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人至,辱手书,得闻春来尊体益轻健,放杖徐行,又有问花随柳之乐,甚慰。记文定本辞约义正,三复叹仰,已送山间,属黄子厚隶书,到即入石矣。钦夫竟不起疾,极可痛伤。盖缘初得疾时,误服转下之药,遂致虚损,一向不可扶持。从初得疾,又缘奏请数事例遭谴却,而同寮无助之者,种种不快而然。虽云天数,亦人事有以致之,此尤可痛耳。熹前月初遣人请祠,至今未还,今又专人再恳,势必可得。只俟命下,便自此便道一过长沙哭之也。《诗传》已领,《小雅》何为未见?此但记得曾遣去,即不记所附何人。或已到,幸早批喻也。《纲目》此中正自难得人写,亦苦无专一子细工夫,所修未必是当,请更须后也。雷频失威之喻,敬闻命矣。诸喻皆一一切当,谨当佩服。但小序之说,更有商量。此人亟欲遣请祠者,不欲稽留之,别得奉扣耳。塾蒙收拾教诲,感幸不可言。望更赐程督文字之外,因语及检束身心大要,幸甚幸甚。子寿学生又有兴国万人杰,字正纯者,亦佳。见来此相聚,云子静却教人读书讲学。亦得江西朋友书,亦云然,此亦皆济事也。匆匆作此,未及详,唯为道珍重。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久不拜书,适潘复州来,略闻动静,粗足为慰。比日春晚清和,伏惟尊候万福。熹祠请竟未闻命,昨再遣人,亦无消息,不知何故如此?此心已去,住此殊无好况,百事皆懒。虽彊为一日必葺之计,终是无十分功夫。吏民知其不久,亦不驯服,倍费心力驾驭。细思何苦造此恶业?以此思归益切,不知所以为计也。荆州之讣,前书想已奉闻。两月来,每一念及之,辄为之泫然。朋旧书来,无不相吊。吾道之衰乃至于此,为将奈何?得江西书,传闻其柩已径归魏公坟所祔葬矣。昨遣人致奠,亦未归,未知端的也。江州皇甫帅之子岁前至彼,见其未病时奏请多不遂,且多为人所卖,中语亦不与之;团教义勇,亦不与支例物钱,放散之日,人得五百金而去,以此上下之情不甚和辑,驯致疾病,端亦由此,益令人痛愤。又以知今日仕宦之不可为也。但其身后所上遗奏,乃为人摹刻石本,流传四出,极为非便。或云是定叟意,其不解事不应至此,殊不可晓也。遗奏想已见之,更不录去。想闻此曲折,亦深为慨然耳。洞记专人托子厚隶书未到,甚以为挠。然虽去此,同官必能为成其事也。十八日已入院开讲,以落其成矣。讲义只是《中庸》首章《或问》中语,更不录呈也。向来所喻《诗序》之说,不知后来尊意看得如何?「雅郑」二字,「雅」恐便是大、小《雅》,「郑」恐便是《郑风》,不应概以《风》为《雅》,又于《郑风》之外别求郑声也。圣人删录,取其善者以为法,存其恶者以为戒,无非教者,岂必灭其籍哉?看此意思甚觉通达,无所滞碍,气象亦自公平正大,无许多回互费力处。不审高明竟以为如何也?得韩丈上饶书及尤延之书,皆令劝老兄且屏人事,捐书册,专精神,近医药,区区之意亦深念此。幸更于此少留意焉,千万之望。学者之来,略随分量接之,不可更似前日命题改课,为此无益而有损也。塾子在彼,不能无望于此。然不敢以私计妨此至情,尤当蒙见亮耳。因杨教授遣人,草此为问。子约老友不及别书。前日书尾之戒甚有警发,近日更不敢申请,已忍却一两事,但惜乎闻命之晚耳。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元范人回,承手字,获闻比日尊体益轻健,为慰之剧。又承诲谕数条,尤荷爱念。信后雨馀蒸郁,伏惟玩心有相,起处享福。熹自被报闻之命,不敢复有请。但前日妄发,本蕲密赞圣聪,昨日乃闻降付后省。不密失身,从是始矣。