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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吉诗集序 南宋 · 薛季宣
右,《李长吉诗集》四卷,蜀本、会稽姚氏本皆二百十九篇,宣城本二百四十二篇。
蜀本不知所从来,姚氏本出秘阁,宣城本出贺铸方回家。
凡集三家以雠比,正舛󸈠,概之杜牧之叙,宣城本多羡诗十九,蜀、姚氏本少亡诗四。
今定诗从宣城本、从蜀,疏其异同于下,著姚氏本于上。
大校宣城本不远蜀,姚氏本最为审订,皆已刊正可传。
长吉名贺,唐宗室子也,本书有传。
其小传出李商隐,悉已暴白行事,盖不必言。
长吉讳父嫌名,不举进士,虽过中道,然其蔑贵富,达人伦,不以时之贵尚慸蓟乎方寸,其于末世,顾不可以厚风俗、美教化哉!
其诗著矣,上世或讥以伤艳,走窃谓不然。
世固有若轻而甚重者,长吉诗是也。
他人之诗,不失之粗则失之俗,要不可谓诗人之诗,长吉无是病也。
其轻飏纤丽,盖能自成一家。
如金玉锦绣,辉焕白日,虽难以疗禦寒饥,终不以是故不为世宝。
其诗当无日不赋,而传者祗此,何则?
长吉慵次己作,友朋率蚤死,故录偕亡。
遗诗李藩尝集之,从其外兄求益,授之既久,求之不复,谰曰:「长吉素易我,我衔愤次骨,得其文辄投坑圊,那复有诗」!
是必设辞拒藩,非实有此。
遗诗终以不见,岂天爱宝故耶?
小传之说诞矣,学者已不尽信。
近世任信臣者又记书仙事实之。
仙者,庆历中长安女倡曹文姬也,颖而工书,名以艺得,睹朱衣吏持篆玉示曰:「帝使李贺记白玉楼竟,召而写之琬琰」。
家人曰:「贺死岁三百矣,乌有是」?
文姬曰:「是非若所知也。
世载三百,仙家犹顷刻然」。
乃拜命更衣,飙然飞去。
走稽于传,贺不闻于记事有所长,且以落笔章成见称前史,自玉溪子固已记白玉楼事,逮文姬更祀三百,天家日月虽长,其敏速尚何道!
信天有帝,王羲之辈皆已亡,固不乏工书之臣,何待此文姬者?
文人设辞指事,殆寓言乎!
走惧其污长吉,故为辨明。
年月日叙。
叙十国纪年 南宋 · 薛季宣
右,刘恕《吴史》六卷,《唐史》六卷,《蜀史》七卷,《后蜀史》六卷,《吴越史》四卷,《闽史》三卷,《汉史》二卷,《楚史》三卷,《荆南史》一卷,《北汉史》二卷,凡《十国纪年》四十卷。
以乱世记注,知之者少,故文多舛错,差次不伦,以校雠是正晓然,而阙其所不可知,为缮写始可读。
初,唐以方镇理天下,王政之去自此始。
自黄巢俶扰,藩镇汩于奸雄,尺地一民,非复唐有。
天子独抱虚器,寄身亡所,逮朱梁篡杀,五代迭兴,于是逊者王,强者帝,跨淮涉陇,为吴、蜀、吴越、闽、汉、楚荆之国。
既而后唐举蜀孟氏,奄其地有之;
唐氏篡吴,兼闽、楚而不能保。
周初,太原别为北汉,通数十国,与七代相终始,本末百年。
神宋龙兴,然后平一。
夫乱极而判,已离而合,天下之常势,今古之所同然者。
十国之主,类无深谋远略,其守臣节、奉王贡者绝不知齐桓、晋文之事,僭帝空名,亦非复汤、文之举,龌龊自保,偷安一时。
辅导之臣,皆斗筲小器,亡通知王伯大略以致主安民者。
至其兴亡之迹、理乱之源、行事之是非、谋猷之得失,与夫逸民、节士、良吏、正臣之行己,僭叛小人之狂妄,承唐接宋,有不可得而废者。
旧书国自为例,漶漫芜杂,而不可稽考。
治平中,知制诰路振始志九国,成一家书,惜其得书未备,疏略者多,荆南一篇,阙而不录。
御史张唐英补志北楚,书稍就完。
恕名有良史之才,留心著述,尝从文正司马公学,与修《资治通鉴》,䌷绎馆殿,尽未阅之书,于是裒集众家,参诸野记,纂修斤削,以就此书。
腹稿未传,卧疾云殆,其子居外,恕书趣以归,曰:「吾忍死相待」。
即床下口授传之。
始恕欲为《十国百官方镇年表》,未就而卒。
《纪年》有文正公序,范公淳夫为恕墓表,黄公鲁直志其迁葬,其言行举矣。
是书盖一世奇作,其叙事微而赡,简而详,疏而有旨,质而不芜,广博辞文,贤于国志旧史远甚;
然而牵于多爱,泛取兼收,琐务中人,尚多记载;
至其书法,端不俟后言而见。
恕,万年人也,字道源,先文正公卒,文正公相,表官其一子。
初,文正公以道学讲明洛下,恕居门弟子首列,虽尝第进士,终不一去师席,使寿而及于元祐,其立朝诚节,必亡愧诸公矣,不幸而夭,可为慨叹。
《纪年》故书无录,第其篇目如上。
十国纪年通谱序 南宋 · 薛季宣
事明于一,疑于众,举其类则疑者明。
三代以前,万国分治,《书》之典、诰,何其明且约也!
盖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万国之政系于一人,四海之大犹一身,上下之礼明,中外之治均,比屋可封,人亡异情,载笔之臣何所记修?
律度量衡,然犹未免于时守而同之也。
周德衰,王迹熄,徐、楚僭叛,征伐行于诸侯,正朔不禀于京师,国异政,家殊俗,变风竞作,声诗异编,《春秋》常事不书,类以举其疑也。
太史公谱共和以来为十二诸侯、六国《年表》,稽古之士,得以考见焉。
汉世宗纪年建元,为国家者循以为故,时疑世变,自为声教者往往各名年纪,二君并世则行事异而正朔疑矣。
不明其类,曷举其疑!
