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对状(四月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臣近者不识忌讳,幸蒙赐对,辄论及两宫事。仰荷圣慈阔略愚直,曲垂清问,备尽恳悃,仍令臣入文字指罪离间之人,将有施行,以释疑阻。即古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殆不过此。臣虽糜捐,不足以报。然比至奏入,却留不下。十二日又幸同班奏事,复蒙圣慈谕臣,以向来文字说得未详。臣切自咎责,不足以仰承明诏,以致尚稽顺动,枉招谤讟。臣若不务自殚竭,以补聪明,则非陛下之不听用臣,而臣实负陛下也。欲望更赐以燕间之顷,令臣缕缕言之。苟以蝼蚁之微,感动天听,于是二圣重欢,四方相贺,则臣之志愿毕矣。除已诣閤门进榜子乞奏事外,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直前劄子(四月十八日) 南宋 · 陈傅良
臣近者不识忌讳,幸因赐对,辄论及两宫情意未通事,仰荷圣慈阔略愚直,曲垂清问,备尽恳悃,仍令臣入文字指罪离间之人,将有施行,以释疑阻。则古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何以过此?臣虽糜捐,无以报称。比至奏入,竟留不下。臣切自咎责,非陛下之不听臣言,实臣负陛下耳。以此不避烦渎,再有奏陈。臣闻天伦骨肉,自然恩爱。偶有嫌隙,至相猜疑。考之载籍,间或如此。然而秉彝之性,不可解剥,同气相求,终易感动。是以方其怀疑,若将终身而不合;及至感悟,则又俄顷而如初,往往喜极至于流涕。岂同他人,各有异志,虽以盟誓相要,竟亦关防不已者乎?又况陛下父子圣明,同德舜、禹。适至今日,尤非本心。苟反求于一念之初,则何待于多言之切?且陛下独不记寿皇之疏魏邸乎?自古废立,出于爱憎,寿皇此时果何心耶?而陛下忍忘之也?若曰离间之人,则亦宜有缘故。究观前代,多是奸臣因怀反侧之心,遂行斗喋之计。为此向背,皆以自危。今之群臣,岂有是事?盖未尝得罪于陛下,则必不赴愬于寿皇。人情晓然,可以洞察。假使近习妄自分朋,间或有少可语言,亦不过时暂欺蔽,初非要害,可造事端。虽是合正典刑,何足尚烦圣虑?此臣所以日夜痛心,以为陛下误有所疑,而积忧成疾至此也。抑臣不识圣意,今将听二三大臣与百执事之言,而为父子如初欤?将一切勿听,使父子终不得相见欤?昔者,虞舜欲见其父于生前,日号泣于旻天,讫于克谐,万世诵圣。汉武欲见其子于死后,作归来望思之台,天下闻而悲之。而事已无及,徒成永恨。二君之心,大抵略同,迟速之间,得失相反。臣恐陛下今日之不为虞舜,而他日之将为汉武也。臣言及此,亦既泣下。今请以此月扈从车驾过宫为期。若犹未也,则臣实负陛下,将退而就诛戮矣。臣不胜迫切之情,取进止。
乞致仕状(四月二十三日) 南宋 · 陈傅良
右,臣伏以车驾久不过重华宫起居,实皆群臣之罪,而罪莫甚于臣。身为近侍,而陷君父于失德,有臣如此,将安用之?今欲守本官致仕,伏望圣慈特降指挥施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再乞对劄子 南宋 · 陈傅良
臣十八日进对劄子,乞以此月扈从车驾,过重华宫起居为期,若犹未也,则臣实负陛下,将退就诛戮矣。二十三日,遂具奏乞守本官致仕。二十五日准尚书省劄子:「三省同奉圣旨不允」。臣迫于威命,当日乞直前奏事,更竭狂愚,以毕区区之义而后去。欲望圣慈赦其万死,速赐指挥。臣不胜祈天俟命之至!
