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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入奏乞过宫状 南宋 · 袁说友
臣今月二十二日,迫于爱君忧国之切,辄具奏劄,干犯天威,罪在不赦。
虽未蒙亟赐施行,而陛下优纳其言,未加诛谴,臣不胜感极涕○之至。
兹者复以事势迫切,非前日比,备位从列,职在论思,岂可惮于再三,不以亟告君父?
惟陛下赐之详览。
盖自庆圣节之后,今四日矣。
宰执控沥恳告,百官奏疏痛切,恭听过宫指挥,以时刻为岁。
至今未降指挥,人情愈更忧惶,口语沸腾杂出。
如宰执百官,皆是陛下亲任委使之臣,当此急难之时,上则不过竭力苦口,百拜控告,下则不过上章奏疏,恳切俟命而已。
最是百姓哗言,军人偶语,扇摇鼓众,思倡乱端。
人情至此,陛下岂不略动宸虑,兹又传闻即有伏阙上书者,必须群众而来。
万一先有此事,已是鼓动众情,驯致奸人相继扇乱,岂是细事?
陛下圣明如天,岂忍使朝廷事势,宫阙气象,一至于此?
此臣所以惶惧股慄,不避三渎,痛哭复为陛下言之也。
为今之计,极易为力,在于反掌间耳。
何者?
若陛下自有所疑,仍旧固执,不肯一出,则臣所奏纷纷之事,中外鼓倡,俄顷而生。
使朝廷诛之,则其所言,乃是顺天之理以告人主,坐之何罪以行诛戮?
苟以此而诛一人,则祸变愈不可救矣。
陛下聪明神圣,岂不晓此?
若陛下以臣之言为信,以未过宫之事为终非所安,以目下军民哗谤之言、万一生变,即日决然过宫,则臣前所奏纷纷,俄顷而定,了无一事可虑者。
此其安与危,利与害,只在陛下反掌间耳,臣所谓极易为力者此也,陛下何惜而不为哉?
变生不测,岂可逆料,临时仓卒,必难抚定,陛下岂可不动心也?
臣窃料圣意非不知过宫为必当行之事,非不知人心动摇为可忧,所以犹豫未出者,必自有所危疑。
或以久不过宫,自知非便,外议纷煽,猝难抚定。
因此宸衷未决,愈难一出。
然臣今有一策,以告陛下。
仰惟亲父亲子,了无纤芥可疑。
寿皇圣寿,今将七十来年,于朝廷万事,愈更毫发不与。
父之爱子,天下大同,陛下因何见而起危疑之隙?
若因浸润之言,左右之谮,此则小人大误陛下耳。
乌有亲父亲子可以浸润左右而离间我者哉?
此决然断无可疑也。
陛下观前日寿皇批答侍从之言有云:「自秋凉以来,每欲与皇帝相见」。
此语切切爱子,急急欲见之意,陛下可以灼然无疑矣。
今臣之策以谓陛下尚怀此疑,未肯即过宫,欲乞陛下先密以宸翰一缄,如家人之语,其间及陛下以久不得一侍寿皇,欲得即行朝礼,今幸已经会庆圣节,翌日愿侍慈闱之意。
寿皇得此宸翰,必喜悦欣愉,当须赐答,力求招请。
然后陛下降指挥,云来日过宫,其重华宫禁卫等人并随驾禁卫等人,并两倍支给当日食钱。
陛下即时命驾,如此而出,不惟陛下安心肆意,愈无他疑,而又宛转委曲,益见圣父圣子相与周旋之盛。
愿陛下信臣之言,即赐洒翰,亟遣中使奏达慈扆。
过宫才毕,万事悉定,欢声四腾,无一可为陛下忧者。
自此两宫欣庆,父子交欢,中外翕然。
陛下于此之时,可以适圣意,可以安圣躬,必无横议以扰圣听,岂不乐哉,岂不乐哉!
兼慈福册宝之礼,冬至上表,元日举册,皆须陛下亲诣重华,然后礼成。
目今若更不出,则是时陛下愈以为疑,忽又不过宫,则册宝之礼,便当废矣。
陛下前日降诏,播告天下,谓朕当亲率群臣恭上册宝。
若此礼不成,则诏书之言失信天下,何以立国?
此尤大非便者,陛下必不肯至此极也。
陛下今能一出,自此以后,时时可以过宫。
至上册宝之日,则翠华之出,自如顿足易耳。
臣荷陛下亲赐拔擢,事陛下如事天地,如事父母,竭忠沥血,以冒天听,死有馀罪。
惟陛下鉴其忠诚,亟赐矜从而速行之,宗庙社稷无任幸甚。
同众从官入奏寿皇圣帝状 南宋 · 袁说友
臣等仰惟陛下功成不居,以舜禅禹,上继光尧,垂耀万世。
臣等素蒙长育,又荷拔擢,竭忠主上,如事寿皇。
所愿两宫孝慈,永久无间,使宗社灵长,朝廷尊安,无愧典谟之盛。
而半载以来,车驾每欲过宫起居,每蒙圣慈眷免。
然而因循日久,寖阙礼文,观瞻所关,驯致疑惑。
而皇帝天资恭谨,兢业过甚,深念承付托之重,怀不自安,几若严惮。
傥非寿皇圣帝加意开接,每事慰安,窃恐渐成疑阻,关系非轻。
今兹会庆节,礼合上寿。
伏望睿慈勿复先期更免过宫,俾皇帝得以躬率群臣,展前殿玉卮之敬,三宫欢洽,四海欣庆,不胜幸甚。
窃惟父子至情,本无纤芥,或恐左右小人妄有间言,使孝慈之怀两不能尽。
更望圣明以宗社生灵为念,曲赐洞察,愈加慈爱,勉以必来。
皇帝素笃仁孝,又蒙皇慈委曲如此,必无迟回,于以释四海危疑之心,于以光两朝孝治之美。
臣等无任恳祈激切之至。
同众从官宣引入对状 南宋 · 袁说友
臣等比以车驾久不过宫,乞宣引同班奏事,伏蒙圣慈俾并进于玉阶方寸之地。
臣等于初七日至东华门,伺候宣引间,续准传旨,改用今日。
臣等区区之诚,正以过宫一事,欲得面控悃素。
臣等窃谓父子之道,天性也,以寿皇至慈,陛下笃孝,顾何待臣等哓哓,冒溷圣聪?
第以近日之事观之,陛下朔望不出,许以进香,进香不出,许以上寿,上寿又复不出。
明降指挥,二十八日必出,万姓欢呼踊跃,以望翠华,又复中辍,重失人心,莫此为甚。
旋闻展用月旦,今又闻欲用十五日。
仰惟陛下临御万方,以信为本。
成王剪桐为戏,周公遂封康叔,以为天子无戏言。
况过宫美事,孝治所系,四方所仰,而反汗至于再三,实恐因此朝廷命令无以行于四方。
伏惟陛下容纳直言,虽小臣忤旨,亦不加罪。
然言虽容而不行,事欲济而复辍,日复一日,寖为常事,关系非轻。
今来欲望圣慈确然不易,则社稷幸甚,臣等幸甚。
万一圣心未决,姑示顺从,使臣等无辞可措,至临期不出,则又失信于中外,良可惜也。
臣等前次居家俟罪,本不敢供职,既蒙许以宣引,故黾勉就列,以冀望一瞻清光。
如又未决,臣等何颜尚在班行?
