夫道终不复于古乎,安得豪杰之士不易乎世者与之共言乎!
朋友道废久矣,某于思仲非特一朝燕游之好也,故不敢不以所闻告。
吾子其慎思之,毋以吾言为不足听也。
子之为是也,内则贻吾亲之忧,外则干先王之诛,失朋友之望,宜速反之无缓。
区区临纸不能尽所怀,姑道此布左右,伏惟亮之,幸甚。
谢程漕书(博文) 宋 · 杨时
某闽陬鄙人也,在昔执事出守乡邦,某方窃居下邑,尝误辱一言之誉,欲召寘学校,自惟荒薄,不敢承命,以取忝冒无实之讥。
比来湖湘,始得从部吏之末,瞻望舄履。
碌碌无适时才用,方愧惧踧踖不宁,恐明知之下,无以自逭瘝旷,故不敢辄恃昔日眷遇之私,妄进一言,上浼高明。
岂虞过听,远示教翰,见索鄙文。
奉命惊惶,荣愧交集。
夫荆湖望高地重,譬之据九达之衢、舟车之会,四方百物盖衔尾结辙而至,明玑翡翠、夜光之璧、照乘之珍为不乏矣。
有人于此,持千金之资,坐市区,售奇货,宜无不获也,而搜罗掇拾,犹下及于三家之市,非务欲兼收尽取,不遗一物,其何尔乎?
长沙盖南北冲会之市区也,执事以清名重德,简在君相,馀论所及,天下以为轻重,而士之荣辱系焉,则所持之资,非特千金也。
部属之吏负超卓瑰异之才,抱其器欲贾于左右者岂一二哉?
往往以疏逖,无先为容者,不能自达。
顾某何人,乃独以经术取之?
非执事敦大兼容,欲尽取三家之市,何以得此乎?
惠出非望,刻铭肺腑,不敢忘也。
某自少尝从事于学,六经微言虽未能究观尽识,然尝侧闻缙绅先生绪论,窃有意焉。
夫《易》于六经尤难知,自汉魏以来,以《易》名家者殆数十百人,观其用力之勤,盖自谓能窥天人之奥,著为成书,足以师后世。
然其书具在,不为士大夫议评讪笑用覆酱瓿者无几矣。
然则《易》其可易言乎?
以孔子之圣,犹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其玩味之久,至于韦编三绝,况其下者乎?
某用是于《易》虽欲自进一辞,而不能措笔于其间也。
虽然,学《易》者贵有得于象意之表而已,区区于章句之末,又安能免于讥评讪笑乎?
故承命以来,无以上副所知,愧汗惕息,若无所容措。
蒙索他文,谨录古律诗、序、记合一编冒献。
玷浼清视,不胜惶惧战慄之至。
与翁子静书 宋 · 杨时
可中会佛于一,盖心传自到之学,其在辟廱,学者翕然从之,其所与独以子静、圣任为称首。
古人从师,必见其可师焉而后从之,既得其传,则终身守之,不可迁惑也。
某比往还京师,见凡与子静游从者,皆道子静之言,意其居之安,自信之笃,无复有疑者。
前书云云乃尔,是岂真疑之耶?
其过自损抑而姑为之说耶?
此区区所以欲有言而未敢也。
某窃谓学者当知圣人,知圣人然后知所以学。
舜在深山中与木石居、鹿豕游,无以异于深山之野人也,而四岳知其可以托天下。
颜渊在陋巷,终日如愚,然而孟子称其禹、稷同道,夫岂苟言哉?
其中必有诚然不可掩者。
夫舜之可以托天下,颜渊之可以为禹、稷,其必有在矣,学者不可不知也,知此则知所以学矣。
世之所谓善知识者,皆自谓与诸佛齐肩矣。
付之以天下之任,未知果能为禹、稷否。
孔子曰:「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
苟道不足以济天下,皆过也。
子静试以其自得者隐之于心而安,推之天下而可行,则虽圣人复起,不吾易也,夫何疑之?
有仲素行,急作此,辞不逮意。
答李杭书(1112年9月3日) 宋 · 杨时
良佐足下:某愚不知力学,未足以窥古人大体。
凡平居毫聚铢积,而仅有之者,皆陈腐熟烂,无以誇示流俗,故胶口自绝,不敢辄出一语,与时相闻。
犬马之齿已衰矣,而碌碌犹无闻焉,盖孔子所谓不足畏者,宜士大夫之所悯笑,背而去之也。
足下乃过自贬损,若有求于不肖者,其所称道,语皆过情,虽名世有不敢当者。
僬侥之童,付之以千钧之重,非其任也,故捧读愧汗,踧踖不宁者累日。
虽然,某则陋矣,而厚意不可以虚辱。
昔尝侧闻先生长者之馀论,试一言之,足下自择焉。
夫今人与古人之学异,来书论之悉矣,此不复道。
孟子曰:「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
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蹠之徒也」。
舜、蹠之相去远矣,而其分乃在乎善利之间,则为尧舜者,亦力于为善而已。
颜子曰:「舜何人也?
