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社仓 南宋 · 叶适
今建行社仓之法,使愿者必里之富豪大人,常平借其粟以贷民而收息什二,米足偿官则以息之所积岁常给散,可益多而不穷。盖其法必使有司不与焉则无扰,取其愿为而已则不强,其息此民自贷者才半则能抑兼并无已之心,因常平而成社仓则不费,以民所自食者还而与之而不至于凶岁徒受官粟则有义。然则先思其无害而后为民兴无穷之利,宜其说之无不便矣,而论者犹多以为疑,或以为民玩而不偿则刑必用,或以为任事者贪而不足信则粟陷而法必坏。且以偶其民之所不愿而上之所必行,则其势亦不得而不强也,而又常平之藉借少而贷者多,则恐社仓未成而常平先废矣。此其说亦果然欤?且使因此而为社仓,则奸人执米粟之权以生事者将反多于旧,则求以便民者或以弊之,又果有此欤?夫举事而不便之论先起,此固古今之所患,今也逆虑其无不便而犹不能免者,何欤?呜呼,社仓一事尔,至微不足道也,而儒者之学,其所以为民深计者条目至众矣,而卒难行欤!愿所以审稽之。
问君子小人 南宋 · 叶适
君子小人消长之际,其难言欤!为君子之意,常欲使国无小人而后天下治,天下其可以无小人欤!小人之于君子,亦必若是矣。君子之疾小人也甚,小人之怨君子也深,此固祸患之所从来矣。嗟夫,其亦何以合之欤!诚使君子知小人之情而不以己之所长形其非,小人乐君子之名而不敢出其不肖以与之较,君子小人相安而不求胜于天下,其亦可以治欤?《易》于《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而《否》之九四:「有命无咎,畴离祉」。盖《易》以君子为主,其否泰之时尤在于维持而安全之,然则何独不察此乎?国家尊名以厉俗,养望以隆贤,四五十年以来,虽未至于甄叙清明,内外不杂,然而小人乐君子之名而不敢较,此则天下之所恃以为治也。夫天下治乱其权在君子,而衅兆之相寻、气燄之相乘,亦可畏矣。若夫汉有党锢,厥咎何由,唐世朋党,致患何始,消弭范防,岂无其道,激作斗间,抑又甚焉,所谓维持安全以为天下国家之虑而不专其身以私其徒者,又将谁属欤?则可不思其故乎?
问成王 南宋 · 叶适
周成王以幼冲嗣位,四国流言,信任不明,内外交祸,几危周室。前辈谓成王本是中人之资,周、召二公尽力弼谐,考之《诗》、《书》可见。及其末年,聪明睿哲,师用贤圣,修立制度,兴行礼乐,以至张皇六师,四征不庭,海内率服,遂为三代之盛王。然则后世贤君少而昏主多,岂其得于天者有所不足耶?抑辅相师保之功不至也?
问治效 南宋 · 叶适
昔尧、舜、夏、商之治,武丁、文王皆以数十百年之久,恭畏不怠,克成厥勋,而夫子亦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圣贤在上,以远大为心,不以迫近为效,此古求治者之常道也。秦、汉以来,所谓贤者若文、宣、光武,莫不课计岁月以求速成之功,而唐太宗直以数年之间剪乎方夏,稽慕仁义,遂号太平。呜呼,何其甚易者欤!岂古今之时不同而其治效之难易亦随以异哉?将古之圣王务尽其诚心之所安而不饰于耳目之外,苟以笼取虚名而然也?虽然,先勤而后勌,始成而终毁,固圣贤之所畏矣。恭惟圣上博谋海内,明诏臣下,治功迟速之验,天人佑助之符,喟然有追迹武丁、文王之意,源流深远,休德甚美,此尧、舜、三代之功可以复继之时也。故愿与诸君考次古今之治所以难易者,审订其要,以补国论之中焉。
问道学 南宋 · 叶适
《六经》载道德性命之要,而孔、孟之书为义理之宗。不幸更秦焚弃之馀,后千馀载,虽有特起之士,或以章句,或以文词,皆止于记诵笺解而不能通其意,士之聋聩固蔽不及知圣贤之大义亦已甚矣。盖自近世百馀年之间而其学始明,其荡涤俗儒傅会牵合之论,而人人皆自以为得孔、孟不传之意于六经群藉之外。虽然,自其时而异同之论起而相攻固已众矣,所谓道学之说是也。或疑其清谈而无用,或讥其好怪而近情,或以为迂缓取名而不及于事,而其甚者则以为其学杂出于佛老之篇说。嗟夫,岂其果然耶!岂其不足于其道者特为沮妄俚近之语以诋之而然耶!夫学问固不可与不知者讲,而圣人之道其始莫不皆以为自得,而其终之差殊遂至于相攻而不可解者,果何欤?古人之学不专在书也,孔、孟、周公、汤、武、尧、舜之盛,所以成其德、明其道者,非章句文词记诵笺解之谓也,则道学之说既得其要矣。虽然,古人所以成其德、明其道,扩而推其所存以与万世之理合者,其必有本末先后之可见,而今或未之闻焉。然则因不知者之论以与其知者讲明之,其或可耶?