非敢数忤雷霆,自取诛斥,诚以三军万姓不知宫禁中事,不知圣父圣子慈孝,本自无他,怨讟横生。
至不忍闻,恐自此不已,驯致叵测。
非敢以引退为高,以合班为美,正欲感悟圣心,以消弭未然之患也。
冒犯天威,臣等无任惶惧俟命之至。
楚州屯戍状 南宋 · 袁说友
臣窃谓城守以为固,不若军心以为固。
盖城虽坚,而固之者在人,军无二三之心,则城甚于百二山河之险也。
故曰「众心成城」,此言诚在于众,而不专在于城也。
臣兹奉选命护客有行,往来之间,道由楚州。
切观本州城壁,势极雄壮,盖楚州实为扬州籓篱之卫也。
臣复询之淮民与军士等,皆谓自淮而南,其陆路至扬州,则自盱眙由天长而来;
其水路则自清河口,由楚州而来也。
然楚州尤为要害者,以敌人粮道必由于楚。
又楚在扬之前,其来则楚为之敌;
若以他路至扬州,则楚又扼其后。
所以朝廷以楚为重,增城设堑不敢忽也。
今楚之人皆谓,顷年朝廷尝以武锋一军八千人屯驻于楚,军人家属悉在焉,诚足为缓急死守之备。
自扬州增创堡寨,以一时建议者,遂移武锋一军尽屯堡寨。
今不过令镇江都统司,每岁更戍于楚,仅五千人耳,既无老小同行,又每岁一替,不为久计,总司复添支食钱几二万缗。
诚恐缓急之日,更戍之士各念妻儿在他郡,且非久屯更练者,恐不能责之死守。
臣等欲望圣慈,以楚城为扬州腹背要害,命枢廷相度,或不复武锋一军,即乞令镇江都统司拨五千人,选择将副,各同老小,就来年二月合更戍者,密与分屯,久戍于楚,庶不张皇。
其元来武锋军寨屋,见今存在,却预行修葺,庶几军士老小同戍,且为久计。
其与无家属而更戍者,事体全然不同,他日缓急可恃以固守,兼亦省总司每岁二万馀缗之费,诚非细务。
马司归屯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嵬琐不才,识见卑浅。
虽军旅之政未之学,而人情所可见,事势所当行者,臣亦常见一二,愿为陛下略陈之。
切见建康都统一司系是久驻于彼,近年复拨马军行司前去,亦有统帅。
今都统所管之兵四万,马军所管亦三万馀人,数目亦均,总司所给,尤为浩瀚。
乡来朝廷拨遣军马之意,不过谓一旦或有小警,便可调发。
然利一害十,似亦未便。
近闻两司各相求胜,多不相叶,至于主帅竞利纷争,下至士卒亦各相忌。
臣以谓行在所去建康止是五六日,纵有调发,亦不至甚濡滞。
兼建康已有都统司,似不必更置马军。
况三衙之兵拱扈阙下,尤不宜分置他处,徒使将帅各求相胜,因事成隙,或误军政,实为未便。
臣愚欲望圣明灼见利害,特发睿旨,断令马司一军依旧归屯在所。
庶几两司各尽其职,亦于护卫行阙,不戾祖宗创法之意。
臣妄议军事,罪在不韪,惟陛下财幸。
论降虏当分其势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圣人有容天下之量,有爱天下之诚,而又有制天下之法。
夫如是以上下相安,彼己相信,而无疑忌伤裂之意。
然而昔之为君,以能容之量,能爱之诚,尽心竭力以和其民。
虽有天下之大恶大奸,莫不绥而怀之,无纤毫之负以招怨于天下。
而人乃至于桀暴贪悍以泄其慢侮之毒,使君之量有所不能容,而诚有所不能爱,此岂终不可治哉?
盖其制天下之法者有所未善,而量之与诚有不能以独立也。
夫法者,将使天下有畏心;
畏心存,则量之与诚在圣人为可全。
今若法不足以辅之,则大恶大奸将纵横蹇骜而不已。
当是时,量之所容,而诚之所爱者,有不及用,而吾所未尝疑者,乃至于乱天下矣。
昔者圣人之待夷狄,盖不过此。
凡乱华猾夏之俗,莫不攘斥摈逐而宾之。
故周公朝诸侯于明堂,隶于朝著者,皆得出入以观礼。
惟夫夷蛮戎狄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不与备物盛礼之观。
夫周公当朝觐之时,而夷狄之人亦得出处于上国者,盖所以示圣人有容天下之量,爱天下之诚;
而其立之四门,不得列于百执事者,又所以见圣人有制天下之法。
此成周之世,四夷左衽罔不咸赖而来王者,未必不由于此。
而后世之君,其初皆有意于容而爱之,惟其制天下之法者有不足,是以必至于变乱而后已。
不知夫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
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齧草木,以致其毒。
而汉之孝宣乃因呼韩邪之降,使之依阻塞下。
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复建南廷以安纳之。
至于魏武,亦徙武都之氐,以实关辅。
皆使之周旋于中国,而出入于内地。
迄于晋室之兴,则中原半为夷居矣。
一旦五胡之乱,东割西据,几二百年。
此其为患,实兆于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
是岂容而爱之者为不然哉?
特以制之者法有未至,故一变而不可救药。
然而古之夷狄,又非今日之所可况,盖世愈久而诈愈深。
使孝宣以待呼韩邪者而施之今,固有不待更三姓而后发,当有朝顺而夕叛者,则亦甚可畏也。
国家自辛巳之冬,兴师以诛虏,迄今则已四载。
其间狄人之来降者,时时有之。
虽其诚伪之未必然,迟速之不可信,要以爱我之道来者,固不宜绝而使之去。
夫既有以受之,必有以制之,庶足为悠久之计。
而今之将帅,类悦于一时之向服,而不思所以警备者。
臣恐养虎遗患,而非朝廷异日之福也。
盖尝观之,此曹本无向我之心,徒以力屈势穷,迫于生死之故,故不得已而请命。
况其弃主归我者,未必出于逆伺中国,又岂马援之告光武者哉?
近者道路之人,皆谓降虏为今日大患者有二:当多费之时,而有无穷之用;
于多故之日,而为养敌之举。
今江之南北,淮之东西,皆此辈安养之地。
多者百馀,而少者数十。
一家之食,月粮数斛,则家以千数者,则日有千斛矣。
夫外馈三军之粮,而内给降虏之粟,虽以九年之储,恐必有倾囷倒廪之患。
而况未必若此也,不知执事者其何以充之。
两淮之与虏鄙,不啻左右手之应,间谍之往来,足以得故主之号令。
而耳目之所熟,又足以潜伺中国之所为。
迟之岁月,必将反其锋以向,彼有未可以卒制者。
陛下有容天下之量,爱天下之诚,不以华戎为彼己之间,然其制之之法要不可以不讲。
臣愚以为宜析党以破虏奸,分戎以宽吾用。
命有司藉为定数,于闽广之路,视郡邑之大小而离居之。
彼必不肯于数千里之外,以自取夷灭之祸,则庶乎虏奸之可破。
有某人之家,则某郡邑时以给之,官与之直,使得自谋其利。
阅时既久,郡邑可以勿给,则庶乎吾用之少宽。
是二者皆所以为制之之法,陛下苟忽而不图,将以为利,适以为害,后虽势压而力服之,亦已惫矣。
今庸人之论,必曰:「是无益也。
不若以其贱者而使之耕,以其上者而畀之禄」。
而臣窃谓耕而不堪其劳,是趣其变,既变而又杀之,则将为武安君之坑赵;
禄之而浸不已,是与之权,权则可以有为,则将为慕容垂之归秦矣。
惟夫当长江大河,郁结盘屈之时,有以杀其流而导其势者,是臣之所以策也。
论皇太后宜还大内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人臣之职位虽有高下,而爱君之言则一;
人主之待下固有轻重,而听言之意则同。
臣一介蝼蚁,兹以新任阙在半年之前,吏部行下,俾之趋阙。
官卑不获仰瞻皇帝陛下清光,恭从新制,赴议事堂敷禀。
臣自惟一远阙庭,今阅十载。
兹者复幸诣行在所,中怀管见,愿以裨赞圣德之万一。
臣伏自揣念,官在卑下,职在外任,凡所进说,惟当视职以言。
其于国家大事体,朝廷大议论,似非所当及者。
臣窃观本朝范仲淹,方身在远外,再上封章,历言朝政得失。
苏轼为开封幕官,进万言书,极论一时新政。
二人之言,岂限于其位,而祖宗听言,亦岂有异意哉?
臣愚戆不佞,固不敢比迹前贤。
独念顷蒙陛下擢寘周行,备更馆学,编摩枢属,摄事郎省。
岁在己亥,分守池阳,陛辞之日,开纳褒奖,俾之宣谕统帅,调护军民,亲承玉音,畀以见次。
臣两年之内,竭力郡事,天地涵育,免以罪行,圣眷隆厚,万未报一。
用是忘其下位,迫于爱君之切,昧死以献愚忠,仰渎渊听,惟陛下赦之。
臣来自田间,侍班旅邸,窃睹迩者先帝灵舆发引,仰惟先帝仁德圣功,陛下孝思诚意,感格天地,贯通神明,礼典之兴,上下叶应,如江潮之沙,日以退落。
请谥之日,已雨亟晴;
阴霭于发引二日之前,至日则晴日特盛;
风息于灵舆渡江之顷,渡毕则微风始来。
是皆昭格感通,密相阴佑,神灵安妥,中外叹嗟,诚方筴之所少闻,古今之所难能也。
然臣闻之道路,皆谓发引之后,朝廷所当先者,莫急于皇太后还内一事而已。
而圣意未定,诏旨未颁,宫室未辟,事体未正。
大臣有请而未允,谏官有奏而未行,臣子忧怀,庶民疑惑,利害轻重,所系实深,岂宜因循,浸以未决。
臣窃谓皇太后不可不还大内者,其说有八,臣请得而具言之。
臣闻母之与子,其恩爱相关,情意相及,如心腹耳目之相随,不可须臾离也。
昏定晨省,以慰母心,虽匹夫之微,犹所不免,况人主之尊哉。
前日先帝寿母同处北宫,陛下五日一朝,事势则顺。
今也慈极上宾,大事已毕,亟当迎请寿母,入还广内。
今若太后独居北宫,朝夕少远至养,虽曰乘舆时一诣宫,亦是希阔,于礼为简,于情为疏,于法度未宜,于观瞻未允。
稽之方册,考之前古,似若未顺。
顾使盛治极美之朝,而有一不如古哉?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一也。
臣仰惟陛下自罹大故,哀慕忧戚,靡一弗至。
断自圣孝,躬行三年之丧,极为礼文,克襄大事,亘古所无,垂训万世。
今若山陵讫事,即乞寿母还内,则母子日亲,允合大典,备道全美,焜耀今昔。
傥若未讲寿母还内之仪,未全母子相安之礼,则为山而亏一篑,百里而止九十,在陛下亦岂欲至此哉?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二也。
臣仰惟先帝弊屣天下,燕怡北宫,日与皇太后同享天下之养,同介康宁之福,盖二十六年矣。
方兹国恤非常,寿母独处,谅于慈抱,未能全释。
当此之际,陛下固愿日亲母侧,承颜奉志,宽悦忧念,调娱圣怀。
岂欲使寿母于忧伤之初,而遽有独处之况哉?
