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胡处梅书 宋 · 杨时
示谕持一「忍」字,益见好学用意之笃也,三复钦叹。某切谓学者以致知格物为先,知之未至,虽欲择善而固执之,未必当于道也。夫鼎镬陷阱之不可蹈,人皆知之也。世之人未有蹈鼎镬陷阱者,以其知之审故也。致身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固无异于鼎镬陷阱也,而士或蹈之而莫之避,以其未尝真知之故也。使其真知为不善,如蹈鼎镬陷阱,则人孰为不善耶?若夫格物而知至,则目无全牛,游刃自有馀地矣,不待忍而能也。忍而不为,恐物或诱之,有不可忍者,更切勉之。
答练质夫书 宋 · 杨时
辱书问以所疑,以某之浅陋,何足以知此?然厚意不可以虚辱,试一言之,质夫自择焉。孟子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知万物皆备于我,则数虽多,反而求之于吾身可也。故曰「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以己与人、物,性无二故也。夫道岂难知难行哉,虽行止疾徐之间,有尧舜之道存焉,世之人不知自己求之,道之所以难知难行也。以质夫之笃志彊学,其所进岂易量哉!勉而卒之无难矣。属诏使压境,百冗并集,区区非毫楮可尽。
与黄用和书 宋 · 杨时
《记》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又曰:「禫而内无哭者,乐作矣」。又曰:「是月禫,徙月乐」。故鲁人朝祥而暮歌,孔子曰:「踰月乃其善也」。朝祥暮歌,孔子不深罪之,特未为善耳。《士虞礼》曰:「中月而禫,是月也,吉祭」。郑氏谓:「中犹间也,与大祥间一月。自丧至此凡二十七月」。盖祖郑氏说也。是月也吉祭,则无凶服可知。大率今之士人皆以垂脚幞头为居丧之服,若用此,悉与未经祥禫者无异。若惨巾与其馀衣带,从其色而薄之可也。昔至完居丧,问苏子容,云:「衣冠皆复常,但不著公服耳」。至完用之。考之古义,既祥,固可闻乐矣,然今之二十七月之丧,著在中令,释服从吉,律有明文,欲髣髴古既祥为之,恐不可也。衣冠复常,纯用吉服,则禫制未终,无以为别。窃谓衫用皂,以布为之可也。更请裁择。
与许少尹书(一) 宋 · 杨时
伏承进陟殿中,士夫交庆,非独朋游之私喜也。积学之富,必有沃心之论,绳愆纠缪,乃其馀事耳。士气久不振,伫闻凤鸣,副此颙望。
与许少尹书(二) 宋 · 杨时
荒薄误蒙诸公论荐,皆自公揄扬之过也。审察之命,臣子不当以疾为辞,实以衰病尔。然力不能彊,愧惧于中,无所容措,高明必能亮之也。所怀千万,临纸不能悉布,希照察。
与许少尹书(三) 宋 · 杨时
小子回,辱书,良荷眷勤。然称与过当,皆非老拙所堪,伏读重增愧尔。过情之语,非所以施于朋友也,愿简去浮文为幸。迩来不审为况何如?伏惟献替之馀,神相多福。炎暑方炽,更希以时珍啬,以膺峻擢。
与许少尹书(四) 宋 · 杨时
盐法闻公屡有文字,东南夷伤之馀,非巨力几无以自存,斯民受赐多矣,钦叹钦叹。毗陵苦多雨,麦颇稔,而蚕不收,高田想可望。穷居,所愿惟年丰耳,饭蔬饮水,聊以卒岁,无足道也。承书,肠血为梗,君子神明所相,无妄之疾,当勿药自愈。旧日志完亦闻此疾,徐典乐传一方,服之立效,当为就其子求此方,便附去。窃谓《中庸》二篇,圣学所传,具在此书,不自揆其荒浅,妄为训议,不敢辄以示人,方欲训写取正朋友,不知何缘遽彻清视。其间违义害理处必多,幸一一疏示,以警不逮。如公固所欲求教者,愿勿示外人,以取嗤鄙,区区至祝。
答萧子庄书 宋 · 杨时