直前劄子(四月二十六日) 南宋 · 陈傅良
臣窃睹两年以来以不过宫,谏者众矣。诵说义理,条陈利害,非不详尽,非不激切,而陛下曾不加听。间或听之,亦不过勉强一出。近者,且以面从为听,嘻笑不加怪矣。独臣私念,以为陛下误有所疑,积忧成疾,以至于此。故自去冬,凡四请对,每于陛下心事之间,反覆开明,至于深入切中,往往陛下为臣倾倒,一无隐情。臣亦益得肆其狂愚,无所讳避,枚解而件析之。诚冀圣怀旷然大悟,起居饮食务自安和,号令言语务自平允。其在外朝,不必事事过为留难。其在内廷,不必人人过为猜虑。如此,则渊衷宁谧,天性自见,何待臣下固要力请乎?而陛下以臣言之故,释然无他,凡三感悟于此矣。去冬令臣宣谕两府,翊日取旨;前月令臣更入文字,付外施行;最后十八日复谕臣以早来,曾许丞相以十九日命驾,退朝之后,便降指挥。臣数四恳奏,而玉音亦数四响答。此陛下三感悟之几也。然今日确许,明日中变;不唯中变,而又号召大众,赫然示天下以不肯出。假如陛下有一人可信,有一策可取,有一日清明在躬,岂至此乎?臣所以皇恐踧踖,前此对后,辄乞补外,于今极矣!宜即诛戮,纳禄谢事,犹是自营,而非臣之敢要君也。天度宽容,降旨不允,臣敢不更自殚竭,以毕区区之义?臣闻抱虚恐者蹈实祸,怀妄忧者得真疾。何也?此心最灵,功侔造化,一有所蔽,皆成定力。自非圣贤,未易开悟,甚者无故及于乱亡。昔汉武帝征和间居建章宫,见一男子,收之弗获,而巫蛊始起。又常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帝,帝惊寤。因是体不平,忽忽善忘,疑左右皆为蛊祝诅,莫敢讼其冤者。已而有戾园之祸。隋炀帝大业初,内殿火。帝以为盗起,惊走入西苑,匿草间,火定乃还。自后每夜眠中常惊悸,云有贼至。以罂贮毒药,谓所幸姬曰:「贼至当饮之」。已而有江都之祸。由今观之,征和巫蛊,本无是事,只缘武帝疑心不解,奸臣寅缘,卒祸其子。大业盗贼,亦无是事,只缘炀帝疑心不解,左右壅蔽,卒祸其身。臣故曰此心之蔽,甚者无故及于乱亡,二君是也。陛下不过宫,岂非误有所疑乎?臣不识陛下何所疑重华耶?道路之言,不以为责善,则以为犹吝权,以臣计之,二者皆误也。且寿皇责善,为天下计,为社稷宗庙计耳。假使陛下政事修明,人心爱戴,则寿皇之愿得矣,尚复何辞?陛下不是之察,岂非误乎?若曰吝权,则进退百官,必与闻其人;罢行庶政,必与闻其事。而五六年来,天下不见其有此也。但见陛下怀不自安,动辄阻惑。以其人为欺,虽大臣死亡而不信;以其事为怪,虽细民疚灾而不恤,又岂非误乎?夫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以疑为信,而成不疗之疾。臣切以为寿皇不能祸陛下,是陛下自贻祸也。臣言不足听,分当永弃。念此违离,不宜自他,复为陛下恳恻言之。伏惟鉴隋、汉之所已往,而救其将来,国家之福也,两宫之所期待也,非独臣之愿也。临纸涕泣,庶几万一。取进止。
奏事劄子(五月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臣闻人主之所以得天下者,以得人心也,所以失天下者,以失人心也。非独以父子之私也。苟得人心,虽其父不得以天下私诸人;苟失人心,虽其父不能以天下私其子。昔者禹荐益于天,将以天下逊也;而讴歌朝觐狱讼者,皆不之益而之启,故禹卒不与贤而与子。故曰苟得人心,虽其父不能以天下私诸人,启是也。秦人自以为万世有天下,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欲以一至万也。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故曰苟失人心,虽其父不能以天下私其子,胡亥是也。恭惟陛下今所忧疑,岂非以不得爱于寿皇乎?夫惟以不得爱于寿皇,而郁郁终日,以失天下为惧,于是举朝谏之而不听,举国非之而不恤,举世为之惶惑而不加怪。