十国判于唐衰,一于天宋,中更五代,时并异书,读其传者不习其时,常以为病。
刘恕《纪年》载述,假日名甲子系之年,举众明疑,一其类矣。
至于参考异邦之事,则尚有临轴而废卷者。
为之旁行谱系,列其岁纪,举疑明类,辅成刘氏之阙,先唐改元天祐,而蜀犹以天复名年,《通谱》之书,从此而断,迄于平晋,凡七十有六年,年殊朔别,用《通谱》于左方。
武昌土俗编序 南宋 · 薛季宣
武昌为邑旧矣,肇自孙吴建国,为郡、为州,进而督藩,降而邑县,官司未尝改也,山川未始变也,物名称号多因时而革者,虽邑之父老间或不忘其故,它州考古之士,将无所稽据焉,仲谋、陶、庾之风声,几何而不泯也?
不有书志,其何以传!
《武昌记》旧有成书,世久不见,中更俶扰,并与《图经》而失之。
近县令唐时顾遗坠之罔收,倩故家子雷某追录《图经》中事,收拾采缀,十举四三,󸈠谬不伦,比比而是。
名都要会,世所共闻,旧事前修,来者斯问,端倪不对,负愧多矣。
儒行屦方,以知地里,况令长之职官乎!
故走本记披图,旁求稗说,参诸故老,订以前言,附见土风,成《武昌土俗编》二卷。
俾邑之游者不必问,问者不必语,开卷略举,以代烦言,为省事之一端,用备遗亡云尔。
至于兼收遗佚,以成土地之图,上裨天子之司徒,则吾岂敢?
书武昌土俗编叙 南宋 · 薛季宣
《武昌土俗编》锓木于绍兴壬午。
走既才庸学寡,加县出兵荒馀烬,无藏书以考阅往事,士非耆旧,无所质疑,姑尽所知,搜罗野老之说,草创编秩,垂被代而出之。
凡闻见之所未周,或知之而未悉,皆不及著。
其间名号更易,不可究知,当去反留、当书反阙者,一书之内,夫岂不有?
自求其失,则所未逮,故书编目,求取正于当来。
惟乃仁人,矜此愚昧,擿瑕补过,易视听于传疑,使走不以此为妄人,乃朝夕庶几焉者。
六月庚午,书于筠乡书舍。
序辊弹漏刻 南宋 · 薛季宣
辊弹漏刻,始于唐僧文诰,行于军中。
其制度在《十国纪年》,简略不可稽据。
走官东鄂,始于戍将得之。
其制为二尺屏风,纵广正等,以七尺五寸之竹,通中交解而四截之,斜倚屏中,隐其机括,盖以铜华菡萏,承以芙畴。
为铜弹十有二铢者十枚,投其一于菡萏,历筒道四折而下堕芙畴中,其声铿焉。
以次发其九弹,屏上列牌为识,凡二十牌,尽十弹而转一牌,牌尽而复,则书其数于纸,一刻为一牌,十二牌六十复而昼夜均。
十二分之,每一时而牌五复,尽八刻三分之一,总十二时而百刻之数尽,五夜更漏去旦暮漏五刻。
夏至夜短极,每鼓牌四复,馀一牌有六弹,筹阅牌十六,馀三弹而差强,夜漏渐长,每增一刻则筹加五弹而弱,累增一鼓为二牌,馀四弹。
冬至昼短极,每鼓牌六复,馀九牌有六弹筹,阅牌二十有五,馀九弹而差强,此其要略也。
《纪年》鼓百二十发为一刻,与今屏漏正同。
其言辊竹三丈二尺而发一鼓,其长已甚,将《纪年》承旧史之误,抑文诰所造,于今有平易径急之殊哉?
要之,径急者其发多,平易者其行缓。
旧法增今二十四尺有五寸,而皆百有二十。
发前史之误,可以无疑。
在《易·乾》象有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后之释者以为勉强之强,而不知天道之自然。
夫天任之自然,日行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人得候其晷则,则天常之为德也至矣。
今之为晷漏者,其法有四:一曰铜壶,曰香篆,曰圭表,曰辊弹。
铜壶一家,复有数器,为器虽异,所以占天一也。
在铜壶则有苔冰迟疾之误,在香篆则有粗细燥湿之殊,在圭表则有雨旸蚤莫之差戾,均所不免。
人能莅之惟谨,而器无爽忒之事者,惟辊弹为然。
辊弹以二尺之屏、一丸之弹,仰占天道,而造次可持,行之一人,见之于用,自强不息,与天为徒,君子终日乾乾,斯其意矣。
走奇其物小而用可重也,将广其传于世,故为序之云。
贾氏家谱序 南宋 · 薛季宣
邵武贾麟之,始以进士高第试主武昌簿领,适走假令兹邑,获亲炙其议论。
麟之问学有渊奥,走既贤之,逮升堂拜其母氏,知其聚指过百家,不至丰殖,教抚族父之孤甚至,走益知其内行,盖学士大夫之卓然者,然亦未知其所自得。
它日,麟之摄事郡府,以文字出入诸台间,奏记之丛日不暇给,倏然以一编书寄走,尺椟将之曰:「家谍尚矣,近世于此殊略,吾不忍也。
盖尝谱吾系姓,皆有所示,公其为我叙之」。
走矍然曰:「麟之知所本矣,其可以辞」!
为略书氏姓之说,冠诸篇首曰:姓,性也,分于天而判于人者也。
是故序昭穆,别宗祧,非姓曷以明族类,正人伦?
非姓曷自会生齿,治百官?
非姓曷得蟠天错地、振古而今?