矧今先帝灵驾已东,音容日远,寿母忧思,尤倍曩日。
不于此时蚤议还内,日宽慈念,则高年悲志,益难处矣。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三也。
臣仰惟先帝虞主还都,灵筵定置,当以大内为主。
揆之礼经,质之事理,了无可疑。
今若以太后未还大内,先帝灵筵亦复且留北宫,徒使近习以奉灵几,则是陛下虽欲朝晚亲奉灵帷,以展孝慕,何可得也?
既不能日拜于先帝灵筵之前,又不能日亲于太母慈颜之侧,情暌意隔,又岂陛下所欲哉?
今若太后即日还内,则先帝灵筵便可同归,以慰在天之灵,以正寿母之养,以全陛下之孝,得则两得,失则两失矣。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四也。
臣仰惟皇太后春秋既高,方此独居,其于朝夕之奉,固当悉出陛下圣意。
下俾侍从,以奉娱养,若南北两内,相望各处。
陛下不得朝夕侍侧,而委之近习,日侍亲养,亲疏倒置,轻重失宜。
凡百执事,将必浸弛,日复一日,必有非意违礼之事,不时请求之扰。
盖小人善于伺候,攻于较计,异日恐有仰费陛下调护者。
陛下聪明如天,于此可以意料。
非若既还大内,陛下近在咫尺,朝夕在侧,威制所加,定省所接,小人忌惮,无复有干宸虑者。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五也。
臣窃惟北宫今日,凡百事体,恐非昔比,外而宿卫循徼之卒,内而嫔嫱宦官之众,必亦少损于旧日。
侧闻宫中閤分,亦复鲜少。
若复内之期尚复迤逦,则号令弗周,关防弗备。
若如前日,不测之盗,出于其中,或有尤甚于此者,惊动慈闱,骇愕宫禁,此岂细事也!
纵朝廷深加诛治,所伤亦已多矣。
当是之时,岂不上动慈母之念哉?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六也。
臣仰惟陛下临御以来,虚怀纳谏,言有当理,未尝不行。
下至疏贱小臣,一有可采,悉加听纳。
近者复置三谏,以广言路,以通下情,圣德宏大,治功恢崇,盖基于此。
今者太后还内一事,臣下奏请,盖已不一。
虽闾阎贱隶,亦谓事合如此,理尤晓然。
今朝廷寂无所行,相顾莫得其说,几百臣民,怀疑妄虑,至有猜说,以惑人心,事势所关,利害尤重。
若陛下即颁太后还内之诏,早正日侍东朝之仪,岂惟上以遵奉祖宗之礼,而下亦以弹压众多之疑。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七也。
臣闻疾痛疴痒,虽少壮者有所不免。
仰惟皇太后春秋既崇,又当忧悼之馀,岂无关圣抱而伤至和者?
今者独居北宫,天所护相,日固康宁。
或万有一,小亲药饵,则陛下日夕宁侍,必有未便,非可以前日概论也。
况平居无事,太后饮食起居之间,言动意向之顷,尤赖陛下日居亲侧,加意调护。
今既未能日夕以侍,一有拂意,皆足以干和气矣。
此不可不还大内,其说八也。
臣所陈八说,皆揆之礼典,质诸孝道,酌之人情,考之众论,无一而不合者。
为今之说,不过曰:「皇太后安于北宫,未欲轻动」。
又曰:「慈母之训,难以固违」。
臣窃以为大不然。
事有轻重利害,善处事者,惟择其重且利者而行之耳。
南北二内,皆宫禁也,今日处此而安,与他日处彼而安,一也。
陛下以天下之养,国家之力,而办一东朝之奉,抑何难者,岂必独以北宫为安,而他无可安之地耶?
慈母之训,固不敢违,然事贵当理耳。
陛下一请未遂,至于再,至于三,力以祖宗典故,国家礼文,万世法则,母子情义,宫闱利害,臣下累奏,外言纷惑,历举数者之说,委曲控恳,期于得请乃已,则慈母必将欣然而从,陛下之孝愿遂矣。
则又曰:「左右前后,必有以北宫为便,而惮于南内之迁者」。
臣以谓此小人之私意,甚易折也。
仰惟陛下刚明英断,如天之威。
平日一闻奸谋,诛戮靡后。
使左右前后,果有阴摇其议者,臣愿陛下声其号令,严其诛罚,一有妄行沮议者,必戮无赦,则亦何患于沮间者哉?
臣愚欲望圣慈,即赐睿断,备以臣所陈八说,力请皇太后,期于必还大内。
才获俞音,速降明诏,择日迎请。
或恐东朝宫室,未可速办,即乞且于大内见今殿宇,那拨缮治,早迎慈驾,续行修建,以遵祖训,以合礼典,以全孝养,以诏万世,以慰舆愿,实天下厚幸。
臣疏远小臣,辄议朝廷大政,罪当万死。
惟念久沐圣恩,无路报塞,切于爱君,小效愚虑,非敢矫激沽名,以干出位之诛。
如蒙圣慈以为可行,即乞圣旨施行。
臣无任瞻望穆穆之光,不胜犬马惓惓而已。
乞速严法驾恸哭梓宫之前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等连日号泣,五上奏牍,以大行至尊寿皇圣帝奄弃万国,陛下为人之子,既不临丧,又不视敛,既不举哀,又不成服,中外愤怨,万口一辞,乞速赐过宫,少回子道,少弭祸机。
銮舆寂然,天理尽绝。
不知臣等所奏,陛下略赐睿览否?
凡数日来,三军怨谤之语,百姓骇愕之愤,皇天后土谴怒必深,臣等已具载于累奏矣。
虽陛下自知于理悖逆,欲得少文其过,遂降指挥,托疾未往。
然民心至愚而神,岂能罔以虚语?
累日外传,陛下宴饮如故,宣唤俳优,托疾之言,人固不信。
又闻圣心怀歉,亲挟弧矢,欲以自防。
不知陛下何所利益,而自危其身,一至于此?
臣等实为陛下痛惜之也。
夫避害就利,违祸向福,谁无是心。
陛下天纵聪明,而累月以来,因不过宫,自基祸本。
今又闻丧不赴,子道尽废,天下詾詾,神人交愤,何苦自欲舍利就害,背福取祸,而缪戾若是哉?
臣等实所未晓也。
今寿皇之丧已八日矣,藉使果有疾病,尤当力疾奔赴。
今陛下安处深宫,欢宴自如。
使闾巷之间,有父之丧,为其子者,涉八日而不一奔恸,陛下见此等人,必当深嫉之。
而陛下贵为天子,岂可躬蹈而身履之耶?
今事至此已极矣,军民之怨愤已深矣,天地之怒气已见矣。
十三日成服之夜,白虹亘天,古人以为兵象。
陛下观此天变,观此人心,傥陛下不忧不惧,不悔不悟,臣等将肝脑涂地。
陛下虽欲君临天下,臣恐不止于寡助之至,亲戚畔之而已,陛下岂可不略为之寒心哉?
臣愿陛下痛念慈父罔极之恩,少尽人子哀恸之戚,速严法驾,恸哭梓宫之前,以谢前愆,以销祸本。
如更不然,臣等与百姓三军皆未知死所矣。
危乱已迫,不复忌讳,惟陛下以宗庙社稷为重而亟图之。
再乞过宫行礼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痛哭泣血以言:今月初九日,大行至尊寿皇圣帝奄弃万国,天崩地拆,祸变非常。
内外百官,三军万民,谁不痛心沥血,号恸之声,远近相接。
陛下闻丧之初,谓当痛咎前日久不过宫,遂成终天之诀,不俟命驾,便当如向来寿皇圣帝初闻高宗大渐之时,以小轿便路,急趋宫闱。
虽不得父子一见,犹当括发哭于敛床,留宿丧侧,亲视百官有司办集后事,以俟举哀成服,尚未足以赎前日久不过宫之过。
不谓陛下皆大不然。
凶讣初传,从容御朝,廷见臣下,虽对宰执及罗点,玉音有「便当过去」之语,而陛下一自退朝,至今八日,安坐深宫,起居服御,并如常时。
视父之丧,如他人事,略不少介圣意,丧礼并不举行。
臣子军民,惊愕骇异,怨愤谤讟,不可听闻。
从官罗点等同臣皆是蒙陛下厚恩,忽见陛下人伦天理弃灭皆尽,人子之道毫发不存,外议沸腾,恶名太过,已不可掩,不忍陛下一旦自陷不义,至于此极,自初九日连贡封章,控告陛下,乞早过宫。
使陛下俯听臣等所奏,即驾乘舆,犹未足以塞中外之责。
而陛下一切不听,更为杜绝草奏之计,明示不肯执丧之迹。
不知陛下何所利益,而甘心受此大不美之名耶?
