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英老子实录序 南宋 · 陈傅良
怀英尝为举子,知推尊孔氏矣;已而脱儒冠,去为道士,以其推尊孔氏者尊老子,于是为书若干卷。自开辟以来,凡老子名迹变化及其遗事言,散见于百家,摭拾诠次无遗,谓之《实录》。呜呼,何其专且博也!则诚有功于道家者。儒者筮仕,即不得专志于书,虽专志于书,往往不暇崎岖及世次年月也。或有暇及此,又不敢不务差择,则拘于六经而不得骋。故吾夫子之道与天地相为无穷,夫人推尊之,顾未有如怀英此书者。向使怀英幸卒旧业,不去为道士,则此书将为孔氏作,其有功何如哉!虽然,昔太史公尝作《孔子世家》,盖有志于此矣。说者反曰夫子之道与天地相为无穷,且必与战国若汉封君较久长者,则世家似不宜作。孔氏之子孙,辑所逮闻,作《家语》、《孔丛子》二三书,儒者亦弗甚称道。至羵羊楛矢,稍欲以夸大圣人,又或以语神怪不取也。然则使怀英幸卒旧学,不去为道士,将为书尊孔氏,则庶以六经断百氏,必不得骋其博如此。余是以叹息于怀英,其不幸而不得自托于孔子也夫,其亦幸而得自托于老子也夫。故因以为序云。怀英,姓谢氏,名守灏,永嘉人,余同舍生也。
送蕃叟弟趋江西抚干分韵诗引 南宋 · 陈傅良
蕃叟入江西幕,同饯者十人。林宗、易自牧、沈仲一、徐一之、朱榖叔及之,黄敬之、余兄莘叟分韵赋诗,某亦在分中,又为之引,宗湛弟侍。《国风》十五篇,为别作者居太半,道其所历山川辛苦之状,仆马之病,而止于礼义。古删诗取焉。骚人多怨诽,自骚以降,无讥焉尔。若夫《大雅》之赠别,则异于是:「吉甫作颂,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此所谓治世之音也。十人者之诗,虽工拙不必论,要皆归于和平而无恨,余是以占吾弟之将有所遭,而并乐吾党之能易其心而后语也。是为序。
孙子发微序(代陈颐刚作。) 南宋 · 陈傅良
自六经之道散,而诸子作,盖各有所长,而知兵,未有过孙子者。春秋之季,天下将趋于战国矣,故武之书多权谋,儒者辄摈弗道。间有好其书者,又往往为之章句训解。夫兵事尚变,而欲以训诂求之,不亦陋乎!余自乾道乙酉不干有司之试,端居深念,今复岁矣。盖所观六经、孔孟二氏之遗书,由汉以来诸儒发明之者略备,余未能有所增益。间读十三篇,尚多馀意,因以所闻于先君子与渡江诸将议论兵间事与己见,推武之说附次其下。嗟乎!方天子明圣,养晦于外,而虏酋盗中原者五六十载矣。士大夫怀安,顾耻言兵,然则余是书,亦有为为之也!
跋御制至尊寿皇圣帝圣政序记 南宋 · 陈傅良
臣上言:臣闻前圣之德业,莫盛于尧舜,后圣之述作,莫盛于孔子。然二者相须而未能以同时。恭惟至尊寿皇圣帝道本于稽古,功成于协帝,临御二十有八年,仁恩塞穹壤,威闻憺蛮貊。润色中兴之烈,而增光揖逊之美。薄海内外,万口同辞。以为自舜以来,一人而已。陛下奉若慈训,克昌丕绪,见之行事,缉熙光明。而且欲以钦承允蹈之馀,布在方册,昭示无极。爰命史臣,裒辑《圣政》,铺张表出,作宋一经。于是书成来上,亲洒宸翰,摅发睿藻,冠之篇端,日星有烂,著于天文。而太极之妙,自然陈露,缙绅铅椠之流,又以为是孔氏之作也。臣窃惟有虞之书,初与五典并行而无辨,更千五百年而得孔氏断为《书》首,序之百篇之上,然后暴白于万世。由此观之,虞舜虽极治,尝久晦而后彰。孔子能祖述矣,盖追诵而不相及,未有父子两朝,圣以继圣,立德立言,自相发挥,皇乎懿哉如今日之盛者也!抑臣次舜之事,以底豫于孝,遭人伦之变也,以予贤于公,因天命之改也。惟我寿皇之事高庙,备极五福,弥历三纪,雍雍穆穆,吻无间言。曾未倦勤,脱屣万乘,授之主鬯,神人燕宁,累圣一家,世世同德,父子之间,视舜有光焉。则陛下之序此书,尤足以垂百王之范,补六艺之缺矣。臣以非材,待罪宰事,适董攸司,与托不朽。而藏之禁严,未写琬琰,无以对扬宏休。臣实甚惧,用是百拜稽首,昧死请以赐本大书深刻,以幸来世。而又百拜稽首,髣髴大旨,敬书于序之下方。太常丞兼国史日历所编类圣政检讨官臣章颖,著作佐郎臣王容、臣李唐卿,著作郎臣沈有开、臣黄由,秘书少监臣陈傅良,左丞相兼提举监修国史日历提举编类圣政。
跋皇子嘉王赐赆金劄子 南宋 · 陈傅良
窃审抗章得请,暂尔閒佚,启行有期。辄以白金百星,聊充赆仪。轻浼为愧,指留幸甚。乍远,倍加保爱,至祝!