臣恐陛下之忧,不在圣父,而在人心也。何者?假如万一寿皇诚责善,诚犹吝权,而天下归心,则陛下固有辞于寿皇矣。寿皇虽不责善,虽不吝权,而天下离心,则虽寿皇亦无以为陛下计者。是故疑寿皇者,虚忧也;失人心者,实祸也。此理晓然,不待智者而谕。今也举朝谏之而不听,百官解体矣。四参常朝,宰执而下无一人立班者,是失举朝之心也。举国非之而不恤,军民皆怨讟矣。或诈为诏书,敢于指斥,是失举国之心也。且举朝谏之而不听,举国非之而不恤,犹曰为忧疑寿皇故也。若乃吴挺之死,半年而不置将;张孝芳之见杀,累月而不讨贼。他如班直待试于殿庭,侍从待命于郊外,往往邈然,都不省记。是于寿皇何预焉?而陛下独固守力行之,又所谓举世为之皇惑而不加怪者,是岂不足以失举世之心乎?不但此也,人情好逸而恶劳,今仗下之士皆苦晏朝,已报班矣,有唾不顾者。臣未知禁卫之心果如何?人情利亲而患疏,今自閤长、御药,卒不得一至左右,间尝一日逐数十人,臣未知近习之心果如何?甚者嘉邸有子而不奏告,掖庭有丧而不起发,臣又未知宫阃后妃之心果如何?陛下试一念此,不谓之孤立欤?不谓之人人自危欤?陛下博览载籍,阅义理熟矣,亦尝见自古人主孤立如此,人人自危如此,而可晏然无事乎?今天下本无事,而陛下以忧疑失人心至此,方且曰:「吾计当如此,吾不可放下矣」。而专欲盛怒,益不容解。则古所谓肘腋之变,萧墙之祸,殆不可谓今直无也,岂不甚可畏哉?虽然,破疑为笑,在蹙頞之顷,则转祸为福,亦在反掌之间。何者?今日之事,非若敌国对垒难平也,非若强臣跋扈难制也;又非若四分五裂难收拾也。徒以圣意忧疑寿皇过当,而人心不服耳。圣意释然,则人心帖然矣。故今日过宫,则人心以今日解,明日过宫,则人心以明日解,然则陛下何苦执滞而为此岌岌也!在《易·暌》之上九曰:「暌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前张之弧,后脱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说者曰:「暌孤之极,见豕负涂,甚可秽也。载鬼盈车,吁可怪也。方张弧以攻矣,而其极必变,变必通,俄而脱弧,则无为寇之患,有遇雨之吉者,阴阳和也」。孔子之《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人有此事,则《易》有此象。陛下今日非偶然也。极则变,变则通,此其时矣。独柰何弗悟乎?臣前后论奏,以干冕旒,大抵务为开释,冀自感悟,而不忍以危言伤圣怀。念当谢事纳禄,永辞阙庭,是以复诵人心可畏之说,以望裁择。惟陛下速图之,幸甚幸甚。
奏事乞休致劄子 南宋 · 陈傅良
臣辄有迫切之恳,仰干天听。臣凡再乞休致,再准省劄,奉圣旨不允。伏念臣心力衰惫,难以复备使令。欲望圣慈速赐处分,取进止。
按:五月四日读前奏事劄子毕,即面纳休致劄子,得旨云:「甚好,甚好。」当日解官,缴纳告劄五件,申尚书省枢密院。
辞免再除起居郎状 南宋 · 陈傅良
温州递铺传送到尚书省劄子一道:「七月八日三省同奉圣旨:陈傅良依旧除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令疾速前来供职」。臣不胜蝼蚁之诚,仰干宸听。恭惟陛下因天人之心,应帝王之运,属寿皇之丧纪,以圣父之倦勤,禀命慈闱,嗣服大宝。虽舜察人伦,武王达孝,孔子圣之时,《春秋》变之正,无以过此。宗祀幸甚,天下幸甚!臣偶缘末学,尝备劝诵,潜飞之际,攀附何荣!而首被明纶,趣还旧著。维新之命,独先众人。岂臣区区所敢当此?况臣立朝屡年,曾乏涓埃之补。幸蒙上皇矜怜,齿发将近朝露,放还田里,俾全晚节。而陛下顾以簪履之旧,尚欲使令。此臣所以踧踖不遑,须至控免。伏望陛下察臣平昔素非矫饰,念臣衰迟,已是颓惰,特收误恩,以示初政。臣不胜祈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辞免中书舍人状 南宋 · 陈傅良