臣不胜日夜痛哭哀苦,号天扣地,深为陛下惜之也。
陛下贵为天子,天纵聪明,而子之事父,与父之既死,子之执丧,皆是目前易晓之事,闾阎三尺之童,谁不知之,不知陛下何独懵然于此,而略不知也?
假如市井之间,有父之丧,其子异居于百步之内,父疾不问,父死不往,号哭之声不闻,衰绖之服不举,行路交詈,邻里共攻。
陛下若闻此等之人,窃意圣心必亦深不平之。
今陛下乃安然蹈此,殊无顾避惮恤之意。
陛下试思军民万姓,宁无痛心疾首于陛下此举者乎?
宁无怀愤积怒于陛下此举者乎?
宁无不为寿皇伸气,复怨于陛下此举者乎?
陛下不此之思,但欲自信前日无故之疑,欲快今日恣为之志,不恤慈父,不顾天理,不畏人言,惟意所欲,自为得策,军民万姓,无若我何。
夫使人主而可以为此,则是自古乱亡之君,倾危之世,皆可以独恃此说,无乱以至于今矣,天下安有是理哉!
今陛下既不临丧,又不举哀,既不成服,又不过宫,军民之愤已不可遏。
虽是前日太皇太后降旨,谓皇帝以疾,而陛下亦降指挥,谓痰眩未能过宫,此固欲少宽三军万姓之责,然谁不知借疾病之说以文其过。
若降指挥之后,或一日两日间,随即过宫,尚可略弭祸机。
自十三日成服之后,传陛下欲以十五日过宫,尽行丧礼。
今又不然,愈觉人情交愤,祸萌益张,国势之危,过于累卵。
陛下何苦于无事无故之中,而轻为危乱灭亡之事乎?
臣不胜哀苦痛极,重为陛下惜之也。
未审圣意竟欲何日过宫?
唯复候事稍定,而后命驾;
或候人情稍安,而后一出;
抑终于永不过宫耶?
若候事定而后行,今成服既毕,丧事种种,朝廷皆已节次施行。
事初未尝不定,人情詾詾,正缘陛下有父之丧,泰然安处,所以人怀愤怒。
若清跸一行,人情自然浸定。
若谓永不过宫,则是陛下不复以祖宗社稷为重矣。
夫自天地开辟以来,国家灭亡,社稷倾丧,亡虑数十。
陛下观史之际,岂不洞见所谓灭亡倾丧,皆因无道不义,不知悔过,以至于此。
陛下毋谓宗庙社稷,可以任意肆志,而能长守永有者也。
十三日成服,至夜二更,白虹贯天,自东而西,连亘不散,都人皆见之。
臣谨按《汉邹阳传》言「白虹贯日」,释者谓:「白虹,兵象也」。
陛下观此天象,岂可略不知惧?
今最可忧者,三军之士,感寿皇之厚恩,一旦闻丧,朝晚哭声,震动营寨。
见寿皇方疾,陛下久阙定省之礼,亲侍汤药,曾不一讲,诸军已怀愤怨。
又见寿皇既崩,陛下闻丧不顾,丧礼既废,孝子常礼,并不举行,累日以来,偶语讹言,真有疾视其上之意。
前日白虹亘天之象,陛下岂可不略动圣念,为之寒心耶?
陛下岂不见近日虏酋犹能为其祖持三年之丧乎?
彼虏者,盖犬羊等耳,纲常之不讲,礼仪之不闻,尚能知慕我寿皇三年终丧之孝,慕德乡义,以为虏庭盛美。
今陛下为中国之主,统人道之教,何为甘心不能为虏酋之所能为者乎?
陛下傥念虑及此,臣窃料圣意必赧然颜汗而必愧也。
况目即已差贺生辰使人,又差告哀使,二使既到虏境,或虏中馆迓使者,或其酋主,皆问及陛下不持父丧之事,不知二使何以答之?
贻笑虏廷,轻侮中国,万一遂为问罪之目,有南下牧马之意,不知陛下又何以应之?
此臣子所以尤心悸而股慄者也。
兼陛下安处宫中,更不成服,又不知命驾登辇之时,所服何服?
宰执奏事之顷,以何服见?
若犹用吉服,则陛下是全不以天地、祖宗、父母为念矣。
窃恐重得罪于天下,陛下将何以君临亿兆,镇抚夷狄哉!
寿皇未上宾之前,陛下不肯过宫,犹曰自有所疑,恐寿皇有所加于陛下也,是以趑趄而不敢往。
今日之事,与前日已大不同。
哀哉痛哉!
寿皇已弃陛下而仙矣,陛下前日之虚疑,今尚何有,不知何所疑畏,而复如前日犹豫而不行耶?
中外之人,嗟叹骇愕,深不晓圣意之所在。
臣愿陛下鉴臣之言,略加圣虑,以乱亡为可畏,以社稷为可危,即降指挥,过宫行礼。
念慈父罔极之恩,尽人子哀号之苦,圣驾一行,易危为安,变祸为福,不胜宗庙社稷四海苍生之幸。
臣今来拳拳所奏,岂为身谋。
止缘受国厚恩,蒙陛下亲擢,爱陛下至切,忧陛下至深,欲陛下为至孝至贤之君,愿陛下有顺天得人之美。
自四月以来,臣所以自尝三上奏劄,乞早过宫。
兹复控沥肝胆,直言祸乱,以犯天听,惟陛下财幸而亟图之。
臣虽就鼎镬,死亦荣幸。
论宽民力修军政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仰惟陛下践阼以来,虚心受人,广览兼听,如尧之清问下民,舜之舍己从人,禹之拜善言,汤之从谏弗咈,殆无以过此者。
委任大臣,深得垂拱仰成之体;
咨谋臣下,无愧询于刍荛之风。
仁心仁闻,出于天资;
好善好贤,根于至性。
本朝苏轼尝曰:「有君如此,其肯负之」?
今臣下委质盛时,际遇明主,真千载一时之遇。
倘不能以忠言嘉谟,确论至策,仰副陛下虚心愿治之意,则是有负陛下,岂特天地鬼神得以诛之而已。
臣窃惟今日之事,外若不足忧,而内实可忧者,其最大者有二,曰兵与民是已。
民力日困,凡士农工商无一而不贫乏者。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今百姓外困于征输,内困于衣食,仰事俯育,一无可恃。
时平无事,未见其害。
或有水旱之灾,兵革之困,民力单弱,国无凭藉,变故百出,不可缕举,岂不少思于閒暇之时哉?
军政日隳,凡伍符尺籍,其可用者,十无一二。
故家宿将,
落已尽。
纪律弊坏,人无𨷖心。
军士饥寒,十户九怨。
上下相蒙,恬不远虑。
将帅骄懦,语战缩首。
一有缓急,兵穷无藉,将弱无策,安危之机,非意可料,岂不少思于无事之日哉?
陛下虚己任人,有言必听。
臣下不于此时,为陛下殚智尽虑,毕精竭神,思其为策能令可行者,以急先于兵民之务,使民力宽裕,邦本得以植立,军政修明,缓急可以凭恃矣。
此时而不为,是无时而可为也。
臣愚欲望陛下先以民力军政为重,下臣所奏,命侍从、台谏、卿监、郎官、帅漕二司各以闻见,凡宽民力、修军政,害所当革、利所当兴者,悉意毕陈,求其确然可行之策,毋为甚高难行之论,度今必可施行,而必有补于二者,不计项目多寡,详悉奏陈。
其修军政一项,并令三衙帅臣条具,并各限一月奏闻。
然后下之宰执大臣,掇其必可行,有补于二者,于清閒之燕,次第敷奏而施行之。
毋责近效,毋惮小劳,毋怯浮言,使民力以宽,军政以修。
时平无事,则外内无患。
或有缓急,有民可恃,有兵可役,相与维持凭藉,无一而不可为也。
臣冒犯天威,无任激切屏营惶惧之至。
论复古之道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复古有道,得天斯复古矣。
得天有道,得民斯得天矣。
仰惟陛下忧勤万机,规恢广大,宸衷宵旰,思集大勋,而算计见效,殆未什一。
是岂终不可为哉?