措之中夏而准、措之夷狄而准,一定而不可易者,惟姓为然。
先王因生以赐姓,因官以命族,由之此道矣。
后世生类益夥,因土著以明族望,古今异道,其为教本一而已。
晋鼎析民,始迁侨旧,既南安于土断;
魏更官氏,华族是同。
南则王、谢、朱、张,北则崔、卢、李、赵,虽曰喧嚣是竞,辨族之意犹谨也。
考《唐宰相世系》、林氏《姓纂》,谱系之学犹班班焉。
五代王,十国判,义养盛,宗姓沦,人知其所自生,盖千一矣。
《记》有之曰:「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
学士大夫则知尊祖,世谱之作,所以知族姓、明祖祢之所从生也,可不重哉!
麟之知之矣,谱其得姓之始,氏族之判,次其宗望,有本有末,信以传信,百世之学也。
不知则阙,不敢诬其祖矣。
麟之之为是书也,上不敢诬其祖,下将传之百世,不知本者能之乎?
汉之车公、唐之员氏,百世之上,乌知此道哉!
谍曰应者乃麟之,欲知其人,观其谱。
叙握奇经(1166年2月) 南宋 · 薛季宣
《风后握奇经》三百八十四字,《续图》三百十五字,合标题七百九字,以众本《武经总要》阵法铨次,传著成章,而存异文于下,已缮写可读。
始,走游新都鱼复,观览武侯八阵石图,爱其文同《先天易图》,每恨阵法未能详究。
闻成都唐棋盘市虽章仇兼琼经始,而多得武侯遗意,履其市,道绳直,闾井交贯,百工类处,技别为行,识者晓知。
乍然入者至于尽日,迷不能去,方悟李卫公言古八阵龙虎蛇鸟之为旗,法前古服章之辨,为并识之。
得《握奇经》读之,而八阵之势判然矣。
前闻袁隐君先生论六花阵法,明于八阵《握奇》,然后知其源本从来。
六八之阵不同,实方圆之数耳,触类而长,奇正庸有穷乎!
《握奇经》旧传风后受之玄女,用佐黄帝,杀蚩尤于涿鹿之野,荒唐之说,无所考信。
《汉志》兵阴阳家书有《风后》,刘歆、班固已言依托。
观公孙丞相注释,则非所谓书十三篇、图二卷者。
先秦典籍,类皆口以传授,反复其义,未易以晚出浮伪訾也。
《七略》兵家四种,《军礼》、《司马法》存者尚百五十五篇;
吴《孙子》八十二篇,图九卷;
齐《孙子》八十九篇,图四卷。
自神农、黄帝、伊尹、太公、范蠡、大夫种、吴起、魏公子、广武君、韩信、项羽诸家,其书具在,略皆亡矣。
今独《孙子》十三篇者为兵权谋之祖,论形势者本《握奇经》。
权谋在人,奇诡焉用?
形势、纪纲、军政,为天下者尚有取焉,又隐不章,可为懊叹。
旧文奥密,尚多错综微辞,传写不伦,颇难诵习。
李筌绘为八阵,既为不知而作;
《武经》虽存写本,不无讹以传讹,惟武侯《八阵石图》最为有徵。
走得马隆赞述,多所发明,遂为诠定其文,并绘阵图于后。
窃详古人存诸口诀之意,不敢妄疏条章,合图、赞以穷经,可以自得之矣。
书八阵图后 南宋 · 薛季宣
右,诸葛武侯八阵,新都占地四百七十二步,鱼复魁间二丈,方圆互见,陈队相容,其实皆一法也。
裴绪采诸家,以为八阵、常山之蛇而九。
其法:方阵正而厚,利变;
圆圆而无角,利守;
牡前锐后重,象剑之锋,利溃;
牝张其两翼,前单后复,利吞;
冲方前众后疏,利以争险;
车轮形圆六出,强弩四备,利进;
罘罝张其四翼,备在首尾,利救;
雁行前锐后张,延邪而行,便于左右,利于绕人
八阵转而相胜,更为雌雄。
法曰「正厚者力并」,故方胜圆,犹厚胜薄也。
法曰「翼而张者角必薄,偏攻其角,牡可败也」,故圆胜牡,犹聚胜散也。
法曰「锐而锋者夹击之」,故牡胜牝,犹复胜单也。
冲方战者相促,居者有馀,牝背高向下,因其势以溃其虚。
法曰「得地助者昌,失地助者亡」,故牝胜冲方也。
车轮兵得成行,善冒乱而畏险阻,冲方守险以疲车轮之力,罘罝备在两旁,其势不坚,车轮四备,善冲乱敌。
法曰「以守待攻者强,以动待敌者亡」,故冲方胜车轮,车轮胜罘罝也。
法曰「翼而张者角必薄」,雁行延邪,便于周旋,罘罝前后横而中纵,故胜雁行。
法曰「厚而正者坚,当选两翼胁其两旁」,故雁行胜冲方也。
其说如此,而所图阵法不能尽如其文,将由多读古人之书,未暇备尝其制也?
