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熙宁十年历日表 北宋 · 曾巩
进奏院递到宣头一道,熙宁十年历日一卷赐臣者。窃以推行岁时,天道所以化育;考正历度,人事所以财成。故颁朔之旧章,为守邦之先务(中谢。)。伏惟皇帝陛下德兼载焘,仁及昆虫。体履中和,叙九畴而开物;钦明象数,齐七政以导民。臣获奉王正,亲承圣诏。念阙廷之方远,藐然江上之身;感星晷之屡新,尚叹《周南》之滞。仰望旒扆,臣不任(云云)。
谢元丰元年历日表 北宋 · 曾巩
进奏院递到宣头一道,赐臣元丰元年历日一卷者。一远阙庭,十移星历。顾彫零于齿发,无报补于毫分(中谢。)。伏惟皇帝陛下叙大禹之九畴,齐有虞之七政。阴阳寒暑,罔不若时;草木昆虫,举皆遂性。循用颁正之典,宠诒分土之官。臣幸备守藩,预闻告朔。去亲方远,已惊岁月之新;许国虽坚,更叹功名之晚。惟体在民之意,庶裨及物之仁。仰望冕旒,臣不任(云云)。
谢元丰三年历日表 北宋 · 曾巩
进奏院递到宣头一道,赐臣元丰三年历日一本者。窃以修人事者,必也正时;明天道者,在于治历。爰从颁布,俾一奉承(中谢。)。伏惟皇帝陛下则大居尊,体元凝命。成六府三事之叙,合志于虞;遂八政五纪之宜,同方于禹。是遵人统,用谨王正。获以守邦,预于受朔。劝豳土耕桑之业,方务承流;采尧民作息之歌,庶知戴德。仰望旒扆,臣不任(云云)。
谢历日表 北宋 · 曾巩
观天察变,杓衡肇运于东方;颂朔授民,寰宇咸归于正统。臣诚欢诚庆,顿首顿首。伏惟皇帝陛下轸宪于俗,求端自天。验厥麟经,重体元而居正;质诸牺《易》,贵治历以明时。纵观精祲之原,密步盈虚之数。将布和于魏阙,顿颁令于侯邦。日月星辰,式谨四时之会;教条正朔,庶同万国之心。惟是遐封,亦被宠赐。敢不奉将天意,钦若人时,告诸庙而为号令之资,示于民而为农桑之务,用酬洪造,庶免旷官。
进奉熙宁八年同天节功德疏表 北宋 · 曾巩
伏遇皇帝同天节,臣预于本州天庆观鹫岭兴化禅院大殿上建置道场一月日,及设斋功德疏各一轴,金镀银轴头,红罗复封全,上祝皇帝圣寿者。窃以缵禹抚期,盖自天而开迹;生商肇祚,实与世以为归。故预托于坏镕,皆永思于载焘(中贺。)。伏惟皇帝陛下性由仁义,德备圣神。维候纪于长嬴,属祥开于震夙。是敢致严道妙,向意佛乘。庶将不转之心,用献无疆之寿。臣不任(云云)。
英宗实录院谢赐御筵表 北宋 · 曾巩
伏蒙圣慈,以臣等编修《英宗皇帝实录》,今月十四日开局,赐臣等御筵者。方次旧闻,已叨优礼。省循非称,惭负失容(中谢。)。伏以先帝功德之殊,将传后世;儒者文章之用,正在此时。猥以空疏,误当属任。甫磨铅而就职,遽置醴以均恩。宠异群司,幸逾素望。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永怀先烈,务广孝思。故因始于信书,俾特丰于燕豆。所惧不能名乾坤之至德,摹日月之大明,上以副陛下显亲之心,下以尽愚臣归美之志。惟粗明于书法,庶少补于素餐。臣等无任(云云)。
按:《元丰类稿》卷二八。又见《曾文定公集》卷一○,清抄一百五十卷本《圣宋名贤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
谢实录院赐研纸笔墨表 北宋 · 曾巩
阴山坚石之璞,易水芳松之烟。妍妙辉光,水苔之质。圆和正直,秋兔之毫。
代皇子免延安郡王第一表 北宋 · 曾巩
伏奉制命,蒙恩特授臣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充彰武军节度使、进封延安郡王者。宠逾于德,愧甚于荣。辄露危诚,仰干睿听。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窃以衮衣备物,礼均上宰之崇;土宇分封,位列真王之贵。非智能足以谋国,劳烈足以及人。属在休明,讵容玷冒。若臣者侗然固陋,眇尔稚蒙。虽甫逮胜衣,习为容于趋拜;而方思就傅,赖齿学之渐磨。庶几识古今之通方,知国家之大体。施于为己,可以持循;必也当官,觊无违旷。已叨分于将钺,复误假于公圭。虚冒鸿私,未伸薄效。敢图奖渥,荐及谫微。视仪数于三台,超爵名于五等。既加真食,仍益爰田。固非录善而量能,又异校劳而数最。将安称此?自顾缺然。而况皇帝陛下处父子之间,常先义训;在君臣之际,每徇公言。伏望察臣精恳之由衷,不顾小嫌之反汗。许还新命,俯遂微情。使臣得奉定省于晨昏,稍安幼志;报生成于天地,更待壮年。臣无任(云云)。
代皇子免延安郡王第二表 北宋 · 曾巩
伏蒙圣慈,以臣所上表陈乞,蒙恩授臣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充彰武军节度使、进封延安郡王,特赐批答不允者。辄布愚衷,未回宸听。仰窥诲谕,弥集兢惭。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窃以明德懿亲,在天功而有助;隆名重器,为国论之所归。然后材位不浮,望实相称。若臣者夙依煦育,生处深严。虽无好弄之心,甫逮垂髫之齿。方图讲学,知臣子之大方;庶得周旋,奉君亲之素教。敢意靡缘绩用,荐被宠灵。遂兼将相之荣,仍极王公之贵。虽参诸邦典,或故事之可循;而质以人情,实烦言之可畏。顾兹冲昧,尤积震惶。伏况皇帝陛下新一代之彝章,革千年之流弊。方循名而责课,以官方而任人。其于明信赏之科,必先于近;然则推至公之谊,宜始于臣。惟特寝于误恩,可曲全于拙分。使乾坤之施,不累于私亲;则尘露之微,庶几于报上。臣不任(云云)。
代皇子延安郡王谢表 北宋 · 曾巩
伏奉制命,除授臣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充彰武军节度使、进封延安郡王,再奉表陈乞,蒙赐批答不允,仍断来章者。祗膺诏版,弥积腼颜,盖崇大于宗藩,以盛强于帝室。岂伊奖渥,可假幼冲(中谢。)。伏念臣器匪夙成,材无特异。徒归依于鞠育,每亲炙于高明。欲善在身,忘髧髦之至弱;知书可学,慕佔毕之相从。庶繇受教于童蒙,觊获成能于壮大。敢意揽攸司之密启,循历世之彝章。宠以官仪,体均于丞弼;殊其爵列,秩右于公侯。揣称何堪,逾涯已甚。知隆名之难冒,迫大号之既行。控避莫从,震惶滋集。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心潜高厚,智极精微。推广爱之仁,以隆于父子;尽大公之义,以笃于君臣。故旧典之当行,虽至亲而莫间。致兹异数,猥及谫能。臣敢不仰体圣怀,勤遵慈训?省躬择术,庶不蹈于匪彝;临事知方,或可收于近用。臣无任(云云)。
代皇子延安郡王谢皇太后表 北宋 · 曾巩