准温州递到尚书省劄子一道:「七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陈傅良除中书舍人」。臣闻命震惊,罔知所措。臣窃惟古者设词令之官,初意不过以人主劝惩罢行之政,既与二三大臣共决之矣,至其播告发明,写之简翰,则苟能言者,皆可使奏伎于其间,不必人主一一亲也。久之而言益行,官益重,盖命令之有不当于人心者,辄得封还,始与闻政矣。至于本朝,遂与谏官、御史、给事中三数人者最用事。如是其人少不称职,往往能为天下患,不但言语工不工也。恭惟陛下龙飞,急于审官,方将博求天下俊良,而如是官者,尤所当谨择也。如臣学术荒落,重以衰惰,独奈何先天下士玷此选也?以为潜藩之旧,则示不广;以为摄官久,则尝不善于其职矣。是皆不可。矧兹惟新之命,夷夏属心,不宜除授,令人窃议。臣所以不殚烦渎,仰干天威。伏惟思词臣之重,守家法之严,而先众俊,谨新政,特寝误恩,昭示中外。不胜幸甚。
再辞免状 南宋 · 陈傅良
右,臣昨具奏辞免新除中书舍人恩命事,今月初九日,准尚书省劄子,「七月二十八日三省同奉圣旨不允」者。恩深感极,岂敢固辞?伏缘臣昨来所奏文字意指,姑为陛下诵辞令之匪轻,明举措之当谨,而未尝及臣进退之义。是以天听未回,俞音不下。须至烦渎,再输恳悃。臣闻潜邸旧臣,号为攀附。其侍御使令之人耶,则不过奉命承旨,故其人志在恩宠,但以畏谨避权,不预闻外事为义。其切磋讲习之人耶,则尝敷陈治道,启迪心术矣,故其人志不在恩宠,而以不徒空言,欲见之行事为义。二者甚不同也。臣愚不肖,不谓遭际,备数劝诵,凡向者反覆言之,正有望于今日。陛下诚尊所闻,诚行所知,以此荅天心,以此裕民力,则万世之下,臣与有荣耀焉。即虽不在左右,死且不朽。况陛下以睿哲之资,日进不已。加以方今百官之富,非特往时二三僚佐之比。如臣陈言不足施行,陛下诚断自今,博求俊良,与图新政,将所闻益高明,所知益光大矣。即臣虽不在左右,亦死且不朽。苟惟不然,皆恩宠尔。况臣以休致之馀,动关物议,又与见在职者事情不类,所以不敢冒昧于一来也。所有省劄,臣未敢祗受。除已具申尚书省外,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辞免兼侍讲状 南宋 · 陈傅良
臣昨准尚书省劄子:「备奉圣旨除中书舍人」。方具奏辞免次,又准省劄:「八月六日奉圣旨:兼侍讲」。臣正听候前件指挥,故更不辞免兼职。今臣已迫威命,前来供职。所有兼侍讲职事,难以冒处。须至恳祈,冀回渊听。伏念臣向事朱邸,备数劝诵。方当陛下潜龙勿用之初,不过讲明为人臣、为人子之道,此则臣素所肄习者也。夫惟素所肄习,尚堪勉强,故阅岁月,幸无罪悔。若夫路门经幄,事体绝异,盖非政事之臣,而欲致其主于唐虞三代盛帝显王之业,凡所敷陈,必至德要道,急先之务,一话一言,稍有悟合,则天下国家阴受其赐,非徒指摘章句,累次篇帙而已也。然则如臣岂足堪此?且以孟子名世之才,犹自谓未学诸侯之礼;房、杜亦王佐也,而不能奉礼乐之对。由此言之,苟非所习,虽圣贤不可以强。如臣之愚,实非通识,重以衰晚,无温故知新之益。今谓臣尝为诸君讲矣,当能为天子讲,臣诚不敢自信也。臣不敢自信,而过使令之,陛下眷旧之恩则厚,而臣不知惧,是但贪宠也。又况府僚限员,固难博择。今陛下有百官之富,贤俊林立,欲求多闻,岂无他士?何乃眷简独私旧人?所有上件兼职,欲望圣慈特加谨重,改授在庭鸿博之士,庶有裨助。伏候敕旨。
按:十月五日奉圣旨不允。
辞免兼直学士院状 南宋 · 陈傅良