要之,八阵之法盖不离乎天地风云之变,卫公六花十二辰阵,皆八阵之正耳。
近世习知浪战,事不师古,兵之形势,岂徒不讲,争怪笑而非短之,前人阵图遂皆亡佚。
李筌法固非古,复混殽以壬遁阴阳之流,其道可观。
今此数家而已,论以《握奇》,八阵可以默而识之。
古人节制之师,盖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阵法奇正,节制之所存也。
取其要附诸图法,后世虽有作者,其亦不出此矣。
⑴ 八名皆本孙子之方阵、白阵也。常山蛇阵、龙旗六鼓非古也。
⑵ 六花,中军及左右虞候、左右箱二总管凡七军,中营居中,六营六面以援中军。六军又各有小营二十二阵:一曰中黄,二曰大玄子,三曰大赤午,四曰破敌丑,五曰左󶸨寅,六曰青蛇卯,七曰推凶辰,八曰前冲巳,九曰先锋未,十曰右击申,十一曰白云酉,十二曰决胜戌,十三曰后冲亥,十四曰游变。中黄十二阵各八百人为一小方阵,周十二队,队各五十人。白云、青蛇、大赤、大玄加百人以备追袭,馀八阵中抽八百人以为游奕。每阵相去百步。
叙黄帝阴符经 南宋 · 薛季宣
《阴符经》三篇,李筌所传,本三百二十七言,凡三百六十三字,龙昌期注本衍「自然之道静」已下八十有九言。
以相校雠,定从龙昌期本。
孙光宪称王蜀军校黄承真得郑山古本,与今不同者五、六十言,然犹未闻衍字如此其多也。
语云《阴符》三百字,则昌期本若可疑,其句法又少不同,而文意相通,未可删也,姑存其语,以俟后来者裁之。
山谷先生以为经出李筌,孰读其文,知非黄帝书也,欲文奇古,反诡谲不经。
其言糅杂兵家,妄托子房、孔明诸贤,训注可笑,惜其不经柳子厚一掊击也。
其笑然矣,谓其糅杂兵家,似乎未详经意所在。
李筌序道骊山老母授经之事,大约依放《老子》河上公序、张子房授书圯下之说,其亦诞矣。
就令果为寇谦之所藏之故,要非黄帝书也。
康节先生谓与《素问》皆七国时书,为近之矣。
留侯、武侯注未之见,李筌又未尝及,妄可知已。
易奚氏善和墨而煤多易,宣包氏工图虎而图多包,黄帝治五气而方术者名之,此必然之理也。
《阴符经》专明盗时修炼,在养生者不为无取。
其文大略效法古文《老子》,语意谬矣;
或者乃疑老氏出此,不亦诬乎?
使《阴符》果无可观者,则何以为道术祖?
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
汎览兼通,无及泥焉可也。
乾道二年半春中浣日书。
叙古文老子 南宋 · 薛季宣
《古文老子》二卷,道德上下经也,无八十一章之辨,后先文字亦多不与今同。
走幼读《论语》、《孟子》诸书,睹其言与章戾,疑章分非故书之旧,必讲师无自得者之为。
后见黄庭坚论《庄子》篇名,闇与之会,为其已见,弗敢必其然。
得郭忠恕所上《孝经》古文,始知不谬,今而获此,可以无疑。
盖书之在古,初未始不完而正,弊于凿说,寖以大󸈠,故其书存,失真众矣,今文《老子》有河上公注,实首分八十一章。
《史记》:乐臣公本师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再传至于臣公,其弟子盖公,为曹相国师,修黄帝、老子学。
则丈人者,乃今所谓河上公也,自晋世已言其教汉文帝,叙述尤怪诞不稽,葛洪载之《神仙传》中,封演已知其妄。
据《史记》、《列仙》、《老子传》,皆云著上下经,是则汉人所言分章无说,而古文严密,其言上下相明,盖不俟注释而通,坦然甚著。
紊其先后,则必注释乃明,是故刚分二经以成其妄。
道、德可判,其谁曰或然?
章而分之,义可离矣。
然则分章析句,可照非其本真,《老子》古文其不废于后,宜也。
日走尝读《老子》,以为于阖辟为有窥,第以矫枉过中,失圣人意,欲为训注,以正其然否,穷竟其辞,乃知其于道无得。
夫道者道也,非可以一途指也,彼以无为道,有故非道也,与故圣人之经,皆隐不论。
孔子亦所罕道,惟尝以「一贯」语子贡、子舆。
《易》、《中庸》最为幽渺之书,其旨良以见道,不过示之中制,俾人默以会通。
至《老子》则不然,为书务以言尽,如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以似是矣,复不能守之,欲以多言范围自己,既而去道弥廓,费辞愈多,而言不知所从。
于是有「吾不知为谁之子」、「象帝之先」之说,其弊数数而见,不可以毛举,大旨皆依仿道要为名拟之,晚益失守所知,流于刑名数术,而秕糠仁义,绝灭礼乐靡不为。
四者虽非道体之全,学者尤所当务,盖去此则非道,而老子斥之,晚进学焉。
故其善者为私己,不善则涣漫谲诡,而不自齿于世途,反道败德,抑又背老氏而驰,迹其源流,弊生有自。
虽然,读此书者可以轻利欲,袪物我,齐得丧,潜消悔吝于暗暧渺冥之中,在明达之士不可谓无补,则《老子》一书,非可废也。
世之是非或已甚,故为辨析于终篇。
遁甲龙图序 南宋 · 薛季宣
《河图》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为心腹。
圣人则之而《易》象兴。
是以帝出乎《震》,《震》,东方之卦也;
齐乎《巽》,《巽》,东南也;
相见乎《离》,《离》,南方之卦也;
致役乎《坤》,《坤》,地也;
说言乎《兑》,《兑》,正秋也;
战乎《乾》,《乾》,西北之卦也;
劳乎《坎》,《坎》,正北方之卦也;
成言乎《艮》,《艮》,东北之卦也。
参天两地,错综以变,八卦相荡,当期直日,而三才六位、岁时气节具焉。
遁甲者,遁此者也,故有直符九星以斡九宫,直使八门以周八卦。
三奇者,三材之象也。
六仪者,六位之象也。
阴阳逆顺,推荡也。
天地加临,错综也。
黄帝之局千有八十,乾九坤六之用也。
太公之局七十有二,月卦时训之候也。
留侯四皓之局一十有八,参两成卦之变也。
圣人制局流遁,以体天地之撰,阐阴阳之理,见鬼神之情状,而儗诸其形容,示人以矩范也。
上士得之,可以明造化;
中士得之,可以则阴阳;
下士得之,可以命吉凶;
蔽者为之,任天数而人事弃焉。
因终与之并废,得意忘象,顾若是乎!
阴阳家者流,所以得罪于通人之论也。
帝尧平秩四序,有虞齐政玉衡,夏南巡,祁寒北狩,岂无天道,通乎人事而已。
汉之成、哀、桓、灵不改高帝之时令,莽、卓之不顺焉,同归于败,故曰非阴阳之罪也。
至于请师大道,写符辟兵,则胶矣。
明乎天地之性者不可罔以非类,术家之论,自有吉凶反戾,非尽知毕议所能通者。
天人之际,姑用其参,无及泥焉可也。
周公之制《周礼》,虽如书方贯橭,射天杀神,祝诅祈禳,术之甚肤浅者尚皆有取,诸儒废焉,过矣。
世之言遁甲者多沦于怪,其书与术今顾传于星官卜祝之流,兵家时或论焉,荐绅先生盖所不究。
走岂仰知天道,然观其数,真圣人之遗术也。
稡其方论,去其诬泰,幸甚!