右绍熙甲寅五月四日潜邸所赐也。臣是岁尝数对上皇,论事不合,乞休致再,不允。于是又请对,庶几感寤。是日午鼓,趋待漏院,会从官赵彦逾以下亦同班奏事。閤门来约臣,令随众班。俄有旨,独令臣上殿下敷奏,反复久,天意弗顺,遂再乞休致,忽发玉音:「甚好,甚好,留下文字」。臣就榻前谢,且辞下殿。再拜,退出国门。具以圣语申尚书省、谏院、御史台,及奏知潜邸,且请不获禀达之罪。上赐赆金,恩出意外。臣以不才,被遇最宠。奎画之号,视翊善黄裳有加。是冬急召入讲,上数从容语臣:「所藏朕字画,盍进来用宝?如生辰诗,何故久不见跋语」?臣每逡巡不敢当。寻复趣取跋稿,仅成而臣罢去。楼钥、高文虎就观臣家,稿留案间,家人仓皇不及收。自入谪籍,日夜危惧。但谨椟藏,不敢夸示一昭回之光,以震耀天下。臣罪万死,言之感涕。
跋御书所进嘉邸生辰诗 南宋 · 陈傅良
右傅良所上皇子大王生日诗,王意嘉赏,手书一本以赠。或者难曰:「此颂体耳,而及于阽危饥寒之辞,何也」?曰:是独不见太史迁论颂乎?太史迁曰:「余每读虞书,至于君臣相敕,惟是几安,而股肱不良,万事隳堕。成王作颂,推己惩艾,悲彼家难,可不谓战战恐惧,善始善终者哉」!由此观之,虞周诗颂非耶?知虞周之颂,然后可与言诗矣。因著其语。又见大王有取于诗,在此而不在彼也。且以著见王录小善、嘉规益之意。傅良不胜感惧,无以得此,因刻之石,以侈大贶。
跋欧王帖后 南宋 · 陈傅良
鲁直帖往往有之,如欧、王二公帖,盖不多见。靖康之变,士大夫故家文物沦丧,可胜道哉!间见一二,令人陨涕。欧公以嘉祐四年罢府事,明年书成。是岁王仲仪以侍读学士出知益州。逢原遗腹女是生吴说傅朋,傅朋尝通判永兴,以其母念逢原之墓,乞改襄阳。于是作养志堂焉。余悲逢原无后,并著于此。
跋徐荐伯诗集 南宋 · 陈傅良
世多谓书生不知兵。谓书生不知兵,犹言孙武不善属文耳。今观武书十三篇,盖与《考工记》、《谷梁子》相上下。吾友徐荐伯登武举第,一日示余《横槊醉稿》。余读已,喜荐伯慷慨有烈丈夫气,其诗词,视唐诸子矻矻弄篇章者多哉!当今诸公,如见荐伯诗,亦可解文武二途之惑。
题杜大春画梅 南宋 · 陈傅良
偶与文叔时亨论十五《国风》次第,取季札旧序,参孔氏序,特退秦于魏、唐之后,系豳于末。略经改定,而意以独至。晚于灯下观蜀客卿作梅,笔墨无几,如在篱落。因悟万事无支离法。
题石时亨所藏吕真人画像 南宋 · 陈傅良
他画欲作尘外想,类多轻扬。今观太清楼本,俨若孔、老,予微笑曰:得之矣,真人固应如此。彼不知其人,而求其寿,与他画师何异?
