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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府建阳县长滩社仓记(1186年7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建阳之南,里曰招贤者三,地接顺昌、瓯宁之境,其狭多阻而俗尤劲悍。
往岁兵乱之馀,莨莠不尽去,小遇饥馑,辄复相挻,群起肆暴,率不数岁一发。
虽寻即夷灭无噍类,然愿民良族,晷刻之间已不胜其惊扰矣。
绍兴某年,岁适大侵,奸民处处群聚,饮博啸呼,若将以踵前事者,里中大怖。
里之名士魏君元履为言于常平使者袁侯复一,得米若干斛以贷。
于是物情大安,奸计自折。
及秋将歛,元履又为请,得筑仓长滩厩置之旁,以便输者,且为后日凶荒之备,毋数以烦有司。
自是岁小不登,即以告而发之。
如是数年,三里之人始得饱食安居,以免于震扰夷灭之祸,而公私远近,无不阴受其赐。
盖元履少好学,有大志,自为布衣,而其所以及人者已如此。
蒙其惠者虽知其然,而未必知其所以然也。
其后元履既没,官吏之职其事者不能勤劳恭恪如元履之为,于是粟腐于仓而民饥于室。
或将发之,则上下请赇,为费已不赀矣,官吏来往,又不以时,而出内之际,阴欺显夺,无弊不有。
大抵人之所得,秕糠居半,而偿以精凿,计其候伺亡失诸费,往往有过倍者。
是以贷者病焉,而良民凛凛于凶岁,犹前日也。
淳熙十一年,使者宋侯若水闻其事,且知邑人宣教郎周君明仲之贤,即以元履之事移书属之,且下本台所被某年某月某日制书,使得奉以从事。
盖岁以夏贷而冬歛之,且收其息什之二焉。
行之三年,而三里之间人情复安,如元履亡恙时。
什二之收,岁以益广。
周君既以增葺其栋宇,又将稍振其馀,以渐及于傍近,盖其惠之所及,且将日增月衍而未知其所极也。
周君以予尝有力于此者,来请文以为记。
予与元履早同师门,游好甚笃。
既追感其陈迹,又嘉周君之能继其事而终有成也,乃不辞而为之说如此。
则又念昔元履既为是役,而予亦为之于崇安,其规模大略放元履,独岁贷收息为小异。
元履常病予不当祖荆舒聚歛之馀谋,而予亦每忧元履之粟久储速腐,惠既狭而将不久也。
讲论馀日,杯酒从容,时以相訾謷而讫不能以相诎。
听者从旁抵掌观笑,而亦不能决其孰为是非也。
及是,宋侯、周君乃卒用予所请事以成元履之志,而其效果如此,于是论者遂以予言为得。
然不知元履之言虽疏,而其忠厚恳恻之意蔼然有三代王政之馀风,岂予一时苟以便事之说所能及哉?
当时之争,盖予之所以为戏,而后日之请,所以必曰息有年数以免者,则犹以不忘吾友之遗教也。
因并书之,以视后人,使于元履当日之心有以得之,则于宋侯、周君今日之法有以守而不坏矣。
元履名掞之,尝以布衣召见。
天子悦其对,即日除太学录。
寻以数论事,不得久居中。
既而天子思复召用之,则元履既卒矣。
上为怅然久之,诏有司特赠直秘阁云。
十三年七月辛卯,新安朱熹记。
建宁府建阳县大阐社仓记(1186年7月19日) 南宋 · 朱熹
招贤里大阐罗汉院之社仓,新候官大夫周君某之所为,而长滩之别贮也。
始,秘阁魏君之筑仓于长滩,非择其地而处之也,因其船粟之委于是而藏焉耳。
故仓之所在,极里之东北,而距西南之境远或若干里,贷者多不便之。
而是时率常数岁乃一往来,则犹未甚以为苦也。
淳熙甲辰,周君始以常平使者宋公之檄司其发歛之政,而以岁贷收息之令从事。
既为之更定要束、搜剔蠹弊而以时颁焉,民已悦于受赐矣,周君因益问以因革之宜,而有以道里不均之说告者。
且曰:「自今以往,一岁而往来者再,则其劳佚之相绝,又非前日比矣」。
周君于是白之宋公而更为此仓,以适远近之中,且令西南境之受粟者即而输焉。
来岁遂以远近分土,使各集于其所以待命。
民既岁得饱食,而又无独远甚劳之患,于是咸德周君,而相率来请文,以记其成。
昔予读《周礼》《旅师》、《遗人》之官,观其颁歛之疏数,委积之远迩,所以为之制数者甚详且密,未尝不叹古之圣人既竭心思而继之以不忍人之政,其不可及乃如此。
及今而以是仓之役观之,则彼其详且密者,亦安知其不有待于历时之久、得人之多而后乃至于此耶?