然业已致身事主,生死祸福惟其所制,非己所得专也。此间只有三五担行李及儿甥一两人,去住亦不费力,但屏息以俟雷霆之威耳。前日如自明诸人文字及近习者,皆不降出,此乃付外,又不可晓。区区愚忠,犹不能无冀幸于万一耳。钦夫之逝,忽忽半载,每一念之,未尝不酸噎。同志书来,亦无不相吊者,益使人慨叹。盖不惟吾道之衰,于当世亦大有利害也。自向来人还,至今不得定叟书,今日方再遣人往致葬奠。临风哽怆,殆不自胜。计海内独尊兄为同此怀也。援笔至此,为之泪落。痛哉痛哉!祭文真实中有他人所形容不到处,叹服。今此人去,亦有一篇,谨录呈。盖钦夫向来尝有书来,云见熹诸经说,乃知闲中得就此业,殆天意也。因此略述向来讲学与所以相期之意,而叹吾道之孤且穷,于钦夫则不能有所发明也。盛文所叙从善受言,使言者得自尽,施于褊狭,所警尤多。平日亦知敬服渠此一节,而不能学。今老矣,而旧病依然,未知所以药之也。不唯如此,近日觉得凡百应接,每事须有些过当处,不知如何整顿得此身心四亭八当,无许多凹凸也。耐烦忍垢之诲,敬闻矣。今大纲固未尝敢放倒,但不免时有偷心,以为何为自苦如此?故事有经心而旋即遗忘者,亦有不敢甚劳心力而委之于人者,亦有上说不从,下教不入而意思阑珊,因循废弛者。此两月来,既得不允指挥,不敢作此念。又为狂妄之举,准备窜谪,尤不敢为久计。身寄郡舍,而意只似燕之巢于幕上也。言事本只欲依元降指挥条具民间利病,亦坐意思过当,遂杀不住,不免索性说了。从头彻尾,只是此一个病根也。狱讼极不敢草草,然见人说亦多过处,乃与塾子所论诸葛政刑相似。然欲一切姑息,保养奸凶,以扰良善而沽流俗一时之誉,则平生素心深窃耻之,亦未知其果如何而得其中也。所论荆州从游之士多不得力,此固当深警。然彼犹是他人不得力,今自循省,乃是自己不曾得力,此尤为可惧也。不知老兄看得此病合作如何医治?幸以一言就紧切处见教,千万之望。子寿兄弟得书,子静约秋凉来游庐阜,但恐此时已换却主人耳。渠兄弟今日岂易得?但子静似犹有些旧来意思。闻其门人说子寿,言其虽已转步而未曾移身,然其势久之亦必自转。回思鹅湖讲论时是甚气势?今何止什去七八耶?元范立碑之说,向曾见告。尝语之云:「熹固不足道,但恐人笑老兄耳」。意其已罢此议,不谓乃复为之,闻之令人汗下。幸已蒙喻止,必且罢休矣。平生性直,不解微词广譬,道人于善,故见人有小失,每忍而不欲言。至于不得已而有言,则冲口而出,必至于伤事而后已,此亦太阳之馀證也。塾书说近建家庙,立宗法,此正所欲讨论者,便中得以见行条目子细见教为幸。白鹿书院承为记述,非惟使事之本末后有考焉,而所以发明学问始终深浅之序,尤为至切。此邦之士蒙益既多,而传之四方,私淑之幸又不少矣。谨以十一本投纳书几。内一本装褾与《濂溪祠堂记》为对,又有杂刻数种并往。伊川先生与尹和靖者可背作一卷,此人亟行不暇也。然伊川先生才说病便有药,和靖却似合下便作死马医。此道之传,真未易以属人也。观书实非养病所宜,若不能已,当有以程之,日读若干以下也。因人往永嘉督新签赴任附此。其人姓薛名洪,不是士龙之宗族否?中间旱甚,田几不可耕。今幸数得雨,然郁蒸未解,亭午挥汗。未能尽所欲言,惟千万为道自重,不宣。六月六日,熹顿首再拜,上启伯恭武夷直阁大著契兄坐下。
令子想日佳茂。周子充遂参大政,不知尝有以告之否?至此若复喑默,则更无可说,不知其计安出也。熹又拜。
此专遣人至叔度处,令便归告,早批数字或口授子约见报。盖至彼问儿妇消息,望其速还也⑴。
享:宋浙本作「万」。