成书四卷,推原所自,命曰《遁甲龙图》云。
甲历序 南宋 · 薛季宣
序曰:历之兴也,其于太古乎?
作历者,其忧天下乎?
是故数十为干以尽日,其支十二以尽辰,斗建之行以尽月,积月周天以尽岁,闰也者十馀分以成岁次者也。
岁律之运,生民之本也。
是故数以记之,历以命之。
古者圣人之作历也,幽研于《易》以定数,错综于爻以应期,法象于阴阳而和顺于吉凶,通理于人而遂物。
上古昼动而夜息,未有星纪,故以木生记岁;
未有书数,故以结绳致约。
太昊、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以规图于天,俯以矩法于地,观五行之文,测晷景之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造八卦以调八风,作三画以定中气,始立书契以代结绳之政,以会万物之宜。
是故八卦者,八风之象也;
三画者,二十四气之象也。
包四时者莫易乎岁,成岁功者莫加乎历。
历也者,历往而知来者也。
昊英氏作处后潜龙之位,积时为日,累月为岁,始作甲历以前民用。
历之兴也,其与《易》道并行邪?
当伏羲代天而王邪,是故在台传教,告民示始,盖取诸《震》;
命子英潜龙氏,治我阴阳甲历,盖取诸《革》;
咨于上相共工,下相皇桓,咨告于民,俾知甲历,岁月日时自兹始,无或不敬。
盖取诸《巽》;
甲日寅辰,木王于卯,英上甲历,历起甲寅,盖取诸《泰》。
是故《易》,易数也;
历,历数也。
历与《易》数拟,故能弥缝天地之造,赞治万物之宜。
一阴一阳,与时皆运;
一寒一暑,农作用成。
寅春得天,人时资理,勤岁悯悯,百谷以生,庶品以宁,惟日用而不知。
此甲历之道也。
历也者,在岁之所行也。
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
历也者,尽《易》之所之。
物始于萌,终于备,甲历之用,其历之始邪?
故曰:甲者甲也,言草木之始萌也。
若夫元会统章,穷历之数,则非夫后时不备。
叙焦氏易林(1170年8月) 南宋 · 薛季宣
汉焦赣《易林》十六卷,卷有四林,林六十有四繇,凡六十四卦之变四千九十有六。
以所传中秘书、孙氏藏书参校,中书,繇多亡佚,以孙氏书诠补圆备。
故书屡经传写,字多舛误,以「羊」为「缶」,以「快」为「决」,若此者众,为是正其晓然者。
其不可知,以「喜」为「嘉」,以「鹊」为「观」,以「乌」为「鸟」,一卦两占之类,并两存之,无所去取。
具已刊定,可缮写。
汉儒传《易》,明于占候者如赣、费直、许峻、崔篆、管辂数家。
《易》俱有林,惟焦氏林今传于世。
《东观汉记》:孝明帝永平五年少雨,上御云台自卦,遇《蹇》,以《京氏易林》占之,繇曰:「蚁封穴户,天将下雨」。
沛献王辅用体说卦,谓「蚁穴居知雨」。
京房,延寿弟子,今书「蹇」繇实在《震》林,林为焦氏可不疑赣,延寿字也。
其学本以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
《易林》用之卜筮,尚其占与变者。
政和间,校书郎黄伯思校中秘书,论林自林、直日灾祥自直日灾祥之法,虽同出于赣,初未尝一其用。
昧者弗晤,乃合而一之,于直日卦中求所得卦,谬托燕蓟士之秘。
本朝王佖于雍熙二年春,遇异人为筮,得《观》之《贲》,其占乃《观》中《贲》林。
《观》、《贲》皆白露之卦,非春所宜用,不当于《观》中求之,异人之占,固不应误,是知直日之说,非可用之占筮。
伯思言若简易,其实非也。
筮法固于直日林中求所遇卦,于遇卦林中求变所之观,从初决从终,则雍熙异僧之占,初未尝与术戾。
僧论「一幕掀天,一同扫地」,自有得之繇林之外者,未可以一术齐也。
直卦之法,略在汉京房、郎顗传,《天朝班历》尚取其象。
或者直以《周易》卦爻占数,犹屡有符效,至用林筮,颇多不合,伯思之说,未易循也。
京氏学以卦爻分配期日,《坎》、《离》、《震》、《兑》用事,自分至之首,皆得八十分日之七十三;
《颐》、《晋》、《井》、《大畜》,皆五日十四分,馀皆六日七分。
岁既有之,日亦宜然,于直日卦中分卦直时,如日之次,日凡十卦,一时八刻三分,刻之一卦配时,有一刻二分。
《颐》、《晋》、《井》、《大畜》,皆五刻二分,《坎》、《离》、《震》、《兑》用事于日卦贞悔初爻之首。
中爻之中,皆四刻一分,是又卜数一法,不待筮而占者自可通用。
《易经》并论风雨阴阳占候,不必专取诸林。
《汉·儒林传》:孟喜受《易》于田王孙,得《易》家候阴阳灾变书,诈言田生且死时枕喜膝,独传喜。
同门梁丘贺疏通證明之,曰:田生绝于施雠手中。
时喜归东海,安得此事?
延寿尝从孟喜问《易》,京房以为延寿即孟氏学,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
刘向校书,以为诸《易》学说皆祖田何、杨叔、丁将军,大谊略同,唯京氏为异党,延寿独得隐士之说,托之孟氏,不与相同。
艺文志》:《易》有孟氏、京房诸篇,无复分异。
京氏书世尚有之,虽阴阳家,不特灾变之候,论以《汉·儒林传》、《艺文志》自有不可诬者,诸儒党同伐异,可尽信邪!