题张之望文卷后 南宋 · 陈傅良
刘知几《史通》,上下数千载间,掊击略尽。盖然似庖丁解牛,手触足履,动中节会矣。至「不见全牛」一节,未识知几尚费若干年耶?此事殆非强博能到。
贾生《太息》一书,首论诸侯王强大事,可谓知务。当是时,文帝方从代来,齐、楚诸王皆有相疑之势,朱虚侯功最隆,及赏最晚,帝意亦略可见。议者因谓贾生首编,盖干时云。嗟夫,生岂干时者耶!要知论事诚有次第。一舛其序,必有不相察者。
孔子作《春秋》,一字无间然者,非独用功深也。易其心而后语,权衡自平耳。后之秉笔者,宜书辄不书,不宜书辄书,是其咎安在?如班孟坚史视司马子长加精察,而竟不能过,往往有愧色,亦岂力不足欤?
温公尝言洛中士大夫渊薮,谈空说性多矣,惟史事无所启口,盖有讥云耳。然公言性独与扬子云合。自今观扬孰与孟子?子云博极群书,顾不见己,何哉?
程先生《易传》未出,门人亟以请。先生曰:「吾独不望进乎」?盖晚始授人,其间有一字数改定者。前哲重著书如此。
颜子不贰过论,殆是惭笔。今读韩子书者,于斯文特熟甚。科举之累,自韩子不免,宜夫人尽然。于此可以兴古道不行之叹!
黄岩张君之望持所为书二编,越江山来问当然与否,仆固辞,张君固请。仆末学耳,岂足断此书?厚意不可虚辱,辄题数语,附名篇末。非敢云何,姑以见惓惓意耳。
跋赵主簿所藏诗后 南宋 · 陈傅良
丞相清源梁公治闽之数月,徙福清主簿赵君馀庆丞长溪,主簿固辞,丞相固遣之。未几,福清宰李君宗思来请主簿,长溪宰李君遂夫又来请留主簿,丞相益贤君也,速致郡中,属掌秋赋之入。而赵君恳诉:「某老矣,又位卑下,不宜度越他士参郡政」。其为辞,殊苦确不乐,丞相不能夺也。明年,君秩满将罢去,忽过余,出其先君子所尝得于诸公诗跋见示。亟读之,乃知赵君盖家学如此,其仕进无先人之心,有繇来矣。
跋东坡所记程公逸事 南宋 · 陈傅良
学者多不道鬼神,如芦菔之冤,岂不异哉!自唐末诸藩,以镇将求盗,武夫往往略平民充数,几及赏格。艺祖定天下,哀矜无辜,县复置尉,始以儒生为之,而镇将废,赏格如故,民鲜死焉,二百年于此矣。迩者,有司以荐举吏多奸,少不应功令,辄见格;惟尉以捕盗改秩,善傅会其事,得不用荐;或者因是颇袭镇将之旧。上方闵焉,议改制以防之。此建安陈侯焞所为刻是石也。
跋孙氏志述 南宋 · 陈傅良
方国家肇造之初,将相大臣多西北旧族,而东南未有闻者。既而天下平,七八十载之间,而范公起吴,杜公起越,欧阳公起庐陵,孙公起富春,盖汉一大郡之地,而二三公者,皆极一时之望,于是东南人物,遂擅天下。呜呼!当钱、李二氏之时,诸公皆安在耶?余览杜公所言《孙卿墓志》并欧、范之述,为之太息。感今而怀古,东南之士,柰何妄自菲薄!