⑴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四。又见康熙《广信府志》卷三○,《白鹿书院志》卷二,同治《南康府志》卷二一,同治《铅山县志》卷二五。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承局回,承书,得闻比日尊候万福。细观笔札,又比前日不同,深以为慰。熹前被不允指挥,今已三月,方始再上祠请。适此旱灾,祈祷未能感格。今早禾已不可救,若更数日不雨,即晚禾亦不可保。观此事势,必致大段狼狈,遂不敢言去,只得竭尽驽力。若自以旷败抵罪,则无可奈何耳。窃观事势,万一不稔,即军食所须是第一义,而后可及赈恤。已多方擘画,未知其济否如何。切幸因风有以见教于其思虑之所不及者,幸甚幸甚。囊封付出,乃邸吏云尔。方窃怪之,当时诚亦轻发,然今已不可悔矣。积其诚意,待时而发,固所当然。但恐如谚所谓「今年自家雪里冻杀,不知明年甚人吃大碗不托」耳。言之痛心,苦事苦事!谨密之戒,乃今闻之。初但不敢以草本示人及与人说其中所论,不谓乃并此题目不得漏泄也。数年前风俗尚不如此,自今当深戒之耳。既云有调护者,即是尝有谴怒之意,亦幸密见告也。近缘旱虐,百事放宽,又觉得雨露太胜雪霜。然亦且得如此,前日诚有过当处也。二陆后来未再得信,救荒方急,未暇遣人问之。子静欲来游山,闻此中火色如此,又未知能来否耳。立庙等事甚善,他时脩定,当得求教也。康节刻成甚久,何故不曾寄去耶?今往五本。他刻恐欲分人,亦各并致一二也。塾不知果能渐解事否?人家后生,只得自有意做好人,便有可望。此即正坐无此根本,使人忧心耳。今令归乡应举,临行更望丁宁之也。试罢略令此来,有可见教,书不能尽者,幸以语之。但恐亦不是寄附处耳。知看书不多,甚善。《诗》不知竟作如何看?近来看得前日之说犹是泥里洗土块,毕竟心下未安稳清脱。便中求所定者节目处一二篇一观,恐或有所警发也。尤延之见祭敬夫文,以为意到而词语不若平日之温润,鄙意亦颇疑其如此。渠令深劝且省思虑,意甚拳拳也。新参近通问否?大承气證,却下四君子汤,如何得相当?然尚幸其不发病耳。老兄与之分厚,须痛箴之。吾辈与百万生灵性命尽在此漏船上,若唤得副手梢工不至沉醉,缓急犹可恃也。再去长沙人未回,前日因便又作书与定叟,略致盛意矣。与说今日请祠,便是奉行敬夫遗戒第一义,时时勿忘此心而充扩之,则甚善。老兄因书更自劝勉之为佳耳。承教未期,临风引领,千万为道自重。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久不辱问,向仰良深。比日秋雨稍凉,伏惟尊候万福。熹夏秋以来,以旱暵祈禳奔走,日日暴露,不得少休。既无所效,又不得不为救荒之备,郡小财匮,无擘画处,日夕究心,遂发心疾,上炎下潦,势甚可畏。已急遣人呼二儿及约子澄,恐有不测,无人主宰。既而饮药,仅得少定。又苦脚跟痛,不能履地,此两日方能移步,然亦终未脱然。郡中赈助检放等事,却已稍有绪。但军粮无所指拟,不免具奏祈哀,并以衰病之实丐求罢免,未知复如何。但欲退缩省事,以俟终更,而事势驱迫,有不自由者。今且信缘,未知果安所税驾也。夏秋以来,今日方得竟日之雨,民间遂可种麦莳蔬,庶几有以系其心志而不至于流移。此后公私多方接济,到得春来,则麦可食而无所事矣。但其间日月尚多,又未知果能如人所料否耳。其间随事措置,曲折甚多,未暇一一求教。所幸民间却稍相信,乡村士人有事便可来说,上下之情稍通,官吏不敢十分相罔,凡事省力。但一味无钱,没撰处耳。今日见省符并致文字,有相及者。此固不足为重轻,亦殊可笑也。比来计益轻健,《诗》说可见示一二大节目处否?不似《书》说,又被人传印也。别有论著可见教者,勿吝幸甚。子约不及别书。儿辈计今日方终场,度后月十间可到此也。所欲言者甚众,急遣此人,不暇。正远,惟千万保重,不宣。八月十九日,熹顿首再拜上启。