延寿行事略在《京房传》中,举最小黄诏听留增秩矣,其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知人见事,未可以明经学士视之。
《易林》近古,占书既自可尚,缀辞引类,尤尔雅可喜。
尚其辞者,于汉氏西京文字又可忽诸!
略抄《卦气图法》著左,乾道六年八月丁巳鹊林书。
冬至坎(上)公中孚(四世)辟复(十一月,初)侯屯(二)大夫谦(五)卿睽(四)公升(四)辟临(十二月,二)侯小过(四)大夫蒙(四)卿益(三)公渐(三)辟泰(正月,三)侯需(四)大夫随(三)卿晋/(四)春分震(上)公解(二)辟大壮(二月,四)侯豫(初)大夫讼(四)卿蛊(三)公革(四)辟夬(三月,五)侯旅(初)大夫师(三)卿比(三)公小畜(初)辟乾(四月,上)侯大有(三)大夫家人(二)卿井(五)/夏至离(上)公咸(三)辟姤(五月,初)侯鼎(二,)大夫丰(五)卿涣(五)公履(五)辟遁(六月,二)侯恒(三)大夫节(初)卿同人(三)公损(三)辟否(七月,三)侯巽(上)大夫萃(二)卿大畜(二)/秋分兑(上)公贲(初)辟观(八月,六)侯归妹(二)大夫旡妄(四)卿明夷(四)公困(初)辟剥(九月,五)侯艮(上)大夫既济(三)卿噬嗑(五)公大过(四)辟坤(十月,上)侯未济(三)大夫蹇(四)卿颐/(四)唐僧一行云:《易》孟氏章句、京房本旨、《七略》、郎顗所传卦气,皆六日七分,不以初爻相次用事。
惟齐《天保历》依《易通统轨图》,自十有二节,五卦初爻相次用事,及上爻与中气偕终;
又京氏减七十三分为四正之候,其说皆不经。
据孟氏,自冬至初《中孚》用事,一月之策九六七八,是为三十卦,以地六候以天五,五六相乘,消息一变,十有二变而岁复初。
《坎》、《震》、《离》、《兑》二十四气次主一爻,其初则二至二分也。
《易》爻当日十有二中,直全卦之初;
十有二节,直全卦之中。
《齐历》又以节在贞、气在悔非是。
近世大儒司马文正推《太玄历》,邵康节谱《太玄图》,《坎》、《离》、《震》、《兑》气节直卦,皆同一行,惟以五卦初爻相次用事从《易轨》云。
今术专本京氏,用六为法,以辟卦为局;
六时一卦,日法以直卦为局;
二刻一爻,《坎》、《震》、《离》、《兑》《、颐》、《晋》、《井》、《大畜》以分数除减半之。
盖三十日、三百六十时、六日、六百刻皆周,而与《易》象俱终,悔吝吉凶,亦可直以经卦世爻为断。
叙山海经 南宋 · 薛季宣
古《山海经》刘歆所上书十三篇,内别五山,外纪八海。
郭璞注集釐十八卷,其十卷《五山》经,八卷《海外》、二《海内》、《大荒》经也。
《五山》、《海外》经端有条绪,《海内》、《大荒》经汗漫有不可通者。
是书流传既少,今独《道藏》有之,又图十卷,文多阙略,世有模板。
张僧繇画《山海经图》,详于《道藏》图本,然《道藏》所画不出十三篇中,模本画图,有经未尝见者。
按《五山》经山多亡轶,意僧繇画时其文尚完,不然,后人傅托名之,不可知也。
不敢按据模本,姑以《道藏》经、图参校缮写藏之。
于所传疑,「有曰」、「一曰」、「或作」之类,皆郭注之旧,云「一作」「图作」者今所存也。
走初读《楚辞》、《文选》、《陶元亮集》,见其多有《山海经》事,恨未之见,夐求将二十岁,方始得之。
其所名山川,已随世变;
草木鸟兽,类非久存之物;
神怪荒唐之说,人耳目所不到。
郭氏所注,不能皆得其实,而上世故实,可供文墨之用者,前人采摘称引略尽,则此书之垂亡仅在固宜。
《左氏传》称大禹铸鼎象物以知神奸,入山林者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方物,《山海》所述,不几是也?
经言大川所出,及舜所葬,皆秦、汉时郡县,又有成汤、文王之事,《管子》之文,其非先秦有夏遗书审矣。
刘歆《集略》,直云伯益所记,又分伯益、柏翳以为二人,皆未之详。
考于《太史公记》、汉西京书,非后世之作也。
《山海经》要为有本于古,秦、汉增益之书,太史公谓:「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至《山海经》、《禹本纪》所言怪物,余不敢言也」。
然哉!
郭氏叹道所存,俗之所弃不无称许之过。
要之《楚辞》之学,在《山海经》为所本,君子穷神辨物,此书有不可废者。
所谓「臣秀」即刘歆也,歆以有新之朝更名以应光武之谶,校雠之世,必当王氏时也。
走读《汉·艺文志》,念其书不多见,此《山海经》虽在,亦且亡矣。
爱之不忍捐弃,故录置家藏书中。
按:按郭璞注本《山海经》,含五臧山经五卷,海外经四卷,海内经四卷,又大荒、海内经五卷。此处所述卷数与十八之数不合,疑有误。
论语直解序 南宋 · 薛季宣
巧匠不世生,其法具乎规矩绳墨;
圣人不世作,其言在乎《礼》、《易》、《诗》、《书》。
然则《礼》、《易》、《诗》、《书》与夫规矩绳墨,往之所以贻后,今之所以求古也。
即规矩绳墨以为员方,虽非巧匠,而巧匠之制作于此乎在;
由《礼》、《易》、《诗》、《书》以趣理义,虽非圣人,而圣人之精诚备于吾身。
学者为道而舍经,犹工人而去其规墨也,虽有工垂之指,其能制器乎?
孔子,圣之至也,颢乎其浑,邈乎其宏。
其静也天,其动也乾;
道贯古今,而体之以虚;
神偕造化,而终之以愚;
望之平平,即之峨峨;
寂如其若亡,岿如其若存;
挹而愈冲,挠而愈清。
观其行则不过乎物,察其言则适当人心。
无色无形,既高且明;
无墉无隍,肃肃茫茫。
止止而安安者欤?