因为之记其本末,以为后之君子或将有考于斯焉。
周君字居晦,好读书,有志当世之务,吏事亦精敏绝人,不但此为可书也。
仓凡二间,高若干尺,广若干尺,深若干尺。
始作以某年某月某日,越某月某日成,用工若干,钱若干。
佐之者,里之人某也。
十三年丙午岁七月甲午,新安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又见《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九、考工典卷六四。
邵武军学丞相陇西李公祠记(1186年12月20日) 南宋 · 朱熹
建炎丞相陇西李公,邵武人也。
少有大志,自为小官即切切然以天下事为己忧。
宣和初,一日大水猝至,几冒都城。
人莫能究其所自来,相与震惧而无有敢以为言者。
公时适为左史,以为此夷狄兵戎之象也,不可以不戒,亟上疏言之,遂以谪去。
数岁,乃得召还,则虏骑已入塞而长驱向阙矣。
公复慨然图上内禅之策,诚意感通,言未及发而大计已决。
虏围既迫,群小方谋挟至尊、犯不测为幸免计,公又独扣殿陛,力陈大义,得复城守以退虏兵。
然自是以来,割地讲和之议遂起,公又再谪,而大事去矣。
光尧太上皇帝受命中兴,畴咨人望,首召公为宰相。
公亦痛念国家非常之变,日夜图回,所以修政事、攘夷狄者,本末甚备。
盖方诛僭逆以正人心,而建遣张所抚河北,傅亮收河东,宗泽守京城,遂将益据形便,大明纪律,以示必守中原,必还两宫之势。
而小人有害公者,遂三谪以去而不复还矣。
淳熙丙午,距公去相适六十年,而永嘉徐君元德命教此邦,谓公之忠义筹略,海内有志之士莫不诵而传之。
顾其乡人子弟乃无有能道其万一而兴起焉者,于是辟讲堂之东,肖公之象而立祠焉。
四月吉日,合郡吏、率诸生进拜跪奠,妥侑如法。
已事而以书来属熹记之。
熹惟天下之义莫大于君臣,其所以缠绵固结而不可解者,是皆生于人心之本然,而非有所待于外也。
然而世衰俗薄,学废不讲,则虽其中心之所固有,亦且沦胥陷溺,而为全躯保妻子之计以后其君者,往往接迹于当世。
有能奋然拔起于其间,如李公之为人,知有君父而不知有其身,知天下之有安危而不知其身之有祸福,虽以谗间窜斥,屡濒九死,而其爱君忧国之志终有不可得而夺者,是亦可谓一世之伟人矣。
徐君之祠之也,非其志之所好,学之所讲有在于是,则亦孰能及之哉?
故熹喜闻其事而乐推其说,以告郡之学者,虽病且衰而不自知,其感慨发愤,犹复误有平日之壮心也。
十二月癸巳,宣教郎、直徽猷阁、主管华州云台观朱熹记
「所」下原衍「以」字,据右引及宋浙本删。
⑴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九。又见《宋李忠定奏议》卷首,《名臣言行录》别集上卷一,《方舆胜览》卷一○,嘉靖《邵武府志》卷一○,道光《福建通志》卷二六,《闽中金石志》卷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二五,《福建金石志》石九,光绪《重纂邵武府志》卷一一,民国《重修邵武县志》卷二四。
衡州石鼓书院记(1187年4月1日) 南宋 · 朱熹
衡州石鼓山据烝湘之会,江流环带,最为一郡佳处。
故有书院,起唐元和间,州人李宽之所为。
至国初时,尝赐敕额。
其后乃复稍徙而东,以为州学,则书院之迹于此遂废而不复修矣。
淳熙十二年,部使者东阳潘侯畤德鄜始因旧址列屋数间,榜以故额,将以俟四方之士有志于学而不屑于课试之业者居之,未竟而去。
今使者成都宋侯若水子渊又因其故而益广之,别建重屋以奉先圣先师之像,且摹国子监及本道诸州印书若干种、若干卷,而俾郡县择遣修士以充入之。
盖连帅林侯栗、诸使者苏侯诩、管侯鉴、衡守薛侯伯宣,皆奉金赍割公田以佐其役,踰年而后落其成焉。
于是宋侯以书来曰:「愿记其实,以诏后人,且有以幸教其学者,则所望也」。
予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无所于学,往往相与择胜地,立精舍,以为群居讲习之所,而为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
若此山,若岳麓,若白鹿洞之类是也。
逮至本朝庆历、熙宁之盛,学校之官遂遍天下,而前日处士之庐无所用,则其旧迹之芜废,亦其势然也。
不有好古图旧之贤,孰能谨而存之哉?
抑今郡县之学官置博士弟子员,皆未尝考其德行道艺之素,其所受授,又皆世俗之书,进取之业,使人见利而不见义。
士之有志于为己者,盖羞言之,是以常欲别求燕闲清旷之地以共讲其所闻而不可得。
此二公所以慨然发愤于斯役而不敢惮其烦,盖非独不忍其旧迹之芜废而已也。
故特为之记其本末,以告来者,使知二公之志所以然者,而毋以今日学校科举之意乱焉。
又以风晓在位,使知今日学校科举之教,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不可以是为适然而莫之救也。
若诸生之所以学而非若今人之所谓,则昔者吾友张子敬夫所以记夫岳麓者语之详矣。
顾于下学之功有所未究,是以诵其言者不知所以从事之方而无以蹈其实。
然今亦何以他求为哉?
亦曰养其全于未发之前,察其几于将发之际,善则扩而充之,恶则克而去之,其如此而已矣。
又何俟于予言哉?
十四年丁未岁夏四月朔,新安朱熹记。
漳州州学东溪先生高公祠记(1187年9月16日) 南宋 · 朱熹
孟子曰:「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
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立志
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闻者莫不兴起也」。
夫孟子之于二子,其论之详矣。
虽或以为圣之清,或以为圣之和,然又尝病其隘与不恭,且以其道不同于孔子而不愿学也。
及其一旦慨然发为此论,乃以百世之师归之,而孔子反不与焉,何哉?