问史 南宋 · 叶适
王通曰:「史之失自迁、固始也,记繁而志寡」。盖司马迁始以己意改古史之法,此通所为论也。迁自以为唐虞世主史事而易古法以从己意,何欤?古今之史不同矣,请因是而极论其所以然者。
问商税 南宋 · 叶适
患目前之难为者,其正大宏远之法常至于不得立,此甚可惜也。昔者戴盈之告孟子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夫盈之所谓未能者,岂非以其目前之近患也哉?而孟子诮焉,谕之曰日攘邻鸡者,以为直当速已而勿为耳。夫不计其事之利害而独论其义之是非,以孟子为之,必有道焉,而盈之之智不足以及此欤?然则不能反先王之政而甘心于末利之征,岂亦后世有不得已者?往者诏书宽大,取凡州县之关征非朝籍所置者尽废之,盖庶几于周文之治焉。既而又蠲畿甸之内其为商之征者一岁,以今之厚利举而委之州县。然则虽文王亦未必能也,所谓正大宏远之法,其将由此而遂立欤!虽然,自关征之废也,州县官吏皇皇然自以不足为忧,而都畿之内又方病其岁家之不给,虽出内府之藏以偿其入,而顾以为隐征羡利在于倍称之外者,今无所从得焉,而问其目,则曰官吏之禄也,兵之廪也,朝廷百事之须也,是固不可缺者。嗟夫,此特目前之近患耳。虽然,以仁心行仁政,其势常沮挠于目前之近患,而有大于此者,则将真不可欤?今将讲求孟子之遗意,其所以能速废而立政者,必不使有目前之患以自沮其良法,而遂宽盈之之忧,可乎?夫果若是,则岂惟关市之不征哉?夫果不若是,则凡为厚歛多取之术者,固后世为国者之正义也,其何以辨之?愿尽心焉。
问宽恤 南宋 · 叶适
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盖上以仁义为心,下以正君为义,则天下之民被润泽、蒙休德,而唐、虞、三代之盛治皆可考而无疑。圣上临御,富安海宇,君臣之道,尤在责难,仁义之意施于政事者至矣,不可悉数也。比者郊祀常典,克举弥文,而近臣请禁刺史州县毋得于名籍之外有所求取以为贡举,诏既许之矣。又以往岁却羡钱为缗数十万偿其州之赋入也,请申前事以戒天下,诏又许之。而江汉之舟驾空航以输征算者谓之力胜,复用奏请,俾得蠲免,诏又许之。若是者,岂非上之所以为仁义,而下之所以正其君者乎?随奏即从,屡请不厌,曾未终月,三善继之。呜呼,虽尧、舜、三代之君臣,其何以过此哉!当今之患,末利盛而本业微,取已尽而用不给,臣工奔走,争以聚歛为先务,而公私罄竭,不能一朝安,其故安在?天下之民愁苦无告,犹不为被润泽、蒙休德也,何哉?将意已善而实未孚,抑法有弊而势难革,或言于此者未察于彼,岂先其小者,姑缓其大?且下有未正而上无不从,推广仁义之意而施实德于民,庶几复见什一之法,关讥不征,泽梁无禁,农乐在野,民欲出途,以追唐、虞、三代之盛治,在斯时矣,其深思博考以俟询择。
问听谏 南宋 · 叶适