准尚书省劄子:「奉圣旨:陈傅良兼直学士院」。臣闻命震惊,莫知所措。伏念臣以平生辛苦之志,非不欲以文字得名。以垂老攀附之荣,非不欲以论思图报。既居西掖,又直北扉,岂非臣之所甚愿哉!重念臣少多忧患,早以衰疾,盖年未六十而齿牙脱落,须发皓然。终日强餐,不能杯饭。未昏就寝,畏见灯火。以此聪明销退,往往善忘。况自比年迭为二史,脚力疲于久立,心事困于直前,常恐一旦溘先朝露。幸蒙上皇放还田里,臣自谓得长往之期,更生之幸矣。陛下龙飞,首加收召。一月之间,除目三下。臣伏自思念有君如此,虽使高人隐士影响昧昧之人,犹当兴起,奉令承教。况臣尝备官僚,久辱使令,最蒙眷遇者乎?黾勉此来,实出感激。然自再入脩门,故疾辄作,谒告弥旬,职事俱废。又适当郊霈之后,覃转封赠数倍常时,词命填委,几以百数。日不暇给,下笔甚惭。故臣区区方欲稍迟数月,以承天意。别求一官,以便己私。不谓陛下骤宠异之,使兼内制,臣恐自此颠隮无日矣。何者?精力不足,则必有弛慢之患;思虑不强,则必有阙误之患。假使隆宽不以为罪,而书问之不酬,请谒之不报,亦必有不理于口之患。此臣之所甚惧于颠隮也。苟至于此,岂是陛下全度之意?臣愚欲望圣慈察臣悃愊,实非饰伪,曲垂渊听,将上件兼职特行寝免。伏候敕旨。
按:闰十月五日,三省同奉圣旨不允。
中书舍人供职后初对劄子(一) 南宋 · 陈傅良
臣闻人主有大举动,必有以新天下之耳目,而大慰民望。恭惟陛下始自宅恤移御广内,此大举动也,正天下颙颙望治之时。伏想圣心先定,将有仁声德意之事,感悦士夫,兼被黎庶者矣。臣不肖,辄有管见一二,仰裨圣明,惟陛下财幸。
一、乞三宫各置使领,以尽孝养之道。
一、乞降诏问民疾苦,仍申儆见行赈济州县官吏,谕以赏罚。
一、乞自宰臣以至侍从管军,次第宣引,从容赐坐,访以军国机务,以示责成之意。
一、乞抚问沿边诸将并帅臣,仍量加锡赉。
一、乞增置谏官。
一、乞收拾恬退滞淹之士。
一、乞稍出内帑钱,以助版曹经费,少宽催理。
已上特臣区区愚虑所及,未足以广宣主德。如蒙采纳,见之施行,则嗣此有乐告陛下以治安之策者矣。臣不胜拳拳。取进止。
中书舍人供职后初对劄子(二) 南宋 · 陈傅良
臣闻今之献计者,类曰陛下宜以孝宗为法、太上皇为鉴。臣切以为是说也,唯孝养三宫当如此耳,而非通论也。何者?孝宗盛德大业,不可胜纪,固皆足法。若夫上皇,徒以积忧成疾,浸不视事,不可以为宗庙社稷主,而非其治皆无足法者也。陛下嗣守丕图,凡所施设,诚参酌两朝之盛典,择其为天下后世便者兼行之,则可谓集大成矣!臣浅陋不能尽识两朝之意,辄以管见条上一二。恭惟孝宗锐意恢复,耻于苟安。虽以德寿在宥,不敢北伐,而追怀陵庙,闵念中原之志,枕戈尝胆,日不遑暇。训练储峙,常若临敌。此一可法也。早朝晏罢,寒暑不渝,引见臣工,省阅章奏,日了一日,勿问休暇。至于暮夜,必宣召入直官赐坐,从容议论时事。此二可法也。留意人才,求之如弗及,一语契合,立致通显。所言不酬,始督过之。取舍以公,明白洞达,而无猜虑关防之意。此三可法也。俭于用度,一金不以滥予。内帑之积,累数钜万。唯是振荒右武,无所爱惜。盖以天下之财为天下用,而不用诸己。此四可法也。监司、帅守,见辞之际,各访其处民间利病,有以便民为请,随即施行。蠲除贷宥,曾无留难。未尝辄怒官吏,独以贪虐获罪于民者,必罚无赦。此五可法也。臣以为孝宗之治,可为法者非一,而陛下宜法此五者,帝王之盛美也。恭惟太上皇无事付之外庭,采于公论,左右便嬖,绝不预政。不唯不听其言,又禁切之。而金缯酒食之赐,则不吝啬,此一可法也。八厢渥土之人,置而不用,未尝以浮言危动群臣,此二可法也。行都守臣,两浙漕臣,三总领所,悉以士人为之,不以交结,不以诞谩,此三可法也。管军臣僚及沿边帅守,不以为御前差遣,皆从三省降诏除授,此四可法也。给舍封驳,台谏论事,虽累上迫,终不以言为罪,此五可法也。臣尝谓太上皇之治,可为法者非一,而陛下宜法此五者,亦帝王之盛美也。陛下诚上稽孝宗明断总揽之政,兼体上皇隆宽不自用之意,则天下可得而理矣。臣所谓集大成者以此。盖举偏而补其弊,则能全两朝之美;矫枉而过其直,则反有一偏之患。臣恐议者不察,妄分取舍,以惑圣聪,敢昧死一言。唯赦其狂愚而采择之,则天下幸甚⑴。