孔子道大德中而无迹,故学之者没身钻仰而不足。
二子志洁行高而迹著,故慕之者一日感慨而有馀也。
然则二子之功诚不为小,而孟子之意其亦可知也已。
临漳有东溪先生高公者,名登,字彦先,靖康间游太学,与陈公少阳伏阙拜疏,以诛六贼、留种、李为请。
用事者欲兵之,不为动也。
绍兴初,召至政事堂,又与宰相秦桧论不合去,为静江府古县令,有异政。
帅守希桧意,捃其过以属吏。
会帅亦以谗死狱中,乃得释。
被檄试进士潮州,使诸生论直言不闻之可畏,策闽浙水沴之所繇,而遂投檄以归。
桧闻大怒,夺官徙容州。
公学博行高,议论慷慨,口讲指画,终日滚滚,无非忠臣孝子之言,舍生取义之意。
闻者凛然魄动神竦。
其在古县,学者已争归之。
至是,其徒又益盛。
属疾,自作埋铭,召所与游及诸生诀别,正坐拱手,奋髯张目而逝。
呜呼,是亦可谓一世之人豪矣!
虽其所学所行未尽合于孔子,然其志行之卓然,亦足以为贤者之清,而使百世之下闻其风者有廉顽立懦之操,则其有功于世教,岂可与夫隐忍回互以济其私,而自托于孔子之中行者同日而语哉?
公没之后二十馀年,延平田君澹为郡博士,乃始求其遗文,刻之方版。
又肖公像而奉祠之,以风厉其学者。
间因郡人王君遇来求文以为记,属予病,未及为而田君去。
今太守永嘉林侯元仲至,则又与王君更以书来督趣不置。
予惟高公孤高之节既如彼,而诸贤崇立之志又如此,则予文之陋,诚不宜久以疾病为解。
强起书之,辞不逮意。
林侯试为刻之,陷置祠壁,漳之学子与凡四方之士往来而有事于此者读之,果能有所感慨而兴起乎哉?
淳熙丁未秋九月甲寅,新安朱熹记。
徽州休宁县厅新安道院记(1188年8月21日) 南宋 · 朱熹
休宁大夫信安祝侯汝玉以书来曰:「休宁之为邑,虽有难治之名,而吾之为之已再岁矣。
始也不能不以人言为虑,中乃意其不然,而今则遂有以信其果不然也。
盖其封域实鄣山之左麓,而浙江出焉,山峭厉而水清激,故禀其气、食其土以有生者,其情性习尚不能不过刚而喜斗。
然而君子则务以其刚为高行奇节,而尤以不义为羞。
故其俗难以力服而易以理胜。
苟吾之所为者出于公论之所是,则虽或拂于其私,而卒不敢以为非也。
以是吾之始至,盖不能无不悦者,而今则驩然无与为异。
吾尝困于事之不胜其繁,而今则廓然无事之可为也。
吾将更葺厅事之东,参采宾佐属咏之什,而榜之以『新安道院』。
子能为我记之,则后之君子益知所以为治,而无吾始者之虑矣」。
予惟汝玉之为此,可以见其政之成、民之服而官曹之无事矣,然道之得名,正以人所共由之路,而非无事之谓也。
夫以汝玉之始至,坐于堂皇之上,则左簿书,右法律,日夜苦心劳力而不得休。
其或少暇,则又不免冲寒风、冒烈日以出入乎阡陌之中而不敢怠。
凡所以劝民之善而惩其恶,兴民之利而除其害者,非有道以行之,则何以致今日之无事哉?
顾其名此,乃若专取乎今日之无事,而反序前日之廑事为非道,其无乃出于老子、浮屠之谓而汝玉未之思耶?
抑尝计之,天下之事虽有动静劳逸之殊,而所谓道者,则无彼此精粗之间。
汝玉之学固有以知此矣,彼其所以喜于政成之无事而不避异学之淫名,岂非朝夕之间犹欲从容于此,以深思前日之已行,而益求其所未至,而卒以究夫无彼此精粗之间者,而大发于功名事业之间乎?
予故邦人,且汝玉予旧也,乐其意,为书本末以示来者,使于此邦之俗、贤宰之志尚有考云。
淳熙戊申八月甲申,朱熹记。
玉山刘氏义学记(1188年) 南宋 · 朱熹
始予守南康,邻境德安有宰焉,为政一本儒术,甚以惠爱得其民。
岁饥,为请蠲租而州家不可,顾民狼顾相惊,有逃去者,则亟使人追止之曰:「所不为若等力请于州,必蠲十七者,令宁委印绶去,终不忍使若等为异乡鬼也」。
民闻是令下,为之感泣,复相与携持而归。
众乃具以情白州若部刺史,竟得如约乃已。
予闻而窃心善之,而问其邑里姓名,则曰玉山刘侯也。
南康属邑有越德安而县属者,每遣掾史循行,则必戒使谒刘侯,观其荒政所施以为法。
于是刘侯之惠不止行其封内,而又波及南康之境,竟食新,民得无流亡殍死者。
及予将终更,乃得纳谒刘侯之馆而拜赐焉,则望其貌、听其言而有以信其为君子人也。
后数岁,予以事过玉山,则刘侯以待次家居,复得相见,如平生欢。
一日,慨然语予曰:「吾家本单贫,而入仕又甚晚,顾无以仁其三族者。
间尝割田立屋,聘知名之士以教族子弟,而乡人之愿学者亦许造焉。
兄弟之间有乐以其赀来助者,而吾犹惧其或不继也,则又出新安馀俸,为之发举居积,以佐其费。
而凡所以完葺丘垄、周恤族姻者,亦取具焉。
既已言于吾州,而邦君吴侯乐闻之,为之出教刻符以诏吾之子孙,使毋违吾志。
吾子雅知我,其为我记之,以告其教且学于此者,使知有以勉焉」。
予闻而叹曰:「今士大夫或徒步至三公,然一日得志,则高台深池,撞钟舞女,所以自乐其身者,唯恐日之不足。
虽廪有馀粟,府有馀钱,能毋为州里灾害则足矣,固未暇以及人也。
如刘侯者,身虽宠而官未登六品,家虽温而产未能千金,顾其所以用心者乃如此,是则可谓贤远于人,而亦可以见其前日德安之政不为无本,而岂徒以声音笑貌为之矣」。
乃追本其事而记之如此。
虽然,古人之所谓学者,岂读书为文以干禄利而求温饱之云哉?