伏奉制命,除授臣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充彰武军节度使、进封延安郡王,再奉表陈免,蒙赐批答不允,仍断来章者。窃以盛威仪于宰路,以重朝廷;强形势于宗藩,用临方夏。宜兼奖渥,属在亲贤。误及幼冲,倍深兢㥏(中谢。)。伏念臣蒙休宸极,托荫慈闱。未窥六甲之书,甫在两髦之岁。揆材至薄,曾无特异之资;知善可迁,窃有自强之志。已尘高位,愧乏微劳。讵意仁恩,更崇命秩。抗等威于元宰,跻爵列于真王。自顾空疏,将安报称?此盖伏遇皇太后殿下辅成世教,阴厚人伦。均至爱于诸孙,假馀光于稚齿。致兹异数,猥被谫能。敢不自励童蒙,向慕日新之益;庶几壮大,仰酬坤育之私。臣不任(云云)。
代皇子延安郡王谢皇后笺 北宋 · 曾巩
伏奉制命,除授臣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充彰武军节度使、进封延安郡王,再奉表陈免,蒙赐批答不允,仍断来章者。异其恩数,兼将相之殊荣;尊以爵名,极王公之宠列。虽优隆于天属,必考察于人材。假是幼冲,惧非宜称。臣某以感以惧,叩头。伏念臣性非蚤悟,学未少成。徒依均养之私,甫及垂髫之始。已蒙休于帝所,获备位于宗藩。岂意慈怜,更加褒进。夫位崇者德厚,禄重者功高。而臣无可录之劳能,冒非常之礼秩。此盖伏遇皇后殿下弥纶内治,则象坤元。惇鞠育之至仁,推奖成之素志。致兹渥泽,误及童蒙。敢不尽子职之微勤,无忘砥砺;答母仪之大赐,庶补毫分。谨奉笺称谢以闻,臣以感以惧,叩头谨笺。
代宋敏求知绛州谢到任表 北宋 · 曾巩
伏奉敕命,差知绛州军州事,已于某月某日到任上讫。备官无效,窃宠过优。尚联清近之班,仍获安閒之幸(中谢。)。伏念臣器非闳远,性不敏明。徒嗜好于文章,寖推移于岁月。滥名儒馆,接武朝绅。与釐坰牧之蕃,参莅神州之剧。进闻邦计,出假使符。会仁祖之升遐,图信书之示后。起于衰病,寄以讨论。旋跻右史之华,遂冒西垣之选。惟兹典礼,属在奉常。猥用滞蒙,首当总领。悉心谋虑,虽务竭于愚忠;妄意变通,遂自乖于素论。实干昭宪,奚逭严科。荷屈法以申恩,止夺官而补外。罪浮于罚,惭溢于颜。何侥冒之使然,实矜全之有自。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乾刚独断,坤厚兼容。躬亲庶政,而炤之以明;付用群材,而养之以恕。故俾兼荣于近侍,尚容窃食于外邦。仰戴生成,将安补报。敢不服勤夙夜,期练达于政经;延见吏民,以布宣于上德。庶收来效,少答鸿私。仰望阙庭,臣无任(云云)。
代翰林侍读学士钱藻遗表 北宋 · 曾巩
犬马之质,难驻于颓龄;日月之光,尚攀于爱景。臣藻诚悲诚哽,顿首顿首。伏念臣出于悴族,进以謏材。文辞讲说制策之科,众称华选;儒馆掖垣经帷之职,世谓清涂。独遍窃于美名,盖亲逢于亨运。至于总铨衡之要剧,领京邑之浩烦,蔑有劳能,可论报称。冒宠灵而过厚,致灾疚以交攻。迫霜露之所侵,且将澌尽;幸发肤之无毁,得以全归。方去阙廷,长投泉壤。辄陈遗志,犹及能言。伏愿皇帝陛下御六气之和,慎调兴止;享万年之祚,永庇华夷。再念臣偷残息之仅存,觊馀恩之可丐。敢祈仁睿,终赐矜怜。臣有男进士,孙男某,亲堂弟茂,共出寒乡,稍亲薄技。葑菲不弃,傥微禄之获沾;鱼菽可供,庶游魂之未馁。伏望圣慈,并于文资内安排。妄兹干泽,愧在忘廉。保存殁之孤踪,托始终之大赐。生而无益,曾莫及于衔环;死或有知,犹庶几于结草。仰望旒扆,臣不任(云云。)。
代太平州知州谢到任表 北宋 · 曾巩
伏奉敕命,差知太平州军州事,已于某月某日到任上讫。惟此方彫瘵之旧,属比岁凶饥之馀,任在拊循,惧无称效(中谢。)。窃念臣受材不敏,托势甚微。窃郎位之宠名,滥宪台之优选。因蒙中诏,获备外邦。方喜便于庭闱,遽已罹于家祸。茍全生理,复齿班荣。用久次而得州,以亲嫌而易地。低回积日,黾勉至官。忽被新恩,复还旧印。江湖孤蹇之迹,道路奔驰之劳,甫兹即安,敢忘尽瘁。自惟蕞尔,何以及兹。兹盖伏遇尊号皇帝陛下日月之光,旁照万物;天地之德,平施四方。猥致妄庸,误蒙器使。当力行于宽惠,上副至仁;惟少假于宠灵,庶成薄效。臣不任(云云)。
代太平州知州谢赐钦恤刑狱敕书表 北宋 · 曾巩
进奏院递到敕一道,赐臣钦恤刑狱者。属在烦暑,圣躬无倦于焦劳;言念系囚,恩旨遂加于恻悯(中谢。)。伏惟尊号皇帝陛下继祖宗之功德,体天地之生成。发政施仁,恐遗于一物;胜残去杀,思措于五刑。谦不自专,动遵故事。眷幅员之至广,轸囹圄之未空。申明诏以丁宁,饬守臣之抚视。岂止奉行于时令,固足感召于人和。臣与被德音,当宣上意。惟尽哀矜之理,庶符钦恤之心。臣无任(云云)。
代上皇帝表 北宋 · 曾巩
右臣窃以上圣之心遍应万物,至公之道无隐人情,是以惓惓之私,辄敢疏露。伏念臣在郎官中,尝持使节,参省计,皆陛下选于众流,拔而授之。寻值潭州阙人,圣恩以臣出守。及在任一年有馀,蒙差龙图阁直学士刘某为代,未赴朝参,就移今所领郡。臣于两处治所,奉承陛下宽仁之化,拊循吏民。凡辨狱讼,未尝专信掾属,必经心手,得情应法,乃敢区处。至于督赋租、定徭使,一一又与簿书期会无违。在潭州日,阅买茶荈调,计金帛佐大农之用,前后累万。今任之中,建置场冶,采取金货,亦及二千馀两。漕发久岁积粟,数过二十万石,出当郡高源,水路至洪州,便于转输。又于营屯,甲兵之备皆使缮修,无有愆阙。计谋虽拙,为效亦勤。而伏思臣前所领潭州,于三湘之地为一都会,朝廷择守,不与三司判官、转运使差遣相视。今于临川,乃江外支郡,与旧任顿殊。在臣之心,岂敢有所不足?然当陛下至治之朝,未尝轻退一士,是以曾形奏述,上渎宸慈,乞以臣两任,庆历二年五月知潭州,至今任,通计参于日月,就移荆湖北一路,一次差遣,或赐臣除替,许至阙廷。蝼蚁之诚,未蒙省答,辄敢再干旒扆,傥非陛下哀而念之,虽没齿何望。且臣赋性颛蒙,能行无异,自束发为吏,至今三十四年,惟以清苦自守,忠勤自勉,未尝须臾敢懈,亦无毫发之过。故在班列之中,实为众议以此见称,非敢诬罔天听。傥若得允所乞,复效惰志,则草茅之质,万死为足。伏惟陛下日星之照,下饰幽微;天地之仁,平施万汇。即其言而观其意,必当察而怜之。
熙宁转对疏 北宋 · 曾巩
准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群臣与图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成贞观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群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德之政,亦独能变五代之因循。夫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之得失,此听者之所难也。然二君能辨之于群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诏群臣,使以次对,然且将岁馀,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固乏人,不足以当陛下之意与?抑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实欤?