使天下之人皆可以谏其上,此圣人之盛德也。然而天下之人懦者不敢谏,庸者不能谏,其敢且能矣,又有不欲越次干名而谏,则谏者不既加小乎?于是专置谏官,集数人之耳目而尽天下之事,使之无不可以不谏,然后过失可闻而壅蔽可通矣。此亦治道之所由兴也。虽然,后之居其官者往往反不知所以谏,及欲修其职而谏者,或乃以为触忌讳,肆侵讦,怒之,甚者至诛绝而不使谏焉。则有者亦必旁引曲讽,先请以闻,而后敢试言之。呜呼,何其难也!然则居今之世,治其官、修其职者,其不顾而辄谏,以尽言为能乎!如必旁引曲讽、先请以闻而后可也,或者以为上有讳、怒、诛绝之意,则宁力争而强谏;若上有容纳宽大之德,则不如有所俟焉,以成其君臣之美名。果若是乎?然则古之人亦有若是者乎?二三子学而求用者也,请试择之。
问儒术 南宋 · 叶适
治化莫盛于周而礼文大备于周公,盖儒术之所由出焉。及《六经》成于孔子而诸儒世传之,其后豪杰大贤间起,皆自著书,以翼其道,所谓尧、舜、禹、汤、文、武之统纪,圣人经世之事业,皆独得之,而邪说杂学不得参焉。夫其博通于天地人之际而推明治乱废兴之原,指麾拱揖而能使天下定于一,可不谓盛哉!然上下数千载间,其晦明离合之不常,用舍盛衰之不一,亦未有能专儒者之用而尽行其学者也。敢问自春秋以来,齐、晋迭兴而诸侯自各守其国,于儒者曷用?秦废儒术,既立天下矣,汉兴凡四百年,其以儒佐之乎?抑自有以立其国家乎?魏、晋之后,战争不已,固不足以言治矣,而儒者之学亦得少自见于其间乎?至唐海内合一而法制最修列焉,当是之时,儒道之大者惟王通,或以为通之道不及用。若太宗犹不为用儒,则唐氏之于斯道也复何赖哉!盖又更衰乱而至于我宋,其极治太平而儒者之学亦益明,上之所以辅成治具而分布官师百执事之臣,非儒不在焉,然则儒之获用未有盛于今世者。嗟乎,治道远而难明,弊事积而难变,世方急于功利以济一时之欲速,彼退然拱揖于其间者,乌能胜哉!故或以□□□无用,亦无有甚于今世者也。然则其晦明离合、用舍盛衰之变,岂可不深考而求其故乎?二三子修周孔之业,今将进而数焉,夫儒者之道何要,治天下之务何宜,历□□用舍何□,纪纲统理何赖,其备论之。若夫今之所以学□□于□,若徒曰儒而已,非所以求闻也。
问士 南宋 · 叶适
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人道之大伦也。昔者天□□□□□𨸒□为夷狄以限其外,□山川以别其内,而□□□□□□□五者□维□而□伦顺而不违,经立而□□□□□□可拱揖而使也。至其解弛混并,蒙杂反覆□天地为□□□,日月为之侵蚀,阴阳不能为之神,寒暑不能为之□而况于人乎,况于草木昆虫乎?《六经》之所载,百氏之所□,外乎此者为佛老,薄乎此者为申商,舍是而夷狄禽兽矣。古之圣贤相与出其死力以奉之,动息俯仰不改,自暇逸也。竭其诚,尽其性,德盛而道隆,盖有不谋而皆合者矣。人心之才有限,天下之理无穷,于是有所竭尽而不能至,或至而得其偏者也。或守此而违彼,或害彼而成此。方其剡锋刃,甘鼎镬,至于其身有所不爱,而犯一世之所哀者焉,要以为不得已也。其下则意出于幸而不能知其义之当否,而为之,则逆伦反经而已矣。又下则畔弃而不顾,明犯于大恶而自安于小人者也。夫是理之难明而天下之不能常终,岂其讲之有未明而信之有未笃欤?彼圣人之所以全尽而无憾者何也?今也群士而居之学,进人而裁诸义,谓是大伦而不知焉不可也,知而不能言不可也,言而不必于行,行而不求其合,滋不可也。考之于古,验之于身,于是数者未必识其所以然,而得吾之所自信焉可也。不然,则圣贤之责将谁归乎?