亦曰明理以修身,使其推之可以及夫天下国家而已矣。
群居于此者,试以此意求诸六经孔孟之言而深思力行之,庶其有以不负刘侯之教也。
刘侯名允迪,字德华,今以朝奉郎参议沿海制置使军事云。
淳熙十有五年秋九月己未,新安朱熹记。
漳州守臣题名记(1190年) 南宋 · 朱熹
漳以下州领军事,唐垂拱二年,用左玉钤卫翊府左郎将陈元光奏置,领漳浦、怀恩二县而治漳浦。
开元四年,徙治李澳川,在旧治南八十里。
二十九年,废怀恩入漳浦,而割泉州龙溪县来属。
天宝元年,改漳浦郡。
乾元二年,复为州。
大历十二年,又割汀州龙岩来属。
贞元元年,乃更徙治龙溪。
唐末五季之乱,常为泉州支郡,而伪刺史董思安者至以私讳辄改号为南州。
我宋乾德四年,泉州陈洪进以二州版图归王府,始诏复故号。
太平兴国三年五月一日,洪进入朝请吏,遂以卫尉寺丞刘援来知州事。
而五年,又割泉之长泰县以属焉。
盖凡漳之所以为州,其本末之可考者如此。
其守将则陈公,没而为神,今以王封庙食。
后乃或见或否,以至于刘侯而后始有纪焉。
盖其听壁之记,本嘉祐中郑侯偕之所立。
逮淳熙中火而复刻,则又赵侯公绸之为也。
绍熙元年,假守朱熹至而观焉,则其木理往往龟裂,且其所书又太烦悉,而将无地之可书也,乃为买石延平,砻置听事,更为擘窠省文之法,以写旧记,而虚其左方,以俟来者云。
德安府应城县上蔡谢先生祠记(1191年10月1日) 南宋 · 朱熹
应城县学上蔡谢公先生之祠,今县令建安刘炳之所为也。
先生名良佐,字显道,学于河南程夫子兄弟之门。
初颇以该洽自多,讲贯之间,旁引传记,至或终篇成诵。
夫子笑曰:「子可谓玩物丧志矣」。
先生闻之,爽然自失,面热汗下,若无所容,乃尽弃其所学而学焉。
然其为人英果明决,强力不倦,克己复礼,日有程课。
夫子盖尝许其有切问近思之功。
所著《论语》说及门人所记遗语,皆行于世。
如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理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则于夫子教人之法又最为得其纲领。
建中靖国中,诏对不合,得官书局。
后复转徙州县,沈论卑冗,以没其身。
而处之浩然,未尝少挫。
中间尝宰是邑,南阳胡文定公以典学使者行部过之,不敢问以职事,顾因绍介,请以弟子礼见。
入门,见吏卒植立庭中,如土木偶人,肃然起敬,遂禀学焉。
其同时及门之士亦皆称其言论闳肆,善启发人。
今读其书,尚可想见也。
然先生之没,游公定夫先生实识其墓,而丧乱之馀,两家文字皆不可见。
应城寇暴尤剧,莽为丘墟,其条教设施固无复有传者。
刘君之来,访其遗迹,仅得题咏留刻数十字而已,为之慨然永叹,以为先生之遗烈不建于此邦,后之君子不得不任其责。
于是既新其学,乃即讲堂之东偏设位而祠焉,千里致书,求文以记。
熹自少时妄意为学,即赖先生之言以发其趣。
而平生所闻先生行事,又皆高迈卓绝,使人兴起。
衰病零落,廪然常惧其一旦泯灭而无传也。
刘君之请,乃适有会于予心者,于是不辞而记之如此,以示其学者云。
绍熙辛亥冬十月丙子朔旦,新安朱熹记。
壮节亭记(1192年5月12日) 南宋 · 朱熹
淳熙己亥岁,予假守南康。
始至,访求先贤遗迹,得故尚书屯田外郎刘公凝之之墓于城西门外草棘中。
予惟刘公清名高节著于当时而闻于后世,暂而挹其馀风者,犹足以激懦而律贪,顾今不幸馈奠无主,而其丘墓之寄于此邦者又如此,是亦长民者之责也。
乃为作小亭于其前,立门墙、谨扃钥,以限樵牧。
岁以中春率群吏诸生而祠焉。
郡之诗人史骕请用欧阳公语名其亭以「壮节」,适有会于予意,因属友人黄铢大书以揭焉。
自是以来,东西行而过者莫不顾瞻起敬,而予亦自以为兹丘之固且安可以久而不坏矣。
绍熙二年,岁在辛亥,予去郡甫十年,而今太守章贡曾侯寔来,按图以索其故,则门墙亭榜皆已无复存者,为之喟然太息。
即日更作门墙,筑亭其间,益为高厚宏阔,以支永久。
又砻巨石以培其封,植名木以广其籁,求得旧榜,复置亭上,岁时奉祀,一如旧章。
且割公田十亩以畀旁近能仁僧舍,使专奉守,为增葺费。
而又以予为尝经始于此也,以书来曰:「愿得一言以记之,使后之人知吾二人者所为拳拳之意,而不懈其尊贤尚德之心也。
斯不亦有补于世教之万分乎」?