臣尝观自古立大事者,必先于得民。
民心既得,天意自顺。
天之所与,虽弱必彊;
天之所违,虽顺必逆。
天不可以智得,而所以得天者,实自斯民始。
三代之得天下,汉、唐之创大业,载在方册,其道可考,又岂待臣一一而缕举哉。
是故民力裕则民心自得,民心得则天意自悦,天意悦则年谷自成,年谷成则上下自足,上下足则富国彊兵,惟所欲为,无不如志。
此自然之理,必至之效,如形声之相应,枹鼓之相随,确乎其不能易也。
陛下临御以来,焦劳爱民,弗替朝夕。
阴阳一有愆伏,则疏释囚系,如拯饥渴;
臣寮一有奏陈,则旋即施行,常若不及。
遇凶荒而赈给,因水旱以蠲租。
陛下之于民,可谓无负矣。
然州县之间,多有视诏令为虚文,指生财为政事,纵掊克为举职,矜羡馀为己功,习熟见闻,恬不知革,所以上负陛下德意者,日以滋甚,臣请得而粗言之。
夫聚人以财,固所当务也。
然陛下岂欲使之朘民膏血,以媚公上哉?
上供之外,朝廷初未尝一毫有取也。
凡今为州郡者,多立名色,巧为征取。
属邑之苗,命官量覆,必欲使之出剩;
本州受纳,不问多寡,必倍数而可充。
又有胥吏无穷之须,呈样没官之费。
终岁勤动,仅足官输,反顾所储,已如垂磬。
而又广为税目,征取百端,虽民间日用之物,仅及数金,悉皆收税。
间有科税典贴,敷纳收金,钗鬟有征,蔬菜有税,民间昏姻,驱令市酒,锱铢不遗,无异丐取。
剥肤椎髓,民心嗷然,外以为苞苴权贵之资,不一而足,内以供溪壑亡厌之欲,以遂己私。
若民间之词诉,官吏之能否,一切漫不加问,盖有越月而不一听讼者。
彼谓府库之积方盛,可以媒陛下之爵禄,曾不知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是岂为朝廷之福哉!
此州郡之害民,未能尽免也。
郡欲生财也,则取之县。
县欲生财也,则取之民。
上下相迫,势必至此。
凡今为邑者,惧州郡之欲出剩也,则纳苗之耗,一岁一增,今固有小户一岁而两输苗税者矣。
惧州郡之欲折绢折绵也,则增益疋两,以为耗数,今固有和买税绢绵耗视米耗者矣。
惧州郡之欲和籴也,则不以多寡,科抑人户,今固有纳三石而得一石之直者矣。
惧州郡之欲催欠也,则合○就整,增益数目,今固有以○合为○斗,以○分为○尺者矣。
又有无名之求,兴修之役,科罚里正,抑勒乡民,其名苛细,讵可概举。
官吏侈然为得计,百姓赴诉而无繇。
此县道之害民,未能尽免也。
部刺史澄按一道,尤陛下之所寄耳目而导德意者。
今也不然,凡遇到任,必首遣属官,遍行诸郡,刬刷钱物,过为数目,责令供认。
所至苛取,一问名色,悉归本司。
州郡不堪其须,旋即取之县道。
上令下应,殃及于民,已放之欠复征,未办之输预纳,私行科折,以取赢馀。
譬之心腹病于内,而手足耳目欲其自佚于外,不可得。
此监司之害民,未能尽免也。
商贾之税,各有定制,诸司分隶,亦皆有则。
若取之以道,商贾复何病哉。
今州县间谓之税场者,苛取细征,私立税额,固有负千金之直而税五百金者,有仅及百金而过取其半者,有士夫经由而发其箱篚者,有不五十里而两为拦税者。
丝粟必取,如被寇攘。
村落之间,强弱相胜,或濒于死,朝廷岂得而尽知哉?
此徒以负贩为生,非此无以自活。
而官司重税,进退不容,舟车怨咨,溢于行路。
此税务之害民,未能尽免也。
向者陛下轸念都邑,加惠小民,命临安出公帑以偿诸行之直。
至今小民及此,手必加额。
然临安非它郡比,虽一日之间,所须固已百出。
稍积岁月,其扰诸肆,又甚于昔时。
况年来土木之役,接踵而起,朝廷典礼,相继举行,凡所须求,莫非临安办集。
其间所用百物,悉科铺户,皆千百计,往往什未酬一。
小民仅有储偫,一旦官司直取,略不敢以伸气。
生理○落,权舆在此。
夫京邑四方之根本也,今无故使诸行日迫穷困,浸以寒饿,恐非陛下加惠京邑之意。
此临安之扰民,未能尽免也。
凡此五条,亦姑举其大略,臣亦安得而备言哉。
窃惟陛下方以大有为之志,慨念中原,力图复古,而臣乃以爱民迂缓之说以献者,盖民心悦则天意得,天意得则虽少康之一旅,光武之八千,天将畀之以机会矣。
臣伏读《太上皇帝圣政》,尝欲罢月桩钱,谕辅臣曰:「朕欲养兵,全藉民力。
若百姓失业,则流为盗贼矣」。
大哉王言,真陛下之家法也。
臣愿陛下洞照古昔兴衰之理,仰则光尧爱民之训,深愤州县害民之久,力行仁政,以得人心,务宽民力,以悦天意。
今州县之间,已皆安于掊敛矣,非陛下旷然大变,有以号召而劝沮之,则又不过为虚文耳。
臣愚欲望陛下亟发德音,备及年来州县害民之意,如臣前所陈者,播告天下,监司守令,丁宁恳恻,详复而申戒之,具言自今一以爱民为功,以言羡馀为罪。
庶几州县少变旧习,亦使中外百姓,知陛下本不敢少忘如此。
仍乞即赐诏旨,令侍从、台谏、两省官,各以当今何事为及民,何事为害民,条具可行者奏上。
陛下与大臣详观其说,言有可取,不以异议而见废,苟有非便,不为已行而惮改。
如此则民心得于下,天意悦于上,未有得乎民不得乎天,得乎天不能复古者也。
孔子论颛臾之伐,而先之以和无寡,安无倾。
孟子论战必胜,而首归于人和。
孔、孟之言,陛下所敬。
本朝苏轼作《思治论》,谓能从众,可以北取契丹。
吕公著上朝政疏,百姓安定,然后可以足兵食,禦外侮。
惟陛下不以臣言为缓不切实,天下幸甚。
规恢三事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仰惟陛下神功圣武,超冠古昔,深念列圣二百年之贻谟,中原千万人之思汉,粤自践祚,力图大勋,临朝慨嗟,日轸宸虑。
将帅之能否,上廑于主择;
士卒之贫窭,曲意以加惠。
缮治器甲,修筑城堡,选练将士,储峙金谷。
云屯之分布,马政之蕃息,凡是数者,陛下已经理而整齐之。
然臣犹有愚虑,以献陛下。
其说有三,一曰毋露机,二曰毋较礼,三曰毋轻敌。
夫帝王之兵,贵谋而贱战;
智者之谋,计定而机不发。
史臣论光武之复汉,而归之沈几先物焉。
盖机之不沈,则事未及举,而迹已布见,将物先于我,而我乌能先物哉。
臣愿陛下以贵谋为先,以沈机为智。
举事贵乎渐,使彼浸闻而不疑;
决策贵乎神,使出其意而叵测。
戒饬边吏,防奸人之探刺;
申谕统帅,毋生事以张皇。
凡吾求以胜敌者,横斜曲直,而彼莫知所终焉,此臣所谓毋露机也。
自古复人之雠,必以吾所不足爱而易其所可爱,小利不较,小屈不恤,此其志未可量也。
越王报吴,卑辞厚礼,惟吴是徇。
盖辞之卑,礼之厚,于吾固无损也,而适足以滋其骄玩之习,稔其怙恶之志,而重吾国人愤懑不平之气。
用是以报,乌有弗济者。
臣愿陛下毋惮言辞,毋惜苛礼酬应之仪,毋薄于畴昔使命之遣,毋惜于称臣。
将取故予,而养其贪侈之奸;
屈己下人,而激吾国人之愤。
谋之如此,而待之又如此,岂不足以举事哉!
此臣所谓毋较礼也。
夫以有馀者待人,而以不敢自足者处己,则无玩敌,无轻举,将见可而进如破竹矣。
东汉之初,匈奴饥役,自相纷争,臧宫、马武,愿得五千骑以立功。
光武谓:「传闻之事,常多失实」。
帝非谓其果无是事,特欲益稔其恶,静观其变,而徐起以取之耳,故其后有空朔庭之举。
天下之事,亦岂在骤忽而亟图哉?
臣愿陛下幸丑种年来衰亡已兆,而愈先自治;
嘉中原年来思汉正切,而益务绥怀。
常若彼有难图之形,而我未有必取之势,蓄锐养晦,坚意笃志,待时而动,奋然必为,将何往而弗克者,此臣所谓毋轻敌也。
夫是三者,固岂区区然求目睫之胜哉!