长沙人至今未还,亦不得明信,令人悬心耳。子寿兄弟久不得书,子静欲来,想以旱故,未必能动。旦夕或遣人候之也。自明之亡,极可痛惜,天亦为此曹复雠也耶?不可晓。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昨专人去拜状,想达。比日秋冷,伏惟尊候万福。熹彊勉于此,精力日衰,大抵罔罔,如梦寐间度日耳。救荒不得不经心,然亦失前忘后,不成伦理。告归已三请,未知可得否,方以为忧。近再得大农曾丈报云必可得,幸甚。不知今已命下未也。大儿来自里中,懒慢如故,令诵程文,仅能记三两句耳。数日乡间寂然,必是又遭黜矣。且令往挈妇孙归家,但恐自此远去师席,愈益怠惰,奈何?此中事渠亦略能言之,偶作书多,心忡目涩,不能详布。昨日答胡伯逢书,戏语之云:「元来禹稷如此不好做」。今日作此,又思尊兄之病未必不为福也。子约老友承书多感,病倦不及别状。正远,千万加意摄理,以慰远怀。幸甚幸甚。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久不奉问,向来微恙计已平复矣。著庭议幕之命相继而下,殊不可晓。不知果彊起承上意否?熹衰病日益昏耗,恐不堪郡事。目下民间虽未告饥,然盗贼颇已有端,日夕忧窘,不知所以为计,惟望祠请之果遂耳。昨曾丈报甚的,既而复不然,造物之意果难测也。陆子寿复为古人,可痛可伤。不知今年是何气数?而吾党不利如此也。赵景昭官满过此,甚款,意思甚好。今日如此等人亦难得也。塾到复何如?近得叔度书,似未许其归。此番破戒,差人借请,糜费公私不少,若不成行,不惟枉费,向后恐亦无人可使,转见费力。幸为一言及此,令其早归为望。元范归,偶连日冗甚,夜作此书,未暇他及。惟千万为道自重。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熹近因塾行,已拜状。今日求得西山地黄五斤,恰毛掾有便,谨以附内。向见塾说药裹所须也。冗甚目昏,不容他及。十月九日,熹再拜。
子约不及别书。曾丈闻已过京口,欲遣人致问,尚未暇也。但所报祠请殊不效耳。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再祭敬夫之文,语意轻脱,寻亦觉之,则已不及改矣。诲谕之意微婉深切,铭佩何敢忘也!「弘大平粹」四字,谨书坐隅以为终身之念。禀赋之偏,前日实是不曾用力消磨,岂敢便论分数?然自今不敢不勉,更望时有以提撕警策之也。专此布谢,言不尽意。熹再拜。
熹既不得去,景望之事可以为法。值此灾伤,恐有合理会事,不得不通政府书。然非甚不得已,亦不敢发也。此间幸亦无大龃龉,诸司颇亦相悉。泉司近为奏请,减得三县人户木炭钱二千缗,殊非始望所及。却是漕司不识好恶,虽当予者或反夺之。前日作书,已大骂之。复思老兄之言,且忍须臾,只细与条析事理,庶几其或悟耳。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久不拜状,日以驰情。比闻已遂祠官之请,良以为慰。即日霜寒,伏惟尊候万福。熹黾俛于此,再见岁晚。祠请未报,然去替只百馀日,今亦不复请矣。幸再乞旱馀苗米,已尽得之。所遣人犹未还,而已被堂帖之命,计此周参之力为多也。得此不唯军士得食,官吏免责,民间亦免将来县道预借之扰,上恩此为厚也。赈济当自元旦举行,民间岁前有阙食处,稍已赈济之。但闻颇苦乏钱,此则无如之何。然见脩江堤,役工买木,亦足以散钱于民间,但不多耳。子寿云亡,深可痛惜。近遣人酹之。吾道不振,此天也,奈何奈何!