有为者亦若是」。
论颜子之学,则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此古之人用力,可考而知也。
夫圣人,人伦之至也,岂有异于人乎哉!
尧舜之道曰孝弟,不过行止疾徐而已,皆人所日用而昧者不知也。
夏葛而冬裘,渴饮而饥食,日出而作,晦而息,无非道也。
譬之莫不饮食,而知味者鲜矣。
推是而求之,则尧舜与人同,其可知也已。
然而为是道者,必先乎明善,然后知所以为善也。
明善在致知,致知在格物。
号物之多至于万,则物盖有不可胜穷者,反身而诚,则举天下之物在我矣。
《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凡形色具于吾身者,无非物也,而各有则焉,反而求之,则天下之理得矣。
由是而通天下之志,类万物之情,参天地之化,其则不远矣。
夫入德之门有宜先传者,有后倦者,其序不可诬也。
若洒扫应对,则门人小子所宜先传者,苟于成人而复使为之,则或倦矣。
然圣人所谓性与天道者,亦岂尝离夫洒扫应对之间哉!
其始也,即此而为学;
其卒也,非离此以为道。
后倦焉者,皆由之而不知者也。
故曰:「有始有卒者,其惟圣人乎」!
某之所闻如此,足下试思之如何。
老倦艰于执笔,辞不逮意,幸亮之。
答吴敦智书 宋 · 杨时
某尝谓舜、蹠之分在善利而已,使世无科举足以取荣利,则父不以诏其子,而士不以学也,如是而不为蹠之徒也几希。
足下乃独切切然以明善为急,其度越世人远矣。
勉而卒之,无怠而止焉,则其终为舜之徒也必矣。
所示问,其旨已具李君书,此不复言,取而观之可也,幸照亮。
上毛宪书(名渐字正仲)(1094年) 宋 · 杨时
某愚无似,家世业儒,而名不隶于农工商贾之籍,惟是专笃于文学。
以天资顽鄙,不能雕绘组织,著为文辞,以取名当世,独好观古人大节。
自三代以来风声气俗、兴衰治乱,与士之遭时遇变、出处语默,窃尝窥较其一二。
而谓当先王之盛,礼义之泽渐磨浸灌,天下亹亹向风承德,敦厚而成俗。
于斯时也,士游乎胶庠术序之间,揽六艺之英华,而充饫乎道德之实。
凡耳目之所习闻者,皆足以迪己而励行,优游自得,不见异物而迁焉。
此三代之士所以彬彬多全德也。
夷陵至于战国,暴君污吏各逞其私欲,磨牙摇毒相吞噬者,天下相环也。
机会之变,间不容发,故从人合之以效其谋,衡人离之以攻其后,掉三寸之舌,斗天下之诸侯,歛为己功,由是靡靡日入于乱也。
汉兴,袭秦遗俗,而高皇帝起于布衣户伍之中,一呼而有天下,慢而侮人,尤不喜儒士,故一时贪利顽钝无耻者多归之。
虽秉国钧衡为一代宗臣者,犹且囚拘缧绁而不知去,况其馀人乎?
光武中兴,尤旌节义之士,而依违附逆之徒多见戮辱,故宏儒远志、累行高举、激扬风流者方轨而出。
及其衰也,怀济时之志,则以触权而撄祸;
谢事丘壑,则以党锢而陷刑。
虽舆败辐脱,犹不忍改辙,一犯清议,则蹈鈇伏锧而不悔。
终汉之社稷,仅如垂发而不绝者,亦众君子之力也。
东晋之兴,士惩前轨,皆遗世绝俗,视天下治乱恝然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而晋从而亡。
此气俗之不同,然亦兴衰治乱之所系也。
故战国之士务奇谋而不徇正道,西汉之士喜功名而不务奇节,东汉之士贵节义而不通时变,东晋之士乐恬旷而不孚实用。
是皆为世变所移,而昧乎中行者也。
惟古之圣贤则不然,不以世治而坚其操,世乱而败其度,虽变故日更,而吾之所守自若也。
某窃观仁宗皇帝承祖宗遗烈,纲纪法度一循旧典,四十二年之间,天下熙然咏仁而蹈德。
上自朝廷,下至乎郡县,皆习为宽大;
而其卒也,纵弛而不振。
迨夫神宗皇帝,励精为治,综核名实,而奉承之吏多失其旨,类皆以苛察为明,裒歛为功,其极也惨覈少恩。
主上即位,尽蠲前弊,而昔之惨覈者往往变其旧习,勉为宽厚以自媚于上者,不可胜计也。
恭惟阁下以清名重德,简在二圣,世方惨覈,不矫激以赴功,俗尚宽厚,不矜饰以干誉,挺然中立,不为世变所移,是真常德君子也。
非夫蕴道藏器复古圣贤之轨躅者,其何能尔?