臣愚窃计,殆进言者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略,固将比迹于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德;聪明睿知,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听,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群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食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陷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及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已。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近则不能不以盗贼为虑,远则不能不以夷狄为忧。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已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臣以谓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已。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閒,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谓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故孟子以谓学焉而后有为,则汤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盖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德如此。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夫然,则循理而已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从善而已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已矣。故曰:「念终始典于学」。又曰:「学然后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学不厌」。盖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已也。夫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德化也;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德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茍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远而难遵。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已矣。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由其学不能远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德,则彼乌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馀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时又远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馀年,所谓迂远而难遵者也。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已试,其言最近而非远,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谓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已者。臣愚以谓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观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德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存,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巨,虽微必显。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远哉?顾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德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纪纲之弛坏,变百司庶务之文具,厉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远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如圣心之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纤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欲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臣幸蒙降问,言天下之细务,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辄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国家之大体。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自福州召判太常寺上殿劄子(改明州不果上) 北宋 · 曾巩
伏以陛下聪明睿知,天性自然,可谓有不世出之资。自在籓邸,入承颜色,出奉朝请,怡怡翼翼,不自暇豫,至恭极孝,闻于天下。及践大位,内事两宫,外严七庙。仁被公族,德形闺门。嫔御备官,不淫于色;音乐备数,不溺于声。食菲衣绨,务遵节俭。台卑囿小,无所增饰。近习无便嬖,左右无私谒。未尝出游幸,未尝从畋渔。其于忧悯元元,勤劳庶政,则念虑先于兆朕,祗慎尽于纤芥。昼而访问,至于日昃;夕而省览,至于夜分。每群臣进见,接之礼笃而情通;凡四方奉事,莫不朝入而暮报。虽大禹之勤于邦,文王之不暇食,无以加此。其渊谋远略,必中事几,善训嘉谟,可为世则者,传闻下土,虽仅得其一二,已足以度越众虑,非可窥测,可谓有君人之大德。其高深宏远,则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陋,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己,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革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震动,群下遵职惟恐在后,可谓有能行之效。盖刻意尚行,不差毫发,缙绅之士,有所不能及。忧劳惕励,无懈须臾,又非群臣之所能望。可谓特起于三代之后非常之主也。愚臣孤陋,熙宁二年,出通判越州,因转对幸得论事,敢据经之说,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国家天下之道必本于学为献。逮今十有一年,始得望穆穆之清光,敢别白前说而终之。臣以谓陛下有不世出之姿,有君人之大德,与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又有能行之效,特起于三代之后。然顾以治国家天下之道必本于学为献于陛下,何也?盖古之圣人,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然至其成德,莫不由学。故尧舜性之也,而见于传记,则皆有师,其史官识其行事,则皆曰「若稽古」。至于汤武身之也,则汤学于伊尹,武王学于太公,见于《诗》、《礼》、《孟子》。在商,高宗得傅说作相,其命说之辞曰:「予小子旧学于甘盘」。而傅说告之,则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又曰:「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又曰:「惟敩学半,念终始典于学」。盖高宗既已学于甘盘矣,及傅说相之,乃更丁宁反复,勉之以学。其要归,则以谓当终始常念于学,明学盖不可一日而废也。至于孔子之自叙,则自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于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夫以孔子之圣,必志于学,其学之渐,每十年而一进,至于七十矣,其从心也,盖不逾矩。则傅说所称当终始常念于学者,虽孔子之圣,不能易也。故扬子曰:「学之为王者事久矣」。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圣贤之笃于学至于如此者。盖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道也;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者,圣人之言也;知不足与困者,学也。方其始也,求之贵博,畜之贵多。及其得之,则于言也在知其要,于德也在知其奥。能至于是矣,则求之博、畜之多者,乃筌蹄而已。所谓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也。如求之不博,畜之不多,则未有于言也能知其要,未有于德也能知其奥,所谓寡闻则无约,寡见则无卓也。子贡称孔子之学,识其远者大者,则于言也能知其要,于德也能知其奥,然后能当于孔子之所谓学也。审能是,则存于心者,有以为主于内,天下之事,虽其变无穷,而吾所以待之者,其应无方,古之大有为于天下者,未有不出于此也。尧、舜、汤、武所以为盛德之至,孔子所以从心而不逾矩,或得其行者,未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未得其所以言。孟子之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在是而已矣。陛下万几之馀,日引天下之士,推原道德而讲明其意,陈六艺载籍之文而䌷绎其说,博考深思,无有懈倦。其折衷是非,独见之明,老师宿儒所不能到,此臣之所闻也。有不世出之姿与君人之大德,又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特起于三代之后,此臣之所知也。则陛下之学,已可谓至矣。然臣区区敢诵经之陈言以进于左右者,诚将顺陛下之圣志,采傅说始终典学之言,观孔子少长进学之渐,以陛下之明智,知言之要,知德之奥,皆陛下之所素畜。诚以陛下之乐道,而继之以不倦;以陛下之稽古,而加之以不已,使天性之睿智所造者益深,所稽者益厚,日日新,又日新。其于自得之者,非徒足以待万事无穷之变而应之以无方,天下之人,必将得陛下之行者,不得其所以行,得陛下之言者,不得其所以言。尧、舜、汤、武所以为盛德之至,孔子所以从心而不逾矩,孟子所谓圣而不可知之谓神,不在于陛下,而孰在哉?由是歛五福之庆以大赉庶民,享万年之休以永绥方夏,德厚于天地,名昭于日月,惟圣意之所在而已。臣愚不敏,蒙恩赐对,不敢毛举丛细之常务,而于国家之体,冒言其远且大者,此臣所以爱君区区之分也。伏惟留神省察。
移沧州过阙上殿劄子 北宋 · 曾巩
臣闻基厚者势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贞观、开元之际,而女娲世出,天宝以还,纲纪微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纳以绳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已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舍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垂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遍覆,扰服异类。盖自天宝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虏,犹间入窥边,至于景德二百五十馀年,契丹始讲和好,德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无鸡鸣犬吠之惊,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德,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真宗。仁宗皇帝宽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无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群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舍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惧,否辄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援立有德,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岂弟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群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由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帝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知,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累月。自践东朝,渊默恭慎,无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德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每延见三事,省决万机,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帝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德。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率皆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绝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己,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群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损益,革弊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复,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盖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岁时省察,数议宽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盖未常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势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势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势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会,而时输岁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赍橐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远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馀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无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无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代,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凫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兔罝》之武夫,行修于隐;牛羊之牧人,爱及微物,无不称纪。所以论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寤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坏」,盖歌其善者,所以兴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所以列之于经,垂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德,犹武王、成王。而群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德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辄冒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隐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盖履极盛之势,而动之以戒惧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祗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德、飨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察,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岁益,闳远崇侈,循之无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