钦夫遗文见令抄写,其间极有卓绝不可及处。然亦有旧说不必传者,今便不令抄矣。每一开卷,令人惨然。只俟解印,径往哭之,小泄此哀也。遣人迓子重,草草附此,此亦是小三昧矣。未即承晤,惟千万为道自重,不宣。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熹幸粗安,已遣人迓子重,至即合符而行矣。赈恤之备,粗有支吾。奏请数事,悉蒙朝廷应副,衰拙之幸。大抵今岁江东诸郡放旱分数稍宽,缘此民间未至流徙。此间诸县乡村四十里置一场,粜官米及劝喻到富民米谷。元日初粜,殊未有来籴者。以赏格募得三家米近二万石赈济,当得官者四人,而饥民受惠不少矣。然今未敢散,须俟深春也。昨杨教授人还,领至日批示,具晓至意,不复有他请矣。子寿之亡极可痛惜,诚如所喻。近得子静书云,已求铭于门下,属熹书之。此不敢辞,但渠作得行状殊不满人意,恐须别为抒思,始足有发明也。毛仲益自江西来,逼岁方领前此所惠书,已久,犹足慰意。又得细询昨来动静,如著书日有课程,甚恨未得一窥草稿。然朋友之论多以为病中未可劳心,深不欲老兄之就此编也。《大事记》想尤奇尤有益,然尤费力,此更望斟酌也。二书告令人录一二卷多发明处见寄,甚幸。只送潘卿处,令付郡吏以来。汝昭过此小款,渠当时自合请祠,此行极费力,于义亦觉未安,不审尊意以为如何?因奇卿人还附此,雪寒手冻,未能详悉,惟益自爱,以慰惓惓之望。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熹在此支撑甚费力,子重不来,已遣人通吴守书,速其来矣。境内目今幸未至流殍,未知将来复如何。但愿早去,庶免疏脱耳。即今觉阙雨,若更数日如此,即可虑也。少恳:向来刘枢之亡,以其儿女为托。今其女年渐长,未有许婚之所。来议者多,往往未满人意,不敢轻诺。与平父议,恐今年新进士中有佳士,老兄所素知者,得为物色一人报刘氏,与之定议。平父欲自拜书,专人致恳。幸与留念推择,使其家得佳婿,而熹不孤逝者之托,千万幸甚幸甚。此书恐未遽达,不复他及。正远,惟以时加卫,幸甚幸甚。子约不及书,叔度亦然,并烦为道意。塾子望时赐检责,不至怠惰为望。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便中伏奉近书,笔迹轻利,视前有异,深以为喜。比日春和,伏想日益佳健。熹疾病幸不至剧,饥民亦幸未至流徙,军食想可支吾。比连得雨雪,麦秀土膏,人情似有乐生之望矣。子重不来,可恨。吴守度闰月初可到,到即合符而南矣。去年之旱非常,幸赖朝廷留意得早,诸处奏请,悉皆应副,故得不至大段狼狈。此于国计所损几何?而其利甚博。此间即是周参政调护之力为多也。钦夫遗文俟抄出寄去。子静到此数日,所作子寿埋铭已见之。叙述发明,此极有功,卒章微婉,尤见用意深处,叹服叹服。子静近日讲论比旧亦不同,但终有未尽合处。幸其却好商量,亦彼此有益也。《诗说》、《大事记》便中切幸垂示。子约不及别书,意不殊前。正远,切冀为道自重。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自顷谋归,即无暇奉问,而辱书至三四,感慰不可言。近书报及饮食衣服已不须人,尤以为喜。吾道之衰,日以益甚,天意亦不应如此之恝然也。比日庚暑,伏惟尊候益轻健。熹一出两年,无补公私,而精神困弊,学业荒废,既往之悔,有不可言者。自去年秋冬灾伤之后,不能求去,以及今春,遂有江西之命。又俟代者,至闰月二十七日方得合符而归。初欲乘此一走长沙,自彼取道分宁,往还甚径。寻以女弟之讣,悲伤殊甚,谊不可以他适,遂罢前议。