尽性而参天者欤?
赞焉以辞,犹日而裨萤,凿之窍元,均无事焉,适亡其所存而已。
自伏羲至于文公,其时亨,其政行,其言事具乎《礼》、《易》、《诗》、《书》,曰闇而弗明,得孔子而弥章。
非圣人无以知圣人,固莫知其孰贤,传是道以贻将来,斯其为集大成。
孔氏有《春秋》、《孝经》,通《礼》、《易》、《诗》、《书》曰经;
其弟子门人又杂记其难疑答问之言,别为《论语》一书,参乎六经之间。
六经固妙且玄,必《论语》而后行。
《论语》之于六经,其道学之中和,大《易》之乾坤乎!
元龟无穷,指南诸儒,性命仁义之渊源,诸子百家之蹊途,覆载而丛薄之宜,莫此其究且详也。
传记称孔子之言众矣,率多舛駮,疑乎不真,其周而曲当,触而咸获,纯而靡类,约而兼该者,宜莫如夫《论语》之书。
后之学孔子者,将折中夫六经之奥,返求其性命之正者,舍《论语》其何稽乎?
先儒之传此书,行乎今者多矣。
如川渎之容流,各极其量,而莫不有合焉。
其于沧溟也,不亦微哉!
走诚庸愚,学而未能有得,愿法孔子,其素心也。
研穷此书久矣,迄未知其趋乡,自求诸己,以求合于前言,譬诸蚁之缘嵩,乌之冲霄,不至必也,亦惟其力之行,又何惮夫穹崇也!
敢自信其所自知,笔而释其句读,名《直解》,示无曲说者焉。
不事辞文,贵全旨要,分章无取,为其失于本真,匪敢言传,逝将终身于此,庶几明德之见,有补不逮云。
吾道贯一而无方,老氏致虚而无极,若释氏则归空而无物矣,三者若同而偏反,如霄壤之卑高。
孟氏于孔氏之门为有功,其气豪而辞辩,无声无臭,岂其然乎!
比而同之,其害有不可胜言者。
读其书而知其旨,耐以内参诸其心,仰观圣人之形容,察其像似而自识其真伪,从而为取舍焉。
不随波于末流,真好学者也。
妄意如此,明者必有以别之!
论语少学序 南宋 · 薛季宣
推步占天,未足与言天道之至;
缗丝测海,未足与窥溟海之深;
肤见謏闻,以求圣人之言,我知其无以议为也。
然则圣人之道,其终不可学邪?
曰:无。
求则得之,不求则不得也。
自明其德,道积于厥躬,诚以思之,睿以通之,问学以参之,神而明之,天之高,地之厚,鬼神之盛,遂古方来之远,将无所藏其用。
圣人之道,其无以外此。
夫鲁侯得之乔梓,而周公识其见贤;
曾蒧鼓瑟咏雩,而仲尼与之言志。
圣人之学,果可以意知而事得乎!
走于《论语》之书,愿学焉而终身者也。
谓其旁通伦类,细沦幽眇,就之而不远,挹之而愈深,虽一本诸人情,曾非力行可到。
尝朝而诵,莫而思,忘寝食而求,但见其源源而泉,混混而渊,灏灏而天,进乎前无以从而后,取诸右无以逢其左,泯泯默默,而未得以臻其极也。
卷之有以自乐,行之足以迨时,走于夫子之言,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矣。
强笔少学,识之于书,庶乎他日见之,有以知其不足,戾之斯改,得之斯尚,天未丧道,或将可质诸圣人之门也。
曰:以此明孔氏之言,则庸敢不知量!
书古文训序(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昔者子夏学《书》,见于孔子。
子曰:「商也,何为于《书」》?
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离离如星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凡商之所受《书》于夫子者,志之于心,弗敢忘。
退而穷居河济之间,深山之中,作壤室,编蓬户,弹琴瑟,歌咏先王之风,则可以发愤慨喟,忘己贫贱,有人亦乐之,无人亦乐之,而忽不知忧患与死也」。
夫子造然变容曰:「嘻!
子殆可与言《书》矣。
虽然,其亦表之而已,未睹其里也」。
颜渊曰:「何谓也」?
子曰:「窥其门而不入其中,睹其奥藏之所在乎?
然藏又非难也,丘尝悉心尽志以入其中,则前有高岸,后有大溪,填填正立而已矣。
是故《帝典》可以观美,《大禹谟》、《禹贡》可以观事,《皋陶谟》、《益稷》可以观政;
《洪范》可以观度,六誓可以观义,五诰可以观仁,《甫刑》可以观戒,通斯七者,《书》之大义举矣」。
夫子于商之《书》谓之表,所以语回谓之义,自以填然正立,一时三语,若不相谋。
然则帝王之书,其不可识矣,君子察于三者而后可以言《书》。
今夫天之昭明,地之博厚,而人之灵于万物,匹夫匹妇无不固已知之,至于风霆雨霁之迭兴,海岳河山之流峙,所以知之盖鲜。
喜怒哀乐出乎尔者,其静其作,则或自知之不暇。
不察乎近,孰明乎远?
不得乎身,何以论古之人?
是故以《书》学《书》,《书》而已;
遗《书》学《书》,非《书》矣。
不以不遗,未足与于《书》之旨。
以而遗之,从之不可,或庶几乎!
《书》之大义云尔,子言之也。
《书》之于事也,远而不阔,近而不迫,志尽而不怨,辞顺而不谄,吾于《高宗肜日》,见德有报之疾也。
茍由其道,致其仁,则远方归志而致敬焉;
于《洪范》,见君子之不忍言人之恶,而质人之美也。
发乎中而见乎外以成文者,其惟《洪范》乎!