此句疑有误。
⑴ 《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六。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九。
请对劄子(一) 南宋 · 陈傅良
人主心术必有所尚。何谓所尚?先定其志,而后力行之者是也。臣不暇远引前古,且以高宗德业为陛下诵之。方高宗艰难百战之初,欲复大雠,欲定中原,欲还谒九庙,则其志尚在恢复。及大母已归,徽庙之梓宫已还,南北之势已成,高宗之责少塞,而天下亦倦于用兵矣,则其志尚在和好。方志在恢复则用赵鼎,用张浚。自退朝之后,延见臣下,省阅章奏,游戏翰墨,至于燕私,皆恢复之谋也。及志在和好,则用秦桧,自退朝之后,延见臣下,省阅章奏,游戏翰墨,至于燕私,皆和好之事也。高宗所以享国之久,动无过举者,以有定尚,不杂不怠而已。虽然,此臣借以为喻之说,而非劝陛下之说也。今陛下春秋鼎盛,锐意于学,而又圣禀纯素,绝无嗜好。臣切以为陛下之心方如止水,方如明鉴。以此为尧舜,以此为三王,无不可者。臣独未知陛下之心所尚者何事,欲先定者何志耳。不尚一事,则将并进人之言而无适从;不先定一志,则将汎汎然日复一日,而无用力之地。且夫人主,天下之利势也,富贵尊荣之所自出也。倘陛下将听并进之言而无适从,汎汎然日复一日,而无用力之地,臣恐有乘间而入陛下之心者矣。陛下此心方如止水,方如明鉴,可以为尧舜,可以为三王。或万有一先入者,得陛下之心而用之,臣恐陛下圣明,虽锐意于学,无他嗜好,而此心已有所偏尚也。此臣私忧过计,欲劝陛下耳。以拯民穷为所尚,此志先定,则陛下始有用力之地。自退朝之后,以此意引见臣下,以此意省阅章奏,至于游戏翰墨,至于燕私,此忧此念,造次不忘,臣切以为是亦陛下养心之法。不杂不怠,充而大之,尧、舜、三王之治,可由是而致也。何者?以救民穷为所尚,即是仁心,仁心即是尧、舜、三王之心。孟子尝言之,臣尝发明之,陛下尝深信之矣。
请对劄子(二) 南宋 · 陈傅良
臣切谓今天下亦多故矣,臣未暇缕数,独念民力之困,于此为极,而莫与陛下救之者耳。贤士大夫不为不多,曾莫与陛下救斯民者,何也?势不行也。何谓势不行?欲救民穷,必为帅、为漕、为总领而后可。而三数官者,虽贤士大夫不乐为之故也。既曰贤士大夫,而不乐为帅、漕、总领,何也?外权太轻,虽欲有所设施,而不得骋故也。是故不为法令之所束缚,则为浮言之所动摇;不为时政之所讳恶,则为宦游于其处而不得志者之所中伤。有是四患,虽贤者亦忍事苟岁月耳,而况其馀人乎?且夫人情,谁不喜迁而恶滞?谁不好伸而耻屈?谁不趋利而避害?今也立朝,自郎察不一二年,可至卿监;又不一二年,鲜不得为从官。若夫帅、漕,则有奔走遍天下,而无一日朝迹者。其间侥倖或得贴职,自直阁积而至修撰极矣。而所谓修撰者,又必尝为卿监而后得之,是终身无复从官之望。臣所谓喜迁而恶滞,人情之不乐,一也。今夫立朝,苟有亲故,欲入馆阁,则可以移书帅、漕若总领而坐取之,无不如意者。至为帅、漕,连衔剡牍,奏辟一属官若准备差遣之类,辄不可得。若平平也,则不过送部勘当,讫于陆沉。若稍有过差之请,往往省部诘难回复,甚者至被论列。臣所谓好伸而耻屈,人情之不乐,二也。今夫立朝,自釐务职事官,皆得以亲族子弟牒国子监补解试;及监司、帅臣,苟非在川、广二千里外,即子弟无收试之所。每遇大比,无所附着,稍知谨畏者,大率无故而殿一举,不然则为谬巧迁就,以避贡举条制,斯可矣。臣所谓趋利而避害,人情之不乐,三也。如前四患,则是事权太轻,虽贤者犹不乐为之;如后三说,则是恩数太薄,而人不乐也。夫可与救斯民者,必帅也、漕也、总领也,而人不乐为之至此,奈何惮改乎?臣窃以为今日之势,莫若稍稍重外,重外之术,必使帅、漕、总领皆可驯致于从官;可以驯致于从官,而后可久任;可久任,而后可责事功。如此,则帅、漕、总领始晓然知朝廷委寄不轻矣。则夫前四患者,次第自去,而有为陛下出力救斯民者矣。