老朽文思衰落,重蒙以殿记见属,不欲固违厚意。辞鄙意陋,不足以传远,徒负愧耳。向在谏垣,尝论王氏之失,太学诸生安于所习,鬨然群起而非之,赖君相之明,卒从之。今虽有定论,学者真知其非者或寡矣。屏居投闲,因摭《三经义》,辨有害理处是正之,以示后学。文字多,未暇录去,俟小子早晚带行过仙邑,可一览也。
答胡明仲书 宋 · 杨时
赵参还朝,闻有立螭之命。方时艰难,仁贤汇征,中兴之功,可指日而望也。既而除命不行,舆论不厌,在公未有加损,重为朝廷惜也。公昆仲俱在侍下,想不废讲学,所得已多矣。秋暑方剧,更希为时自贵,以副人望。
答张子韶书(绍兴二年三月) 宋 · 杨时
自闻公省殿两中魁选,为之喜而不寐。即欲驰书为贺,衰晚杜门却扫,不闲往来之便,故久而未能也。辱书勤勤,以谂岁寒之意,感慰感慰。比日不审起居何如?伏惟德履佳胜。廷对自更科以来未之有,非刚大之气,不为得丧回屈,不能为也,三复钦叹。公之名德已简在君相,不日当有异用,必不久淹于外。然《复》之时,群阴在上,而阳始复焉,阴犹盛也,非一阳在下所能胜。小人众而君子独,岂一人一日之力所能制哉!故必朋来而后无咎。然动而不以顺行,则出入不能无疾,不能无疾则害之者至,如是,身之不能保,尚何朋来之有?故于《复》曰「动而以顺行」,于《剥》曰「顺而止之」,其道一也。故《剥》之《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盖《艮》上而《坤》下,《剥》之成象也,观《剥》之象,则知所以治剥矣。东汉之君子不知出此,欲以力胜之,卒至于俱伤两败,而国随以亡,有以取之也。《复》之成卦,《坤》上而《震》下,动以顺行,亦犹是耳。观四时阴阳之运、寒暑之变,天且不能暴为之,况于人乎?故《豫》之《彖》曰「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正谓此也。公之言,朝廷略施行矣,窃闻左右已有侧目者。某自谓与公非一日燕游之好,故辄及之,欲公异时慎处之也。
与刘希范书 宋 · 杨时
某窃观车驾自建康移跸会稽,未踰时,复有旨还浙西,锐然有向敌之意。人情举欣欣然,谓国势稍振,中兴之业可指日望也。未及渡江,闻建康有警,复还会稽,径趋四明,欲乘桴为闽之行。闻之惶骇,至寝食俱废。某窃观自古兴王,未有无根本之地而可以禦外者。高祖之兴,萧何守关中;光武之兴,寇恂守河内以为根本。虽败军亡将,而调发兵食无缺乏之事,以有根本之地可依故也。若车驾驻跸闽中,则僻在海隅,中原路断矣。而今建康、钱塘不守,则根本去矣。诸将缓急,谁为应援?万一馈饷不断,则意外之变不可不虞也。某窃谓隆祐在虔,而用自适耳,既蒙见许,切不可缓也。惟为道自重,慰此颂祝。
与李泰发书(一) 宋 · 杨时
去岁初闻被召,复在言路,喜慰无量。君子在朝,庶几辅成中兴之业,乃复补外,殊乖所望也。闻宣城寇盗充斥,皆已抚定为我用,邦人安堵无他虞,所补不浅矣,亦足为慰。春深,寒温不常,更切为民慎卫,区区颂望。
与李泰发书(二) 宋 · 杨时
近日江浙探报不一,喜惧相半。车驾驻永嘉,寇骑未闻退舍,福唐日徯翠华临幸。而闽中空空无有,前日王𤫉一军过,只一二日,所费已七万馀。若入闽中,则是举中原弃之,江湖淮浙运馈路绝,不知何以应副?每一念之,寝食俱废,奈何!近虔州又大扰,焚毁庐舍十八九,荡然一空,不知隆祐可以安居彼否?若来闽中,日见狼狈。痛心疾首,无复生意,旦暮痴坐而已。所怀千万,临纸不能具布。
与李泰发书(三) 宋 · 杨时
某去岁夏初还至敝庐日,幸寇骑宁息,庶几毕此馀生。诸公但为遁逃之计,不复为守禦之备,以至今日。若郡皆如公守宣城,则犹或可望也。如李邺辈,身为禁从,皆率先投降,他复何望耶?苦痛苦痛!闽中去岁大水,田庐漂荡十五六,民已艰食,今复科须不一,恐别致生事,奈何奈何!