尧、舜之命受于人,汤、武之命受于天,不读《诗》、《书》、《易》、《春秋》则不知圣人之心,无以别尧、舜之禅,汤、武之伐也。
语之不切,见诸言外,斯言之辨,可以观虞、夏、商、周之书矣。
走之于《书》,学焉不如子夏,观焉何敢望回,世无孔子,则将何所取正?
述而藏之,以待能者,则庶乎以《书》观《书》者矣。
隶古定《书》最古,孔氏文义,多本伏生之说,唐明皇帝更以正隶改定,而俗儒承诏,文多舛駮,古文是训,不劳乎是正之也;
《书序》出于孔子,旨自有在,诠次百篇之后,将以归于古学,好古之僻,走何辞焉。
昔孔子学琴操而得文王之形,季子闻乐音而知其国之政,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
故叙篇端,论以读《书》之法。
序反古诗说 南宋 · 薛季宣
绍兴己卯冬,走初本之《诗序》述《广序》,越四岁癸未,解官自东鄂,始因其说而次第之,名之《反古诗说》。
或者尤之曰:「诗古无说,今子尽掊先儒之说而自为之说,真古之遗说乎?
抑亦未能脱于胸臆之私乎」?
曰:「固也,古之无诗说也。
三百五篇之义,《诗序》备矣。
由七十子之徒没,经教汩于异端,齐、鲁、毛、韩,家自为说。
《凯风》之义,自孟轲氏已失其传。
由轲而来,于今又二千祀矣,今之说而谓之古,宜未免乎胸臆之私。
人之性情,古犹今也,可以今不如古乎?
求之于心,本之于序,是犹古之道也。
先儒于此何加焉?
弃序而概之先儒,宜今之不如古也,反古之说,于是以戾然,则反古之道,又何疑为!
庄姜之诗不云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言志同也。
志同而事一,则古今一道尔。
天命之谓性,庸有二理哉!
是则《反古诗说》未为戾已。
《记》有之曰:『人莫不知苗之硕,莫知子之恶』。
言蔽物也,有己而蔽于物,则古之情性与今先儒之说,未知其孰通?
信能复性之初,得心之正,豁蔽以明物,因诗以求序,则反古之说,其殆庶几乎!
春秋经解旨要序(1164年) 南宋 · 薛季宣
《春秋》者何?
鲁史记之名也。
史记何以名《春秋》?
春秋鲁历之所为更也。
何更尔?
变周也。
何言乎变周?
周正建子,以建寅为正岁,夏时得天,犹用夏也。
春秋之序,鲁变之也。
然则鲁变四时之序何?
史始官也,加春于建子而为王正月,建卯之月而为夏四月;
鲁史之作也,故凡春秋之序,皆舍周之旧也。
曷为舍周之旧?
僭也。
僭则《春秋》何以为经?
《春秋》反正之经也。
《礼》、《易》、《诗》、《书》始终乎正,《春秋》纪录不正,所以反之正。
反正以其所不正,则五经之教,无时而或替也。
《春秋》常事不书,书变常也。
变常则何始于隐公?
疾始变也。
始变昉于此乎?
前此矣。
前此则曷为始于此?
托始焉尔。
奈何《鲁春秋》之始也。
《鲁春秋》之始何?
史之始作于诸侯也。
诸侯孰谓?
谓隐公也。
先王之制,诸侯无史,天子有外史,掌四方之志,而职于周之大史。
隐之时也,始更鲁历而为鲁史,诸侯之有史,其周之衰乎!
《费誓》、《秦誓》列于《周书》,《甘棠》、《韩奕》编之《南》、《雅》,乌在诸侯之有史也?
晋《乘》始于殇叔,秦史作于文公,王室之微,诸侯之力政焉尔。
然则《春秋》何取于鲁?
因也。
其因何?
因鲁之史记。
其《春秋》,仲尼之志也。
《春秋》何以为仲尼之志?
善扬其善,恶书其恶,而无私焉尔。
何用见其善善恶恶而无私也?
曰直笔以书其事,因事而致其辞,善则善,恶则恶,不为褒贬抑扬而乱是非之正也。
《春秋》用褒贬为道,其曰不为褒贬,何也?
褒贬非仲尼之意也。
三家者托褒贬以为传也何?
托褒贬以为传,舍褒贬则无以为传矣。
三传之所为褒贬何也?
不知《春秋》也。
三传何以不知《春秋》?
《春秋》之教,治棼而不乱,处群而不党,是是非非,而天下之理归之矣。
不知体要,不存教法,心移于毁誉,而事夺于《春秋》,则是褒贬之说,乱是非之正也。
事辞为教,《春秋》也,考辞而知其事,因事以观其理,不能显白,而待传以发,曰晦也。
晦之为道,传之为经,则事辞之教荒矣。
孟轲有言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
平王之东也,变风害雅,五侯擅政,蛮夷乱夏,陪臣柄国,仲尼修《春秋》以明实录,将以反经之正,典常礼法无所与存焉,正乱常而还于旧物者也。
是故直书以明得失谓之辞,正辞以别是非谓之事,属辞比事,莫善于《春秋》,《春秋》之道,治乱之法也。
因史之僭,事乱之本也,事易其常,莫之或止,礼乐崩坏,《春秋》见之。
且夫事有是非,道有邪正,治乱之所从分也。
邪正不白,是非不辨,人行其意,其谁能有反!
于是列纪以著之,修辞以述之,会盟朝聘之作,师役祠命之行,畋鱼游观之为,崩薨卒葬之礼,苟失其旧,无不备举。
可行于当世,可示于方来,小人惮焉,君子达焉,则《春秋》之所用,尽在是矣。
其事则齐桓、晋文,昭其义也;
其文则史,正其辞也。
昭义正辞,则乱臣贼子云谁之不惧!
拨乱世而反之正,《春秋》之谓也。
今夫浅害深非,乱是新变,旧传掩经,所谓反常也。
经之云正不累于辞,所谓服仁也;
道反常,三传之失也;
服仁守正,复古之道也。
经解之造,用经释经,而归正于经者也;
旨要之谓,辞达而已。
君子苟《春秋》之为好,不以弃传为过,而反求之《春秋》之义也,专门墨守,则非下走之所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