乞放身丁钱劄子 南宋 · 陈傅良
《真宗实录》:大中祥符四年秋七月壬申朔诏曰:「朕临御万邦,厉精庶政。一夫不获,尚切于忧劳;九赋用均,唯思于宽简。惜其物力,以厚民生。眷惟浙江之区,介彼东南之域,而自祖宗恢复,声教诞敷。去率敛以居多,俾乐康之斯洽。洪惟利泽,已浃编氓。然计口算缗,尚存于伪制;治财吝纳,仍限于岁输。特俾蠲除,式申旷荡。其两浙、福建、荆湖南北路身丁钱,并特除放。如有元以钱折征物色,亦与除放⑴」。凡岁免缗钱四十五万四百六贯。
身丁钱,不知所始,臣伏读御札,则知其为东南伪制也。本朝六路次第归化,所以加惠之者甚厚。往者妇人有之,至淳化三年免(见十月四日琼州敕。);寺院行者有之,至咸平五年免(见七月四日两浙、福建路敕。);摄官有之,至至道二年免(见正月十五日广南敕。);盐亭户有之,至太平兴国元年免(见九月福州路敕。);赁舍寄住者有之,至咸平六年免(见四月二日广州敕。)。死丁自咸平二年始与除放⑵,逃丁自咸平四年始与检阁(见七月十一日荆湖南、北路敕。)。又伪命日,如福州每丁三百二十五,自太平兴国五年定纳钱一百(七月高象先奏请。),福州长溪有温、台等州投过一千七百馀户、二千馀丁,每丁亦三百二十五,自景德二年定依温、台州,见纳钱二百五十(四月二十日刘炤奏请。)。苏州每丁纳米,自淳化五年定纳钱二百(见八月十七日苏州敕。)。睦州每丁六百九十五,处州每丁五百九十四,自咸平三年,许将绢折纳(五月二十三日两浙路敕。)。抑见伪制各出一时,颇亦不等。前后敕命,大抵多者使寡,难者使易,不宜有者使无。而诸国苛歛,渐趋于平。至是乃一切蠲去,与民更始。天圣间,侍御史章频言:「先帝除放伪命身丁,东南之区,圣德所被,十六年矣。放过钱七百馀万贯,而军国之须,不闻申匮乏」。可谓至论!然臣又按《实录》,明道元年三月,两浙转运司言:「大中祥符五年已放诸路身丁钱,而婺、秀州尚输如故」。乃蠲除之。蔡襄亦尝言:伪命日,诸州各有丁钱,唯漳、泉州、兴化三郡折作米七斗五升。真宗皇帝哀矜困穷,蠲放两浙、福建身丁钱。其时漳、泉、兴化是亦丁钱折变作米,无人论奏因依,遂至先朝大惠不及三郡。以此见祥符放丁溥及六路,其间犹有至今输纳者,皆府县占吝,奉行不虔之故。推而广之,宜在今日。恭惟陛下仁圣在上,轸忧民瘼,欲省赋甚矣。间者断自渊衷,量减折帛之估。有司以阙经费为言,其议遂寝。以臣愚见,折帛固宜减,不如身丁切于穷民。且其为钱,视祖宗折帛之估才十之一;而其为丁,视纳折帛之家殆累数万缗。陛下寻祥符之诏,断而行之,幸甚。
⑴ 自「如有」以下十三字,据福州法册添入。
⑵ 八月二十日杭、越、明、睦、台、温、处、衢、婺、秀、苏、湖十二州敕。
缴奏罗良臣供给免折酒状(绍熙五年闰十月三日) 南宋 · 陈傅良
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临安府状:『今月二十八日承修内司提辖刘信之白劄子,得旨宣谕安抚,令临安府宣借厢军一十五人,付浙西总管罗良臣使唤。所有罗良臣每月供给免折酒,与依韩侂胄例支破,仍具知委闻奏。本府除已恭禀圣旨指挥施行,从条合行奏审,伏候指挥』。闰十月一日奉圣旨:依已得指挥」。令臣书行。右,臣不知罗良臣为何人,但为陛下爱惜此圣旨指挥,不敢不具奏耳。何者?差兵士十五人与之使唤,此至猥琐也,请受不折酒,此至微末也。今也遣中使传隆旨下谕天府之尹,而及此至猥琐至微末之事,岂不亏损国体,玩渎主威乎?臣忝为词掖,论驳此等小事,固有惭色。区区愿望陛下以此类推之,特垂省察。继今或有无厌之辈敢复以此干冒天听,并勿施行。如至再三,即须行遣。使天下晓然知陛下一号一令皆有关系,不出于私谒;皆足耸动,不至于徒行,幸甚幸甚。臣愚欲望睿慈将上件指挥特赐追寝。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缴奏谢渊请给合支本色状 南宋 · 陈傅良