替后只走山南山北旬日,拜谒濂溪书堂而归。以四月十九日至家,虽幸息肩,又苦人事纷冗,老幼病患,未能有好况。然大概已是入清凉境界中矣。道中看《中庸》,觉得旧说有费力处,略加修订,稍觉胜前。计他书亦须如此。义理无穷,知识有限,求之言语之间,尚乃不能无差,况体之身、见诸事业哉?稍定,从头整顿一过,会须更略长进也。子静旧日规模终在,其论为学之病,多说如此即只是意见,如此即只是议论,如此即只是定本。熹因与说既是思索,即不容无意见;既是讲学,即不容无议论;统论为学规模,亦岂容无定本?但随人材质病痛而救药之,即不可有定本耳。渠却云正为多是邪意见、闲议论,故为学者之病。熹云如此即是自家呵叱亦过分了,须著「邪」字、「闲」字方始分明,不教人作禅会耳。又教人恐须先立定本,却就上面整顿,方始说得无定本底道理。今如此一概挥斥,其不为禅学者几希矣。渠虽唯唯,然终亦未竟穷也。来喻十分是当之说,岂所敢当?功夫未到,则乃是全不曾下功夫,不但未到而已也。子静之病,恐未必是看人不看理,自是渠合下有些禅底意思,又自主张太过,须说我不是禅,而诸生错会了,故其流至此。如所喻陈正己,亦其所诃,以为溺于禅者。熹未识之,不知其果然否也。大抵两头三绪,东出西没,无提撮处。从上圣贤,无此样辙。方拟湖南,欲归途过之,再与子细商订,偶复蹉跌,未知久远竟如何也。然其好处自不可掩覆,可敬服也。他时或约与俱诣见,相与剧论尤佳。俟寄书扣之,或是来春始可动也。敬夫遗文不曾誊得,俟旦夕略为整次写出,却并寄元本求是正也。詹体仁寄得新刻钦夫《论语》来,比旧本甚不干事。若天假之年,又应不止于此,令人益伤悼也。刘家事极感垂念。渠家为闲人来问者多,颇费应酬,又招怨怒,亦欲早闻定论也。塾子蒙招撝,令写《纲目》大字。渠懒甚,向令写一二年《大事记》及他文字一两篇,竟不写来,不知竟能为办此否耳。意绪本自不佳,见此等事,益令人叹惋,奈何奈何!子澄相聚月馀,意思尽好,直至湖口渡头,方分手也。闻浙中水潦疾疫,死者甚众,闻之令人酸鼻。诸公直是放得下,可叹服也。未即承教,引领驰情,切冀厚自爱重,以幸斯人。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夏中潘家人还奉问,无便,不能嗣音,良以向仰。比日新秋已半,天气渐凉,伏惟尊体益胜健。熹衰病如昨,非但人事萦绊,不得一意读书为恨。比一至郡中,郑守时已久病,应接甚费力,又放不下。觉其精力凋耗而郡事不理,诸司数有谴问,劝其力请引去,渠甚以为然,未及用而已不起矣。如此人材,用之违其所长,中道夭丧,甚可伤也。熹一出两年,仙洲久不到。前日方得一往,会大雨竟日,瀑水甚壮。既而复霁,遂得穷搜涧壑,水石可观处非止一二,悉已疏薙而聚土累石,为台以临之。自此往游,观赏益富,不但如前日矣。但恨不能致杖屦之一来。论著当益有次第,每书各得数段见教为幸。比看《文鉴》目录,无书者固不论,其可检者尚有不能无疑处,恨不得面扣其说,当有深意也。数时绝无学者讲学,便觉颓惰,无提撕警策之助。旦夕亦欲作一课社,未必有益于人,庶几自有益耳。但塾子归家,读书殊无头绪,未有以处之。因来幸有以教督之,并令如何度此光阴也。归自山中,倦甚,草草布此。子约未暇别书,亦不能异此。惟千万自爱为祷。
答吕伯恭问龟山中庸 南宋 · 朱熹
龟山《中庸》首章之语,往者盖以为疑,钦夫亦深不取。自今观之,却未有病。但集中云「喜怒哀乐未发之际,以心体之,则中之体自见。执而勿失,无人欲之私焉,发必中节矣」,此则不可。
天地之所以位,万物之所以育,虽出一理,然亦各有所从来。玩其气象,自可见龟山之语亦不为病。如《孟子》语,始终条理,则亦岂不分别而言耶?