予曰诺哉。
曾侯名集,字致虚,学有家法,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如此云。
三年夏五月癸未,新安朱熹记。
冰玉堂记(1192年9月1日) 南宋 · 朱熹
南康使君曾侯致虚既葺屯田刘公之墓,明年,乃访得其故居遗址于郡治之东。
暇日,屏驺驭、披荆棘而往观焉,问其北隐然以高者,则刘公所赋之东台也。
顾其南窊然以下者,则诗序所指之莲池也。
盖自兵乱以来,芜废日久,唯是仅存,而其他则皆漫灭不可复识矣。
曾侯为之踌蹰四顾,喟然而叹曰:「凝之之为父,道原之为子,其高怀劲节,有如欧、马、苏、黄诸公之所道,是亦可谓一世之人豪矣。
想其平日之居此,林塘馆宇之邃,诗书图史之盛,既有以自适其适,而一时游且官于此邦者,亦得以扣门避席而考德问业焉,何其盛也!
顾今百年之外,台倾沼平,鞠为灌莽,而使樵儿牧子皆得以啸歌踯躅于其上,又何其可悲也!
虽然,此吾事也,不可以不勉」。
乃出少府羡钱赎之民间,垣而沟之,以合于郡圃,累石以崇其台,引流以深其池,遂作「冰玉之堂」于台之西北,而绘刘公父子之象于其上。
且闻陈忠肃公之尝馆于是也,则又绘其象以侑焉。
既而所谓「是是堂」、「漫浪阁」者,亦以次举而皆复其旧。
既成,使人以图及书来属予记。
予惟异时承乏此邦,亦尝有意于斯而不克就。
今披图考验,尚能忆其彷佛,固喜曾侯之敏于事而能有成矣,抑予又有感焉。
近岁以来,人心不正,行身者以同流合污为至行,任事者以便私适己为长策。
其闻刘氏父子之风,不唾而骂之者几希矣。
欲其能如曾侯,一以表贤善俗为心而不夺于世习,岂可得哉!
于是既书其事,而适有以陈令举骑牛诗画为寄者,因并以遗曾侯,请刻堂上,以补一时故事之缺云。
绍熙三年秋九月庚午朔旦,新安朱熹记。
黄州州学二程先生祠记(1192年9月19日) 南宋 · 朱熹
齐安在江淮间,最为穷僻,而国朝以来,名卿贤大夫多辱居之,如王翰林、韩忠献公、苏文忠公,邦人至今乐称,而于苏氏尤致详焉。
至于河南两程夫子,则亦生于此邦而未有能道之者。
何哉?
盖王公之文章,韩公之勋业,皆以震耀于一时,而其议论气节卓荦奇伟,尤足以惊动世俗之耳目,则又皆莫若苏公之为盛也。
若程夫子,则其事业湮郁,既不得以表于当年;
文词平淡,又不足以夸于后世,独其道学之妙,有不可诬者,而又非知德者莫能知之。
此其遗迹所以不能无显晦之殊,亦其理势之宜然也。
盖天圣中,洛人太中大夫程公珦初任为黄陂尉,秩满不能去,而遂家焉。
实以明道元年壬申生子曰颢,字伯淳。
又以明年癸酉生子曰颐,字正叔。
其后十有馀年,当庆历丙戌丁亥之间,摄贰南安,乃得狱掾舂陵周公惇颐而与之游。
于是二子因受学焉,而慨然始有求道之志。
既乃得夫孔孟以来不传之绪于遗经,遂以其学为诸儒倡,则今所谓明道先生、伊川先生是也。
先生之学以《大学》、《论语》、《中庸》、《孟子》为标指而达于六经,使人读书穷理,以诚其意、正其心、修其身,而自家而国,以及于天下。
其道坦而明,其说简而通,其行端而实。
是盖将有以振百代之沉迷而纳之圣贤之域,其视一时之事业词章、论议气节,所系孰为轻重?
所施孰为短长?
当有能辨之者。
而世非徒不之好也,甚者乃或目以道学之邪气而必谫蔑之。
于斯时也,苟无遭其伐木而削迹焉,斯已幸矣,尚何望于其馀哉!
今太守李府君侯乃能原念本始,追诵遗烈,立二夫子之祀于学宫,于以风厉其人而作兴之,非其自信之笃而不以世俗之趋舍动其心,其孰能与于此?
李侯名訦,字诚之。
其为此邦勤事爱民,固多可纪。
特于此举尤足以见其趣操之不凡,而非众人所能及,是以因其请记而具论之,以告来者,使有考焉。
绍熙三年秋九月戊子,后学新安朱熹记。
邵武军光泽县社仓记(1193年2月20日) 南宋 · 朱熹
光泽县社仓者,县大夫毗陵张侯䜣之所为也。
光泽于邵武诸邑最小而僻,自张侯之始至,则已病夫市里之间民无盖藏,每及春夏之交,则常籴贵而食艰也。
又病夫中下之家当产子者力不能举,而至或弃杀之也。
又病夫行旅之涉吾境者,一有疾病,则无所于归而或死于道路也。
方以其事就邑之隐君子李君吕而谋焉,适会连帅赵公亦下崇安建阳社仓之法于属县,于是张侯乃与李君议,略放其意,作为此仓。
而节缩经营,得他用之馀,则市米千二百斛,以充入之。
夏则损价而粜,以平市估;
冬则增价而籴,以备来岁。
又买民田若干亩,籍僧田民田当没入者若干亩,岁收米合三百斛,并入于仓,以助民之举子者,如帅司法。
既又附仓列屋四楹,以待道涂之疾病者,使皆有以栖托食饮而无暴露迫逐之苦。
盖其创立规模,提挈纲领,皆张侯之功;
而其条画精明,综理纤密者,则李君之力也。
邑人既蒙其利而歌舞之,部使者亦闻其事而加劝奖焉,于是张侯乐其志之有成,而思有以告来者,使勿坏,则以书来请记。
予读古人之书,观古人之政,其所以施于鳏寡孤独、困穷无告之人者,至详悉矣。
去古既远,法令徒设而莫与行之,则为吏者赋敛诛求之外,亦饱食而嬉耳,何暇此之问哉?