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中奉大夫、守给事中、兼直学士院、兼实录院同修撰臣楼钥奏:『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为知閤门事谢渊为系皇太后亲弟,其请给等可依韩侂胄例,特与依禄格全支本色,日后迁转准此』事,令臣书读。臣仰惟陛下奉承三宫,惟恐不能顺适圣意。然法制之设,所以公天下而共守之,有不可踰者,知閤谢渊为皇太后亲弟,请给等依韩侂胄例,特与依禄格全支本色,有以见陛下奉祖后之意。然真俸之支,则有不可。吴瑰、吴琚,同为太皇太后之亲侄,同为检校少保、节度使,可谓事体至切矣。然吴瑰之请真俸已久,无有议者;而吴琚之请,太上皇为之降旨,则黄裳以给事中力陈者三四;陛下为之降旨,则黄由以摄给事中又至于再三论奏而后止,疑若有甚异者,无他,瑰在绍熙元年十月指挥之前,而琚在指挥之后也。指挥既定之后,若又开此门,则戚里扳援,何时而已?两朝圣明,终允其奏。韩侂胄之真俸,以淳熙十五年十一月降旨,正与吴瑰事体一同。谢渊之请,切似吴琚。臣是以不容不论。欲望圣慈收寝前项内批指挥,自后若不系南班随龙统兵战守之人,以真俸为请者,一切以定制裁之。既以杜侥倖之门,于节用之政,不为小补。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读。谨随状缴奏以闻,伏候敕旨』。闰十月十一日,三省同奉圣旨:『谢渊为系皇太后亲弟,可特与书者,馀人不得援例』」。令臣书行,须至奏闻者。右,臣昨来已尝书行谢渊录黄去讫,今窃见给事中楼钥缴驳文字委是允当,始知臣当来卤莽,失于检照,不及论奏。今臣若但奉御笔指挥,准前书行,即臣实有三罪。一则迎合圣意,不敢执争;二则冲改绍熙元年十月指挥,使自今有司无所凭守;三则耻过遂非,无见善则迁之义。此臣所以须至烦渎也。欲望圣慈特赐追寝上件御笔指挥,仍将臣当来卤莽之罪并行谴责。抑臣区区更有愚见:恭惟陛下临御未久,每事只宜遵守法度。窃见近来多因臣下妄有陈乞,直降内批,或与差遣,或添请给人从。今来御笔又有馀人不得援例之文,臣窃以为此等指挥,皆是人主在位日久,快意尚恩,浸开倖门,自乱成宪,岂容初政有此不肃?更乞陛下念付托之重,正当加兢惧之时,思调护之难,未暇及闲慢之事。除却朝廷公众启拟即与施行,应干宫禁小可请求断勿垂听。所贵凡事务令整齐,毋使外人辄有指议。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缴奏朱熹宫观状(闰十月二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准中书门下省送到录黄一道:「三省同奉圣旨:朱熹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任便居住」。又准送到并免朱熹谢辞录黄一道,令臣书行。右,臣窃以为朱熹者,三朝故老,难进易退,二十馀年多任祠禄。今也欣慕圣明,幡然一出,天下相贺,以为得人。则进退之间,岂宜容易?未审何故,遂听退闲?除目之颁,满朝失色。一则归咎宰执不能回密旨于未出之初;一则交讥给舍不能还成命于已行之后。纷纷之言,其来未已。臣所以才有所闻,一一具奏,未蒙报可,方切惶惑。今此录黄,当臣书行,臣若严惮天威,俯首惟命,则是上累主德,下喧士论,皆臣之故,臣必不敢。区区欲望圣慈追寝上件指挥。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伏思念,若但宠其行,未足以彰陛下不吝之德。莫若留之,方慰人望。伏乞睿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