问成学 南宋 · 叶适
情性得而内外和,义分明而习俗美,此学之成也。自昔儒者之盛,称齐、鲁焉,岂地势殊哉,乃其父兄之虑远而师友之论一,闻见之习熟而沾渍之功深也。今世能言之士至众多矣,诚使行有合于言,学必志于用,则三代何远哉!夫上接百世之统纪,内存一心之仁义,修身以应变,酌古以御今,用不息之诚推而至于无所不通之圣,其道大矣。然而其超然自致者则郡国之间往往乏焉,何哉?毫釐之利害足以丧其所守,一传之得失足以累其终身,所闻高矣而趍者下,用意广矣而成者狭,而又文不能化其质,伪足以胜其真,本亡而末不具也,外浮而内不实也,于是有慈孝不足于家,忠信不施于友,则其进也无以待官之使令,其处也无以善乡闾之俗。盖相与驰骛而不止,曰此其所以为学也,学之患岂不甚哉!夫处心有本,择术有要,其勉焉者若戚,其畏焉者若仇,实修而名至,德重而爵尊。昔之圣人未尝绝人于利也,去其所患,从其所善,则以夫中人之资持不倦之诚,其变而为齐、鲁也不难矣,又况其超然而自致者乎!故愿与同志者勉焉。
问有用之学 南宋 · 叶适
古之为学岂不难哉,盖博学多识而不疚于用,此儒者之所当尽心也。礼乐之器数制度,百物之等,阴阳天地之运,古之达者既举之于书,而转相附益者多至数百家,必通行其意。其最大者又有井田、肉刑、学校、封建,其事阔远绝灭,而必欲一二牵合以就其说,噫,何其难且劳也!夫此数十条者,唐、虞、三代之所资以治天下,士生斯时而治其学者,将以待上之用己也。顾今远矣,其所资以为治者非此数十条也。刑名律书之疏释,盐茶酤搉之出内,契要文簿回互不明之故,与凡礼乐制度,皆一切有异于古之为者,此今之所资以为治者耳,而莫有辨之者焉。然则士之于学,岂其虽劳而无补欤?使今之世必求合于古之法而后可以为治,则自汉以来千有馀年,其间治安之隆无以异于唐、虞、三代之盛者,岂必古之法欤?夫学其所不爱,用非其所爱,至其施之则朴固不合,足以为笑于天下,而自伤其不逢,又从而怨之,其亦可欤?然世相与学之而不止也,岂其中有所得而冀幸一日之可用欤?不然,则固好古之笃而不求用也。力学而不知其患,此士大夫之所通病,而不可不讲耳。
问士夫风俗 南宋 · 叶适
昔者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治天下,孔子、子思、孟轲氏之所以著书立言,所传者一道,所宗者一说。孟氏而后不得其传,而诸子百家杂出,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同异相攻,往往不知学之有统、道之有归也。然而扶翼正道,放黜邪说,当有俟于大贤之继作。使其复相诋訾,是非不一,则后何望焉?荀卿子明礼乐,宗孔氏,黜异端,而有功于斯道不在孟子下。至观其著书以非十二子,乃并子思、孟子而诋之,岂其不知道统之所在耶?荀卿子非子思、孟子,扬雄复非荀子,谓其同门异户,而子云之学又不免见非于世,转而相之,无有穷已,兹岂诸儒有以自取之耶?隋王通祖述六经,讲道河汾,一时门人皆有功于唐室之初造,亦可为特起于绝学之后者,而韩退之绝口不言之意,似亦无取。至退之以斯道鸣于唐,为诸倡,而柳子厚于其议论多所不合。夫六七君子皆毅然以斯道为己任,非党同伐异者比也,而徇其所见若此,则夫曩时专门之徒,守残缺之经,各是其师说,分离乖隔不合不公者,固可以一之耶?