若张侯者,自其先君子而学于安定先生之门,则已悼古道之不行而抱遗经以痛哭矣。
及其闻孙,遂传素业以施有政,宜其志虑之及此,而能委心求助,以底于有成也。
李君于予盖有讲学之旧,予每窃叹其负经事综物之才以老而无所遇也,今乃特因张侯之举而得以粗见其毫末,是不亦有感夫!
故予既书张侯之事,而又附以予之所感于李君者,来者尚有考云。
绍熙四年春二月丁巳,新安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又见《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嘉靖《邵武府志》卷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九四、食货典卷九九、考工典卷六四。
鄂州州学稽古阁记(1193年9月1日) 南宋 · 朱熹
人之有是身也则必有是心,有是心也则必有是理。
若仁、义、礼、智之为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为用,是则人皆有之,而非由外铄我也。
然圣人之所以教,不使学者收视反听,一以反求诸心为事,而必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又曰博学、审问、谨思、明辩而力行之,何哉?
盖理虽在我,而或蔽于气禀物欲之私,则不能以自见;
学虽在外,然皆所以讲乎此理之实,及其浃洽贯通而自得之,则又初无内外精粗之间也。
世变俗衰,士不知学,挟册读书者既不过于誇多斗靡以为利禄之计,其有意于己者,又直以为可以取足于心而无事于外求也,是以堕于佛老空虚之邪见,而于义理之正、法度之详有不察焉。
其幸而或知理之在我与夫学之不可以不讲者,则又不知循序致详,虚心一意,从容以会乎在我之本然,是以急遽浅迫,终已不能浃洽而贯通也。
呜呼!
是岂学之果不可为,书之果不可读,而古先圣贤所以垂世立教者果无益于后来也哉?
道之不明,其可叹已!
鄂州州学教授许君中应既新其学之大门,而因建阁于其上,椟藏绍兴石经、两朝宸翰以为宝镇,又取板本九经、诸史百氏之书列寘其旁,不足,则使人以币请于京师之学官,使其学者讨论诵说,得以餍饫而开发焉。
其役始于绍熙辛亥之冬,而讫于明年之夏。
其费亡虑三百万,而取诸廪士之赢者,盖三之一。
其馀则太守焕章阁待制陈公居仁、转运判官薛侯叔似实资之,而总卿詹侯体仁、戎帅张侯诏亦挥金以相焉。
既成,因予之友蔡君元定以来请曰,愿有记也。
予雅闻许君之学,盖有志于为己,而意其所以学者,亦曰取足于心而已矣。
今以是举观之,则见其所以诲人者甚平且实,然后知其所以自为者,不以泯心思、灭闻见为极挚之归也。
因为之记其本末,而并推近世所以为学读书之病,请具刻焉,以告登此阁而读此书者,使姑无溺于俗学之下流,无迷于异端之捷径,则于理之在我者庶乎有以深求而自得之矣。
道之不明,岂足患哉?
四年癸丑九月甲子朔旦,新安朱熹记。
信州贵溪县上清桥记(1193年9月15日) 南宋 · 朱熹
贵溪之水,其原东出铅山之分水,北出玉山之镇头者,合为大溪,自弋阳西流,径县治南,少西,乃折而北。
大溪之南,有小港焉,出县东南境上,西北流,至县治西南,乃入于溪。
居民行客之往来者,故以舟楫为三渡。
自县治西南绝大溪者,曰中溪;
当其西流北折之处者,曰凿石。
小港水落时,广不过百馀尺,褰裳可涉。
霖潦暴至,则其深广往往自倍,而亦为一渡。
中溪之舟每以是时过港,常为横波所荡击,人力不得施。
凿石则水触西崖,斗怒腾蹙,其险为尤甚。
故二渡者岁率一再覆溺,邑人病之,欲为浮梁以济久矣。
而役大费广,无敢唱者。
今县大夫建安李君正通至,则阴计而嘿图之。
久之,乃得县之馀财八十万,将以属工。
而邑之大姓闻之,有以铁为连环巨絙千五百尺以献者,有捐其林竹十馀里以献者。
州家又以米百斛者佐之,于是李君乃相大溪二渡之间水平不湍者,以为唯是为可久,遂以绍熙三年六月始事。
民欢趋之,不百日而告成。
两崖砻石为磴道,高者五百尺,卑者亦居其五之四。
桥之修九百尺,比舟七十艘,且视水之上下而时损益焉。
又维十舟以梁小港,作双舰以航巨浸,于是东西行者春夏免漂没之虞,秋冬无病涉之叹。
其功甚大而费则省,盖其规模筹画,一出李君,主吏工师拱手受成,不能有所预也。
既又留钱五十万于明觉浮屠氏,使自为质贷,而岁输其赢五一以奉增葺之费。
明年,李君将去,乃以书来道邑人之意,请予文以记之。
予惟李君此桥之功,百里之人与四方之往来者固已颂而歌之,宜不待记而显。
且其才之果艺明达,用无不宜,又非独此为可书也,姑为记其本末,以告后之君子,使知其成之不易者如此,相与谨视而时修之。
是则李君与其邑人之志也云尔。
四年九月戊寅既望,新安朱熹记。
邵州州学濂溪先生祠记(1193年10月27日) 南宋 · 朱熹
邵阳太守东阳潘侯焘以书来曰:「郡学故有濂溪先生周公之祠,盖治平四年,先生以零陵通守来摄郡事,而迁其学,且属其友孔公延之记而刻焉。
其后迁易不常,乾道八年,乃还故处,而始奉先生之祀于其间。
既又以故府张公九成之学为出于先生也,则亦祠以侑焉,于今盖有年矣。
焘之始至,首稽祀典,窃独惟念先生之学实得孔孟不传之绪,以授河南二程先生,而道以大明。
然自再传之后,则或仅得其彷佛,或遂失其本真,而不可以若是其班矣。
乃更辟堂东一室,特祀先生,以致区区尊严道统之意。
今岁中春,释奠于先圣先师,遂命分献而祝以告焉。
以吾子之尝讲于其学也,敢谒一词以记之,使来者有考而无疑也」。
熹发函三复,为之喟然而叹曰:「甚矣,道之难明而易晦也!