跋尔雅疏 南宋 · 陈傅良
古者重小学,《尔雅》所为作也。汉兴,除秦之禁,尝置博士,列于学官。至今汉儒书行于世,如毛氏《诗训》、许氏《说文》、扬氏《方言》之类,盖皆有所本云。隋唐以来,以科目取士,此书不课于举子,由是浸废。韩退之以古文名世,尚以注虫鱼为不切,则知诵习者寡矣。国初,诸儒独追古,依郭氏注为之疏,《尔雅》稍稍出。比于熙、礼,三经行,学者非《字说》不学,自先儒注疏皆罢绌,而《尔雅》益废。余忆为儿时,入乡校,有以《尔雅》问题者,余用「能辨鼠豹,不识蟛蜞」为对,其事至浅,诸老先生往往惊叹,以为博也。郡有刊疏并音释若干卷,以久不就,字画多残阙,金华赵君子良来为推官,缮补之,始颇可读。赵徵余言,因叙此书之所以废,且见子良之志。子良学于东莱吕伯恭氏,于余为同年进士,名善珍。
跋史丞相祭诸葛梦叟文 南宋 · 陈傅良
梦叟言貌退然,不自表出,声迹不著,丞相乃独得之,何哉?丞相门生故吏满天下,不闻有得此于丞相者。梦叟顾一见得之,又何哉?丞相之取人也,异于今,梦叟之取于人也,尤异于今矣。不竟其逢,令人陨涕。
书种德堂因记陈仲孚问诗语 南宋 · 陈傅良
近读古乐府,始知后作者皆有所本。至李谪仙绝出众作,真诗豪也!然古词务协律,而尤未工。仲孚尝问诗工所从始,余谓谢元晖。杜子美云:「谢朓每篇堪讽咏」。盖尝得法于此耳。「解道澄江静如练,令人却忆谢元晖」。与子美同意。因书种德堂,遂记此语。
跋灵润庙赐敕额 南宋 · 陈傅良
桂阳之民,虽贫而有常产,父子孙、兄弟多族居,或至百口。重丧祭,有丧,哭泣过时,必葬埋,未有火化者。逾久展奉,犹哭泣,如新丧。祭事谨洁,至不敢粪瓜菜。尤耻为人隶。饥年,不得已鬻子,舍曰奴婢,而以养子为约。盖其俗朴,近古然也。然拙而惰农,耕器绝苦窳,犁刃入土才三四寸,终岁置田勿问。及春,耨去陈草,曾不待破块,辄下种。水在田上,节级溉注之,是为良田;水在田下,虽咫尺,不能辘轳使之逆上,往往夹江之田,与并山同为瘠薄。易苦旱,率十年八九耕不获。每旱,即立视苗槁,而乞哀于神。无问在不在祀典,日击羊豕,聚群巫,鼓舞象龙;或燃指,以膏火薄肉。供佛类不效,则祷于龙渡山之神。山在县境内最著名,其神邦人尊事之。非已甚,不敢辄祷,祷无不应。今夏旱,凡民之祠事且遍,不雨,于是属军教授、县令谒祠下,以灵润源之水归。又兼旬不雨,某遂宿戒,亲谒祠下。三鼓方作,星河弥天;行数里,渐摵摵有声;鸡初鸣,至青莲寺,为位望拜;迟明,登山,俄时雨大至;达城下,已乃三日雨,岁及下熟。吏与民德侯之赐,推本所始,得绍兴十四年赐庙额敕黄一道于掌故。仰惟国家为民秩祀,笃于报功,宜诏万世,敬摹之石。某为长吏,不能履阡陌,为方略,教民治田,而徒干神之泽。又以穷自归于当道,连帅、部使者咸以钱粟来周急,可以免岁月矣,要不可久。方将趣丞史以龙骨车若桔槔法下之乡聚,使民稍自力,不但以渎神,益永尊事无怠,故因对神之休与国家所以褒大之者,并道其土俗善否,为劝励,著之下方。
跋宋景文公帖 南宋 · 陈傅良
景文公以皇祐四年二月自亳徙成德,明年正月徙定武,实代魏公,所谓「丐任河朔,一年有馀」,盖是岁也。元宪公亦以是岁八月自河南徙许。而晏公来河南,公有九月朔日请入觐书,欲会元宪于河阳,廿五日书所谓「相国」也。至和元年,刘冲之相。刘自参预,即领《唐书》,故催书于公。嘉祐改元,仁宗不豫,其曰「河朔大臣」,则韩公在相台尔。八月徙益州。是时,庞庄敏自永兴改河东。其年五月,元宪归,缀中书门下班。公有「此月二十三日书」云云,则犹在定武也。三年,王侍读来成都,于是还阙。公言庄敏引归不决,元宪乃图任之渐。明年,庄敏以筑堡事罢节钺,元宪复筦枢务,真见事之谈云。
跋宋元宪公表稿 南宋 · 陈傅良
景祐二年定新乐,是时同在词掖,如胥公偃、丁公度、张、李、晁、石,皆前进。元宪公以元年四月掌制,乃独属笔,岂非其文擅一时,诸公所推逊欤?钦诵遗稿,令人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