养吾之力,以深藏其机;
安吾之民,以姑尽其礼;
全吾之策,以熟料其敌。
皆所以为不可测之计,期必发而必中尔。
惟陛下鉴臣之说,以观今日之势,而不以为迂,将不岁月而复古兴周,明谟隆汉,匹休周宣、汉光于千载之上。
如臣等辈,期与中原赤子共睹汉官威仪之盛,岂不壮哉!
论衣冠服制奏(淳熙间) 南宋 · 袁说友
臣窃见今来都下一切衣冠服制,习为虏俗,官民士庶,浸相效习,恬不知耻。
事属甚微,而人心所向,风化所本,岂可不治。
乌有堂堂天朝,方怀雠未报,恨不寝皮食肉,而乃使犬戎腥膻之俗,以乱吾中国之耳目哉。
臣朝夕所愤懑不平者,兹不暇缕,姑以最甚者言之。
紫袍紫衫,必欲为红赤紫色,谓之顺圣紫。
靴鞋常履,必欲前尖后高,用皂革,谓之不到头。
巾制则辫发低髻为短统塌顶巾,棹篦则虽武夫力士皆插巾侧,如此等类,不一而足。
岂特习以为仪,略无愧色,兼又身披虏服,而敢执事禁庭者。
识者见之,不胜羞恨。
窃恐此而不禁,将耳目习熟,人忘愤心。
其于大计,实有利害。
臣愚欲望陛下亟发宸断,尽行禁戢。
宣谕临安府守臣,日下多方约束,严行止绝前项虏服等。
如有违戾,许人告首,支给厚赏。
犯人取旨编配施行。
其染并手作人,亦编管他郡。
及其他鼓吹歌舞,习为虏俗者,亦根究名色禁止。
庶几中国益尊,人心知所敬慕。
或曰:「是亡益也,今内治外攘之计已具,大勋日月可冀矣。
服制变易,诚亦何加损哉」。
臣则以为不然。
匹夫报仇,闻其名则心怒而弗听,见其人则唾骂而不顾,况肯服其服而同其习耶?
王导之恶庾亮,且欲以扇蔽西风之尘,盖其恶之,惟恐其污己也。
今大雠未复,大耻未刷,小大臣子惟当愤国蒙辱,不顾九死,思以蹀血虏庭,犁其巢穴,以副陛下二十年卧薪尝胆之志。
顾乃用夷变夏,甘心虏俗,曾不能如匹夫之报复,而下愧区区之王导哉。
臣不取也。
臣愿陛下凡中国怒气所寓,虽一服制之微,亦当较计,使国人知怀愤悱,皆奋厉激发,见一虏服,如恶恶臭,则气之所撄,乌有弗济者。
惟陛下慨然而发愤焉,实天下幸甚。
论实才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圣人之用人,不务爱其始之所似可喜,而每信夫终之所果可用。
盖天下之才,贵乎实而不贵乎名也。
高标大言,自立名字,足以惊眩当世,而讥评时政,则又恐上轧下,鼓动震喝,若纚纚可爱,岂不似可喜哉。
然终之成就,迄于荒忽澶漫,不适于用,而沽激矫讦,自足以取名矣。
至于实才之在天下,非有乔杰卓鸷之行,以自表立,往往自为可用能行之学,以致力于事功诚实之地。
顾以虚名者视之,殆无一可喜,然实之所在,要其成就于后者,必有绩用惠利之可书。
是以圣人之用人,知其始若可喜者为不足进,而终之果可用者为必可恃,则有以黜虚伪之名,崇务实之士,而实才之用,始足以办天下矣。
仰惟陛下临御,今十八年,焦劳求贤,以起平治。
而事功之立,犹未能尽副宵旰之念,何哉?
夫实才之与虚名,其相去已不侔矣。
而士大夫好名之弊,甚于好利。
好利者,其弊止于一身,而好名者,将欺天、欺君、欺人自欺之不暇,人而至于所欺者如此,则大用而祸大,小用而祸小,是岂为国家福哉!
大抵士之在朝,振职以治内可也。
实之不务,而或摸棱以固位,姑息以养誉者,反以得立朝之名。
州郡之职,练兵而爱民可也。
实之不务,而或掊敛以称最,结托以求誉者,反以得作郡之名。
右选之职,熟韬钤而尚智谋可也。
实之不务,而或文雅以缘饰,言语以媒誉者,反以得兼资之名。
昕朝赐对,详利害而计实用可也。
实之不务,而或讦詈以为直,矫饰以沽誉者,反以得谠言之名。
相师成风,以为当然而弗之变,使人主焦劳,独运于其上,而百职浮靡,掠名于其下,坐縻岁月,而功效弗立,抑可惜也。
今之人才,固未尽至于此。
然以陛下求贤甚劳,愿治甚切,而大勋之集,尚未足以当圣意者,臣恐隆虚名之弊,犹有以累陛下之知人也。
今欲旷然大变,使人皆有趋事赴功之心,不事大言,不务好名,不为矫行,以恪意于实用实效之地,此只在陛下一好恶尔。
臣窃观仁宗皇帝谓张士逊曰:「今之士多不能补益时政,又扬君之过,以钓虚名,朕甚恶之」。
大哉,圣人之谟训也!
故虽一耀州县令张龟年,亦以其赋调先期,犴狱无扰,即下诏褒用,于是实材辈出,项辈相望。
仁宗之治,轶迹三代者,其机在此。
臣愚欲望陛下于用人之际,凡文武之臣,内外之职,悉别以名实而考其始终,度其人有志于实用,而不事矫讦沽名者,则浸以任使。
若其大言无当,敢为誇辞,驾虚名以动主听者,一毫不以假借。
仍申谕大臣,于进退百寮,一以实材为急。
陛下一好恶之顷,大臣一进退之际,将不出岁月,皆视仪听唱,靡然向风,惩虚名而务实用,谁不能为国家办事者,则天下之大事举矣。
惟陛下财幸。
论人材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以驽下不才,蒙陛下过听,擢在版曹,盖三年矣。
心力竭而事功蔑有,岁月久而旷责益深。
陛下既不赐诛斥,且复进而使之,全蜀重寄,华阁新班,一旦尽以畀臣而无难者。
恍拜丝纶,从天而下,乾坤施厚,蝼蚁命轻,臣实未知縻捐报称之地也。
兹者陛辞引道,遂远阙庭,而毣毣孤忠,愿有以仰赞睿谟,少裨庙算,惟陛下垂听焉。
臣仰惟陛下临御以来,于今三载,凡规摹之创立,好恶之弛张,定国是以正人心,惩异端以明正学,此其为治之大要,立政之宏纲,盖亦知其说矣。
然而上之明效大验,下之游谈聚议,殆亦有所未喻者,臣请掇其大者觕言之。
今日之事,患在人才之不振,而议论之未一也。
人才不振,何以立事功?
议论未一,何以靖邦国?
事功不立,则陛下虽日焦劳,虽日图治,恐无事则可以苟安,缓急则不可为矣。
邦国不靖,则陛下虽日号召,虽日劝惩,臣恐无事则君子犹可自存,缓急则小人乘间而起矣。
此臣之所甚虑者也。
然则将何术以处此哉?
臣愿陛下必有以作成天下之人材,必有以坚守今日之议论可也。
臣闻天下未尝无才也,激之则强,抑之则弱,励之则锐,销之则钝。
而强弱锐钝之间,皆在人主用之如何耳。
今以天下之大,而谓之无人才,可乎?
其平居暇日,孰无趋事赴功之心也,往往欲有所为,百未一见,而掣其肘者已在后矣。
小有建立,不要其成,而议其害者已沮之矣。
甚者以姑息为美政,而士大夫之欲慷慨敢为者,则又恐以过当获谴矣。
姑息之政既行,于是官府无纲纪,名分无等衰,当官不敢为,而小人无忌惮矣。
此则姑息之害人才者也。
以循嘿为官业,而士大夫之欲兴利除害者,则又恐以生事受谤矣。
循嘿之风既盛,于是百弊日以滋,吏奸日以炽,才否之不分,而一事不可为矣。
此则循嘿之害人才者也。
非无可用之人才,而人才不容其自见;
非无可为之事业,而事业无路以自修。
于此而诿曰今日而无人才,岂不负陛下也?
臣愿陛下奋乾之刚,用夬之决,慨然以人才为急务。
凡臣下之可与有为者,使之各用其长,各尽其力。
毋使掣肘者之在其后,毋使议害者之沮其成。
尽斥姑息之说,深惩循嘿之弊,有以大振其强锐之气,而毋导其钝弱之机。
有弊使之必革,有奸使之必治。
上则奖借激励而作其事功之心,下则涤荡振刷而绝其怠惰之意。
如此则无事之日,既能为陛下长久之计,一有缓急,皆足为陛下用矣。
臣故曰作成天下之人材者,此也。
臣闻天下之理长久而可恃者,莫过于诚实。
夫诚与伪对,实与虚对。
诚实虚伪,盖薰莸玉石之不相似也。
古之人臣所以尊君亲上,建功立业,愈久愈信,牢不可破者,惟诚与实而已,是岂有一毫伪心,一毫虚语哉?