自尧舜以至于孔孟,上下二千馀年之间,盖亦屡明而屡晦。
自孟氏以至于周、程,则其晦者千五百年,而其明者不能以百岁也。
程氏既没,诵说满门而传之不能无失,其不流而为老子释氏者几希矣。
然世亦莫之悟也。
今潘侯于此乃独深察而致谨焉,道之明也傥庶几乎。
虽然,先生之精,立图以示;
先生之蕴,因图以发,而其所谓无极而太极云者,又一图之纲领,所以明夫道之未始有物,而实为万物之根柢也,夫岂以为太极之上复有所谓无极者哉?
近世读者不足以识此,而或妄议之,既以为先生病;
史氏之传先生者,乃增其语曰「自无极而为太极」,则又无所依据而重以病夫先生。
故熹尝欲援故相苏公请刊《国史》草头木脚之比以正其失,而恨其力有所不逮也。
乃今于潘侯之举而重有感焉,是以既叙其事而并附此说,以俟后之君子。
抑潘侯学识之长既足以及此矣,则又安知其不遂有以成吾之志也耶?
绍熙癸丑冬十月庚申,后学朱熹记。
浦城县永利仓记(1194年4月18日) 南宋 · 朱熹
浦城县迁阳镇永利仓者,故提举常平公事黄侯某之所为也。
闻之故老,某年中,黄侯以乡人奉使本道,奏立是仓其里中,岁时敛散,以赈贫乏。
且使镇官兼董其事,行之累年,近村之民颇赖其利。
后以兵乱,废熄无馀。
岁或不收,民辄告病。
于今若干馀年,而吏部之调镇官,犹袭故号也。
中间知县丞王君铅视邑之仁风诸里社仓颇有成效,欲取其法以复此仓之旧,而议不克合。
今知县事括苍鲍君恭叔之来,乃复有请,而使者吴兴李侯沐深然之,于是鲍君得致其役。
营度故壤,筑仓若干楹,不日告成,略如旧制。
遂移县庾之粟若干斛以贮焉,夏发以贷,冬歛以藏,一以淳熙某年社仓制敕从事。
盖凡贷之所及者,某里某都之人,固皆有以望于其后,而无复凶年之虑矣。
其所未及,则亦欣然相告曰:「是仓息滋而藏羡,其肯卒遗我哉」?
鲍君闻之,以书来告曰:「邑人之情如此,不忍以无记也」。
予观黄侯当日之权足以制一道,而其后为此乃仅足以恤其乡邻,盖未尝不叹其心之仁而病其不广。
以今推之,则未必其势之有不能也,是安得以今日社仓之法告之哉?
若李侯、鲍君之是役,则既足以使黄侯之心愈久而不泯,而又能承天子之诏,以广其惠于无穷,是皆可书也已。
独后之人能推所馀以遍乎其所未及,则有未可必者。
故特为之书其本末而并以告焉,庶乎有所考而不亡也。
绍熙五年夏四月己酉,朝散郎、秘阁修撰、新权发遣潭州、主管荆湖南路安抚司公事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又见《永乐大典》卷七五一四,《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九、考工典卷六四。
信州州学大成殿记(1194年12月) 南宋 · 朱熹
绍熙五年秋九月,熹自长沙蒙恩召还。
道过上饶,其州学教授嘉兴林君某来见,请问所以为学之意甚勤。
与之语,知其平日所用力者,皆古人为己之学,而进则未已也。
既乃起而言曰:「此邦学政其弊久矣。
士子习熟见闻,因仍浅陋,知有科举而不知有学问。
且其屋不时修,亦多颓圮,而礼殿之坏为尤甚。
至于象设,衣冠位次又皆不如法式。
某不自料,既为之讲以所闻,幸颇有知乡方者,又将撤其故殿而一新之。
傥遂有成,愿得一言以记之,且有以进其学者于将来,则幸甚」。
熹谢不敏,退而问诸邦人,则皆曰林君所以教其诸生者有常业,而皆本于所谓古人为己之意。
其于学之庶务,则又巨细必亲,无所漏失,故能当此俭岁,既广其弟子之员且什五六,而犹有馀力以及此。
盖属役之初,首出餐钱以给诸费,而漕台州家亦有助焉。
诸生之有职秩者,又相与捐俸入以相其事。
瓦木工徒之直,一毫无所取于民也。
熹心善之。
比归而往观焉,则其轩楹宏敞,堂室靓深,先圣乡明,先师西面,左右众贤,以次列坐,一如今岁奉常所下新制。
而其冠冕服韨应图合礼,取诸监学,靡有僭差。
盖虽近辅名藩,鲜有能及之者。
熹于是焉喟然太息,益信林君之学有以充其志,而力又有以行其学也。
岁晚还家,甫尔休息,而林君复以书来曰:「殿既讫功,将以来岁正月丁亥朔旦谒守贰、合群吏、率诸生而释菜以落之。
前日之请,愿卒有以赐之也」。
熹惟国家稽古命祀,而礼先圣先师于学宫,盖将以明夫道之有统,使天下之学者皆知有所乡往而几及之,非徒修其墙屋、设其貌象、盛其器服升降俯仰之容以为观美而已也。
而今之为吏者,于是数者犹有不及,求其能如林君之所为者,则既难矣。
而况欲其仰体国家之意,以身为率,使其学者皆知古人之所以为学者而心庶几焉,岂不又难矣哉?