「达道达德」一章,婺本因有两「达德」字,而脱去中间数句,以故不成文理。今以为胜严本,是亦喜合而恶离之过耳。
成己成物之道无不备,故能合内外之道而得时措之宜。盖融彻洞达,一以贯之而然也。然细分之,亦有龟山之意。但不当专以此为说,却无总统耳。
「诚自成也」,此说恐是。盖此是道理自然如此,但人却只要诚之耳。
「尊德性」一章,龟山从上说下,吕与叔从下说上,盖无所不通。
「不尊不信」,此段未得其说。向见伊川亦只如此说,且当从之。有说胜此,乃可易耳。
龟山《中庸》有可疑处,如论中庸不可能,不可以为道,鬼神之为德等章,实有病。而来教所指,却不为疵也。
别纸 南宋 · 朱熹
圣贤之言,离合弛张各有次序,不容一句都道得尽。故《中庸》首章言中和之所以异,一则为大本,一则为达道。是虽有善辨者,不能合之而为一矣。故伊川先生云:「大本言其体,达道言其用」。体用自殊,安得不为二乎?学者须是于未发已发之际识得一一分明,然后可以言体用一源处。然亦只是一源耳,体用之不同,则固自若也。天地位便是大本立处,万物育便是达道行处,此事灼然分明。但二者常相须,无有能此而不能彼者耳。子思之言与龟山气象固不同,然若使龟山又只道个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则不成解书矣。释氏便要如此,尝见其徒说李遵勖请某僧注《信心铭》,其人每句大书而再注本句于其下,便是只要如此鹘突也。
「中庸不可能」,明道但云克己最难,故曰中庸不可能也。此言贯彻上下,不若龟山之奇险也。龟山之说,乃是佛老绪馀,决非孔子、子思本意。兼「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两句,若如龟山之意,则文理自不通。但人悦其新奇,不觉其碍耳。若今人依本分做文字,则「而远人」处下「而」字不得,须下「则」字方成文理。后面虽有求仁之说,然其言自道言之,自学者言之,又似王氏说话。道若果不可为,则学者又安可求仁以为道?若学者可求,则不可为之说又赘矣。枉费说词,无益学者,而反有害于义理之正,不可从也。向见李先生亦自不守此说,又言罗先生、陈几叟诸人尝以为龟山《中庸》语意枯燥,不若吕与叔之浃洽,此又可见公论之不可掩矣。吕与叔说道不远人处记得尽好,可更检看。
「鸢鱼」、「鬼神」两章,却是上蔡说得通透,有省发人处。如此说虽是排著一片好言语,然却无个贯穿处也。
智、仁、勇须做有轻重看,若言仁者必有勇,则仁勇一而已,岂有轻重?然言勇者不必有仁,则又岂可便言无轻重乎?此三者,天下之达德,然逐人禀赋成就不同,故有生知安行、学知利行、困知勉行之异。然仁则浑然全体,智、勇固在其中。生知安行则从容中道,而学利、困勉不足言矣。「其动以天,圣人之事」,龟山此章若以上章「诚者天之道」言之,则「以」字不为害。若直指道体而言,则「以」字下不得矣。
「近而不尊」者,谓何等事?试举一二以證之。要之此章说得常不快人意也。
答吕伯恭(闰正月) 南宋 · 朱熹
承喻整顿收敛则入于著力,从容游泳又堕于悠悠,此正学者之通患。然程子尝论之曰:「亦须且自此去,到德盛后,自然左右逢其原」。今亦当且就整顿收敛处著力,但不可用意安排等候,即成病耳。「勿正」之「正」,其字义正如今人所谓等候指准。《春秋传》云:「师出不正反,战不正胜」,用字之意亦正如此耳。
别纸 南宋 · 朱熹
「川上」之论甚当,「不逝」之云,极知非是。然须如此说破,乃可以释学者之疑耳。
以「修道之谓教」为设教,此固有诸儒之说。以程子之言为为此而设教,则恐微有牵合之弊。大抵诸先生解经不同处多,虽明道、伊川亦自有不同处。盖或有先后得失之殊,或是一时意各有指,不可彊牵合为一说也。「修道之谓教」,疑只与「自明诚谓之教」之「教」皆同言由教而入者耳。所谓「以失其性,故修而求复」,只是直解此文,非有为此设教之曲折也。故下文遂言戒慎恐惧,及致中和,乃修道之始终也。近得侯氏《中庸》,亦正如此说,不知高明以为如何(先生自注云:「此说非是。」)?