如金石之坚,如蓍龟之信,此诚天下长久可恃之理也。
彼虚伪者,诚何人哉?
听其言甚美,观其貌甚庄,其口才则辨给而甚吝,其心谋则婉曲而叵测,然其志则无不私也,无不欲也。
心劳日拙,动见肺肝,欲以欺人,且将自欺矣。
其于尊君亲上,建功立业,臣知其必不可保也。
且居仁由义以为道,正心诚意以为学,儒者以斯道斯学为己任,未尝不诚且实也。
使见彼之虚与伪,亦甚恶而攻之,何者?
诚恐窃近似而累其户庭。
陛下天纵聪明,晓然知诚实者之可恃,而虚伪者之可嫉也。
苟得道学之诚且实者而用之,岂不足比隆盛世乎?
故凡道学固本于诚且实,奈何多为窃道之名,以沽名媒利者所累。
上之人辨形察迹,率不复用,谓若可以少革矣。
然疑防过当,贤者退伏,玉石俱焚。
今其虚伪之徒,反自煽于在下之议论,乃犹有可虑者,党与之密谋,将有以摇国论,讪谤之横起,将有以恐众心。
歛形匿色,而怀乘间投隙之奸,内合外连,而有指天誓日之愤,此其志甚不小也。
岂惟为清朝之累,而道学诸君子亦因之而为累,诚非诚实者之所乐闻。
议论之未一,盖莫甚于此矣。
夫人心最易摇也,况人主之好恶哉。
唐太宗尝曰:「人主惟一心,而攻之者众」。
陛下深居九重,苟非卓然自有坚确之见,断不可易,臣恐日复一日,岁复一岁,如所谓虚伪假托之徒,必将多端百计,候罅伺隙,以攻陛下之心。
而道学之诚且实者,同归于废弃,而不得复用于世矣。
其说一售,其计一行,如溃痈疽,如决堤防,其为祸害,庸有已也,可不畏哉!
《中庸》、《大学》,岂非格言,存诚务实,岂非吉士。
惟其兼收并蓄,务广户庭,归斯受之,反为所累。
论久则定,事覈则明,诚实者固难混弃,而虚伪者强为簧鼓。
臣愿陛下以今日之议论,既已深求诚实之可恃,虚伪之可嫉,坚持此说,力守此见,理到之议论勿变勿易,道学之诚实勿惑勿疑。
宰执、台谏、侍从,皆所以维持轩轾此议论者也。
自此或小不审,舍其诚实,一用虚伪之党而为之,则议论即变于上矣。
周行百执事,皆视听此议论者也。
自此或小下审,舍其诚实,一用虚伪之党而为之,则议论即变于下矣。
愿陛下详加谨择,多为审辨,凡除授之际,使诚实者幸得见用,而虚伪者断无间之可入,则陛下斯可高枕而卧矣。
臣故曰,坚守今日之议论者,此也。
陛下傥采臣言,以坚圣志,历千百年而守之常如一日,则人才可用,议论可一,天下之事斯可以有为矣。
人才之趋事赴功者,岂无足以为陛下用;
而道学之诚且实者,亦何负于陛下哉?
臣一远清光,万里而去,贪恋圣恩,有怀欲吐,一则恐以循嘿而坏有志之人才,一则恐以虚伪而伤诚实之道学。
独以一劄,专以二说为陛下献,少效臣子爱君之忠。
其他细务琐说,不复以渎天听,惟圣慈财幸。
论恭俭节约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恭俭节约,圣王之盛德也。
无事之日,俭约固所当尚;
多事之后,俭约尤在所先。
仰惟皇上恭俭出于天资,节俭见于身履,临御以来,乘舆服御,无所崇侈,宫室苑囿,无所增益,虽舜之慈俭,禹之菲食,文王之卑服,殆不过此。
固何待于在庭之臣,进言献议,以赞圣德哉!
然臣拳拳之愚,切惟今日适当多事之时,要其后,必济以裕之之策,然所以为之策者,不过曰俭约而已。
且今天下何如哉?
自去岁旱暵,浙东赤地千里,而公与私积,几若垂磬。
浙西苏、秀,旱势为甚,官苗私秬,什亡五六。
江淮诸郡,亦非乐岁。
皇上勤恤民隐,州郡凡所申请,蠲放官物,一一尽可其奏。
所蠲之数,殆数十万。
大农所仰,与州县上供,皆无复优裕矣。
兹者复有山陵重事,皇上终身之慕,竭天下之力,以寓孝思,损内帑之储,出宫闱之积,惟虑毫发弗至,而其用益大矣。
又有使命往来,旁午于道,其间酬费,讵可缕举。
切意内而军国之须,外而州郡之蓄,恐又非曩者比也。
臣所谓多事之后,岂不在今日哉。
傥于其后,不知所以节浮费,戒侈用,则浸浸不已,后将何继?
臣欲望特赐敷奏,曲轸宸念,自今以始,赐毋轻予,虽有功者,亦当节约,况其无功者哉。
役毋轻举,虽甚急者,亦当节约,况不急者哉。
罢无名之费,如兴土木,如讲繁文。
省州县之官,如增釐务,如创添阙。
惜内帑之金,以培基本;
住度牒之货,以备缓急。
戒州郡以节用,毋事侈费;
戒边城以储偫,毋竭民力。
庶几多事之后,可以因数者之节约,以事休养,将不岁月,公私得以宽裕,毋复后患矣。
乞来忠言疏 南宋 · 袁说友
臣切见陛下收采人才,寘在朝列,必欲使之各尽所长,以济事功。
臣观在廷之臣,类皆谨守绳墨,无所裨益,如是则其谁不可为也?
陛下忧勤宵旰于九重之上,群臣无能为丝毫助者,盖亲近者少而疏远者多也。
陛下朝夕论事,不过二三大臣,虽侍从、台谏,固已进见有时,况于其下百执,傥有奇谋远虑,安能为用?
踰二三岁,始一轮对。
以疏贱之臣,咫尺天威,方且惊惶畏慄之不暇,尚安能从容言天下事哉?
不过指摘细微,以应故事。
遂使陛下有意听言,未必皆可采之言;
有心纳谏,未必皆切直之谏。
至于一有施为,近臣则曰上意已有所向,小臣则曰朝廷自有成谋。
事有利害,则皆缄默不言。
一或参差,始尽言其不可。
间有敢言之臣,陛下又为之迁官进秩,徒可来希意苟合之士,而清修端洁者,又嫌于冒进,而不肯言。
臣谓未行其言,而遽进其人,乃所以杜言者路也。
遂使天下利害,陛下以一人之身,而独任其责,将何望于天下士哉?
虽臣亦为大可愧也。
臣愿陛下明诏有司,事有可否,不间侍从百执之臣,不以轮对,使各罄其忠。
其言可用,虽无谋援,当力主其说。
未有成绩,不可遽加进擢,以为贤者之嫌,庶几群谋用而勋业济矣。
上言军屯可行者三说 南宋 · 袁说友
臣一介疏远,顷者误蒙甄擢,叨守池阳。
陛辞之日,圣训丁宁,俾之调护军民,宣谕统帅。
臣恭体德意,惟知殚竭驽力,以副临遣之宠。
二年之间,切尝询究军屯事体,凡涉于利害当否者,粗知梗概,敢摭其今可行者三说,以裨庙谟之万一。
一曰久任统帅,二曰选正副将,三曰修治戎器。
何谓久任统帅?
昔赵充国之制先○也,年已七十,宣帝犹信而用之,绵历几二十年,久而罙笃,故能却敌制胜,威谋靡亢。
晋元帝既用祖逖,方有誓清中原之志,遽以戴若思代之,而恢复之功竟以弗就。
是知将之与士,要在于号令久孚,恩威久信,然后情势相谙,能否相悉。
凡是四者,必俟久而后见,固非以岁月之暂而可致也。
今阃外之屯,各有统帅。
其始用也,贵于详择。
其既用也,贵于久任。
夫不计其才之可用与否,而姑用之,曾不岁月,或以不职而报罢,或以升迁而移大阃。
彼以不职闻者,固不必用,然亦病于始焉之不择耳。
倘其可用也,则何必屡迁数易,于上下方谙悉之时,而遽易之哉!
将帅之职,与文臣之职不同,其一方之险便,部曲之能否,士卒之强弱,惟久而后知之,知之深然后缓急得以信而用之。
今若军中之事,未及熟习,或仅已习熟而未久,已乃又易而他之,则将之与士,皆相视如适相遇者,何翅传舍之迁徙哉?
一有缓急,将不知士,士不知将,能否不谙,谁何不熟,其不败事者几希。
臣顷守池阳,尝见统帅之数易矣。
将帅愈易,而事愈废,徒以縻金帛之费,重士卒之扰,其于军政,毫发何补,此最大患也。
臣欲望特赐敷奏,凡今外屯统帅,始也贵于详择,择而得人,则专于久任。
虽岁月甚久,不以遽易,使其熟于军政之利害,谙于士卒之能否,安意肆志,久于经理,如治家务,如办私事。
藉使有劳可录,只须就职以迁,不使他易。
庶几得因久任,一意军政,必有大可观者。
何谓选正副将?