于是为记其事,使刻诸石,以厉其徒,且使后之君子有以考焉,而毋忘林君之志也。
十二月辛巳,朝请郎新安朱熹记。
常州宜兴县学记(1195年2月4日) 南宋 · 朱熹
绍熙五年十二月,宜兴县新修学成。
明年,知县事、承议郎、括苍高君商老以书来请记,而其学之师生迪功郎孙庭询、贡士邵机等数十人,又疏其事以来告曰:「吾邑之学久废不治,自今明府之来,即有意焉。
而县贫,不能遽给其费,乃稍葺其所甚敝,亟补其所甚缺,且籍闲田五千亩以丰其廪,斥长桥僦金岁入七十馀万以附益之,为置师弟子员,课试如法,而又日往游焉,躬为讲论,开之以道德性命之指,博之以诗书礼乐之文,使其知士之所以学,盖有卓然科举文字之外者。
于是县人学子知所乡慕,至于里居士大夫之贤者,亦携子弟来听席下,无不更相告语,更相勉励,而自恨其闻之之晚也。
退而相与出捐金赍,以佐其役。
合公私之力,得钱几七百万,而学之内外焕然一新。
堂涂门庑,靡不严备,象设礼器,皆应图法。
盖高君之于是学,非独其经理兴筑之绪为可书,而其所以教者,则非今世之为吏者所能及,而邑之人材风俗实有赖焉。
幸夫子之悉书之,以告来者于无穷,则诸生之望也」。
予顷得高君于会稽而知其贤,今乃闻其政教之施于人者又有成效如此,故已乐为之书矣。
而况其邑之父兄子弟能率高君之教而有所兴起,皆知从事于古人为己之学,而不汲汲乎誇多斗靡之习以追时好而取世资,则又予之所深叹而尤乐取以告人者也。
乃为悉记其语,使后之君子有考焉。
抑高君之于此邑,尝新其社稷之位,而并作风、雨、雷师于其侧,以严祀事;
穿故渎、疏积水以防旱潦,作社仓、储羡粟以备凶荒,其所以事神治民者,类能行其所学而皆出于至诚恳恻之意,是以言出,其人信从之,盖不待至于诵说之间然后以言教也。
呜呼贤哉!
庆元元年春三月庚申,朝请郎、提举南京鸿庆宫新安朱熹记。
常州宜兴县社仓记 南宋 · 朱熹
始予居建之崇安,尝以民饥请于郡守徐公哲,得米六百斛以贷,而因以为社仓。
今几三十年矣,其积至五千斛而岁歛散之,里中遂无凶年。
中间蒙恩召对,辄以上闻,诏施行之,而诸道莫有应者。
独闽帅赵公汝愚、使者宋公若水为能广其法于数县,然亦不能远也。
绍熙五年春,常州宜兴大夫高君商老实始为之于其县善拳、开宝诸乡,凡为仓者十一,合之为米二千五百有馀斛,择邑人之贤者承议郎赵君善石、周君林、承直郎周君世德以下二十有馀人以典司之,而以书来属予记。
予心许之,而未及为也。
会是岁浙西水旱,常州民饥尤剧,流殍满道。
顾宜兴独得下熟,而贷之所及者尤有赖焉。
然予犹虑夫贷者之不能偿,而高君之惠将有所穷也。
明年春,高君将受代以去,乃复与赵、周诸君皆以书来趣予文。
且言去岁之冬,民负米以输者襁属争先,视贷籍无龠合之不入,予于是益喜高君之惠将得以久于其民,又喜其民之信爱其上而不忍欺也,则为之记其所以然者。
抑又虑其久而不能无敝于其间也,则又因而告之曰:「有治人,无治法,此虽老生之常谈,然其实不可易之至论也。
夫先王之世,使民三年耕者必有一年之蓄,故积之三十年,则有十年之畜而民不病于凶饥。
此可谓万世之良法矣。
其次则汉之所谓常平者,今固行之,其法亦未尝不善也。
然考之于古,则三登泰平之世,盖不常有,而验之于今,则常平者,独其法令簿书筦钥之仅存耳。
是何也?
盖无人以守之,则法徒为法而不能以自行也。
而况于所谓社仓者,聚可食之物于乡井荒闲之处,而主之不以任职之吏,驭之不以流徒之刑,苟非常得聪明仁爱之令如高君,又得忠信明察之士如今日之数公者,相与并心一力,以谨其出纳而杜其奸欺,则其法之难守,不待已日而见之矣。
此又予之所身试者,故并书之,以告后之君子云」。
庆元元年三月庚午既望,具位朱熹记。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又见《翰墨大全》壬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七五一○,万历《宜兴县志》卷二,《荆溪外纪》卷一六,《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九、考工典卷六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