中和、中庸,如所论得之。然「中和」之「中」专指未发而言,「中庸」之「中」则兼体用而言。
参前倚衡之说甚简当。尹公云:「此只是收拾心,令有顿放处」,此意亦好。
艮背之用固在于止其所,然能止其所,乃知至物格以后事,始学者还便可用否?更告喻及也。「仁」字之义,孟子言心,该贯体用,统性情而合言之也。程子言性,剖析疑似,分体用而对言之也。其他已具别说。如来喻之云固好,然恐未为直截分明耳。
学者推求言句工夫常多,点检日用工夫常少,今日此等人极多。然或资质敏利,其言往往有可采者,则不免资其讲论之益。而在我者躬行无力,又无以深矫其弊,方此愧惧。今得来喻,敬当遍以警告常所与往来者,使自省察耳。却是老成敦笃,志行可保之人,往往又却迟钝,看道理不透。求其有精神而醇者,真难得耳。
近看《中庸》古注,极有好处。如说篇首一句,便以五行五常言之。后来杂佛老而言之者,岂能如是之悫实耶?因此方知摆落传注,须是两程先生方始开得这口。若后学未到此地位,便承虚接响,容易呵叱,恐属僭越,气象不好,不可以不戒耳。又注「仁者,人也」云:「人也,读如『相人偶』之人,以人意相存问之言相人偶」。此句不知出于何书,疏中亦不说破,幸以见告。所谓人意相存问者,却似说得字义有意思也。
答吕伯恭 南宋 · 朱熹
泰伯夷齐事,鄙意正如此。盖逃父非正,但事须如此,必用权然后得中,故虽变而不失其正也。然以《左传》为据,便谓泰伯未尝断发文身,此则未可知。正使断发文身,亦何害也?
「富而可求」,以文义推之,恐只得依谢杨说。伊川说虽于义理为长,恐文义不妥帖,似硬说也。
上蔡本说学《诗》者不得以章句横在胸中,因有尧舜事业横在胸中之说。然则非为「有其善」之意矣。窃疑此乃习忘养心之馀病,而《遗书》中上蔡所记亦多此等说话(如「玩物丧志」之类。)。此恐须更有合商量处,不可草草看过也。
「谁毁谁誉」一章,所论得之。但只说得三代直道而行意思,更有「斯民也之所以」六字未有下落。疑「斯民也」是指当时之人而言,今世虽是习俗不美,直道难行,然三代盛时所以直道而行者,亦只是行之于此人耳,不待易民而化也。诸儒之说,于此文义殊不分明,却是班固《景赞》引得有意思,注中说得亦好。大抵圣人之意,止是说直道可行,无古今之异耳。言誉而不及毁之意,来喻亦善。但「毁誉」两字更须细看。誉者,善未显而亟称之也;毁者,恶未著而遽诋之也,「试」亦验其将然而未见其已然之辞。圣人之心欲人之善,故但有所试而知其贤,则善虽未显已进而誉之矣。不欲人之恶,故恶之未著者,虽有以决知其不善,而亦未尝遽诋之也。此所以言誉而不及毁,盖非全不别白是非,但有先褒之善而无预诋之恶,是则圣人之心耳。
周教授《语解》诚如所喻,愚意其笃实似尹公,谨严过之而纯熟不及,高明以为如何?
新刻小本《易传》甚佳,但签题不若依官本,作《周易程氏传》。旧尝有意,凡经解皆当如此,不以传先乎经,乃见尊经之意。汉晋诸儒经注皆如此也。后见朋友说晁景迂亦有此论,乃知前辈意已及此矣。今日又得景迂《语解》,亦有好处。大抵北方之学终是近本实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五。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七八,学行典卷七四、一六九。