与李泰发书(四) 宋 · 杨时
公秉钧轴,今日当以虔为根本也。任肃寇之责,非公其谁?此天下之所属望也。江西惟庐陵富实,湖北之荆南,湖南之潭湘,所有三省,宜择吏总领,缓急以为应援也。昔陆贽有言:「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日之患,正坐气散而势折也。枢密张公与赵观察领兵入蜀,韩世忠、刘光世又分为二处,兵分而势弱,缓急首尾不相及,宜其力不支。为今之计,莫若召还蜀兵,檄韩、刘二将协力收建康为急。
与秦丞相书 宋 · 杨时
便中辱赐钧翰,良荷爱念。窃记近世名儒,自安定而下,如欧公辈无不学《春秋》者。熙宁更科不用,其学遂废。六经惟此书出于圣人之笔,馀皆述之而已。微辞奥旨,烂如日星,以为不可读,无是理也。今得公留意于此,斯文之幸也。某两年避地奔窜,平时所藏书籍为凶寇弃毁略尽,蒙见索文字,无以应命,第深惶愧。某自还家,昔之侪流无在者,索居终日,无过门者,惟亲书册,温寻旧学,聊用自适耳。方欲缀集散亡,以待后学。稍有叙,当缮写托薛漕附达,以取正左右。伏希照亮。
答李叔易书 宋 · 杨时
秋间小子还毗陵,尝上状,计已尘彻。屏迹闽陬,下州小邑,士大夫不至其境,杜门索居,如坐井中。每思昔日从游之乐,恍若梦觉,不可追寻也。近日屡闻江北捷报,喜慰无量,中兴之功,可指日望也。銮舆亲征,想已至江上,士气当百倍前日,此与澶渊之役无异也,可贺可贺。兵革之后,正须经理,公岂宜久居散地?伫闻新命,以副天下之望,非交朋之私愿也。长至只数日间,君子道长之时,切冀以时保啬,慰此颂祝。
与李丞相书(一) 宋 · 杨时
两日前得胡康侯书,备闻湖湘事。自马友等四寇继至,截留税数,不以上供,又重加裒刻,剥民肤髓,官吏残贼布满州县,皆欲变为盗。及公到部,按治大奸赃数辈,稍选令佐,严禁科歛,奉行朝廷法令,遵守不违,百姓始知上有天台之尊,下有州郡之体也。初抚三路,檄鼎帅进兵讨杨么,潭兵先入,已破数寨,吕宪书云「有破竹之势」矣。后闻有旨,鼎不受节制,贼复炽,湖湘之民深以为恨。钧旆既东还,去思日甚。功名之会,自古所难,在公为不足道,重为朝廷惜也。相望数舍,无由面对,区区书不能究。
与李丞相书(二) 宋 · 杨时
昔公在朝,威望隐然如长城,民恃以无恐。比年以来,世路日艰棘,毒流四方,淮浙为甚,延及吾闽,盗贼蜂起,无得宁息者,良可骇叹。钧旆南还,士论以为天意必有在,宇内共庆,非特小邑之私喜也。行遂参觐,他须面承乃究。
与许高老书 宋 · 杨时
自钧旆西行,绝不闻耗。近亲情自庐陵还,始知寄寓分宁,殊慰仰德之勤。不审比日起居如何?伏惟神明协相,福履增胜。世路日益艰棘,去岁建康退衄,车驾移跸,四明复不守,遂由海道至永嘉。永嘉隘陋,非万乘可居,会稽以李邺迎降,得免焚毁,今始驻跸于此。又闻欲上霅上,未见报,不知如何。浙西夷伤无孑遗,而钱塘、苏、秀为甚,惟霅上独全。会稽馈运路梗,势必不能久居也。闽中自昔兵火不到,去年苗、刘焚劫浦城、邵武,近又建阳、松溪诸蛮杀伤县官。盗贼蜂起,王𤫉下溃兵入建、剑,虏掠殆尽,屋宇无有存者,被害尤甚于他处。残寇以从温陵路去,未知所向。泉南今岁大歉,恐不能支。敝居将乐在山谷中,五季避地之所。贼逼邻境,不免亦迁避。仰禄为生,而州县匮乏,俸廪不可得,贫窘遭此,殊难堪也。世事如此,奈何!某避贼回方数日,伤暑湿,偶作寒疟未痊。今日当发,适有人行,凌晨扶病作此,不能尽所欲言者,殊愧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