昔霍去病起于校尉,辛庆忌起于校丞,皆奋身偏裨,卒为汉家名将。
然则偏裨小将,故未可忽也。
今军中升差之法,自副将而为正将,由正将而为统领,由统领而为统制。
惟统制之职,则犹俟枢庭审察而后得耳。
若正副将,统帅所自选置者,臣顷守池阳,见军中差正副将之时,往往率以其职甚卑,其权甚微,似不经意。
而不知今日正副之将,皆异日统领、统制之储也。
此而不择,则异日驯至而为统制,果可用乎?
惟能遴选于始进之日,则必能责用于既进之后,毋忽于其小,当虑于其后,又乌可以职之卑,权之微,而遽忽之哉?
臣欲望敷奏,明诏诸屯统帅,应今后正副将有阙,须详加精选,审择忠勇之士,然后差置。
朝廷时摘其一二,俾赴朝廷试阅,以察能否。
庶几他日将帅之储,预择于此,少有缓急,可以责效,诚非细务也。
何谓修治戎器?
昔周家复古,诗人先于备器械,以戒不虞。
圣人本于除戎器,盖戎器者,实军政之先务也。
今诸屯兵器,项目不一,各以千万计。
今虽卷甲未用,然一岁之间,既有风雨燥湿之候,则戎器所藏,岂无损弊脱落之患。
往往修不以时,虽修而不以法,苟简卤莽,姑应故事,堆积损腐,虫鼠侵齧胶漆漶漫,凡若此类,岂可苟于修制,不加之意,以时而除治哉?
一旦忽有调发,物物损腐,稍不可恃,则其误事,盖不小矣。
臣顷守池阳,尝见军中解事者,皆谓凡为戎器,要当上则屋庐爽垲,下则远去地气,月葺旬治,以时以法,加意修理,方为可用。
今军屯上下肯留意于此者,恐未可多得,甚非所宜也。
臣欲望敷奏,严诏诸屯统帅,凡应干兵器,不必岁岁增添虚数目,且以见在之数,以时除治,日修月葺,点视损坏,如法修理,毋靳费出,毋事苟简,毋为虚文。
仍于三军每将各置爽垲之屋,以贮器甲,俾无损剥腐脱之患。
每岁命总领时以点阅试用,保明具奏。
庶几一有调发,兵器可恃,足以倚仗,不致误事。
亲目军中利害,如前所陈。
倘蒙开纳,即赐施行,实有补于军政,天下厚幸。
论升加之法为军政急务奏 南宋 · 袁说友
臣闻事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此古人之深戒也。
必先为之防而豫为之备,则其应天下之变有馀矣。
《书》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传曰:「备豫不虞,古之善教也」。
然则防危虑患,其可仅为仓卒之应乎?
自累月来,剽闻敌境多故,困于远戎。
其败亡与否,虽未可必,然在我岂得不为之备乎?
譬之盗发于邻人之家,则吾之固藩篱,严扃鐍,以豫为之防者,诚不可缓也。
今日之所豫备者,莫先于修军政。
而军政之最切者,尤莫大于治军实。
夫军实者,武艺、车徒、器械是也。
春秋之时,以数军实为军政之先务。
臣尝得之于宿将,谓军中如弓弩手,如鎗刀手,皆有升加等则,此武艺之要,而谓之军实者也。
弩手之高强者,则有四石五与五石焉。
其用铁搭者,则加以三斗矣。
弓手之高强者,则有二石五斗焉。
鎗手之高强者,则有五百、六百撺者焉。
刀手之高强者,则有格𨷖屡胜者焉。
力愈强,则斗力、撺力愈高矣。
有此武艺,则有此升加,与之增食钱,增衣赐。
所增多寡,视其艺之高下。
凡此者,统帅等日试月比,每季属之总领,亲与审拍,从实升加。
升加既毕,即增请给。
然后士卒激劝,勇者思奋,强者竭力。
平居无事,程能校艺,日温月习,有增无减。
一遇征行,莫非强勇之士,摧锋陷阵,斩将搴旗,无不可者。
若不激劝于无事之日,一旦缓急,旋求其孰为勇,孰为强,何可恃也。
今江、蜀诸屯,岂不知此,而升加之法,百不举一。
臣知其说矣。
军中既无馀力,总司复无馀财,私恐升加既多,月给必广,既有犒设,复添衣赐,自度无以办此,不复敢事激劝。
遂使士卒有勇莫施,有力莫见,人材沈郁,缓急无用,岂不深可惜哉!
臣窃谓诸路总司,前十数年,往往财赋所在充牣,供军之馀,所积甚富。
近年浸皆窘束,不知何以遽至于此?
臣亦略知端倪矣。
总所胥吏与钞铺,实表里焉。
务场监官,恐有岁终亏分之罚,而胥吏绐监官曰:「每钞一道,当减若干钱,则客旅即至矣」。
遂堕其计。
于是钞铺挟百十万之本者,尽皆入钱塌买其实,客旅皆用元价,且复增钱,就钞铺买钞而去。
官中所减之钱,亡虑一二十万,尽归钞铺、胥吏之家矣。
岁岁如此,其渗漏不可数计也。
年来此弊尤甚,而淮东则又甚焉。
使总计者酌见此弊,深惩而痛革之,则可以岁收所减之金,以充升加之用,盖甚不乏矣。
臣愚欲望睿断,详酌臣所奏,深以升加之法为军政急务,行下诸处统帅,将弓弩手、鎗刀手每日比试,籍定斗力、石力与撺数、格𨷖胜数最高强者,候至一季,取最高者,不以人数多寡,令总领同统帅亲与审试,不得徇情,须从实升加犒设外,照格增添请给等,具名奏闻。
仍仰总领所措置财赋,考覈吏奸,关防渗漏,以供军之馀,充升加增添钱物等使用。
如将来遣官点试,见得武艺果是高强者,统帅以下,当议推赏。
如更蔑裂今来指挥,即当重寘典宪。
诸军士卒,亦皆踊跃自奋,愿以勇力竞相呈露。
一有边警,以此遇敌,臣知所向无前矣。
此盖军实之最切者。
若平日无以豫习,而临时乃姑欲应卒焉,其为误事,非臣所敢知也。
惓惓之忠,惟陛下财幸。
乞收籴淮麦疏 南宋 · 袁说友
臣窃观司马光进读迩英,神宗皇帝问以河北岁饥,何以救之,光曰:「饥馑之岁,金帛无所用,惟食不可一日无耳。
乞籴谷于他路州县,仍多漕江淮之谷」。
神宗然之。
然则籴谷以赈饥民,固不可缓。
若先事豫备,多方为策,则尤免于临时之迫急也。
伏自前岁水旱相仍,举行荒政,惟以发仓廪,救饥馑为急。
累月之间,诸路赈粜,所在储粟,什用八九,然犹未能足用也。
今诸处见管米斛,盖甚无馀。
幸去岁中熟,朝廷遍行和籴,目今所蓄,正自不多。
若今岁更得一稔,则广粜厚藏,它日犹可凭藉。
然近日雨泽久愆,祷祈未应。
明、越两郡,种未入土。
浙西运河,不绝如线。
自常而北,乾旱已甚。
所谓先事豫备,岂宜不讲。
今和籴米斛,已非其时,纵增价收籴,所得亡几。
窃闻两淮麦已大熟,淮邦种麦,连亘阡陌,非江浙比也。
淮人仰此,流转江浙,博易楮币。
兼闻目即麦价甚平。
臣恭闻仁宗皇帝庆历四年,遣内侍赍内库银三万两,下陕西籴麦,以济饥民。
盖谷与麦,其救饥一也。
今籴谷已晚,宜及淮麦稔熟之时,早行收籴,以为他日赈荒之备,诚为急务。
臣尝询之农民,谓麦极可收贮,若乾燥之麦,仓廒不湿,可收二年。
今若朝廷捐铜会三十万,分委两淮漕臣,每路且各籴乾燥好麦十万硕,以郡大小定数,增价收籴。
选委明晓官属,措置革弊,不得纤毫科扰于民。
各办高燥仓廒,将所籴麦更切㬠㫰,候乾然后入廒。
如一年内便致腐烂不可用者,罪各有归。
取见籴足实数,具申朝廷,然后委官覈实。
庶几得此十万石麦,或有岁歉,便可应用,其利一也。
淮人既得官司增价籴麦,又三十万铜会散在两淮,民旅两得其便,其利二也。
若今秋幸得丰熟,不用赈济,则此十万石麦,或且桩留一半,或远近官司,乞以元钱兑拨,充造曲等,不患其无用,此其利三也。
欲望圣慈,详酌臣先事豫备之意。
或其言可采,乞早赐施行。
不胜厚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