本朝圣学相承,崇重儒学,二帝三王之统纪复传于上,鸿儒硕学相与讲明于下。当熙、丰、元祐间,可谓极盛矣。苏氏、程氏、元城刘氏,皆杰然于时,以为斯文宗主。考其论议,无非本于正心诚意而用以治国平天下,初不闻其为异也。而当时学者互执所见,至有因其地而目其学,不免异同之病,是果何为而至此耶?抑岂其徒自相刻画,各失其师之意耶?不然,三君子经世大业,随其所用小大,卓然一出于正,其不同者安在而所趍一乎否也?皇上缉熙圣学,揭大中以示天下,凡以游言相高者既禁切之,学者咸知所向矣。夫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君子固不必苟同,亦不可苟异,要知统宗会元,黜非从是,必有至当之说,愿并前数子好恶得失而论之,将以观诸君所蕴。
问用人四弊 南宋 · 叶适
天下不能无弊事,救弊者必变法,法可变而意不可变也。方今天下之患,岂其上犹有所不足于其下者哉!任子常滥,进士常多,荐举常众,百官有司之数常冗,缘事为恩、因例为法者常不可禁,虚名自便、养安取宠者其侥倖之路常辟,至于不给天下之欲,不胜天下之求,而朝廷为之忧劳百虑,不得已而变更其法以裁抑天下之太甚。盖自近者釐改之制,条目轻重既有闻矣。夫治道贵宽不贵严,贵广不贵狭,此所谓意之不可变者也。自宽而严,自广而狭,则变法者常至于并失其意,此又深于谋国者所当知也。故有既变而旋复,将行而辄沮,方议而遂辍,诚不忍并失,其意则可谓善矣。而天下之弊终以不去,则今之为治者其说奚从?随其弊而为之欤,则烦细而无益,龃龉而不合;由其本而正之欤,则汗漫而无统,疏阔而难行;因其已然而听之欤,则实患被于天下而不可解,而执大柄以驭贵贱者无以行其威福之正。然则博于古而通于今者,其术何以,幸悉著之。
问选举 南宋 · 叶适
古者上无必举之人,下无必求之士,今设法以必天下,其意厚矣。虽然,以其必也,故上以为不得不举耳,而何必贤哉;下亦以为不得不求也,而何不肖之有?权势奔走,请谒肆行,至于留意岁年,换易改定,纷然无耻而不以为愧,非惟不足以得贤,而使贤者转入于非义矣。故举官之弊莫此为甚。今既要其所荐之功实,严其所荐之日时,尚书奏闻,间或不用,士大夫稍不能自必矣。然法枝于末流之弊以艰难欲进之门,而不思反于举贤之初以褒广得才之效,则昔之时贤愚并升,今之时能否同黜而已,是未有以为上之利而怨积愤叹,无以禁止士大夫之心也。故欲推考前世察举之道,深原祖宗设法之始,参酌其中以为用焉。
问赏罚 南宋 · 叶适
尧、舜、三代之治天下不在赏罚,赏罚事之报也,非所以治也。然其用之也,常先赏而后罚,或有赏而无罚,罚不及死而戮者,辱之而已。以赏罚而为治,何所始乎?岂其在春秋战国之世乎?至秦始专以赏罚治天下而汉承之。汉之所谓贤君者,不过曰吾能信赏而必罚耳。至其用也,常先罚而后赏,或至使民见其罚矣,而未见其赏也。故于是古人治体中绝,而赏罚始迭出,以为制治之具矣。宋有天下,累圣相授,代虐以宽,易残为仁,厚赏而薄罚,畏刑而重死,其于治天下之道有大者焉,盖上接尧舜而忘其为秦汉之苛,未有以易此也。虽然,怠惰者不肃,有罪者失刑,议者固以为宽厚之过而慈仁之失矣。天锡圣上勇智,始慨然思执赏罚之中以御天下,既已播而为辞训,使承学之士与闻焉。范民防世,人主之大权也,趍事赴功,臣子之大分也,虽尧、舜、三代其将何以过此矣!学者学其所以治也,古今之变,圣贤之道,其始终不同,先后不一,其规画可传,其法守可继,其垂之《六经》而杂出于传记者具在可考也,其论次所以广上德、定国是而为民极也。