某闽海之鄙人,窃承下风之日久矣,今兹使旆按临,某也实为部吏,幸得抠衣歛板,朝夕进趋于左右。
自惟碌碌无可称者,而遽辱一言之知,在愚贱疏逖之分,其何以当此?
非中行之士不狃于势利者,殆无以及此也。
故辄详列古人之大节与夫平昔景慕之意,以为请见之资。
进之退之,俯伏俟命,不胜战悚之至。
寄毛宪书(1094年) 宋 · 杨时
始闻湖北溪洞寇边,将臣失于制禦,或恐使旆当有湖北之命。
一方小警固不足烦经略,然公之威德素为边民信畏,旌驭一行,使朝廷无南顾之忧,亦非小补也。
某尝谓边事之兴多出于饕功幸利之人,媟武玩寇,不以朝廷大计为念,视生灵荼毒若非己事,恬不以为戚。
夫蛮獠猖獗,自古然也。
缓之则豺噬狶勇,干纪而不受命,急之则鸟惊鱼散,依险以自匿,盖其常态也。
不务抚驯之,使恩威两行,乃欲幸其有事,草薙而兽狝之,以求有功,一有失律,则败衄不支,上贻朝廷忧,此边吏之大弊也。
某愚无知,不能晓时事,然自少游四方,窃观当世公卿贤士大夫为不少矣,然未见忧国如家,视民如赤子有如公者,此正朝廷今日寄委之意也。
然溪洞之民,恃险为奸非一日也,必欲加兵尽诛之,则正犹驰韩卢搏蹇兔于穴中,虽有疾足,无所骋也。
更愿縻以岁月,无急近功,要足以安驯服之而已。
夫致人而不致于人,为主而不为客,亦兵家常胜之道也。
识浅智昏,暗于事机,何足以上裨高明?
然自以为辱大君子之知,而意之所欲言者,不敢不自尽耳。
浼渎清视,惟仁明矜察,幸甚。
上提举书(1095年) 宋 · 杨时
某闻之,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
获乎上有道,其本在于明善诚身而已。
某愚无似,虽未能明善诚身,窃有志焉。
不幸迫于穷空,故未及信而仕,徒苟升合之禄以自活。
然一邑之中,有民有社,休戚系焉,又不得如古之抱关击柝者之无责也。
其自视欿然,惧终无以取获乎上,方罪戾是忧,尚何望治民之效哉!
恭惟阁下以清德重望,为时显人。
当朝廷更法造令之初,遴简贤才,出将使指,而阁下首被其选,则明天子所以眷倚之意何如哉!
下车之初,某幸得从部吏之末,瞻望舄履,与闻謦欬之馀论,高明之见,洞照幽隐;
而不以贤贵自挟,询谋博访,务尽下情。
凡所以丁宁教戒者,无非以民为念,非笃厚仁人以天下之重自任,其何能尔哉!
某退而私自喜幸曰:「阁下之盛德兼容如此,某虽愚无似,不足以取获乎上,亦庶乎有赖以自全也」。
既而寮吏相与言曰,阁下之务尽下情如此,法令有疑而未安者,可不自尽哉?
疑而匿情,非所以事大君子之道也。
某私窃识之。
近承州符,录准使命,应旧系代名人役未满而募充者,例不支钱。
此于法有疑而未安者,故不敢不自尽也。
某不能周知十邑之利害,宁乡之请如此,是必宁乡可行也。
浏阳之民未罢役以前,而雇人代充者,皆月计其直。
然每有踰期不偿而至于理诉者,时时有之。
官既罢役矣,而彼自愿充,则又安肯复与之直?
推之人情,万无此也。
夫募役者亦岂有他意哉,为利而来耳。
既不与之直,则谁复愿者?
若令取诸旧役者,则官既罢其役矣,而又使之出其直,则是昔之放罢皆罔之也。
使代名者不愿而求去,则如之何?
势须彊之。
彊之虽从,而匮乏者无资以自给,则势不能久也,而遂至于逃亡,则如之何?
必以刑加之。
如是,得无骇民乎?
然朝旨自有明文,特为乡差未满者设耳。
代名之人,法所不载,不惟于理势未安,于前后敕旨亦自有妨,幸加明察。
如宁乡可行则行之,他邑使各陈其可否,然后徐审处之,莫大之幸也。
如郴州议保正长不支钱,此固元丰旧法,行之可也。
然什伍之法,盖兆于治古之时,而元丰保正之役其实三大户也。
既使之输钱,又使之充役,则免役之名浮矣。
元祐之间,果于罢去而不疑者,特藉此为说耳。
故朝廷更法之初,指言不得用保正长者,盖亦惩此说也。
今又议不支钱,恐非朝廷始意,且不能使元祐议法者无辞也。
某窃谓不若计其岁雇之直,蠲减所出役钱为善耳。
夫建议不支钱者,其意不过欲寡取于民也。
某不能周知一路,以长沙一郡计之,所敷之数比元丰旧额固已十蠲其六七矣。
元祐差役,自二百五十亩以上充弓手,大抵十年两役也,计其雇直,则十年所出无虑二百千。
以今法言之,有田二百五十亩,十年所输才五十馀千耳,其为法岂不优哉!
方之元丰,所蠲如此,较之元祐,其利又如此,虽取之何伤也?
又奚必铢铢计其多寡哉!
某愚不自量,妄以狂瞽之言闻于左右,是即蓍龟之神以自取渎耳,何足以上裨高明万一。
然惓惓之情不敢不自尽者,盖以为事大君子之道,义当如此也。
惟仁明察其愚诚,不加妄言之诛,则幸矣。
冒犯威严,俯伏俟命,不胜战慄之至。
代人上王令书 宋 · 杨时
某尝谓周之士也贵,秦之士也贱。
周之士非独上之人贵之也,士亦知自贵焉。
秦之士非独上之人贱之也,士亦轻自贱焉。
自秦而来,迄于今千有馀岁,士之知自贵者何其少,而轻自贱者何多耶!
盖古之士虽一介之贱,厕于编户齐民之间,短褐不完,食菽饮水,裕然有馀,而不知王公之为尊,与夫膏粱文绣之为美也。
三公之位非其道也,有弗屑焉;
万金之馈非其义也,有弗受焉。
夫如是,上之人虽欲挟贵自尊以轻天下之士,其可得乎?
后世之士颠冥利欲,而不知有贵于己者,故守道循理之志薄,而偷合苟得之行多。
伺候公卿之门,奔走权势之涂,胁肩谄笑,以取容悦。
其自处如是,而欲人贵之,其可得乎?
故愚窃谓士之贵贱虽视势盛衰,然其所以贵贱者,皆其自取也。
某诵斯言久矣,故常自屏乎穷阎陋屋,声迹昧昧,不敢轻为自贱之行,以求闻于人。
今兹执事来宰是邑,下车临政,未旬浃间民吏肃清,不敢为奸。
某私窃自幸,以谓君子之治既有以服人,必有以养人;
养人以善,当自庠术始。
某幸为士,则教之育之以成就其志者,宜在今日也。
故辄随诸生俯伏门仞,以俟进退之命。
非敢求闻于左右也,殆以为后日论教之资耳。
代人上江令书 宋 · 杨时
士以贽见先达之门者三:太上为道,其次为礼,其下为名。
君子之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资之以为仁,此为道者也。
今之守令,实古之诸侯,为其士民者,有古君臣之义,以臣见君,此为礼者也。
饰竿牍之勤,借齿牙之论,欲以取重于时,此为名也。
为名者君子耻之,而滔滔者皆是也。
某昏懦不肖,自视无以取名,然亦不愿乎名之过实也。
其才质之下固不足以语道,然窃尝有志焉。
恭惟执事高才盛名闻于四方,某也承下风而望馀光久矣。
今兹来吾邑,某幸随诸生奔走车尘辙迹之间,得闻謦欬之音,粹面盎背,溢于所闻多矣。
下车莅政,而老奸宿吏,下至编户细民,无不风动。
某也托迹封域之间,日被德化,夙昔为道之志,其庶乎得伸于今日也。
故敢辄书所志,冒进于左右,然未知执事将哀其志而进之耶?
将以昏愚而弃之耶?
俯伏门墙,进退俟命。
与张秀才书 宋 · 杨时
某辱书勤恳,似有求者。
称道过当,皆盛德所宜辞,非老拙者敢当也。
惭悚惭悚。
某齿发向衰,自惟陈腐背驰之学,无以仰追时好,逢学士大夫不敢辄出一语,自取讥笑。
不意足下惓惓乃尔,得无过爱者妄以溢美之言欺左右乎?