问运使 南宋 · 叶适
转漕有使,其职任重矣,或轻其事而自视为聚财之司,是何所从来欤!意者官失其守而然欤!恭惟明诏博举古谊以训敕使者,使之周知其经费,通融其有无,廉察其能否,裁抑其损耗,岂非大哉王言,深切著明,而四方岳牧所当承守德意而不敢惰者欤!夫均节天下,其条目而事节详矣,不敢深论也。天下之财其当尽总于转运使,朝廷约其用度之数以诏诸道而使供之,若是可欤?其无以专达于王府而徒受其虚藉欤?州县之经费取具于常赋而毋委之使自为可欤?添置之官、剩员之兵、祠庙之廪、巨官贵人之寓食也,州为几人,其费几何,其州之赋入足以当之欤?其亦使者之所当察而不使之猥多而无供,可欤?岁举之数可广于旧,其沉伏下僚能奋然特以其名闻者,遂拔擢之,使由此得自见于当世,若是则去恶而进善,其利害果而惩劝明矣,其可欤?夫其诚若是,则明诏之所以训敕者,其可以承守而不惰矣,顾恐不能考而为是闵默以如诏也,其毋为非明天子委任待遇之厚意欤!
问提刑 南宋 · 叶适
□下始置提点刑狱,以察狱事,乘传而行州县,悉虑谳之□□而事未尝□其居也。其后积习既久,权已重而事稍□□养尊而自□矣。故近者以虑当死之囚与谳可疑之□□使亲行之。□委属吏,非特以见钦恤之意,亦以复祖宗之旧也。□□家以仁厚为根本,二百馀年,用刑最平,虽成周不能逮,其所制置必有道矣。而使者威重太甚,所奉迎供给,仆从冗卒皆饱满其欲而后已,然则数谳数虑而数出也,是未足以止杀而先病民矣。盖昔者民以得见使者为幸,而今以使者所不至为少宽,此宜在所察也。且汉部刺史固尝遣从事下郡国,今真其属尚不可出,独遣州县使,可信乎?真不可信而必亲至,则无亦损其权、专其事以复于祖宗之旧,彼固不能宁居矣。然后令行所部以察狱事,则虽小罪轻负犹可,而况死囚疑比者乎?然而积习者难变,已重者难轻,则固有所不行焉,而国家钦恤之厚意又不可以无其实也,而何以为之计乎?
问南北人才 南宋 · 叶适
自春秋晋、楚争重名,言其国之卿大夫,于是有晋楚人才;汉之将帅由关陇良家起,而齐、鲁之人多以儒术文学致相位,故以山东西言之。至三国并峙而晋、宋、齐、梁相继立国于江左,于时北方唯元魏为最大而久,其建立事功之际,则有南北人才。唐藩镇之强,以宾客相倾,故又争言燕赵奇士。然则人才亦各系于其方者欤?总而言之,南方之士多浮华,北方之士多勇敢,而南以智术称,北以志义奋,其果然欤?而或者又以为南方之士辨于说而穷于必为,北方之士可以有为而言不足以自见也,其又然欤?又曰南方之士器不足而易动,其朴重沉实不如北方之士,故南常见轻于北,然则天之生才与人之道问学以成就之者,其遂以南北分之,可乎?圣上方兴起天下之士以图混一之功,于今非南方之士孰用,士其可以自安而不思奋欤?然则考书传之所称孰贤孰才,以见之于用孰成孰否,验之于今世孰离孰合,其不以能一官、效一事者遂以为才而已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