不敢当。
与游定夫书(一) 宋 · 杨时
春初至建安,曾托志宁附书,计尘听览。
为别滋久,瞻系之至,旦夜不能忘。
夏热,不审起居何如?
某自衢买舟渡江,沿淮入清河,过吕梁百步,凡五十有二日始达彭城。
东南风波之险,所历几尽。
幸而举家幼累各安,差足为慰。
彭城古郡僻寂,达官显人不至。
其境颇无将迎之劳,而民事又简。
虽敝司有库务,兼局之多,然出纳有时,亦不至劳力,尤称养拙也。
在鄙心为可悔恨者,特去亲远耳,其他无足念者。
所怀千万,临纸不能悉布,惟冀为道自重。
与游定夫书(二) 宋 · 杨时
某四月二日到官舍,初四日交承职事。
彭城风物质陋,与吾乡大异。
幸有鱼稻鹑雉之类,足以充食,故南人处之差为便耳。
太守王大夫宽厚,颇有恺悌之风,属吏之幸也。
某离家将半年,思亲之怀日甚一日,其情意若不可堪,不知愈久何以处之。
定夫官期犹一年,思复时常相聚,讲学之乐何可量,但钦羡耳。
志宁曾来相会否,企仰高论,无日忘之。
惟数以书见教,庶足少慰鄙心。
暑毒,千万珍卫。
与游定夫书(三) 宋 · 杨时
某穷居习閒久矣,乍尔莅事,不无应接之烦。
然义所当勉,亦不敢苟且自堕。
事有间即读《易》。
然无朋游共学相与讲明,每有所疑,徒切瞻企耳。
去年相别时定夫亦读《易》,计须精到,有便愿以所得见教,不宜有吝也。
盖吾侪所学,既与世背驰,朋友数人又各南北,切磋之益,以待面求亦无及矣,公宜亮之。
固不敢嘿嘿,亦当有浼问以取质左右也。
吾友閒居,从游者必多,所得有人否?
其质有可进者,宜切诱掖之,不当以彊聒为耻也。
敝乡二杨与舍弟欲亲炙席下,果然否?
幸加驱策。
区区非纸可尽。
与游定夫书(四) 宋 · 杨时
主上睿圣,方进退大臣,以兴复太平之功。
元丰丕绩,计指日可望,政令一新,但恐疏愚无以奉承耳。
学中长贰为谁?
近不闻报。
苏季明向除博士,曾到任否?
京师非食贫之地,公聚口颇众,度其势能久居否?
趋舍之方,宜审处也。
与游定夫书(五) 宋 · 杨时
《易传》后序,显道为之,某跋尾已削去不用。
前年在京师,与显道议云:先生亦尝有意令门人成之,故其序述如此。
盖旧本西人传之已多,惟东南未有此书,欲以传东南学者,不叙其所以,恐异时见其文有异同,不足传信也。
与显道初议如此。
恐此书方秘藏,未敢出示人,或未安,更希示谕。
序云「随时变易以从道」,某初亦疑此语,细思之,如《系辞》云「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不可谓《易》与性命为二也。
《乾》之六爻,初则潜,二则见,三则乾乾,若此类,皆随时变易以从道,于理似无害。
更思之如何?
与游定夫书(六) 宋 · 杨时
伊川先生在时,世人迂怪之论皆归之,以为讪笑。
今往矣,士大夫尊信其学者渐众,殊不可晓也。
先生语录传之浸广,其间记录颇有失真者。
某欲收聚,删去重复与其可疑者,公幸闲居无事,可更博为寻访,恐有遗失。
闻朱教授在洛中所传颇多,康侯皆有之,候寻便以书询求,异时更相校对,稍加润色,共成一书,以传后学,不为无补。
先生之门所存惟吾二人耳,不得不任其责也。
与邹至完书(1101年) 宋 · 杨时
窃惟天子睿圣,方嗣位之始,未有左右便嬖近习之私迎意而取悦,未有奸邪谗佞欺负之徒投间而乱其聪。
圣度虚明,忠言易入。
《书》曰:「为上为德」。
孟子曰:「一正君而国定矣」。
此正其时,不可失也。
宜迪之以先王道德之要言、为治之大方,参之以古今成败之明效,使圣智益明,则天下之利病、左右之忠邪自判矣。
舍此宜无足为者。
公之道学究极天人之蕴,某之所知,盖公之所厌馀者,安能上裨高明万一?
然愚鄙尝辱一盼之私,故辄自竭,惟宽仁不罪其狂瞽,乃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